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睡玩偶 安睡玩偶 第7章

作者:三股兔 标签: 近代现代

  沈父忍着笑把牛奶灌进杯子里。

  他们端着牛奶回到沈贴贴的房间里,聊了幼儿园的趣事,还聊了儿童版的律师工作内容。沈贴贴听着听着就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沈贴贴醒来,发现枕边有一只毛绒小兔,小兔脖子里挂着一块帆布标签,上面用微微洇开的墨水写了一行字——

  “爸爸妈妈负责爱你,贴贴负责快乐。”

第6章 晚安,宋以桥

  锅里的乳白色液体上浮起一片泡沫,飘起的水蒸气里混着坚果的香气。

  沈贴贴无意间抬眼,发现宋以桥裸露的胳膊看上去比穿衣服时更壮一点。他一边去橱柜拿杯子,一边偷偷用目光勾勒宋以桥精壮的手臂肌肉线条。

  巴旦木奶开始沸腾,沈贴贴回过神来,急忙关火。

  灶台旋钮“喀哒”一声,仿佛有橡皮筋轻轻弹了一下沈贴贴的心尖,他发觉自己刚刚好像犯了错误。

  宋以桥正专心理他的连接线,什么都没察觉。

  随后,他听见身侧的茶几上磕出轻微的碰撞声。他转头,视线从杯子转移到沈贴贴紧张兮兮的脸上——

  沈贴贴同他们第一次见面时一样,嘴角沾着一点奶渍。

  “谢谢。”宋以桥拿起杯子,抽了一张纸巾递给沈贴贴,“擦擦嘴角,嗯,右边,再往左一点。”

  宋以桥指挥着沈贴贴的动作,目睹对方羞臊慌张,语气从无奈变为逗乐,最后再假装一本正经的样子埋头整理。

  沈贴贴跪在沙发上,双手扒着靠背,垂头注视宋以桥背后半干的头发,想宋以桥说不定不像表现出来的那么正派,也蛮坏的。

  沈贴贴的视线灼热又直白,宋以桥背脊发烫,忍耐片刻,站起来问:“我妨碍到沈老师休息了吗?”

  沈贴贴摇摇头,对上宋以桥探究的目光,有点不好意思地岔开话题:“这是什么?”他指着地上那几个五颜六色铁块。

  “效果器。”宋以桥解释道,“沈老师可以理解为,它们能改变乐器的音色。”

  沈贴贴“哦”,又环顾一周,想不出什么新问题,只好怏怏地起身,准备回厨房洗奶锅。

  客厅明亮,外面是没有星星的漆黑的夜晚,一切都安静极了。

  沈贴贴背对着宋以桥,听他发力搬起重物时骤然变重的呼吸声,脑海中浮现出了宋以桥的手臂、头发、眼神和声音。

  他的感官完全被宋以桥包裹住,觉得自己的心脏跳得比平时快。

  沈贴贴从来不是一个喜欢追根问底的人。但是他真的很想知道,当年被莫扎特害得剪短头发的宋以桥后来怎么样了。

  不远处传来宋以桥上楼的脚步声。

  灯光温暖,如毛毯般盖在室内,实木楼梯反射出柔和的光点。

  沈贴贴走路神游,脚步拖拖拉拉,肩膀碰到楼梯旁的装饰书架,撞出巨响。书架很浅,几本大部头的书纷纷跌落,噼里啪啦地砸在地上。

  他抱着脑袋后撤一步,慌忙抬头。只见书柜顶端那个塞满书的很沉的箱子,此刻正摇摇欲坠。

  沈贴贴僵住了。

  “沈老师!”楼梯上的宋以桥叫他一声。

  沈贴贴瞳孔放大,下意识闭上眼睛,原地蹲下。

  宋以桥见状,仓促地将纸箱丢在台阶上,撑着楼梯把手跳下去,一手护着沈贴贴的脑袋,一手抵住了将落不落的箱子。

  几本书从箱子开口里掉出来,摔在沈贴贴腿边。

  宋以桥缓了口气,觉得这东西放在高处危险,双臂用劲把它搬到地面。

  沈贴贴听见动静,睁开眼睛,玻璃珠似的双眸茫然地凝望宋以桥的脸。

  宋以桥看见沈贴贴恍惚的表情,心里莫名涌出一股急躁,几乎无法自制:“把眼睛闭上箱子就不会掉下来了?”

  宋以桥面无表情,声调也很平淡,说出来的话却宛若一柄闪着冷光的手术刀,刻薄锋利。他讲完便噤声了。

  沈贴贴被刺了一下,紧紧地抿住嘴唇。

  宋以桥很高,遮住了顶灯的光线,在沈贴贴身上投下大片阴影,神色晦暗不明。沈贴贴的脸倒映在他瞳仁里,晃晃悠悠,让宋以桥的眼睛变得脆弱。

  酸涩的感情在沈贴贴的体内不断鼓胀、挤压,把他撑得很薄。他竭力稳住心神,却敏感地捕捉到宋以桥眼里闪过的痛苦与不堪。

  宋以桥闭了闭眼睛,有些屈辱地躲开了沈贴贴的视线,好像那个遇到危险只知道逃避的成年男性是宋以桥自己一样。

  沈贴贴的心很软,把别人的伤口当作自己的一样疼。他仿佛又看见了那个隐藏在夜色里的,跟小猫很像的宋以桥。

  沈贴贴不想当执棍的人,傻笑一声,说:“我发现我忘了一件事。”

  宋以桥嗓音沙哑,低声问:“什么?”

  “我明天早上要帮别人代课的,可是我忘了。”沈贴贴难看地扯了扯嘴角,“我们该去睡觉了。”

  然后沈贴贴很轻地抱了一下宋以桥,说:“晚安,宋以桥。”

  宋以桥那天睡得很不安稳,一整晚都在做梦。

  他高中的时候背着父母组过乐队。

  重点高中没人有空玩乐队,宋以桥就去隔壁国际高中找人。键盘手来来去去,吉他手和鼓手倒是一直没变过。

  吉他手兼主唱叫林果,是一个暴脾气富家女。

  鼓手名叫章怀一,戴着一幅金丝边眼镜,体型健壮,脾气随和。他有文人的忧郁,也有流氓的随意,在乐队里兼职词作。

  贝斯手在乐队里一般比较低调,但宋以桥不一样。他喜欢给贝斯写很花哨的旋律线,还会在编曲时给章怀一写很抓耳的节奏。

  贝斯手和鼓手对歌曲律动和节奏的话语权比较重,宋以桥经常找章怀一商量。

  宋以桥课业很重,只能熬夜搞乐队。

  凌晨五点二十,宋以桥熬得眼冒绿光,激动地把新鲜出炉的编曲demo发给章怀一。

  过了十分钟,章怀一发消息回复:牛比。

  宋以桥对空气挥拳,打算大说特说副歌前的那一连串底鼓,说充斥着全曲的反拍,说他想玩的新东西。

  章怀一又发来一条消息:就那个鼓能别打得那么花吗?特别是开头。

  宋以桥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冷水,打字问:为什么?

  章怀一发来语音,语气特无奈:“以桥,我早跟你说过了,我不需要独奏啊。”

  宋以桥直接给章怀一打语音电话,口气强硬地追问:“没有乐手会不喜欢在舞台上出风头吧?”

  “我就不喜欢。”

  “那只是——”

  “以桥,”章怀一和气地打断,“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你也要考虑我需不需要。”

  宋以桥怔住了。

  他眼里的光明明灭灭,宛如两块故障花屏的电视。黑暗中冒出很多双眼睛,雪花般飘洒的账单,还有忽上忽下、怎么爬都爬不到顶的塔。

  脑内嗞啦作响,房间里回荡着巴掌声,有人洋洋得意地喝酒,一句话如针筒般将太阳穴扎个对穿——

  “我又不是存心的,他自己不知道躲怪谁啊!”

  耳鸣尖啸。

  窗外飞来鸟雀,天际浮起鱼肚白,颜色像被无限稀释的淡淡的血。

  宋以桥半张脸向着朝阳,半张脸陷于屋内的阴影中。

  “以桥?”章怀一叫他。

  宋以桥浑身皮肤都泛着细密的刺痛,他活动了一下腮帮,喉咙很紧。

  “章怀一,我以后不会也变成他这样吧?”宋以桥笑着问。

第7章 正式认识一下

  宋以桥是被楼下钢琴的声音吵醒的。

  卧室墙壁上的挂钟指向早晨六点半。阳光透过遮光窗帘的间隙,在他眉目间画下一道光带。他皱了皱眉,吐出一口浊气。

  “Do do so so la la so”楼下的琴音隔着木头和地毯,闷闷的。

  宋以桥洗漱,从衣柜里拿了一件灯笼袖V领绑带真丝衬衫,下身配高腰窄腿西装裤。

  “Fa fa mi mi re re do”

  宋以桥下楼,发现沈贴贴坐在落地窗边的钢琴前,单手敲击琴键,弹的是《小星星》。

  晨光把他的皮肤照得透亮,面颊和嘴唇比平时更红。沈贴贴双目空空,表情像是在发呆,没有意识到宋以桥已经起床了。

  “So so fa fa mi mi re”

  宋以桥看到餐桌上摆着一份已经冷掉的早餐,猜是沈贴贴的,便拿去厨房回温,顺带给自己泡杯咖啡。

  微波炉亮起,嗡嗡地响。

  宋以桥抱着双臂,倚在吧台边观察沈贴贴。

  自他下楼以来,沈贴贴已经弹了第十八遍《小星星》,并且看样子还要继续重复下去。他弹琴的节奏很准,仿佛在进行机械运动。

  沈贴贴身处被照亮的一角,空气中闪烁的尘埃如海水般极缓地起伏,安定而宁静。

  宋以桥被卷入匀速而反复的旋律中,觉得沈贴贴很像钢琴上的节拍器,周期恒定,摆锤在起始的那一刻就注定要落到终点。

  微波炉倒计时结束,发出“嘀嘀”长音。

  沈贴贴如梦初醒,下意识转头看向厨房。

  宋以桥把微波炉里的早饭拿出来,肉桂和炒蛋的味道飘满整间屋子。

  “啊!”沈贴贴轻声惊呼道,“忘记吃早饭了!”

  这句话好似打破了一直笼罩着宋以桥的某种东西。他绷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问:“那你刚刚在干嘛?”

  “刚刚这算是……练习?”

  宋以桥不解。

  “我算是那种比较‘没用’的人。”沈贴贴弯曲手指给自己打双引号,“如果我感觉自己情绪不太好,就会干一些枯燥的事情来安抚自己,比如弹琴啊、做题啊之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