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睡玩偶 安睡玩偶 第15章
作者:三股兔
宋以桥知道沈贴贴没说实话,他适可而止,提议:“这边告一段落了,我去把吉他音箱拿下来试试?”
沈贴贴顺着台阶下,“嗯嗯嗯嗯我等你”。
时至傍晚。太阳是白的,描着一圈赤红的边。
宋以桥回到后院时头发已经披下来了,沈贴贴还扎着小辫,蓝牙音箱依旧在播放歌曲。
宋以桥摁下电源开关,灯泡亮起,风扇“嗡”的高速旋转。
沈贴贴攥着光拾取器,手靠近,扇风琴响了一声,音色像哑掉的电吉他。他觉得新奇,眼眸闪着光,看向宋以桥。
宋以桥原本悠闲地倚坐在木桌边。他见状,松开交叉的双臂,手心向上,引导沈贴贴的手缓缓上移。
沈贴贴像被宋以桥的指尖牵引似的,跟着他的幅度挪动,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住他。
扇风琴吐出一串扭曲刺耳的D大调音阶。
沈贴贴觉得吵,皱了皱眉。
宋以桥莞尔,走到沈贴贴身旁,虚虚圈住他的手,用端正的语气问:“可以吗?”
沈贴贴眨了眨眼,说:“可以啊。”
宋以桥站在沈贴贴侧后方,右手搭住沈贴贴的右边手腕,领着他朝上挪动。每一次停顿都恰好隔着相同的间距。
扇风琴再次奏响,音阶干净准确,富有工业制品独有的冷硬感。
宋以桥很耐心,又带沈贴贴走了一遍下行音阶,几撮头发凉凉地贴上对方的脖颈。
沈贴贴感觉痒,稍稍偏头。他视线一拐,刚好撞见斜前方的落地窗,里面折射出他们的倒影。
玻璃里的宋以桥仿佛与沈贴贴双手交叠。他低垂着目光,大半个身体从后拢住沈贴贴,分不清是在看人还是看乐器。
沈贴贴晃神,有一瞬间以为自己化身成了宋以桥手中的乐器,随着他的动作松弛紧绷,发出或高亢、或嘶哑的声音。
心脏砰砰,音阶织成来回往复的线,勾画出沈贴贴的心电图。
“要不要试试弹小星星?”宋以桥问,指尖离开沈贴贴的皮肤。
沈贴贴从神游中抽离,身体缩了一下,晕乎乎地点头。
沈贴贴移动得磕磕绊绊,曲不成调。
他最终还是求助般望向宋以桥,可宋以桥这次没来帮他,眼含笑意地坐在一边。
沈贴贴不专心,忍不住去瞄那扇落地窗,感觉自己的苹果头似乎有些滑稽。
天空从他们背后延展开,浮着无限接近于白的蓝与橙。
宋以桥观摩够了,准备伸出援手。他刚起身,电话就响了,一看来电显示,林果。
他弯腰,把吉他音箱调轻了些。
沈贴贴这才注意到现在的背景音乐是一首鸡尾酒般性感的City Pop。
“以桥,合同发你邮箱了。”林果说。
“嗯,我一会儿看。”
宋以桥一手拿着电话,另一只手在扇风琴前给沈贴贴比划位置。
“那你什么时候……”林果停顿,“你在听什么,《枕边吻我》?”
宋以桥心不在焉地“嗯”。
林果在电话那头深吸一口气,破口大骂:“宋以桥你没事吧?一边完美主义发作谢绝新工作,一边偷偷在家孤芳自赏?你要不要让章怀一查询一下你的精神状况?”
第14章 沈老师
沈贴贴默默放下光拾取器,知趣地挪远几步。
宋以桥早就习惯林果的火爆,脸色都没变,捂住话筒问沈贴贴:“还想玩吗?”
沈贴贴摇摇头,比口型:“我先进去咯?”
宋以桥说“好”。
沈贴贴走了两步,突然转过身,把头顶的橡皮筋扯下来。
宋以桥摊开手掌,接过,像邀请别人跳舞那样牵过沈贴贴的手,把他往自己这边带了一点。
沈贴贴顶着一头乱毛,下巴扬起,无声地问:“怎么啦?”
宋以桥将刻刀递给沈贴贴,叩叩扇风琴底座,说:“作者签名。”
沈贴贴愣了愣,脸被夕阳照得剔透。他的嘴巴微微张着,眼里像装着两个永远不会落下的太阳。
“我也有份啊?”沈贴贴问。
“当然。”
沈贴贴踮了踮脚,嘴唇包不住牙齿,还是笑出声,蹲下身趴在桌上刻名字。
宋以桥注视着沈贴贴的后背,几缕发丝逃出耳后,遮住他一半的视线。
“喂?人呢?”林果喊。
“你说。”宋以桥别开目光。
“这次你的曲子不是我改,唱片公司请了音乐制作团队,你看你是不是……”
“你花钱买的,不用跟我说这些。”
林果沉默。
沈贴贴很快便刻完了,起身时还小幅度地蹦哒一下。
“好了!”他愉快地说,“我真的要走了。”
宋以桥提了提嘴角,目送他进屋,随后握住留有余温的刻刀。
扇风琴底座上的“沈贴贴”是中文,行笔生疏,结构松散。
宋以桥抬腕,指尖蹭过沈贴贴的字迹,一笔一划地在它旁边刻上“宋以桥”三个字。
这时,本已消失的脚步声重新响起,越来越近。
宋以桥刹住动作,手背应激般鼓起两条青筋。他旋身,不露声色地挡住扇风琴,对去而复返的沈贴贴抬了抬眉毛。
沈贴贴毛毛躁躁的,一手拿着论文,一手拎起蓝牙音箱,不太好意思地解释:“我忘拿了”。
他第三次走了,离开时还自言自语:“我想怎么耳朵空空的呢……”
落日挂在半空中,灼灼生辉。
宋以桥独自呆在后院,顶着一片片火烧云,慢条斯理地收拾东西。
“靠啊!”林果被晾了半天,憋不住骂出声,“万一那些人把你的歌做成土味神曲怎么——”
“林林女士。”宋以桥打断,“需要我重复一遍刚才的话吗?”
电话那头传来林果抓狂的声音。
宋以桥把钻头放回工具箱,推开篱笆门去外头丢垃圾,一副贤惠温婉的做派。
“太阳唱片是邀请我写过曲子,但我确定我高中写的歌一定不在A&R的曲库里。”
A&R是唱片公司的一个部门,主要负责从音乐出版公司和音乐人那里收集新曲,同时为没有作曲能力的歌手寻找作品,提供商业创作指导。
“我本来以为这是你个人主导的项目。可既然这次EP全是公司说了算,那你推荐我是为了什么?公司那边又怎么会同意用陌生人的曲?”
他语调讥讽,进攻性暴露无遗,与那个教沈贴贴爬音阶的、温和的宋以桥判若两人。
晚霞留不住,深蓝沉沉地压下来,一楼窗户透出黄澄澄的光。
“林林女士,有话直说吧。”宋以桥踏上后院的小径,“绕来绕去不是你的风格。”
林果呼出一口气,坦白了全部:“我上两张专辑卖得不好,公司决定薅我最后一茬,合约期内的最后一张专辑必须把商业化放在首位。”
林果做小众电子舞曲出身,几年前跟太阳唱片签了唱片约,专辑风格是带有浓重个人色彩的独立流行乐。
“公司同意用你的曲子,一是觉得曲子确实流行度不错,二是觉得可以把你当噱头。”
宋以桥移开玻璃门,躬身换鞋。
“我知道你最近状态不好,也没想让你做什么,就帮我唱唱红脸,我不想把这张专辑搞得很……不像我。”林果交了底。
宋以桥环顾,厅内亮着一盏落地灯。
他路过沙发,瞟过沈贴贴冒出的半个脑袋,走到墙边把顶灯全打开了。
室内顿时亮堂起来。
沈贴贴戴着耳机浑然不觉,他面前摊着一叠论文和两本砖头厚的书,专心地在平板电脑上写东西。
“以桥,这是我的最后一张专辑了。”
“我知道了。”宋以桥从厨房的冰箱里拿出一瓶冰水,沉着道,“现在进行到哪一步了,曲子都定了吗?日程表发我一份。”
林果欢呼尖叫,连声道“还没听马上发等你哦”。
宋以桥要被她吵死,把手机拿得三尺远,挂断电话。
日程表五分钟后就被投递进宋以桥的邮箱。
宋以桥划了划手机,想着要给教授们写请假邮件,要把那首曲子翻出来重新做demo——
他打字的动作停住了。
简单的钢琴伴奏,粗糙的人声……十几年前的旋律跨越漫长的时间,分毫不差地在宋以桥脑海中复活。
本能像一头饥饿的巨兽,在他的身体里里勃勃跳动,渴望把未成熟的旋律做完。
宋以桥拧开瓶盖,指尖冰冷潮湿的触感让他冷静下来。
他是音乐制作人,音乐生产的步骤跟DNA链条一样刻在他体内。
他要去录音棚盯着收音,花几天几夜编曲,写一整本修改意见反馈给混音,最后母带压完,试听,再把这首曲子里扔进回收站。
宋以桥喉结滑动,冰水穿过他的肺腑,像冰锥那般将他钉在原地。
宋以桥能看见自己身上那道猩红可怖的大叉,于是他做出来的所有音乐都带着天生的畸形。
他如同一个疲惫的旅人,走了很久很久的路,希望能找到那个从未有人见过的宝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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