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睡玩偶 安睡玩偶 第50章
作者:三股兔
白瓷碎片边缘锋利,疼痛唤回宋以桥的些许清明。他松开碎片,掌心凹下几道,却毫发无伤。他的手掌厚实坚硬,不会再被轻易划破。
这些话宋以桥早就准备好了,他早在沈贴贴说出“你带我回家吧”的那天就准备好了。利诱也好,威胁也罢,宋以桥要把沈贴贴开开心心地带回家里。
他想,他和父母联络不多,或许沈老师只会单纯觉得他和家里关系不好。不过就算沈老师发现了也没关系,宋以桥也会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他。
毕竟沈贴贴想要什么,宋以桥能给的都给。
他唯一没想到的,就是会在这里遇上沈贴贴。算了,他心想,提前说出来也挺好。
宋以桥走了,走得摇摇欲坠,却感到从未有过的畅快。
“以桥,你不要跟你爸生气了,我们走了之后,钱不都是你的啊,怎么想不明白。”宋母在他背后苦苦哀求。
听沈贴贴经常提起家人,心里总会多起一分希望。宋以桥明知徒劳,还是问:“你们真的觉得,我逢年过节回来陪你们吃饭,是为了钱?”
“父母生孩子,给孩子钱,就是为了让他给自己养老,这是天经地义的呀。”
“是吗。”
宋以桥早就料到答案,也无所谓答案是什么。他说完,脚步略顿,返回餐桌旁。
冰凉的手指从空椅子上拎起一个扁扁的礼盒,里面装着一条丝巾,是宋以桥在机场给母亲补买的生日礼物。
“妈,送给你。”宋以桥看不真切母亲的脸,他快要昏厥,觉得自己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宋母不可遏制地心软,抬目望去,雅间的门已经遮住宋以桥的半个身影。
“以桥……”宋母起身去追,旁边传来声嘶力竭的“你让他走!你就当没养过他这个儿子!”
她又坐下了。
午夜将近,食客离场。走廊空无一人,洗手间指示牌亮着莹莹绿光。
宋以桥扶墙迈步,前路在他眼前出现重影,他起初还能听见自己粗重的喘息,最后只剩下令人牙酸的耳鸣。
空气仿佛结成凝胶,宋以桥努力呼吸着,却越来越喘不过气。渐渐的,他佝偻起来,脊梁再也撑不住他的体重,嘎吱作响。
他低着头,迷幻中看见石子滚落,掉在他脚边。宋以桥怔愣,抬眼望去,发现距自己头顶不远的地方悬浮着一座山。那座山正在缓缓降落,马上要将他压成烂泥。
宋以桥惊惧大骇,喊不出声,心脏快从嗓子口蹦出来,咚咚宛若千军万马压境而过。
濒死体验被无限制拉长,紧绷到极致的神经一根根崩裂。
宋以桥进入男洗手间时,几乎什么都看不到。四周万籁俱寂,他好像失去了全部知觉,被抛入茫茫宇宙之中。
黑暗中,他的神智开始抽离。他依稀听到有东西从自己身上掉出去,又无法分辨这是否只是自己的错觉。
他在哪里?身边有没有人?没人了吧?他是不是已经死了?
宋以桥没有撑到走进厕所隔间的那一刻。
他失去了全部力气,跪倒在脏污的洗手间地板上,膝盖着地,发出一记骨头撞击硬物的闷响。
“以桥他没问题吧?”林果担心地问。
“你说以桥跟他爸妈吃饭那事儿?”视频电话里,章怀一一边嗑瓜子,一边追国产爱情连续剧,“多大点事儿啊,影响不了他。”
林果和沈贴贴送走研究所的同事,折回中餐馆重新开了个雅间。
沈贴贴一见到林果,就急急地问她“宋以桥家里是不是有点不对劲”,林果承认得很委婉,没有多讲别的,只让沈贴贴等宋以桥回来后去问他本人。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沈贴贴坐立不安,频频望向墙壁上的挂钟。林果为了让沈贴贴放心,拨通了章怀一的视频电话。
“以桥的焦虑症已经痊愈了啊。”章怀一说。
精神科医生的话带来些许安慰,可是见不到宋以桥让沈贴贴心里很没底。他憋不住,站起来,隔着桌子跟林果说:“我出去找找宋以桥。”
林果估摸着宋以桥也解决得差不多了,说“行”。
“我真有时候特想把以桥他爸妈绑来医院看看病。”章怀一抓了一把瓜子,随口问,“诶,你跟谁讲话呢?”
“沈老师啊。”林果说。
瓜子撒了一沙发,章怀一目瞪口呆,卡顿地问:“沈老师,不会,跟以桥他爸妈,撞上面了吧?”
林果叹气:“何止撞上了,都被带进包间吃饭了。”
“妈的,坏了。”章怀一跳起来,睡衣睡裤都来不及换,随便扯了件羽绒服就锁门往外走,“我来一趟,你把餐馆地址发我。”
林果给他发了个定位,对着话筒焦躁大吼:“你不是说以桥都好了嘛?”
“压力源过大也是会复发的啊!”章怀一隐隐崩溃,解释,“而且这次的主要压力源甚至不是原生家庭,而是沈老师。”
“啊?为什么啊?”
“因为以桥太喜欢沈老师了,喜欢到不容有任何闪失。”章怀一沉声道,“两个压力源叠加在一起,我怕他惊恐发作。”
墙角叶片摆动,沈贴贴又跑过一条走廊。他记不住路,只好靠着朦胧的记忆,一间一间地找宋以桥所在的包厢。
黢黑长廊中,唯有一个亮着灯光的房间。沈贴贴缓慢减速,立于门前,身影很暗。
他扶着膝盖,探头望去,房间里的服务员正收拾残羹剩饭,有两个拿着簸箕扫地毯上的白色瓷片。
宋以桥不在这里。沈贴贴短暂停留,转头跑开。
电话对面只会重复那段令人焦躁的通知音,宋以桥一直没接电话。
不妙的预感充斥于沈贴贴心间,他急得快哭了,抹掉额头的汗,捋起毛衣袖子,打算去大堂找前台问问有没有看见过一个长发男人。
两腿交替跑过洗手间,沈贴贴又退了回来,他注意到男洗手间入口处的地板上躺着一只灰色袋子,外观十分眼熟。
沈贴贴被吸引着,走上前蹲下,捡起袋子,打开——是那只多年前他送给穆六月的、模样肖似自己的塑料小人。
“宋以桥……”沈贴贴喃喃,倏然起身。
他心里打着鼓,没空去想穆六月是什么时候把这个玩具送给宋以桥的,一步一步朝男洗手间走去。
脚步声回响在空荡荡的洗手间里。水珠滴答。
沈贴贴怀抱着脆弱的希望,生怕宋以桥不在这里,却又在看到宋以桥的那一刻爆发出难破碎而失措的叫喊:“宋以桥!你怎么了!”
他目光震颤着,看见宋以桥跪趴在冷色的地砖上,长发披散,米白色的西装遍布污渍。
沈贴贴鼻头抽了一下,眼眶红了,连忙冲过去扶他。手还没触到对方的身体,沈贴贴发觉宋以桥动了动,随后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
宋以桥也许听到了什么,只是他已经无法辨认。
他本能般妄图维持自己一贯的体面,又或许不愿给路人添麻烦,自行跨出一步,可腿软得支不住身体,他摔到洗手台前。
镜子里,宋以桥面色煞白,整个人被汗水浸透,像刚从水里捞出来那样。
接着,他如盲人一般,抖着手摸索了几下,磕绊地抬起龙头。
水声哗哗。
沈贴贴的眼泪一齐落下。
他望着宋以桥的背影,看对方沉默地用冷水冲着手,洗了很久,直到指间的黑色被水流带走,骨节冻得泛出红色。
嘴里血腥味蔓延,沈贴贴咬破下唇,用尽全身的力气快速平复情绪,抹掉眼泪,稳稳地走到宋以桥身侧,替他关掉水龙头。
宋以桥一怔。
沈贴贴抽了几张纸巾,帮宋以桥擦干净手上的水珠。宋以桥脉搏跳得异常快,连抚过他手腕的沈贴贴都能感受到。
“看看我。”沈贴贴捧起宋以桥的脸,哑声道。
宋以桥目无焦距的双眼稍稍有了亮光。
沈贴贴手指蹭去宋以桥脸上的灰尘,拨去黏在他面颊上的发丝,凑上前,亲了亲他凉凉的嘴唇。
“我们回家。”沈贴贴说完,半抱起宋以桥的身体,承住对方不算轻的分量。
得知“身边站着的是沈贴贴”这个事实让宋以桥霎时缓解不少。
耳边轰鸣,他神智回笼,艰难地吞咽一口,下意识反手将沈贴贴拥入怀中,断断续续地安抚:“没事,我没事,吓到你了,对不起。”
听到宋以桥道歉的瞬间,沈贴贴险险止住的眼泪重新决堤。他面孔很僵,埋于宋以桥颈间无声恸哭,想问宋以桥为什么、凭什么永远都觉得沈贴贴比宋以桥更重要。
塑料小人就算不小心被主人弄丢了,也会自己找到回家的路。
沈贴贴没有那么爱哭,他只是替宋以桥掉眼泪。
第45章 我那柔弱而不能自理的朋友
宋以桥的房子距离中餐馆不远,开车八分钟。宋以桥基本能走路,沈贴贴和章怀一不放心,一左一右地扶着他。
停车场电梯直达住户门口,指纹锁。
沈贴贴才牵起宋以桥的手,章怀一就掏出备用钥匙把门打开了。他左手搂着宋以桥,熟门熟路地打开客厅的灯。
“拖鞋在……”章怀一注意到沈贴贴意外的眼神,方才爱情片里的狗血剧情涌入脑中,他登时松开宋以桥,作投降状为自己辩白,“不是,沈老师别误会,我是直男啊!”
“哐当”一下,宋以桥重心不稳,脑壳敲到门框,闷哼一声。
沈贴贴倒吸一口凉气,又心疼又好笑,让宋以桥把脑袋靠到自己肩上,一边揉他被撞疼的地方,一边转头对章怀一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抬望四壁,低声道:“我只是觉得这间房子太空了。”
宋以桥很少着家。
他经常出差,在S市有自己的录音棚,乐器设备主要堆在那里,家政公司每个月来家里清扫两次。
房子整体像一套整洁的样板房,唯一带有宋以桥气息的,就是客厅那两面塞满了CD和唱片的壁柜。
沈贴贴搀着宋以桥,跟着他一脚重一脚轻地迈入卧室,帮他脱掉外衣,又让宋以桥躺进被子里。
“我给你倒杯水。”沈贴贴说。
他前进几步,脚背踢到硬物,一低头,是摊开的行李箱。宋以桥甚至懒得将西装以外的衣服理到衣柜里。
前后几次回国,宋以桥已陆续将私人物品全数搬走。他的卧室比客厅更空,装潢精致,跟徒有其表的玩具娃娃屋如出一辙。
宋以桥半靠在床头,像漂亮人偶,却是活生生的,不能被人摆来弄去的。
湿毛巾温暖地盖上宋以桥的脸,来回蹭了几下,挪开,露出沈贴贴浮着担忧的面孔。
宋以桥脸上的郁色彻底消散,眼球湿漉漉的,显得有点傻:“我想洗澡。”
“不可以,明天再说。”沈贴贴反驳,垂头擦宋以桥的手臂,又于心不忍,“你眯一会儿起来再洗。”
宋以桥默了几秒,顺从地合上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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