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极忘形 乐极忘形 第38章
作者:豹变
方重行将带给她的颈椎按摩仪搁置茶几,同样报以微笑:“来接他下课。”
“这是最后一次来接他下课了吧小方,”敬姐放下手头工作去给他倒水,“其实高中时候我觉得你们已经,”
她停住,把纸杯递过去,把感慨抒发出来:“兜兜转转,还好是你啊。”
兜兜转转,还好是方重行啊。
他与敬姐第二次站在形体室外看钟老师上课,新老师也在,是他的师妹,两人在讲话,不知说了什么,正笑。钟悯抬眼,注意到窗外,冲他们眨眨眼睛,拍了拍师妹的肩膀,方重行看见他说话的口型很慢,四个字,我,男,朋,友。
不多久便下课,学生们鱼贯而出,不可能不注意到遥相呼应的情侣装,转转眼珠,围在他身边,大胆地求证,问他是不是神秘的X先生。
有人抢先替他回答:“是的呀。”
方重行偏头望向声音来源,先跟新老师打了招呼,又跟钟悯说:“走吧,回家。”
“高富帅兼神秘的X先生来了”的消息在学生们去办公室找敬姐拿手机看见九十九朵卡罗拉时传遍艺丰的上下五层楼,起先仍抱有幻想的少男少女们在一睹方总尊容后彻底熄火,那些幼稚的追人手段早已被其碾压,哀嚎声此起彼伏:“一天失恋两回谁懂啊!”
“反正我是永远不会懂咯,”钟悯边检查办公桌抽屉边嘀咕,遭敬姐最后一次点脑门,他佯装吃痛,“姐姐。”
敬姐一秒钟都不想让他多呆,急急地催:“不准磨蹭了,赶紧和小方回去。”
“马上马上,”嘴上虽说着,他却把手里的东西且放下,伸手揽揽她的肩头,极其诚恳的,“谢谢姐姐收留我。”
说完他拿起花,和恋人肩并肩:“我们走啦。”
“走吧,”敬姐率先挥手,“不准再以老师的身份回来。”
钟悯与身边人对视一眼,说:“不会的。”
好容易道别,跟前台老师再见,出门后钟悯变魔术似的从收纳纸袋里掏出来一支花,怒放似火的钟情玫瑰。
“给我吗?”
“不然要给谁?我有另外的男朋友吗?”他举着花的手晃了晃,花瓣在暗夜中摇曳生姿,“不会只准你买花不准我买花吧,怎么这么霸道啊方总。”
语气俏皮而轻快,把“男朋友”三个字咬得很重,程度较“不在乎”时更深,哄得霸总心花怒放。
方重行接过玫瑰,听见他仿佛自言自语般:“我的花送出去啦。”
那只曾经被丢到垃圾桶的花,送出去了。
趁迈入树影,两人借着阴翳飞快接个吻,一触即分,在灯下看见对方的脸微红。
今天不仅是在艺丰的最后一天,也是在寻芳苑的倒数第一晚,明天要搬去棠湾,和方总比邻而居。
面试顺利,合同签署完毕,过两天进公司拍新模卡。ROOD离棠湾不到八公里,距方也距离不算远,同区,工作什么的方便许多,见面也方便许多。
家具不动,留下的两套换洗衣物不动,需要全部清空的除衣帽间外,还有满屋的乐器,已经悉数运回棠湾,小林也将猫咪接走。
还有,还有。钟悯从冰箱里拿出还剩半瓶的伏特加,问方重行:“去看星星吗?”
进门灯没开嘴就长在一块儿,连带洗澡时间一并延后,弄完十点过半,幸亏是周五,不耽误方总工作。
看,当然看。
穿着睡衣拖鞋去便利店买饮料是方重行这辈子不曾列入计划清单里且执行的事情,现在和他一道觉得似乎并没有那么难以接受,或者说和他在一起做什么都是水到渠成。他们顺利成章地从冰柜里取东西,付款,拎着塑料袋慢悠悠地进门洞,等电梯,进家门拿酒与杯,再登顶楼。
天台的水泥地皮龟裂好多块了,似乎手指一捻就粉身碎骨,摆在防火门旁边的几盆陈年植物居然仍是绿油油的颜色。方重行想起当初来这里找他时他用钥匙刻的自己的名字,低头放酒杯,看见它依旧在。
多年风吹雨打,它们模糊许多,但依稀辨得出,是“方重行”三个字。
钟悯正在将葡萄汁与酒液混合,兑成一杯紫红给他:“在看什么?”
“你之前刻的,”方重行用手指摸过粗粝的水泥表面,“我的名字。”
后背贴上来他的胸膛:“看起来是不是有些孤单?”
“嗯?”
“再刻一个陪它好不好?”钟悯的下巴又贴在肩头,“你来刻。”
十八岁时不经意弄出来的游戏,一个二十九岁一个即将二十九岁了还津津有味,九月的晚风比夏季多了些凉意,吹得人很舒爽,方重行握着钥匙,在旁边一笔一划认真刻下“钟悯”两个字。
他的身体贴得更近些,和他的名字同样与方重行亲密无间了:“就知道你会写我。”
方重行伸手摸揉他的头发,预估错误,今晚没有星星,但是月亮接近最圆满时候,万里无云,柔柔播撒皎皎清辉。
“周洲说你的朋友圈始终空白,你发的内容是只有我能看见吗?”
肩头的脑袋动了动,意思为是的:“后来你再没有赞过,以为你,放下了。”
“但我……还是想发,当个心理安慰。”
方重行失言着愤愤闷一口酒,葡萄汁混着花香,中和了伏特加的烈,回味泛着淡淡的苦。
“怪我”两个字刚得到出口的机会便被吻堵住,吻完他继续靠在肩头,声音顺着风飘进耳朵里。
“你真的放下也没有关系,”他说,“不要再自责啦,我希望你和我在一起时只有快乐。”
那确实做到了。
十指交扣,对视间,钟悯轻声告知一个旧消息:“月光落在你脸上。”
而方重行再一次从他眼中看见月亮。
第四十五章 Soulmate
棠湾临江,坐北朝南,一梯一户,拎包入住。前两天过来放乐器的时候已经看过十栋1201的整局布置,四室两厅,极简风格装修,采光极佳。基础设施齐全,剩下的工作就是慢慢往里头添东西,把房子变成家。
钟悯将车泊进方总早准备好的地库车位,和他肩并肩上楼,半步的距离都不落下。刷卡开门,二十四度的冷气弥漫整个空间,两双一次性拖鞋守在门口,运来的东西原样摆放,茶几台面两杯温开水。除此之外还有一束黄色主调的花熙熙攘攘的月光漫步玫瑰被簇拥其中,欢欢烈烈地盛放,随花而附的贺卡上画个大大笑脸:欢迎回家。
他了解过棠湾的管家服务,每栋楼二十余户,一栋配一位管家,不记得入住当天有送花一项,不用想,当然是方总准备的。
方重行进门先洗手,一向的习惯。这边没来得及准备擦手巾,只有暂时湿着手从洗漱间出来,看见倚在墙上呈等待状态的新户主,抽纸仔细擦净水渍才用手指去摸他上翘的唇角:“累了吗?”
他的手被另一只手包裹住,手主人用侧脸在掌心磨蹭,方重行的手掌仍残余冷津津的水意,对方的血液极其的热,冰火两重天,又要起腻。
“不累。”不累,就是想黏。
钟悯看了看花束,将脸凑近一些,问他:“你之前搬来的时候有没有人帮忙准备这些?”
“当初是姐姐悄悄托人弄的,”方重行看神情就知道他已然明了,因此并未隐瞒,“还有气球,”
两年时光弹指一挥间,气球熙熙攘攘贴到面前时的情景仿佛是在昨天。冷汗渗透贴身羊绒衫,长途飞行带来的疲惫令他脑子发木,在门口愣了十几分钟勉强缓神进去。梁奉一不知道她精心挑选的象征快乐的气球,与十八岁生日当天方重行亲手放飞的那一群,连微笑表情上扬的弧度都毫无半分差别。
“也是太阳花,”方重行现在可以完全坦白,语气甚至带些调侃的意味,“开门吓我一跳。”
钟悯垂下头,往他颈窝挨,血管贴血管,做两只交颈的天鹅。方重行准确读懂意思,于是伸出手来,环住他的身体将他拥进怀里,手掌在轻颤的脊背上爱抚安慰,伏在他耳边征求意见:“今天应该收拾不完,晚上先去我那里睡吧。”
一个嗯字拐了数道弯:“我还没有正式拜访!”
要等布置完新房间,带上一束花和小礼物,按完门铃再去敲相邻九栋1201的门,听到敲门声方重行会说一声“稍等”,待过几秒门打开,要跟他讲:我们又是邻居啦,往后请多指教。
他与方重行的关系,同桌,好朋友,情人,恋人,可这些身份也不能满足想要建立更多联系的愿望,邻居关系当然比不上它们,但是多一层系带,好像就能够再亲密一分。
方重行由他去,点头应允:“我等你来。”
抱了一会儿恋恋不舍松开,必须得干活儿了。第一件事是贴隔音棉,打造一个新乐房。之前寻芳苑的那一间方重行在钟悯的邀请下进去了,没有看见手风琴,其实房间也不算小,乐器太多显得拥挤不堪。棠湾这套总面积大,四室两厅,有充足的空间让他施展。
两人今日着装都是宽松的T恤长裤,方便踩着凳子爬上爬下,将乳白隔音棉填满三面半墙壁,又加固乐器架。随后钟悯一一打开吉他包,分别归类。
吉他数量最多,最先掏出来是把木吉他,看起来有些年岁,琴体斑驳,不少划痕。他看着它,笑带些无奈的苦意,仿佛面前是一道算不上棘手但令人苦恼的题:“这是我的第一把吉他,”
“钟竹语送的。”
他抬起头,看向席地而坐的方重行:“是不是很意外?”
方重行的确未曾猜到,“嗯”了一声:“以为她特别反感你有私人爱好。”
“相处这么久,我一直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钟悯随手拨弄两下琴弦,泛起一串夹着杂音的旋律,这把木吉他实在很老了,“塔娅是她找来的,也是她赶走的。之后又砸掉塔娅送给我的手风琴,第二天立刻赔我一把吉他,”
“她明明知道手风琴对我来说有多重要,但她总是喜欢先伤害,再弥补,像是,”他放下吉他,“将完好无损的一面墙,挖掉本组成它的部分,之后填进去一块完全属于她的材料。”
方重行接道:“其实那面墙并不需要这样强行填进去的异体。”
如果想改变一面墙的状态,可以装饰,可以粉刷,但是她偏偏选择一种最具破坏性的方式,所以那面墙的下场是千疮百孔。
钟悯赞同地笑了笑,眼睛又去望那把吉他:“想了很长时间都没有想出来该怎么处理才好,对我来说,它具有一定的意义。没有它的话,我不知道会不会接触电吉他,会不会找到一个更好的空间来放松,会不会成为乐队的吉他手,她会不会给我转学,”
我会不会遇见你。
话没有说完,反正方重行会懂,他似乎拥有某种特殊的超能力,擅长读他,总是能够洞悉他字里行间隐藏的弦外之音。
他望方重行,方重行却罕见地没有将目光落在他身上,正一寸寸打量旧乐器,核对是不是记忆中的那把:“那天清明节发的视频,你怀里抱的是不是它?”
清明节视频后来删除掉,钟悯小小惊异了一下:“你看见啦!”
“不止看见,也点开了,”方重行确认完继续开口,“如果不知道怎么办,可以把它给我吗?”
“可是它太旧了,我再送你新的。”
“我就要这把。”
“那等换过弦再给你好不好?”钟悯身体探一探,“我教你弹吉他。”
第一次是在拙园时候的黑框眼镜,他当着梁青玉和钟竹语的面拒绝方重行,这次是方重行第二次找他讨要东西,他不会再推开他的手。
闻言,方重行朝他伸出右手的小拇指:“拉勾。”
钟悯看着自己高中时总爱跟他做的小动作在他身上重现,也伸出尾指,勾住方重行的,转一圈,大拇指按在一起,第无数次的契约达成。
“好幼稚啊,”钟悯笑得肩膀耸动,停不下来了,身子一歪扑进另一个巢,“好幼稚!”
方重行稳稳接住他,顺势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幼稚怎么了。”
对啊,幼稚怎么了,反正有方重行陪着他呢。
钟悯觉得之前用来形容他与方重行之间的关系的词语不太够用,不能完全囊括超出恋人之外的羁绊。他们不仅是最要好的朋友、最亲密的伴侣,还是最登对的Soulmate。
一下午泡在乐房,聊起天来时间过得飞快,衣物都得空整理。七点过半出门寻摸晚饭,周六,哪里都人满为患,干脆一头扎进小区附近的麦当劳,吃完回家洗澡休息,明天还要一起出门呢。
翌日方总平时用来闲逛的Q8派上用场,去采购家具厨具一类,添越过于大材小用。
Q8首次光明正大露脸,钟悯在地库亮如白昼的环境下看清楚它的周身,说:“这台车,”
“莫名眼熟。”
方重行状似波澜不惊地拉开车门:“大众款而已,路上常见。”
“还是要特别一些的,”钟悯坐上副驾,系好安全带,“八月初晚上放学经常看见一模一样的,停在树底下帮忙照明,有时候走远了还在原地,就是没在意过车牌号,”
驾驶位的人点火启动车辆,轻咳一声:“……是吗?”
“方总怎么脸红啦?”他偏头看过去,越红越要盯,越盯越红,“就是在你联系我之前的那段时间!是不是?是不是你?偷偷等我下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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