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极忘形 乐极忘形 第37章

作者:豹变 标签: 近代现代

  阔别许久的外号再现,弥漫全身的酸涩感登时缓解不少。方重行觉得他们上辈子可能是怀揣心灵感应的一胞双生子,也或许是根系盘缠至死的一对共生植物,亦或是两条同源而发的一脉支流,他情绪的生杀大权总于他手中紧握,他昂扬他便开怀,他低落他便难过。

  他问他:“我是小老头儿,那你是什么?”

  “我是小老头儿的……”钟悯猛地抬起头来,兴师问罪般,“等一下!你先说清楚萌萌是谁。”

  萌萌,什么萌萌?

  宿醉后也清醒的大脑在此时停滞堵塞,方总翻遍了储存记忆的抽屉愣是想不起到底何处的角落存在一个“萌萌”。

  萌萌是谁?

  钟悯拽着他的手进卧室,窗帘分立两旁,床单新换,阳光彻底将一室空间铺满,亮堂得仿佛恍如隔世。

  方重行接住才睁开眼就噔噔噔冲过来要抱的猫,一头雾水看着钟悯坐在床沿边控诉他的罪行。

  “昨天晚上你在梦里喊萌萌,”对方拍拍枕头,眼皮耷拉,“你说,萌萌,乖宝宝。”

  他没忍住一下子笑出声,笑得肩头耸动,笑得脸颊泛红,笑得唇边痣生机勃勃,笑得猫用鼻尖去拱他的下巴,毛烘烘的。

  “你说的萌萌,”方重行把猫往上托了一托,“就是猫猫。它不叫萌萌,我给它取的名字是,”

  “悯,悯。”

  三花舒舒服服窝在主人怀里,叫声尤其耀武扬威:“喵!”

  “min,min,”钟悯重复一遍与自己名字读音一致的两个字,“哪个min?”

  回答的声音有些赧然:“还能是哪个min?”

  除了你的名字,还能是谁让我记了这么多年?

  对面的棕眼睛在三花猫身上落一阵儿,又转向环住它的双臂,目光这次停留很久,继而低眉敛目地不说话了。

  猫被放到地上,方重行走过去,用手摩挲钟悯的肩头:“怎么了?”

  开口是同样的忸怩,好像在提一个什么不得了的要求:“……想你抱我。”

  方重行张开双臂,将他紧紧拥进怀里,隔着骨肉,血也凝作一体。

  再一次从他身上感受到蝴蝶振翅般的颤栗,从未停止寒风呼啸的那一块缺口,悄无声息完成自愈。

  “每次抱你你都会抖,”他附在钟悯耳边说话,春风拂面的柔,“是很讨厌吗?”

  原来不止人本身拥有五感,构成人的它们也有五感,譬如现在,埋在身前的脑袋来回摇了两下,细细密密的发丝戳在他未纽扣未系严实的胸膛,接收并传递痒意的表皮细胞一浪接一浪,连带闲着的嘴痒得发慌。方重行便在他侧脸亲了一口。

  “讨厌别人,”钟悯带着他与他的吻一齐向后仰倒在床,将他压到身下,“一想到他们意图成为我的恋人,入侵我的生活,就会想要逃离。”

  皮下芬芳,肢体纠缠,好似两颗互相为彼此而生的齿轮,咬得严丝合缝。方重行的怀抱满满当当,手臂一收再收,说:“可我也是在入侵你的生活。”

  嘴被捂住,他顺势吻那只手的掌心,又与其十指紧扣,掌纹啮掌纹。常年碰乐器的缘故,钟悯手心有一层薄茧,方重行默默感受新奇的触感,希望在他讲的“以后”中有机会为这只手戴上一枚戒指。

  “才不是入侵,”钟悯的下巴搁到了他颈窝,高挺的鼻梁抵住侧边软肉磨蹭,“在你身边我从未感觉到任何负担。”

  所以你与别人不一样。

  没有负担,方重行至今未变的初衷,如愿抵达真的彼岸。

  “阿行,我没有感情经历,做情人不合格,也不知道能不能成为一个合格的恋人,但我会努力的。我很笨,惹你生气要跟我讲,好不好?”

  怀中人抬起头来,琥珀样的眼珠亮晶晶的,问,问,问:“好不好嘛,好不好?好不好?”

  简直要被一连串的“好不好”砸得昏过头去,方重行只能用自己的嘴去堵他的嘴,湿漉漉地吻:“好,好,好。”

  他答应完,也说:“我们多多以后沟通,有什么不顺心的地方,记得告诉我。能解决的我会解决,无法解决的,”

  方重行顿上几秒,思索起还有什么能难住他,再开口时语气沉着且镇静:“没有我不能解决的。”

  回应是一连串的浅啄,啾啾啾,啾啾啾。猫看了都吃味,盘上床趴在他额头咪呜咪呜撒娇,两只手很忙,分给猫分给人,鲜活的,热烈的,充满生命力。

  “好了不起啊!”

  分外熟悉的语气,方重行知道接下来是一些轻飘飘不着调的话,但是要回应一句他才肯继续说,于是轻哼一声:“嗯?”

  钟悯的眼睛弯成一道桥:“我男朋友是霸道总裁!”

  不知道到底是“男朋友”的身份还是“霸道总裁”的称呼哪个作用更大,反正方总此时此刻心情愉悦到放烟花。

  “噢!有东西要给你。”钟悯坐起来,伸手去摸床头柜抽屉,揪个卡包,抽出两张银行卡,献宝似的晃晃。

  “你给的,”床单上列的是中国银行的储蓄卡。

  “我的存款,”再叠一张建设银行的储蓄卡。

  他双手扣住:“全部上交。”

  方重行退回两张薄薄的卡片:“你留着当零用。”

  几百万在霸道总裁嘴里只配作零花钱,钟悯笑倒在他肩头,再也不见处于协议关系中的拘束。

  “我手机里存几千块就够日常用啦,”他说,“往后的工资都交给你。”

  他确实在管理财产层面有所长,方总欣然笑纳,已然考虑好如何让它们雪球般越滚越大。

  收好银行卡,他问:“萨沙,前段时间你为什么要预支工资?”

  钟悯正处于他问什么答什么的状态,一五一十悉数告知:“房东过来收租,突发脑溢血,事出紧急,老年人不会电子支付,我恰巧换音响,手头不够先垫付医药费,最近的建行有段距离,就找了敬姐。”

  “可是你为什么也知道啊?”

  他为什么知道呢?他知道钟悯第一次在秀场亮相便豪取一众关注度,他知道偏爱钟悯的设计师都是哪些位,他知道钟悯曾成为多少品牌的御用超模、身上又有多少广告大片,收割了多少杂志封面,他知道,他知道……

  方重行笑了笑:“我就是知道。”

  他就是知道,他就是知道,他知道的远不止于此。这其中并没有梁青玉的功劳,虽然父亲曾打算帮忙,但被方重行制止。他知道钟悯需要的是一个自由发展、不由外人干涉的空间,那是他自己的路,所以方重行只默默关注。不过往后,如果他愿意的话,可以毫无负担地靠在他肩膀。

  闻言,钟悯同他接不知第几次吻,然后说:“倘若勇敢一些……”

  方重行很少截住他的话头,但眼下不得不打断:“你已经足够勇敢了。”

  与她断绝关系很勇敢,没有沉浸于遭受过的恶意很勇敢,与我在一起很勇敢。

  讲完从前讲以后,今天上午讲的话摞起来比一栋楼还要高。钟悯在他出差的时间里接到了国内第一模特经纪公司ROOD的面试邀请,作为ROOD股东的方总也是从他口中得知的消息,尽管没有直接授意免去面试的想法,但。

  杂志的金九已过,银十看看能不能赶得上,年底的不成问题,他在总部负责收购的某设计师品牌的宣传片正打算返工,明年一月的秋冬男装周……

  “发什么呆呀?十二点半了,”钟悯看眼时间,“不想做饭,我们出去吃好不好?坐我的副驾!”

  方重行的衬衣西裤要换,先穿大一码的白T短裤人字拖,从未尝试过的打扮,镜子里的脸年轻得不可置信。

  T恤的原主正满屋子转着找东西,念念有词:“眼镜,眼镜,眼镜,找到了!”

  他抓住钟悯正准备帮忙架眼镜的手腕:“不戴了,我不近视。”

  “刚毕业进总部看起来不够稳重,”方重行看随性装束的自己很顺眼,“把它丢掉吧,不需要了。”

  钟悯依言照做,贴上来拉他的手:“走啦。”

  穿过走廊,热浪从窗外席卷而来,阳关暂驻指尖,他望过去,看见年少时不可得的那只蝶,冲破重重阻碍,终于再次飞回他手里。

第四十四章 再一次从你眼中看见月亮

  周洲趁着早晨例会结束,顺手摸进总裁办公室,一张嘴啧啧个没完没了。

  方重行置若罔闻,对着茶杯慢条斯理地吹茶叶:“我工作的时候不需要伴奏。”

  “谁是过来给你做BGM了,”周洲大剌剌地往他对面一坐,“我是打算研究研究,哪只花孔雀占了我们方总的身体,骚包得不行。”

  这话言重,怎么说都是工作日,但方总今日属实与之前判若两人,看着就来气的眼镜摘了,二八侧背改三七偏分,戗驳领黑西装,翻出来的领子得见打底是件,粉,衬,衣。

  方总难得在工作日露出个笑脸来:“情侣装。”

  周经理死命地搓胳膊,边搓边叫:“噫……鸡皮疙瘩掉一地,你这办公室里全是粉红泡泡,我走我走。”

  “给你说一声,你订的手链路路特喜欢,”他起身到一半,又坐下来,“下班你在地库等我一下,把她烤的饼干给你。对了阿行,你俩现在怎么样?”

  怎么样?方重行想了想,怎么回答呢?

  无非就是恋爱第一天钟悯在他拒绝从未尝试过的粉衬衫时说了句“哪有情侣不穿情侣装的”成功将他俘获并穿到公司来,无非就是钟悯银行卡的密码和寻芳苑八栋1001是一位不差的620129,无非就是推开八栋的门时钟悯发现魔方墙的存在听完来龙去脉趴在他肩头讲完“阿行你好喜欢我呀”又说“我也好喜欢你”,无非就是钟悯在每一次红灯等候间都要与副驾上的他牵手,无非就是钟悯努力克服拥抱带来的不适时要他再抱紧些,无非就是……

  “挺好的。”他说。

  其余什么词汇都不如这个来得恰如其分,就是挺好的,真的挺好的。

  周洲悠悠拉长声音:“恋——爱——的——酸臭味儿啊熏死我了!行,你觉得好那我就放心了,晚上你们没安排吧?聚聚?我们俩也好久没联系了,他朋友圈一直空白着,根本不知道他到底在干嘛。”

  方重行一怔。

  一直空白着?

  “对啊,空白,”周洲为了证明自己所言不假,特意在浩瀚的联系人中找到钟悯的头像,点开给他看,“你看,之前不是三天权限吗,后来改了,但是这么多年来没发过一条。”

  那,如此说来,钟悯发布的所有生活碎片,通通是仅他一人可见。

  “今晚没空,他在机构的最后一节课,改天吧。”

  周洲疑惑地嗯上一声:“他不打算干了?”

  方重行点头,说了一个单词:“ROOD。”

  “破例塞人,我看你不是超级恋爱脑,”周洲仰天长叹,“你是超级无敌恋爱脑。”

  恋爱脑的前缀一加再加,方总一概应下:“你说是就是。不过,”

  “是他自己的成果,和我没关系。”

  他看一眼时间:“我有合同要审,你回去工作吧。”

  周洲说了声好,临走前又扭头:“前两天小乔和我聊呢,他过年回来探亲,约着见面呢,我没说你回国了,也没说你跟钟悯的事儿,到时候你自己跟他讲啊。”

  方重行默许:“好。”

  因为他们两人的断联,加上出国几年,导致互相的友谊也仅仅维持着淡薄的链接,各自有各自的路要走,专注的领域不同,联系渐少,只能从朋友圈内容窥见一二。知道小乔同样很忙,纪录片导演,时常见他痛骂编导狗都不学,然后继续苦哈哈地走南闯北拍拍拍。

  微信响一声,他回神,看见消息来源心情美妙,本就美妙的心情在阅读具体内容时好上加好。

  【Саша:晚上记得来接我,男朋友^-^】

  周洲说得没错,他的办公室确实弥漫着快爆炸的粉红泡泡。他回了收到,又订一束花,约好八点去取。

  敬姐招的新老师今天到职,赶上听钟老师的最后一节课,借机了解了解艺丰的教育模式。

  神秘的X先生带着标志性的玫瑰花现出真容,敬姐看着方重行的粉衬衫,想起来对面办公桌的人今天穿的好像是条粉牛仔裤,看来钟老师的意愿是同意。

  她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