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官仇恨 感官仇恨 第40章
作者:水戈骨土亘
——谢藤的家族与血缘,间接促使他兼有了这些心理基础结构。
参考大多数的人对疯子的误读:因为他跟正常人不一样,所以才会做出疯狂的举动。实际情况却正好相反。因为对于疯子来说,不正常才是正常,他们只是展现出常态化的自己,普通人才是他们无法理解的怪物。
也像异性恋只把同性恋解读做产生情欲对象的性别不同,而同性恋却往往觉得异性恋低智又粗俗那样,其实在冷眼旁观的双性恋眼中,只会将前二者彼此异位与矛盾的冲突视做公平合理的观点。因为双性恋只看中脸与身材,而从不在意性别。
——谢藤就是其中的典型。
而所有特异的存在之所以会在大多数人面前选择隐藏自己,除了不想哗众取宠,也因为他们知道自己与大多数的区别,即便暴露自己的本性,也还是无法跟大多数人趋同,还不如放下这种想要融入群体的徒劳行径,把时间用来追逐一些更有趣的事物或人。
这些就是外行人和假装是内行人的外行人绝无可能谈及的关于心理学的核心部分。
毕竟庞大的涉及各方各面的知识盲区,让大多数人无法从社会和文化的层面上解读心理差异,如同东、西方人永远无法真正苟同彼此的美食、家庭、历史等文化差异,因为这些已经刻在了文明进程所赋予的基因中,留存于各自的血脉里。而那些台面上高调的心理学家们,也只不过是为了牟利才大肆宣扬心理学理论。
更让人无法相信的另一个事实是,幼年遭受虐待和不公的人,长大后只有极少数会成为罪犯,只要给他们机会,他们绝大多数都变得嫉恶如仇,甚至不惜一切投身于消灭犯罪的事业。
看看那些从不真正关心彼此的亲戚朋友,就可以想见心理医生会有几个在乎患者,又或者患者是从什么文化背景下成长起来。
至于不同成长背景的人到底拥有何种区别的精神世界,他们更不可能在乎。他们只是在不断套用已有规律,便于他们敛财罢了。
毕竟,就算人生经历在任何人格的塑造过程里占比最重,精神本身的强弱程度却才是真正的关键所在。
——就像谢藤花费时间和精力塑造出的外在性格特征以及言行举止的传达方式,都只是为了让他助理们能完全忠诚于他,不会私吞他的资产,从而更好的为他赚更多的钱。
尽管闻哲把一切都看得很清楚,可他并没有表现出来。
就像他知道谢藤的一切言行既是真的也是假的,真假与否完全取决于闻哲自己是否愿意相信。但他依旧会选择顺着对方的意思,或多或少地满足对方流于表面的期望。包括情绪的纾解与回馈。
这是他的一种习惯。或者称之为原则。
谢藤花了一些时间评估自自己,自信能够不知不觉左右任何人的想法,也自信能跟别人迅速构筑起近似于信赖的关系,更不用说是那些无处不在的、能让人为之悸动的亲昵举止,无时无刻都把一切刻意的举动隐藏的在随心所欲的言行之下,因而他完全有把握赢得闻哲的首肯。
可就在刚才、在千载难逢的集合了多种内外条件才能“偶然”获得的“机会”也以失败告终后,他已经不得不承认在对方完全清醒且自愿的前提下,他们之间的顺水推舟根本就不可能出现。
他对闻哲彻底束手无策了。
但他并不遗憾,只是觉得有些无趣罢了。
思考顿在此处,谢藤看向对方。
闻哲察觉到对方的视线,却没有回视谢藤。
他已经在谢藤身边连续停留了140多个小时,期间却没有跟上司进行过任何联络。
并非他不想,而是不能。
以谢藤的智商及敏锐程度,只要自己稍有异动,对方就能推测出不少关于自己的事。
他所拥有的完全断绝联络的上限是240个小时。考虑到岛上未知的时间消耗,一周的确不止是限制谢藤的极限,也是他可支配时间的最大值。
一旦超过这个时间,他的上司肯定会派遣支援过来,这样不止会在他履历上留下污点,还会让谢藤接触到他的同僚,继而增加对方察觉他底细的风险。
他必须彻底杜绝这种可能,而不是在对方的引诱行径中心甘情愿地沉沦或放纵。
谢藤虽然可以继续问对方“为什么拒绝我”,再借机假装流露难过与受伤的情绪,静待对方露出破绽,但他已经没有必要这样做了,因为一个星期马上就要过完了。
时间一到,他们就会登岛。
然后在岛上竭尽所能的相互利用。
再之后,无论结果如何,都会分道扬镳。
谢藤沉默地盯着闻哲的侧脸,仔细地端详了一会儿。后者却没有对上前者的视线,而是一脸平淡地站在那里。
他的视线越过栏杆,落在海平面上,如同沉溺于海景,也像是初次见面时,仿佛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他无所适从。
果然是时候了,谢藤想,他花了几秒时间来回味几天里转瞬即逝的一切,接着果断放弃了这个继续下去也不会获胜的“游戏”,重新戴好潜水面镜,检查了脚蹼,换好气就躬身潜到了水面下。连招呼都没有跟闻哲打。
醒目的荧光绿所包裹的臀部一瞬露出海面,再度撞进闻哲的视野,重新拉回了他的注意。
闻哲无声地叹了一口气,为这棘手的情况,也为谢藤的棘手程度。他不动声色地用眼角的余光注视着谢藤在海面上每一次上浮和下潜,表情平静得仿佛在看一个刺目的绿色浮标。
但他很快就不想继续折磨自己的眼睛,转而半趴在透明地板中间,边汲取海水带给玻璃的凉意,边利用海水与玻璃的折射削减那刺眼的绿色,从而目光不离地盯着水下那道游鱼般灵巧的身躯。
谢藤大多时候都像人鱼那样来回穿梭,偶尔会抬起头来,隔着玻璃与潜水面镜与闻哲四目相接。
的确只是极偶尔的情况,只在他需要改变潜游方向的时候,才能促成这种巧合。
最明显的证明是谢藤对上闻哲的视线时眼底已经没有埋怨或不满,甚至不再假作对闻哲露出不经意的微笑,脸上的表情已经不再丰富,只保留着故我的随意。
闻哲依旧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敲响身下的玻璃,提醒谢藤到时间该上浮了。直到他注意到对方总能在自己动作前就浮出水面,规律得就像任何一个正常且普通的人。并不沉溺于濒死体验,也并不执着于送命。
这或许才是真正的谢藤,也可能是另一重假象,闻哲随意地思考着,换了个姿势,仰躺下来,小心的没有碰疼自己的背。
其实不用力撞击的话,已经不疼了。毕竟已经过去了六天了,他的恢复力虽然不如谢藤,也不至于太弱。
阳光与海风从没有遮挡的斜角洒进游艇里,调皮地滑过泳池,跳跃着落到闻哲的脸上,让他不得不半眯着眼睛,抬起胳膊挡住了自己的脸。
规律的水声、呼吸声以及阳光和身下带着舒适凉意的玻璃,留下了罕有的宁静与规律。
他们好像又回到了长吻失控前的那刻。可又不是。
相比刚才在朝霞与海面璀璨中热烈碰撞的长吻,此刻的他们更像是皎月笼罩下的海岸边一起欣赏白雾弥漫。
那种看似厚重而模糊,实则平静而虚渺的景色,让人不禁想伸出手,即便无法碰触,也会执着于此。
因为它是那么美。
如同水上与水下的节奏重叠在一处,合为一体;如同一起越过了玻璃的阻隔,在海洋中追逐海流。
一场悄然而至的共潜,给大脑带来眩晕般沉浸。
如果可以,闻哲想,他大概会跃入水中,去追逐那道游鱼般的轮廓,伸出手,再看着他从自己手掌中溜走。
早晨的海风与玻璃交织出的凉爽,海浪与游艇编织出的节奏以及从另一端遥遥飘来的慢爵士乐,无一不在催人入梦。
闻哲很快闭上了双眼,呼吸均匀。
就在他睡着后没多久,谢藤就离开了水底,浮出海面。
他在泳池边摘掉了面镜和脚蹼,带着不断滴落的海水,伴着蜿蜒的湿痕,缓慢地走向了闻哲仰躺的地方。
就算他已经放弃生理层面的期待,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心理上的好奇却无法克制,只能继续愈演愈烈。
他在闻哲身边蹲下来,目不转睛地盯着后者。
阖上的眼睑让对方失去了震慑力,从在悬崖峭壁上迎风而立的野生兰花,悄然蜕变成温室里绽放得最为夺目的那一朵。
两边衣袖卷起到手肘的位置,衬衫扣子只有腹部两颗还没解开,领口歪斜着露出一侧锁骨,汗水顺着脖颈淌下。
视线继续往下,侧腰的曲线,腹部的肌肉,西装裤扣并未扣上,露出一小截棉质织物。
可能忘了,也可能根本就不在意这件事。
对方拒绝跟自己上床,只是单纯的拒绝这件事本身,与其他任何情绪都毫无关系。
就像他被自己下药、被控制、被伤害以及侵犯后,依旧不会表露出一丝一毫的在意那样。乍看就像一部没有感情的机器。但在另一方面,对方又非常在意别人的生死和情绪,对谁都能表现出恰到好处的礼貌,悄无声息的非刻意讨喜以及从不会冒犯任何与之有关和无关的人,也不表露出别人能接受之外的不必要的好奇心。
除非涉及胜负。
那会让他瞬间变得极为陌生,成为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疯子。
“你到底是谁,是什么,是怎样的……人?”
谢藤低声质问睡着的闻哲。
他快好奇疯了,或者已经疯了。
而他的好奇心不止从未得到满足,还不断的疯狂滋生,以至于已经连适合用来询问的词句都无法从脑海中寻到……
第53章 碰撞-2(III)
“……水。”闻哲不知道何时已经醒了,发出呢喃般的声音。
“什么?”谢藤探出上半身,问,“口渴了?”
“你居然没发现?”闻哲抬起半挡在自己脸上胳膊,推开对方,“你头发上的海水滴到我脸上了。”
谢藤:“……”
让他哑然的不是闻哲的话,而是对方伸向自己的手。
闻哲推开了谢藤的脑袋,却握住了后者的手,率先起身,拽着谢藤就走。
是该换一种截然相反的方式对待谢藤了,闻哲想,同一种方法是很容易就腻的。
闻哲走路的步伐不大,速度也不快,如同在游艇的甲板上漫不经心地散步,让谢藤根本弄不明白他到底要做什么,只能像只笨拙的企鹅一样跟在对方身后。
跟谢藤心底的成堆地困惑不同,他的嘴巴根本闲不下来,而且用词依旧低俗。
“难道你忽然来了兴致,又想跟我上床……了?”
闻哲停下脚步,回头瞥了谢藤一眼。
颇具威胁意味的眼神,成功打断了对方。
“少想些不三不四的东西行吗?”闻哲并未生气,反而有些好笑地看着对方,调侃道,“免得年纪轻轻就变成秃子。”
“会吗?”谢藤回赠了笑容,“如果秃了,可以植发……”
他胡搅蛮缠地反驳再度被对方打断。
“还是稍微节制一些为妙,”闻哲说,“年纪轻轻就纵欲过度,小心精尽早衰。”
谢藤:“……”
虽然是玩笑,但玩笑本身对他来说却完全不好笑。
成功让谢藤安静下来后,闻哲就继续拖着对方走向船舱。
“去冲个澡,换身衣服。海水粘在身上,很不舒服。”
“你真扫兴。”谢藤在踏入舱内的房间后不禁小声抱怨。
“还有,”闻哲慢条斯理地补道,“我要把你那些可怕的泳裤烧掉。”
“……”是自己的错觉吗?谢藤想,他怎么觉得闻哲对自己的态度突然像变了一个人。
闻哲说到做到的迅速翻遍了谢藤的衣柜,把一串彩虹似的玩意从抽屉里刨出来,无一不漏地扔进了垃圾桶。
旧型号游艇上的垃圾桶直通海洋,造成大量污染。新型号的游艇遵从海洋环保设计理念,往往会把垃圾桶连接高温焚化炉。只要把东西丢进去,再按下“排出”按钮,就能让一切都变成灰烬。
虽然谢藤的泳裤跟内裤一样穿过一次就会扔掉,但是闻哲动手扔跟他自己扔完全是两回事,当即激起了他小女孩般的脾气,哀嚎着扑向闻哲,试图拯救那些五彩缤纷的泳裤。奈何根本打不过对方,没过几个回合就被闻哲用床单捆住了四肢,扔到床上。
“乖一点,”闻哲说,“马上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