从不知 从不知 第19章
作者:活捉
电影还在播放,夏镜记得女主角之前还在不可一世地炫耀过往辉煌璀璨的岁月,而被她用金钱留住的男主角尚在陪她演戏,而中间不知经过什么情节,此时女主角变得焦虑消沉,愈发神经质,而男主角似乎竭力想要摆脱这种生活,又因为不知名的原因始终留情。
或许是中断后再看,夏镜虽然声称想看到结局,其实神思渐渐游离,已经不大看得下去了。
再后来,电影画面模糊起来,台词声时远时近,他又开始昏昏欲睡。
再次睁开眼的时候,他感到自己被人横抱着往什么地方放。
眼前是杜长闻离的很近的胸膛和脸,周围昏暗而安静,电影的声音是一点儿也没有了,只有微弱的灯光和衣料摩挲的声音。
后背触到床,才知道自己是被杜长闻抱来另一个房间。
他的头依然昏沉,整个身体都在发热,四肢酸软着,意识里知道好像是发烧得厉害了,但很奇异地并不觉得难受,甚至在杜长闻想要直起身的时候,伸出手勾住了他的脖子。
他的动作轻而缓,杜长闻可以躲开,但是没有。
于是他的手触到温热的皮肤,手指划过头发,稍稍用力,杜长闻就顺着力道俯下身来。
他们近在咫尺,呼吸可闻,于晦暗灯光里凝视对方。
夏镜顾不上发软的四肢,撑着手往上够。杜长闻依旧沉默着。
夏镜的鼻尖擦过杜长闻的下巴,呼吸喷在他的耳侧,连自己也觉出炽热。杜长闻也向下偏了偏头,像是学他。明明是微小到难以察觉的动作,但肌肤相贴,这感觉就不可避免地放大了无数倍,成了明确笃定的迎合态度。
夏镜只觉得一颗心沉沉地跳,呼吸也像闷雷灌入耳中,似乎天地间只剩下他们两个。
原来真到了这时候,和过往绮梦里的情形竟是不一样的。
他们什么也没做,只是用手指,用脸颊,用鼻尖,用所有细微的姿态去触碰对方,长久地肌肤相贴,好像生怕动作一大就要惊扰天地。
夏镜感到很满足,身体和心理一齐感到又软又烫。
“夏镜。”
模模糊糊听到自己的名字,他有一瞬间的凝滞,随后耳边再次响起这个声音。
“夏镜。”
梦里萦绕的温存遐想就像幻影一样消失了。
意识被拉回现实,他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书房的床上。屋里开了盏昏黄的小灯,四周的确如同梦中那样暗而静谧,不同的是,他盖着被子躺着,杜长闻也并未和他相拥,而是坐在床边看着他。
杜长闻伸出手,拍了拍他的手臂:“做噩梦了?”
夏镜是杜长闻抱进书房的,他最终还是没能看到那部电影的结局,靠在沙发上睡着了。杜长闻将他抱进来,盖好被子离开,一小时后再来看时,就见他是这幅睡不安稳的样子:或许因为身上烫,被子也不肯好好盖,又不安分地动来动去,大半背脊露在外头,一翻身连腰窝都露出来。
杜长闻以为他是做了噩梦,这才叫醒他。
然而夏镜听了他的话,怔怔地回答:“没,没有啊。”
“嗯,现在感觉怎么样?”
“啊?”
“烧迷糊了?好像体温又升高了。”杜长闻的声音在夜里听上去很冷静,也很轻,“还是吃点药吧?”
这回夏镜没有拒绝,“嗯”了一声。
杜长闻起身出去了,床垫和被子因为这个动作有轻微的震动,夏镜闭了闭眼,试图回顾梦中的情形,但只是这么一会儿,那些逼真的细节就难以重拾了。他这时才感到自己的确是浑身发烫,大脑昏昏沉沉,倒是并不觉得困。
杜长闻拿了半杯水和一颗药给夏镜,扶着他坐起来,夏镜问也没问,一口吃了药,又觉出渴来,于是把剩下的水也喝光了。
杜长闻伸手刚接过水杯,手腕就被夏镜一把抓住。
似乎还带着梦里遗留的勇气,他抓住了就不松手,皱着眉头问:“你是不是故意的?”
杜长闻疑惑道:“什么?”
夏镜也没想到自己脱口而出的是这句话,然而顺着说出口的下一句话还是栽赃:“在客厅的时候,你就一点儿也不关心我,还不给我吃药。”
杜长闻挑眉看向他,忽然伸出没被握住那只手,摸了摸他的额头:“真烧糊涂了?”
话里的笑意被夏镜捕捉到,他干脆把头上这只手也捉住了。
“你手真凉快。”夏镜嘀咕了一句。
杜长闻不知为什么,任由他捉着:“那是因为你发烧了。”
到了这时候,夏镜也说不清是真病还是借病妄为,就着这个姿势,他慢慢往下滑,末了重新躺在床上,侧了个身,隔着杜长闻的手,将头埋进枕头。这只手已经被捂热了,起不到凉快的作用,但指节的形状和骨头的硬度透过额头传递到大脑里,带来与安抚雷同的效果。
满足地叹了口气,他蜷起身体,感到很舒适。
杜长闻另一只手得到解脱,终于能将水杯放在床头柜上。
不声不响地坐了会儿,就在杜长闻打算抽出手的时候,夏镜开了口:“我每次感冒发烧,总是容易做类似的梦,不是大水漫进房间,就是踩在悬崖上命悬一线。”
“刚才梦见什么了?”
“梦见你了。”夏镜的声音从枕头里传出来,听着闷闷的,“不是噩梦。”
杜长闻很长时间没有回答,屋里又安静下来。
又过了好一会儿,夏镜忍不住挪了挪身体,露出半张脸,抓着杜长闻的手就垂到了脸侧,他依旧是不肯松开,就这么仰着脸去看杜长闻。杜长闻被他拉扯成了一个有点别扭的姿势,但终究是没抽出手,只看着他,问:“还不松手?”
夏镜有点讪讪的,这才松了力道。
杜长闻几乎在同一时间就抽出手来。
夏镜又说:“对不起。我总是说不该说的话,做不该做的事,一定让你很困扰。”
杜长闻轻声叹了口气。
“你别说话。”夏镜慌张地打断他:“你别说……我知道。”
他不让杜长闻说,自己却又开了口。
“虽然已经知道结果了,但,我还是想要一个解释,你为什么不接受我?我不会给你带来任何麻烦,甚至可以在外人面前伪装……当然或许还有别的原因,我的确不像你这么聪明有能力,也一事无成……”
说到后来,声音就因为心虚而逐渐变弱下来。
“跟这些没有关系。”杜长闻说。
夏镜就抬起头看向他,执着地问:“那是为什么?”
“那张照片里的另一个人……”杜长闻沉默很久才开口,但语气听不出任何情绪:“我们当初在一起的时候,都非常相信彼此能一起走下去,年轻总是天真又冲动的,但人不可能永远年轻,总有一天会明白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那一天也是付出代价的时候。”
夏镜多少猜到故事的结局并不美好,但过分简略的讲述让他无从探究细节。
“现在回想起当初在一起的决定,”杜长闻却没再细说旧日的故事,只是笑了一下,笑意并没有抵达眼里,他笃定地告诉夏镜:“我后悔了。”
夏镜感到心里发冷:“为什么?”
“因为那时候,我们根本没有能力预估和选择未来的生活。任性妄为的后果,就是后悔。”
夏镜不知道杜长闻的目光里是讽刺多一点,还是警告多一点,无论怎样的含义都让夏镜忍不住皱起眉来:“那不代表这一次你也会后悔。”
“人们所谓的不后悔,甚至褒扬的豁达,都只是自欺欺人的假象,真正的现实是,一时冲动之后往往就要后悔,意乱情迷之后往往无以为继。”
“可是……”夏镜垂下眼帘,因为接下来的话而感到害臊,但还是坚持说道:“可是,我不是一时冲动,也不是你说的意乱情迷,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
临到头还是没能说出那三个字,不是不敢,是自觉没有这个立场。
杜长闻的语气却平静得过分,甚至显得刻薄:“意乱情迷是转瞬即逝的,爱要长一些,但到了最后,总还有一些别的更复杂的东西支撑你过完这一生。”
“我不明白。”
“没关系,这是以后的事情,但人的一生只有一次,很多事情真到后悔的时候,其实已经无从挽回了。你现在不明白,但我毕竟年长你一些,不能眼看着自己给你带来这样的风险。”
杜长闻顿了顿,以堪称温柔的语气告诉他:“你还年轻,对自己要慎重一点。”
夏镜感到沉重的大石压在心里,让他喘不过气来,那是他未曾踏足的杜长闻的过去,也是他的年龄和经验不足以理解的东西。他感到自己依稀明白了一点杜长闻的意思,但依旧是云遮雾绕,不知道应该如何应对。
杜长闻没再说下去:“很晚了,你还吃了药,赶紧睡吧。”
夏镜看着杜长闻走出去,心里还萦绕着刚才的话,试图为自己找到一个答案,但这种努力显然是没有结果的。
夜已经深了,药效上来,他终于再次陷入了梦乡。
作者有话说:
一个心理按摩:本文苦后回甘,不会大虐
第28章
夏镜这一觉睡得很足,醒来时书房洒满了晨光,他立刻朝窗外望去,果然台风带来的风雨已经停歇。昨晚昏沉的头脑也像天光一样变得清明起来,身体不再发热发软,他动了动,觉得松快很多,伸手往额头上摸了摸,自觉是退烧了。
从书房出来,他在露台找到杜长闻。
推开门的时候,正好一阵风兜头吹来,他张开嘴还没来得及说话,先低头打了个喷嚏。
露台上只简单放了套桌椅,杜长闻坐在椅子上正在远眺,穿短袖衬衫和长裤,手里夹了只烟。闻声回过头,他先是摁灭手中的烟,而后看见夏镜穿着昨天的短袖短裤,胳膊腿全都露在外面,很不赞同:“还敢出来吹风?我看你是不想好了。”
不过夏镜已经沉迷于眼前的风景中了。
这栋楼是边户,楼侧是起伏的山体,在风雨后绵延出一片朦胧青翠的绿意,余下的视野里就是辽阔无际的大海。这时候难得没有人,海面还留着阴天特有的苍青色调,有节奏地卷出细碎的白色海浪,看上去沉寂而温柔。
天幕中,乳灰的云翳和初放的阳光交融共存,光影就变得复杂而变幻,天光洒在海面上,仿佛折射出无限细碎的柔光。
毕竟是夏日,风雨过后一放晴,即使海风吹过来,也冷得有限。
“真美。”他情不自禁赞叹了一句,才转头笑着回答杜长闻:“我感觉已经好了。”
杜长闻站起身走近他,用手背轻轻试了下他额头的温度,“好像是不烫了。”说完却一拍他的后背,示意他进屋,“那也不能吹风。去洗漱,我给你拿早餐。”
夏镜没有反驳,但是等他洗漱完后,端着杜长闻刚准备好的一盘烤面包,又一溜烟跑去了露台。
杜长闻迟了一步,端着冲好的美式咖啡跟着到露台上,问他:“一定要在这里吃?”
夏镜正是神清气爽,不舍得走,刚抬起头犹豫了几秒没有回答,就见杜长闻将手中的咖啡放在桌上,转身走了。
夏镜捏着咬了两口的面包愣在那里,有点后悔,明知道杜长闻的性格,不该在这种小事上惹他不高兴。
但几分钟后,杜长闻又走了回来。
他一手端着杯子一手拎着什么,走近了将手上的东西往夏镜腿上一扔。夏镜低头一看,是张薄毯子,他也顾不得手上还捏着面包,赶紧用干净的那只手展开毯子,老老实实盖在腿上,以示听话。
杜长闻将自己的咖啡放在桌上,也在旁边坐下来:“这里风景的确是好,这么多年了,其他楼栋都有人搬走,只有这栋楼几乎没人肯搬。”
夏镜没什么有用的见解,“哦”了一声,又问:“你住了多少年?”
“三年。”杜长闻说:“我来的时候,原主人恰好要跟着子女出国定居,就转手给我。”
夏镜似乎很随意地接话:“原来你是三年前才来的,我以为你一直在这里任教呢。”
“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