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睡玩偶 安睡玩偶 第40章
作者:三股兔
握紧的拳头慢慢松开,宋以桥掌心躺着那个他当时亲手写下、临送出手前又从午睡小猫身上取下的牛津布吊牌,上面的字被晒得闪闪发光——
莫扎特走了,但我会一直留在你身边。
一阵轰鸣,涡轮发动机掀起尘土,飞机乘着狂风升入万丈高空,像一只巨大的白鸟,穿破翻涌的金色云层,滑翔至漆黑夜空。
星星升起,又如同羽毛般坠落,世界像不断颠倒的雪花玻璃球,一片白茫茫消散后,那幢熟悉的房屋又出现在眼前。
“吱呀”,铁栅门被推开。
干冷的空气不断涌入肺部,宋以桥越走越快,半跑着通过落雪的前院。他用嘴咬下手套,按压纹锁,“滴滴”两声,门开了,屋里一片漆黑。
宋以桥脚踩后跟脱掉鞋子,皮靴歪倒在地板,他顾不上,没换拖鞋,急切地往里走,背后的灯一盏盏地亮起。
心跳咚咚,宋以桥喘着,伸手摁开客厅的灯,视线仓皇地来回扫动。
一楼卧室的门没关好,厨房里的餐具浸在水里,沈贴贴爱用的毛毯掉在地上,茶几盖着层浅浅的灰……
屋里没有人居住的气息。
宋以桥呼吸停了停,掉头就走。他准备找物业调监控,同时又不知第多少次地拨通沈贴贴的号码。
空旷的室内陡然响起震动音,宋以桥循声而去,从沙发垫夹缝里拎出声源——那是沈贴贴的手机。
忽然,门口传来一阵琐碎的响动,有人用钥匙开了门,踏入玄关。
太重了,那不是沈老师的脚步声,宋以桥分辨道。他挂断电话,勾落面颊的几束发丝,紧绷着神经,缓缓回身。
“诶,回来啦。”穆六月出现在门口,朝他扬了扬手,然后打了个喷嚏。
第35章 他的玩偶和他的吊牌
“他住院了,我替他拿点东西。”穆六月说,他见宋以桥脸色突变,连忙解释,“没什么大事,发烧肺炎,挂几天水。”
“他一个人去的医院?”
“嗯,前几天烧得神志不清,今天早上退烧了,就用医院的座机给我打电话……”
天空脏兮兮的,马路上轮胎印交错。街上的积雪堆成两座驼峰,雾茫茫中,明黄色的汽车从最低处穿行而过。
摆在后座的包随车身晃动,里面装着沈贴贴的换洗衣物。穆六月开车,宋以桥坐在副驾驶。
车前的小狗摆件左摇右摆,去医院的路过了半程,他们还没讲过话。
“那个……”后视镜里,穆六月的眼睛朝副驾驶方向转了转,“你别怪他。”
宋以桥整个背部陷进座椅中,拉扯到极限的神经此时正缓缓舒张开。他垂着眼,微微摇头:“我怎么会怪他。”
“你别太担心,他其实一个人也可以的。”穆六月瞥一眼被宋以桥紧紧攥在掌心的手机,“只是在细节上有些迷糊。”
宋以桥没有回应。
穆六月把着方向盘,双眼目视前方:“我知道他给人感觉很不会照顾自己,但实际上,他从本科开始就一直是一个人生活了。”
“嗯。”
道路拥挤,隧道口排队的车堵成长长的一条。明黄色的那辆缓缓减速,停在末尾。
穆六月拉上手刹,朝副驾驶位探过半个身子,打开储物箱,从里面摸出一只半个巴掌大小的麂皮袋子。
他维持着横在宋以桥面前的姿势,侧过头,问话时略带压迫感:“你知道贴贴——”
宋以桥直截了当地抢白:“我知道。”他见穆六月还要说话,便又主动截断话头:“如果你要问我的想法,我回答,我也是。”
穆六月歪嘴笑笑,坐正回去。
“贴贴有时候看起来太好了,”他语气吊儿郎当,眼神却格外认真,“让人觉得自己的付出的远远不够,让人不想从他脸上看到难过的表情。”
“宋以桥,我能理解你的想法。”穆六月顿了顿,“但你得明白,贴贴什么都不缺,他的喜欢不要你用任何东西来换。”
他将那个小袋子放进宋以桥手里,轻声劝导:“你只要喜欢他就行了。”
小小的雪花从天而降,汽车再次启动。
树木倒影一根根地从车内掠过,宋以桥沉默着打开那个袋子——
里面装着一个与沈贴贴长得有七分相似的塑料小人。
私人医院的独立病房内开着暖空调。素色花墙,木纹地板,冬日阳光照进来,被驼色的羊毛毯捂热。
输液瓶里的透明液体一滴滴往下掉。沈贴贴穿着宽大的病号服,靠坐在床上,抬起没有医用胶布和针头的右手,费劲地打了个结。
他表情严肃地注视一会儿努力了好几天的成品,觉得还不错,脸上漾起笑容。
“叩叩”敲门声。
沈贴贴瞅了眼时间,估摸着来人应该是穆六月。他嗓子咳哑了,懒得说话,就响亮地“嗯”一声当作回应。
语毕,沈贴贴背过身子,磕磕绊绊地抓起床头柜上的剪刀,打算将拖尾的针线剪断。
“沈老师……”门才半开,穆六月和宋以桥的声音闷闷地传进来。
沈贴贴手一抖,剪刀“啪嗒”掉在地上。
情急之下,他拉过被子盖住床上摊着的东西,动作太大,牵扯到扎着针的左手,疼得嘶一声。他没多管,端端正正坐到床沿,赤脚踩在拖鞋上,紧张兮兮地对宋以桥说“你好”。
沈贴贴高估了自己的嗓子,他没把这句话说出来,发出的声音像个漏风的气球。
宋以桥和穆六月进门时都满脸担忧,可瞧见沈贴贴又羞又憋屈,还一副对自己声带气鼓鼓的样子,心里霎时变得软塌塌。
“现在感觉怎么样,发烧有反复吗?”穆六月自然地上前一步,关心道。
沈贴贴用气声回答:“有点咳嗽,但不发烧了。”他起初看着穆六月的脸,而后又忍不住去瞟宋以桥,说完话之后又朝穆六月眨眨眼睛。
穆六月多通透,把换洗衣物放在椅子上,一边说“哦对,我去外面给你妈妈打个电话”,一边回身朝病房外面走,还贴心地给他们带上了门。
病房宁静。
宋以桥按压几下门口的消毒酒精,走到沈贴贴面前,俯身,用微凉的手背贴了贴他的额头。
“真的没烧了。”沈贴贴很努力地讲话,仰头对宋以桥笑。
宋以桥目光闪动,默不作声地与沈贴贴对视。他指尖抚过沈贴贴的眉毛,手掌下滑,最后托住沈贴贴的脸。
沈贴贴攥着被子的手指略动,床单摩擦的声音被无限放大。他们都放轻了呼吸。
“我爱你。”宋以桥说。
窗外枯枝一沉,积雪无声地掉在地上。
沈贴贴双眼忽地睁大。
眸光微颤着,他怔怔地、情不自禁地抬起右臂,去触碰宋以桥眼睛。他想,这双眼睛注视自己的时候总是装满了爱与眷恋,怎么骗得了人。
“我知道的。”沈贴贴喑哑地开口。
宋以桥神色微动,反握沈贴贴的手,却被对方挣开。
沈贴贴探进被窝,急急摸索一番,最后抓出一个奇形怪状的、还连着针线的玩偶,用力塞进宋以桥手里。
“送给你。”沈贴贴哑声道。
“这是……”
“你的圣诞礼物。”沈贴贴把宋以桥拉下来,让他坐到自己身边,“我把家里最喜欢的玩偶拆开,挑了我觉得最好看的部分,重新组成的新玩偶。”
沈贴贴终究还是有点怕宋以桥不喜欢,只顾闷头讲,没有注意到宋以桥出了神的模样。
一只鼓励的左眼,一只守望的右眼,一个能嗅到伤心的鼻子,一张会倾诉衷肠的嘴,一双不惧怕距离的腿,一条善于挽留的尾巴。
沈贴贴送给宋以桥他曾经获得的所有的爱。那些或许古怪、稚拙、不够完美,但对沈贴贴来说弥足珍贵的爱。
“我也很爱你。”沈贴贴直视宋以桥,目光诚挚,“我觉得喜欢很重要,但我也知道对宋以桥来说,有比喜欢更重要的东西。可能是家人、朋友、事业,或者别的什么。”
“我的小狗走了。”他很平静,“六月会有自己的家庭,其他人也……”
沈贴贴不再说下去,侧过身,把下巴垫在宋以桥的肩膀上,满含希冀又小心翼翼地尝试:“宋以桥,你能不能不要走啊。”
心跳都失了节拍。宋以桥脑子里无数遍重复“我不会”,嘴巴张了张,却没吐出一个字。有东西哽在他的喉咙间,又要从眼睛里流出来,他的身体几乎不再属于他自己。
宋以桥稳了稳心神,低下头,长发掩住大半张脸,轻轻地说了句什么。
“嗯?”沈贴贴没听清。
宋以桥偏了偏头,面颊蹭着沈贴贴的发顶,一字一句地重复:“比喜欢更重要的事情是你。”
他从外套口袋里取出存放多日的牛津布吊牌,仔仔细细地缠到玩偶脖子上,又把玩偶摆到沈贴贴腿上。
沈贴贴指尖点着吊牌上的字,小声复述:“莫扎特走了……但我会一直……”他忽然从宋以桥身上退开,呆呆地盯住他的脸,眼里的光渐渐流动起来。
“我不会走的。”宋以桥承诺,而后上半身前倾,与沈贴贴额头相抵,“还记得我出差回来那天送给你的午睡小猫吗?”
沈贴贴用鼻尖顶了顶宋以桥的,以示肯定。
“本来是挂在它身上的,但我答应了不会再对你说谎。”宋以桥沉声解释,“投资移民排期太久,创业签证的申请也要好几个月……我当时不能保证能真的留下来,我不想让你有了期盼,最终又陷入失望。”
“我本来想等申请结果出来再对你表白,但沈老师太厉害了。”他笑了一声,“等材料提交,等材料收齐……一退再退。”
沈贴贴消化着宋以桥的话,挺直身板,伸手把宋以桥的脸推远了一点,用不大能讲话的嗓子纠正:“宋以桥,你应该告诉我的。谈恋爱是两个人的事,我可以帮你的,而且我也并不介意——”
“沈老师做得已经够多了。”宋以桥打断。
“隐瞒也是一种谎言。”
沈贴贴永远温和而理性,像宋以桥认识的最优秀的词作家,能将复杂的、难以宣之于口的感情理得清清楚楚。
宋以桥对上沈贴贴的目光,嘴巴抿成一条线,生出些许无措。
短暂沉寂后,沈贴贴右手动了动,缓慢地靠近宋以桥脸侧,插进他稍显凌乱的发丝中。
“你不能剥夺我获悉爱的权利。”沈贴贴说,“我能感觉到你喜欢我,但你什么都不说……我有时候会想,你喜欢我是不是什么不好的事情。”
“喜欢你就是最好的事情。”
宋以桥说完便噤声,他没什么好为自己辩护的,只是用指尖抚摸沈贴贴手背上的医用贴布,以及那块因为缝制玩偶而产生的乌青。
沈贴贴温热的手指一下一下梳着宋以桥的头发,如同安抚。他记起妈妈曾经评价宋以桥是很沉的,现在他也深表赞同。
但没有关系,没有人是完美的。沈贴贴轻快地想,宋以桥就跟他手上的玩偶一样,虽然不完美,却也已经特别好了。
“你抱我一下吧。抱我一下我就原谅你。”沈贴贴笑着说。
皮鞭变成了糖果,宋以桥几乎有些发愣,他反应慢了半拍,缓缓张开双臂——
胸前一沉,一具热烘烘的身体率先搂住了他,发丝间的味道跟平时不同,依旧干净清新。
上一篇:钓系白月光终于回国了
下一篇:凶悍老板和他的漂亮小作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