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官仇恨 感官仇恨 第235章
作者:水戈骨土亘
“不是花匠?”屠休反问,“那么园丁?”
“……”
闻哲哑然片刻,而后笑着伸手,按住了屠休的脑袋,用力搓揉了他的头发。屠休抓住对方放肆的手,后者很快巧力抽回,重新握住方向盘,趁机拐过一个略急的公路弯道,害得屠休半张脸都贴到侧面的窗户上,差点扭断了脖子。
“怎么又是这一招!?”屠休调整好坐姿后,却没有从镜子里找到需要避让的情况,当即瞪向对方并抗议,“你怎么那么讨厌?我脖子断了怎么办!”
“可以复位。”闻哲声音平静。
屠休难以置信:“你怎么那么坏!”
“你刚才把脑袋伸出去的时候,怎么不担心自己的脖子会断?”闻哲反问,“说不定整个脑袋都没了。”
屠休:“我……”
“别吃无聊的醋。”趁着对方哑了,闻哲却突然解释道,“你不是我的长辈,我自然不需要假装是你的小辈,当然没有必要在你面前假装乖巧。”
屠休先怀疑了自己的耳朵,而后颇为谨慎地转向对方,盯着对方的侧脸,差点忘记眨眼。
他仿佛在认真评估闻哲口中每一个字的真假,花了好几分钟才勉强接受这个解释,比这更迟的意识到对方是在向自己澄清误会。尽管那些误会甚至都来不及成形。
“而且,我的本性并不和善,自然不会随便就对谁笑。”闻哲却还没有说完,“还有,我不是你的玩具,也不是你的猎物,劳驾你收起那些陷阱和试探。别让我再强调一遍人与人之间需要平等的交流方式。”
“例如?”屠休问。
“人类交流的优势是语言。”闻哲睨了明知故问地对方一眼,“如果你有什么不满,就直接说出来。”
屠休“唔”了一声,垂下眼睑,仿佛在思考措辞。
闻哲耐心的等待,得到的却是对方的抗议。
“他摸你脑袋的时候,你不躲也就算了,居然还一脸享受的样子!”
“……”
小孩抢玩具般的口吻毫不意外地出现了,而且所说的话还让闻哲想给他脑袋上来一拳头,当即果断选择了无视。
“所以?”闻哲声音平静地反问。
“所以我也要——摸!”
“……”
屠休说到途中已经伸出了手,当然他没能摸到就被闻哲一掌拍开了那只造次的爪子。
“你再骚扰正在驾车的司机,”闻哲警告,“我就让你失去另一条胳膊的自由行动能力。”
“你个偏心的讨厌鬼!”屠休“哼”了一声,负气地扭开脸,看向窗外。
直到他整个蜷缩在副驾驶上,不自觉的用鞋底来回蹭着座位边缘,闻哲才出声告诫:“坐好。这是借来的车。或者你想瘸腿走路?”
“你不提我都快忘记了,”屠休乖乖改变坐姿的同时抛出了心下的不满,“你不止找他帮你订机票,还找他借车。去了机场之后你打算怎么还?还是这车就这么送给你了?明明我送你东西的时候你根本就不收,别人送你的东西你却愿意收?你真讨厌!”
“……”
闻哲惊讶于对方想象力的同时花了点时间找回自己的声音,没有陷入这种幼儿园式的对话循环里。
“那个地方无论离哪里都很远,没有车不方便……”
但他没能解释完就被屠休打断。
“我才不相信!你的域完全能带你去往任何时空节点……”
“思想的共感是越过物理界限的基础条件。”闻哲忍无可忍地打断,“即便是自己所出生的时空节点,也必须有思想的共感,否则就做不到。”
“你无法与自己出生的时空共感?”屠休还是不信,“难道当代没有任何一个你认可的人?也没有任何一种你认可的思想?”
“对。”
“……”
闻哲给出了让屠休怀疑了自己耳朵的答案,将他直接噎哑了。
“这是一个思想匮乏的时代。”闻哲坦然道,“不是贫瘠,是匮乏。大家已经被固有的思想框架所束缚,对物质享乐的追求也已经远胜过对思想的渴求,导致最近百年没能诞生出任何新的思想框架。大部分所谓的新思想,不过是将已有思想拆分重组再在前面冠以一个新字的自我标榜产物。”
“我呢?”屠休脱口而出。
闻哲没有回答,只道:“而且我再强调一下,这辆车不是礼物。我会把车留在机场的地下停车场。他会派人去取。不过现在要先去另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屠休没有放过对方,“还有,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到了你就知道了。”闻哲说。再度忽略了对方的提问。
屠休不满地瞪着对方,脑海中迅速筛选出所有的可能性,却无法从闻哲脸上确定究竟是哪一种,干脆再度自暴自弃般扭头看向了窗外的风景。
第277章 世界-1(IV)
高速公路的行程比屠休想象得要漫长,闻哲的沉默与故意忽略让他倍感无聊。
等闻哲发现对方表现得过于沉默时,才发现对方不知何时已经睡着了。
均匀的呼吸伴着屠休胸口规律的起伏,让他看起来与醒来时完全相反,既没有对周遭的不屑一顾,也没有无法预测的矛盾与疯狂,显得安静且温顺。
闻哲瞥了对方一眼,而后是第二眼,并且随着次数的增加,不断延长在漂亮的下颚与颈部线条上停留的时间。等他意识到的时候,发现已经不记得自己是第几次看向对方了,于是他干脆放任自己抬起手,探向对方的脸或颈侧。
他不确定自己碰了哪里,只记得自己没有过多流连,同时在心下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否定了自己一时冲动的行为,随后就打开了空调,选择了对方所习惯的自己却觉得热的温度。
屠休没想到自己会如此疲惫,简直都有些不像是平时的自己了。但他睡得很浅,始终记得自己正睡在闻哲身边的副驾驶座上,也知道对方碰触了自己的脖子,还为自己调高了车内的温度。他想抓住对方不经意的体贴,趁机打破彼此的隔阂,却不知为何怎么都醒不过来。
天似乎亮了,也似乎是暗的,而他身处昼夜之间,所以白昼与黑夜已经对他不再具有任何意义。
他陷入了梦魇之中。
一个不仅称不上是危险,甚至是安静的,却也因此显得更为诡异的梦魇。
他看见了闻哲。
并非现在这个,而是略微年轻几岁的闻哲。
具体不知道几岁,但是眉宇间的少年感以标尺般的精准度展现出眉宇间的迷茫与青涩。
那个年少的闻哲正站在一扇窗外有海景的窗户边,表情平静地手举着手机,身体一动不动,嘴巴也是。除了偶尔颤动的眼睑,简直就像被暂停的画面。
他的视线始终定在窗外的那片海上,黑檀色的眼睛映着周围的光源,异常专注,似乎是在思考什么。
屠休不能确定。
直到对方举着手机的胳膊突然垂落下去,闻哲的表情还是没有出现变化。
屠休既无法揣度对方的想法,也无法靠近对方,只能站旁边看着对方,犹如一面摆放错位置的等身镜面。
这种不受控的状态让他发出了不安的呓语,几度挣扎着想要醒来,却只能发出含混的声音,最终汇聚成了对方名字。
“……闻哲……”
“嗯?”
随着熟悉声音的轻应,不安的呓语悄然沉寂,车内只剩下两种节奏不同的呼吸声。
一种规律,另一种安静,而车子则始终平稳地行驶在高速公路上,极其偶尔出现的转弯,也被提前预判并减速,让睡着的人根本感觉不出任何变化。
车停的时候,屠休突然睁开了眼睛,彻底从那个奇怪的梦魇中挣脱过来,却没有像面对其他梦境那样迅速遗忘,反而在与拉开副驾驶车门的闻哲四目相接时,有些分不清现实与梦境。
“到机场了?”屠休朝对方伸出手,却被安全带拽回原位,恍惚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在哪里,当即伸手去解安全带,没想到按下搭扣的同时,却被带子缠住了不能动的肩膀,还是闻哲伸手帮忙才将他解救出来。
“还没有。你可以再睡一会儿。”闻哲对近乎迫不及待跳下车的屠休解释道,“我只是要拿那盆花,没想到会吵醒你。”
“没事。正好我也想醒来。”屠休摇了摇头,来回环视周遭,很快就找到了旁边立着的“高速公路应急停车区”标识牌。
“为什么停在这里?”他问,“车坏了?”
“没坏。”闻哲边说边弯腰把那盆不知模样的花取出来。
他的动作少见的小心,惹得屠休露出不满的表情。
“这到底是什么?”他问,“你为什么这么在意?”
“我有个地方要去。”闻哲答非所问的单手抱着花盆,另一只手支撑着公路护栏翻身而出,随即把车钥匙递给屠休,“你在车里等我一会儿。”
屠休警觉的伸出手,却没有接钥匙,反而隔着护栏一把抓住了对方的手腕。
“我也要去!”
“路很不好走。”
“我不管!”
“……”
看到对方露出小男孩般的表情,闻哲知道除非自己使用暴力,否则肯定没办法说服对方了。可对方刚才还在自己身边睡着,那半张安静的侧脸引得自己不由自主地伸出了手,暴力的打算自然来不及成形就被扼杀在心底,甚至没有立刻抽回自己的手腕。
“路真的很不好走。”闻哲示意对方去看公路外完全没有道路可言的杂草与树林,“我只是要把这盆花送过去。很快就回来了。”
“送到哪?送给谁?”屠休反问,“我为什么不能去?这花盆里到底是什么?你……?”
第四个问题没来及问完,闻哲就抽回了自己的手。
屠休以为对方要走,当即就要跃出护栏扑向对方。可出乎意料的是,闻哲不止没有离开,反而阻止了对方跃过护栏。
闻哲抓住对方能动的那只手,让屠休帮忙扶着那盆花,自己则藉由护栏顶做为盆底的支撑,动手拆开了外层的牛皮纸袋。
花盆很普通,花却恰好相反。
如同白丝缎染上一滴湖绿,更深一些的细腻纹路像涓流一样从花蕊中间翩然扩散到瓣尖,在隐藏了所有攻击性的同时带着一种绝妙的克制。
竟然是素冠荷鼎。
不。不对。屠休记得自己曾经亲自见过素冠荷鼎的“培育者”,根本就不是刚见到的那位外表五十左右中年男人,而是个三十出头的人。
“他才是素冠荷鼎的真正培育者?”屠休难掩惊讶,“那我之前见到的人是谁?”
“他台面上的代理人。”闻哲说,“之一。”
屠休短暂沉默,很快又问:“你现在打算把素冠荷鼎送给谁?为什么不留着?这不是他专门为你培育的吗?你这样转送不太好吧?”
“是。但是没必要。它对我来说只是一种思想媒介。”闻哲跳过了一部分问题,“虽然思想里可以容纳任何东西,却需要这样物理状态足够特别的实体,就能形成一种思想定式。就像我的精神本体是宝石的形式,而这种花的罕有程度也适合作为一种……”
“素冠荷鼎是另一种媒介形式。”屠休了然。
闻哲颔首:“只是二者的构成基础相反。一个诞生于思想,另一个只存在于现实。毕竟我不止需要能量节点,还需要一些物理性质的存在,才能锚记在我并不认可的节点。花作为我与那位造物主的联系,是衔接到下一个能量节点以前提供100%共感的辅主工具,为的是让我们此刻能拥有具备完全物理性质且自由行动的存在。”
闻哲突然给出了多次故意回避的答案。
“这就是我最开始戴着它出现在你面前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