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他是否祈祷 无论他是否祈祷 第34章
作者:陆辞宗
电话挂断,沈光霁有点发愣,刚才都忘了问宋朝闻是哪来的他号码,不过这也终于让他有勇气尝试把停留一整天的拨号键按下去了。
果然,打不通,“嘟”的那一声都没有,拨过去就听见系统冷冰冰的“无人接听”。
沈光霁叹口气,眉头始终没舒展开,他翻翻通讯录,联系人太多了,他在最右侧的一栏字母里找到“S”,往下划。
他的通讯录里有三个从没拨过的号码,号主甚至不知道自己被存进了他的通讯录里,备注打的是室友A、室友B、室友C,都是徐远川的室友,沈光霁不在意他们具体叫什么名字。
是那年徐远川从楼上摔下来腿骨折的时候存的,沈光霁找了他的辅导员,以表哥的身份要了他室友的号码,这事过去这么久,徐远川压根儿没听说。
ABC从A开始,很不幸打给了向恒,跟徐远川一样无人接听,沈光霁心一沉,拨出去的号码换成室友B。
响了几声,通了。
“你好?”电话那头带着疑问的语气。
沈光霁连忙恢复人前的和善语气,先表明身份,还补充上“表哥”那一层,然后问:“我打不通小远电话,从导员那问了你们几个的号码,你们知道他去哪儿了吗?”
“啊,好像跟向恒去参加一个什么...露营?向恒提了一下,我没太留意,不过好像过两天就回来了,你找他有事啊沈老师?”
“嗯,有点。”
沈光霁想了想,说:“明天是他生日,他家人让我叫上他来这边庆祝一下。”
“那完了呀!”室友说:“这活动有好几天吧,西城还在下大雨,那他明天大过生日的不得在泥地里打滚。”
“好,我知道了。”沈光霁道了声谢,先等对方挂电话,然后上网查西城最近有什么野外露营的活动,查半天总算对上了号。
他关掉网页,给宋朝闻回电话,说跟室友出去玩了,郊区没信号,再次等对方挂断电话以后,他订了张晚上飞西城的机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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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机票最后还是没订上,西城碰上雷雨,看样子会持续下好几天。
沈光霁坐了高铁,不是第一次了,之前偷偷跟在徐远川后面送他回西城也是坐高铁。那回天气好,不像今天,到西城已经接近凌晨两点,雨大得打不到车,加价好几次,地址改了又改,最后改到市区才有司机肯接单。
沈光霁上车后跟司机商量,能不能加钱把他送到徐远川参加野营的城郊去,司机说什么都不肯答应,还苦口婆心劝沈光霁:“大半夜了,这么大雨!那边靠近点都是泥地,白天雨停了再去吧!”
沈光霁没办法,只好先在市区找家酒店住下。
好在后半夜雨停了,沈光霁房间开着窗,滴滴答答的,听见楼下水珠砸在落叶上的响。
这一觉睡得不踏实,早晨七点不到就醒了,沈光霁找了个租车的地方,打算自己开车过去。
徐远川还不知道这回事,他在一间破房子里睡了一晚上,屋里有点漏,最后还是被迫跟向恒挤了同一个帐篷。帐篷搭在屋内,竟然真起到了遮风挡雨的作用,幸好向恒不打呼噜,他这一觉甚至睡得挺香。
醒来觉得有点饿了,徐远川随便找了个地方刷牙,又拿一次性毛巾打湿凑合着擦了把脸,处女座的洁癖来得很汹涌,他一大早就心情不好。
说是村庄,其实也是骗人的,隔一段路就有间破屋子,门窗大敞,墙也一副快塌的样子,徐远川觉得开辆车过来就能撞碎。
屋里空间也不大,最多塞两个帐篷,向恒也不知道怎么说服了两个女孩子跟他们一起。
昨晚雨太大,向恒提前准备的几个笑话没能隔着帐篷讲,想等雨停了说会儿话,等着等着就困了,没人抱怨环境,前半夜四个人都伴着雨声睡得安稳,后半夜就不行了,地面漫上来一层水,虽然隔着帐篷和睡袋,身上没湿,但潮得很,四个醒了三个,就徐远川没动静。
下过雨的树林泥土气息很浓,一道道光斑从枯树枝里穿透进来,被切割开似的,影子零零碎碎。
徐远川没闲情逸致看风景,感觉走哪儿都能踩一脚泥。
昨天晚上听对讲机里喊,假如今天早晨雨还那么大,活动就取消,所有人原路返回,大巴车会在入口处等,可以在车上休息会儿,雨小一些就送大家回市区,结果早上雨还真的停了,这说明活动不能取消,徐远川烦得厉害。
屋里另外三个人也各自洗漱回来,大家都饿了,在思考去哪儿弄点吃的。
学姐的闺蜜兴致不高,他们三个眼睛下面都挂着俩黑眼圈。她说:“我想回去了,湿气太重,半夜就膝盖疼,而且积分牌都被雨冲没了,怎么捡,真去泥里挖?”
主办方都是年轻人,宣传做得有模有样,内里一团糟,徐远川估计就是几个爱好者一时兴起办的,年轻人办的活动别的不一定,美工这一块肯定差不了,不少人一进场就在感叹“被骗了”,但说完又得补上一句“来都来了”,于是人人都知道没意思,真中途申请退出的又没几个。
“是啊,而且我一开始以为能摘点野果子吃。”学姐跟着揉揉太阳穴,“以前和社团的朋友一起偷鸟蛋、抓鱼烤鱼,还挺有意思的,这边连个池塘都没见着,不让自备食物,难道真打算让我们荒野求生吃虫子吃草根啊...”
“看来大家都被宣传骗了,记住这个主办方,出去立马拉黑名单。”向恒看了眼外头,把打湿的头发往后抓,“有一说一,别看现在天这么亮,都不是暖光,我怀疑晚点还会下雨。”
两个女生跟着附和了几句。
“最近雨可真多。”
“下没完了。”
徐远川没吱声,在一旁心想自己反正倒霉惯了,一会儿真下起来也正常。
但他倒不会把接连下不停的雨赖在自己的非酋体质上,他觉得人群里多半有一堆比他脸更黑的,他只是稍微倒霉了一点,落到了那群真正的倒霉蛋中间。
沈光霁开着导航,路程得有两个多小时,他精神状态一般,不敢开快了。
越往城郊走空气越冷,副驾窗户半开着,感觉吹进来的风都是湿的,抓一把能掐出水来。
九月下旬,都早上九点多了,还没见到阳光,天色惨白一片,带点朦胧的灰。闪电的时候天会突然亮一下,现在就像定格在了那个瞬间。
一般这种天色必定是要下雨的。
沈光霁拧着眉,灌了口冰水。
他以前从不喝冰水,或者说他一直以来都十分注重健康,再忙也不熬夜、三餐按时吃,也就今天着急出门,早餐没顾上吃,临时在租车的地方买了瓶水。
冰柜旁边有常温的,他短暂地犹豫了一下,还是拉开了冰柜。有点累,醒神。
另一头的徐远川一行人总算决定中途退出了,对讲机跟工作人员沟通了一阵,其他本来想争口气硬撑一会儿的人也纷纷出声放弃,无奈的是收拾完东西又淅淅沥沥下起了雨,不大,但泥地软得徐远川看一眼都嫌恶心。
“川哥,我伞昨天坏了,咱俩挤挤。”两个姑娘虽然只带了一把伞,但她们的伞又大又结实,轮不上向恒英雄救美,他只好撑起徐远川的伞。
结果这伞真的很对得起它的质量,昨天徐远川就看出来不顶用了,果然接连出问题,向恒一撑开,整个顶就掀出去,风一吹跑了,长腿似的回不来,向恒举个杆子目瞪口呆,好歹是把两个女生逗笑一回。
向恒的学姐笑了一会儿,正要对向恒说“要不还是再等等吧”,就听见向恒瞅着来路“我靠”了一声。
徐远川本来还在张望被风吹走的伞顶,扭着头,视线追出去老远,也是听见向恒那句“我靠”才把头转回来,没想到刚一转回来,就看到个撑着把黑伞的沈光霁,一步一步,向着他的方向走来。
徐远川梗了一下脖子,看起来有点怂,好像沈光霁身上穿的不是山本耀司,是黑无常套装,待会儿伞一收,直接给他勾去见阎王。
向恒没忍住,又“我靠”了一声,抓着徐远川的胳膊,震惊道:“那是谁?”
徐远川说:“鬼。”
向恒推了一把他的肩膀,“啥啊,那不是沈老师么?”
徐远川还是那副看不出情绪的样子,眼珠子都不转一下,“看清了你问个屁。”
向恒的震惊有点收不住,“我靠!沈老师?”
“感叹一遍得了。”徐远川耐心不足,“别整得像没见过他。”
向恒一连三问:“他来这儿干嘛?他怎么进来的?他是主办方?”
当然不是。
徐远川一见沈光霁就失去理智,行动不受控,下意识往屋外迎了几步,直接迎进了雨里。
“我操,你干嘛?”向恒也没反应过来,他的手刚才搭在徐远川肩上没拿下来,这会儿也跟着往前走了两步,想试着先把徐远川拉回屋檐下,拉不动。
“操。”向恒转头看,突然吐出个不太礼貌的单字,因为看见雨里睁不开眼的徐远川笑得有点变态。
沈光霁不知道他们之间的对话,稳稳当当地走近了,伞举在两人头顶,脸色看起来有点苍白,但有外人在,笑容温和得像他们盼了好几天没盼来的日光。
“现在走,还是雨停了走?”沈光霁笑了笑,说:“发什么呆呢?我建议现在走,雨指不定下多久。”
“沈老师,你有任意门吗?你来得太神奇了!”向恒还在震惊状态里,用词乱七八糟。
他把两人拉进了屋里,这种时候还不忘给他的学姐介绍,“这是沈老师,之前在我们学校教服设,贼牛逼了,大艺术家!”
“可别这么宣传我啊。”沈光霁收了伞,直接放到向恒手里,同时记住了这是他通讯录里的“室友A”,接着从兜里掏出两袋巧克力饼干,分给两个女孩子,向恒也分到一块面包,只有徐远川手里空空的。
“刚才在外面问工作人员买的。”沈光霁脸上还是笑着的,“他们说这违反规定,成绩不算数。”说着手往徐远川头上拍,轻轻的一下,拍完又揉揉他,把他头发都揉乱了,“然后我说,那可不行啊,我家小孩要是饿坏了,我就在这闹了,他们都年轻,经不住我说。”
徐远川一声不吭,脚步定在沈光霁身边,左手握紧了右手的小拇指,感觉心跳比雨声还大,用他平常的话说就是:操他妈的,要升天了。
“那我们就先走了。”
徐远川出窍的精神回笼之后就听见这一句。
他转头看沈光霁,沈光霁似乎已经掌握了在场的人际关系,悄悄冲向恒眨了眨眼睛,向恒也冲沈光霁眨了眨,还说:“川哥东西放这就行,回头我给他带走。”
沈光霁应了一声,脱了外套盖在徐远川脑袋上,搭着徐远川的肩膀,带他一起往雨里走了,他自己的伞留给向恒。
走了两步,徐远川听见向恒在跟两个女生解释:“沈老师是他表哥,他俩贼好。”
徐远川大脑放空,手动把前半句清除出去。
雨虽然不大,一条路也足够把沈光霁淋透,徐远川一开始没说什么,走远了就忍不住了,要牵沈光霁的手。
沈光霁不给他牵,手从他肩上挪到脑袋上,于是那件外套走出了场地还牢牢盖在徐远川头顶,等到了车里徐远川坐下来,摸摸头发,只有发梢湿了点,发旋都是干的。
“我来开吗?”徐远川说。
沈光霁脸色不好,太明显了。
“你别疲劳驾驶,危险。”怕沈光霁不同意,他又再补上一句。
沉默了一会儿,两人交换了位置。
徐远川按着沈光霁的导航原路返回市区,开了没多久,他抬眼瞥向后视镜,寻思兴许是雨刮器的声音有点催眠,好像把后座的沈光霁给催睡着了。
到地方了才发觉不对劲。沈光霁一进酒店房间就半个身子往床上躺,淋过雨,裤腿上还有泥,一般情况下他会选择先洗澡。
徐远川走过去看,看见他眉头皱得很紧。
徐远川又蹲下来,喊了声:“老师。”
沈光霁还是皱着眉,没有反应。
徐远川摸摸他眉心,摸到温度也不太对劲,额头冰凉的,再摸摸手心,手心也冰凉的,回来路上稍微堵了一下,花了近三个小时,可沈光霁身上的衣服还是有点湿。
“是不是冷?老师。”徐远川想用额头贴沈光霁的额头,沈光霁发现了,抬手把徐远川推开。
徐远川也不着急,想着手机现在有信号了,干啥都好使,一探裤兜想起来他手机还藏在登山包的夹层里,人傻了一会儿,干脆两手往沈光霁身上摸,去找沈光霁的手机。
他捏着沈光霁的手指解了锁,直接点了三份外卖,一份热乎吃的,一份退烧药,还叫了个跑腿,帮忙买套衣服。
沈光霁手背搭在额头上,半眯着眼睛,没力气折腾。
他知道自己要生病了。夜半赶车、没睡足觉、没吃早餐、淋了场雨,哪一个都能成为生病的理由,何况这些还同时发生。除此之外,他太久没有安生休息过了,工作室的事情他每天都很焦虑,赶上大雨天不出门,精神也没放松,于是大脑一团乱,像被人塞进来一台搅拌机,转啊转的,耳边觉得吵,脑袋觉得疼。
徐远川头一回见沈光霁这样,自打他认识沈光霁以来,就没怎么见沈光霁生病,难得咳嗽两声,他都当新鲜事要记好久,直觉告诉他沈光霁这次会病得很严重,毕竟人们都是那样说的,常年身体健康,病来有如山倒,徐远川自己也这样。
见沈光霁难受得厉害,徐远川尽量少说话烦他,去卫生间用热水泡泡毛巾,拧开了给沈光霁擦身上,知道沈光霁不会肯让他脱衣服,他根本都不去尝试,只把沈光霁的鞋袜脱了,热毛巾擦一擦,想塞进被子里,沈光霁也不肯,裤腿脏,他两条腿都踩在地上,没往床上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