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惯性依赖 非惯性依赖 第73章
作者:西荧星
别人态度越冲,他的脾气就越大。
所以那次冲突后,景程一直对宋临景不冷不热的,都订好机票准备飞过去了,才终于消气肯跟宋临景彻底和好。
不过自那之后,景程倒是的确没再在他面前提过林霁,所以宋临景也就自然而然地以为,时间久了,景程那么没定性的人,估计早就慢慢断了和林霁的联系,加上距离远,各方面的事情太多太忙,他也就没再过多关注过这些。
直到被那枚昏暗灯光下青涩却炽热的吻灼痛了眼睛。
第76章
宋临景在巷尾站了很久,久到不远处的两人甚至已经停止了亲昵。
他总是在这样关键的地方错过些什么。
十六岁暧昧懵懂的表白时机,十七岁不会控制情绪循序渐进地提防情敌,十八岁目睹喜欢的人与别人接吻,但追根溯源,其实他当时当刻的被刺痛,都是有先前的错误所衍生出的后果。
怪不得任何人。
只能怪自己。
宋临景看到林霁微抬起头,指尖轻柔抚过景程的鬓角,被染上薄红的眼尾弯出意味深长的弧度,唇瓣试探地反复触碰景程的脸侧。
宋临景甚至隐约觉得,林霁是发现了在角落偷看的自己,才故意这样做给他看的。
但这大概只是他自我意识过剩的错觉,由被遏制的悸动萌生,被不甘心滋养,最后在嫉妒的推动下变得面目可憎。
盛夏夜晚,连风都格外浪漫,树叶摩擦枝丫的声音卷着两人的交谈,飘进宋临景的耳朵。
“你家今晚有人么?”林霁笑着问道。
景程的声音显然因情动而泛出点哑:“周管家一直在。”
“哦~太遗憾了。”林霁看向景程的眼睛稍作停顿,再开口时,字里行间满是意有所指的暗示,“那等过两天你十八岁生日吧,我送你点……”
“成年人该拥有的礼物。”
景程显然听懂了对方的暗示,他表情中闪过一丝什么,关于这点却没拒绝也没答应,像是种默认,只不过在日期上有些争议:“生日那周要去找宋临景,我们约好的。”
林霁面色一僵,显然对此有些不悦:“朋友而已,至于这么腻歪么。”
“好几个月才见一面也算腻歪?”景程显然有些困惑,但还是耐心解释道,“比较重要的日子我们总会呆在一起,时间久了,习惯了,习惯了的事我就不想改。”
宋临景心脏像是被重重攥住了似的,有些闷得透不过气,甚至有种想要走到景程面前,问问对方对自己除了“习惯”,难道真的没有其他感情了么?
如果没有,为什么要对自己那么特别,为什么要事事将自己放在第一顺位,为什么要主动给予自己那么多越界的亲昵。
如果有……
那为什么要接受别人的吻。
宋临景不自觉地向前挪了半步,可就仿佛是被监视着一举一动般,几乎是瞬间,他口袋中手机传来的震动,便将他恍惚的意识撕扯回笼。
看着屏幕上的“母亲”二字,宋临景平生第一次产生想直接挂断的念头。
可就这么短短几秒的错神,再抬起头时,原本半倚在墙边的两道身影却已然消失了,大概是进院子里去了。
宋临景终于稍微寻回了几分理智,他沉默地往反方向走了几步,终于在通话被自动挂断前按下了接听。
“母亲。”宋临景语气如常地问候道,声音带着些许微不可闻的低落。
“见到景程了么?”宋惟没有责怪他的冲动,只是冷淡地问道。
“见到了。”宋临景如实作答。
“满意了?”宋惟继续问道。
可也不知是宋临景心态出了问题,还是的的确确感受到了,他竟莫名觉得母亲的语气中蕴着几分隐晦的讥讽。
“嗯。”宋临景言简意赅,“我明早就回学校。”
宋惟也轻轻“嗯”了一声,撂下句“不要再给任何人添麻烦”,就准备结束通话,可宋临景却突兀地再次开口,问出了一个听起来有些前言不搭后语的问题——
“你为什么要介绍林霁给景程认识。”宋临景问道。
宋惟像是没料到儿子会这么直白地到自己这里讨答案,竟是不由地怔了怔:“我做什么,有义务向你解释么?”
“但如果你一定要知道的话……”宋惟停顿片刻后,轻笑一声,漫不经心地答道,“因为觉得小程和阿霁性格上会很合得来,因为为了保护小程的安全将他关在家里,有个有趣的人陪他,他才不会无聊得到处乱跑造成不必要的麻烦,因为阿霁之前见到小程,对他印象很好,来拜托我给他制造些小小的机会。”
“你还想听其他原因么?临景。”
宋临景沉默良久后,几乎没有任何多余情绪波澜地给出了否定的回答:“不必了,母亲,我明白了。”
可宋惟却像仍觉得不够似的,字里行间带着几分慵懒的笑意,不咸不淡地继续给宋临景提着醒:“小程妈妈的事,是我与你父亲间接导致的,并且你父亲当年是为履行与我很久以前定下的婚约,抛弃了他们母子,而小程前些日子的车祸,以及之前的几次没来得及闹大的意外,都是因为与你我走得太近,被那些人迁怒到的。”
“不管从哪个层面来说,我对这孩子都心存愧疚,想他开心、健康、无所顾忌地任性生活,没有问题吧?”宋惟轻飘飘地反问道。
宋临景没说话,像是种默认,更像是种无声的反抗。
宋惟仿佛知道他到底在心里不满些什么似的:“我的立场天然尴尬,你与小程之间更是横亘了太多,你年纪还小,我没理由信任你有能妥善处理这样一段复杂情感关系的能力。”
“之前我觉得你拎得清,也可以理智地衡量利弊,所以从没跟你挑明了说这些,但……”宋惟浅浅地叹了口气,“我还是高估了你。”
“只要你还没有将人生决定权从我的掌控中完全拿回自己手里,我就会对这件事进行干涉。”
“我希望你不会让我浪费太多精力在这些上面。”
“临景。”宋惟像是有点无奈,“还是那句话,你从出生到现在获得的一切,都是倚靠家里的资源,你所谓的‘优秀’‘出众’‘天赋过人’,都是在我荫蔽下的产物,你不要觉得委屈或者不公平,我走到今天的位置没有一步轻松容易,你必须超过我。”
“只有拿到绝对的话语权,才有资格探讨‘公平’的定义。”
“有想得到的人事物,不要祈盼着上天施舍垂怜。”
“你要去争、去抢,但不是在这样一个你自己都只能随波逐流的阶段,现在,去做你该做的事情,直到没有任何人能阻碍你的那天……”
“你和我,我们都能获得真正意义上自由选择人生的权利。”宋惟的语气冷淡中却隐约蕴着一丝微妙的恳切,“在那之前一切都是不确定的,盲目冲动的追求,不管对你自己,还是被你喜欢着的人,都是注定带来痛苦的束缚,是一种非常不负责任的行为。”
“好孩子,你能明白我的意思。”
“对吧?”
听筒处传来细密的电流声,本就断断续续的夜风不知什么时候停了,树叶的窸窣弱了下来,蝉鸣倒是换着花样儿地吵得热闹。
不知沉默了多久,宋临景才终于抬起一直低着的头,他转过身看向被花藤树影遮蔽了轮廓的宅邸,瞳仁中荡着些眷恋地寻找着景程房间的窗子。
看着屋内漫出的光亮,宋临景沉了沉语气,态度认真且坚定地答道:“我明白了,母亲。”
“您说得对。”
……
第77章
其实满打满算,景程和林霁只在一起厮混了不到三个月,硬要说感情有多深厚,两位当事人估计都不信。
而过去的十年里,宋临景作为最忠实的旁观者目睹着对方身边人来人往,自以为对这些早就已经习以为常,可在看到林霁与景程亲昵举动的瞬间,宋临景却直接陷入了诡异的失控。
他仿佛回到了十八岁那年,回到了那个对自己的人生没有任何决定权的状态。
除了愤怒与妒忌,宋临景复杂的情绪中似乎还掺着些更深层次的东西。
与遗憾近似,却来源于他从儿时就极力忽略着的自我否定。
不管是在旁人还是他自己的概念中,他都是最不该被这种情绪裹挟的那个人——
宋临景是完美的,宋临景想做的事就不可能做不到。
宋临景拥有一切。
宋临景在此类话语的“欺哄”中成长,心甘情愿地承担着无数与年龄并不相符的压力与责任,但他并不觉得辛苦也不会觉得不公平,毕竟他“拥有一切”,那么付出些代价也是合理的。
这像是洗脑,又或者是些别的什么,宋临景不知道,也没兴趣知道,他只知道这种潜移默化带来的痛苦猝不及防又绵长悠久。
宋临景的完美,源自人生轨迹的固定,他只局限于家族为他精心铸造的轮廓中,从未有过什么偏离轨迹的多余喜恶,他的“心想事成”,是因为他不会做出格的决定,不会想偏离方向的事情,而他的“拥有一切”,也虚假飘浮得如同幻影——
他只能拥有宋家愿意给他的一切。
宋临景从小便有过这些微妙的感觉,只不过并不清晰,对于这条被规划得足够确定的道路,并没有什么不满,也没有什么其他的“梦想”,所以践行得倒也算坦然,更不会产生过多的质疑和反抗情绪,直到十六岁这年,他有了第一个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
宋临景有了喜欢的人。
但因此而衍生出的后果是他没想过的。
没想过这句喜欢拖了十年都没能顺利传达到对方那里,没想过原本以为自己的自由选择权只是个笑话,没想过……
任何人都有资格与景程拥抱、亲吻、上床,只有宋临景不行。
他只能用漫长的时间让一腔热忱逐渐冷却,让愤怒不甘变成麻木,让“密不可分、不可失去的朋友的身份”说服自己耐心等待。
无数个只能看着景程对别人绽出笑脸的瞬间,宋临景都会被心底一些阴暗的晦涩念头撕扯——
等到真正没谁能掌控他的人生那天,他要把景程关起来。
他要将这十年错过的一切在景程身上讨回来,他要一字一句跟对方问清楚,为什么景程能毫无障碍地喜欢上那么多人,而他……
却只甘愿在景程身上消耗自己。
可在短暂的恍惚后,宋临景却总是只不露声色地移开视线,并将自己不光彩的念头沉默着唾弃成千上万次。
景程有什么错呢?
是他非要喜欢景程的。
人该为自己不合时宜的爱承担责任、付出代价、接受后果。
……
宋临景紧紧拥抱着景程,力道大得让两人都几乎喘不上气来。
终于冷静下来些许的宋临景,似乎明白了他对林霁的应激来源于什么,不是林霁这个人有多特别,不是他们这段情感有多特别,更不是对“对照组”纯粹的嫉妒,是因为他自己。
林霁与景程站在一起的画面,如同一把锋利的匕首,将时间为宋临景笼上的那层麻木的从容割破,没有任何恶意却不偏不倚地,刺中了他缓慢重塑起来的自信与自尊,将过去他毫无反抗能力的回忆赤/裸地剥露在宋临景面前。
宋临景的潜意识里,认为没有选择权的自己是不堪的,景程不该、也不能洞悉自己的不堪,所以他愤怒,他下意识地将向内攻击的情绪转移到对方身上以逃避现实,却将场面变得更糟……
宋临景感受到景程的身体因疼痛而不自觉地颤抖着,他听见景程喉咙里无意识漾出的细碎呻/吟与压抑着的呼吸,可他却没勇气去看对方的表情。
他们连接得紧密到不能更紧密了,可宋临景却觉得他们从未这么“远”过。
他怕得到景程带着愧疚的拒绝,所以不提所有与“喜欢”相关的字眼,怕景程因愧疚或同情勉强接受他,所以不将自己炽热的爱意直白表述,怕在景程脸上看到憎恶,所以此刻不敢抬头。
宋临景将自己埋在景程的肩窝里,像只预知到自己既定命运的弃犬,无助地用额头一下又一下地触碰着景程发烫的皮肤,不肯从对方那里退出来的同时,语气却可怜可悲极了,仿佛此时受了委屈的人是他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