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官仇恨 感官仇恨 第45章

作者:水戈骨土亘 标签: 近代现代

  “……”

  突如其来的幼稚控诉,让闻哲愣住了。

  “你太坏了。”谢藤埋怨的语气与撒娇般的用词悄然组合在一起,随后还出现了含糊地、像小狗露出肚皮时所发出的柔软咕哝声,而闭着眼睛的他竟然对此毫无自觉,只顾用梦呓般的声音继续抱怨,“尤其对我特别坏。我还从来没有见过像你这么坏的人。”

  尽管闻哲已经遇到过千奇百怪的“病人”,却还从来没有遇到过像谢藤这样的。后者这种无意识的控诉,在闻哲看来根本毫无道理可循,让他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只好继续从刚才起就非常有效的肢体语言——就像对待还无法用语言沟通的婴儿那样,将手掌的温暖与规律的拍抚节奏,通过对方的后背传递过去。

  “而且,你每次都能超出我的预料,”谢藤继续埋怨,“我从来没有遇到过像你这样无法预料的人……”

  闻哲本以为这种偏离主题的埋怨会持续很长时间,没想到谢藤的埋怨声很快就低了下去,接着彻底消失无踪。

  如同嚎啕太久的人,无论如何伤心,最终也会被海量地疲惫所击垮,只能选择沉眠。

  “谢藤?”闻哲很快注意到对方不动也不说话了,“睡着了?”

  对方依旧安静,闻哲明白谢藤是真的睡着了,就以这种靠在自己颈间,紧抱着自己的胳膊的方式突然睡着了。

  确切说是:昏迷。

  斯拉夫医生的药果然非常有效。闻哲既是欣慰,又不禁觉得好笑的想。

  这次的谢藤没有再以蜷缩在子宫里的婴孩姿势“昏迷”,只是以再普通不过的侧睡姿势蜷缩在闻哲怀里。

  他不时会发出含糊的单音,似乎在做一个不太安稳的梦,却在闻哲用手掌摩挲的他后背时,很快就会恢复安静。

  可当务之急不是如何安抚对方的情绪,而是闻哲现在还侧坐在床边。如果只是短时间内维持被对方依靠的姿势还好,长时间如此,尤其还要支撑起一个体重不算轻的成年人,显然不会觉得有多舒适,也不可能支撑太久。

  闻哲一度试图抽回自己的胳膊并把谢藤放平到床上,可对方虽然顺势躺下了,却反倒会更加用力的、甚至是手脚并用地缠住他,让他以更加不舒服的姿势拧躺在床上。

  他最终只好放弃了这种徒劳的行为,一只手抱着怀里的人小心地躺下去,另一只手帮彼此调整好舒适的姿势,方便对方维持着枕靠在自己胸口并抱着自己胳膊的姿势继续睡。

  过高的室温和过暖的体温让炎热成倍增加,折磨着厌热的闻哲。这里显然不是他所习惯的睡眠环境,可彻夜未眠的困倦和其他未明的东西依旧很快击溃了他。

  又被对方避过了必须探知到答案的提问了。闻哲闭上眼睛前觉得不可思议:七天的时间大约只剩下30多个小时了,而被避开的结果既没有让他懊悔,也没有让他着急,反而让他有顺其自然才是最优选的如释重负和就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妥协。

  谢藤父亲的死居然没有让他滋生出同情心,反而不自觉赠予了对方所渴求的纵容,真是奇怪……

  ……

  介于放肆与温存之间的吻,绵长且细碎。

  平常主动碰一下就会惊醒的对方居然纹丝不动,不止没有醒,就连醒来的征兆都没有。

  由他恶作剧的想法与身体的本能促使的行为,很快演变成了一种单纯的享受。

  对美丽面孔与身体的痴迷,是每个双性恋的通病。如果还有内在美,毫无疑问能使之疯狂。

  他太喜欢这张脸的轮廓了,简直美好得堪称诱人。哪怕只是汲取皮肤的温暖,也能让他获得彻底拥有对方的愉悦享受。

  孜孜不倦地吻从额头开始,顺着鼻梁,一路向下,经过唇角,短暂缠绵在唇齿间尽情放纵,随后顺着颚尖下移到颈侧,耳后,蜻蜓点水般的顺着脖颈来到喉结,很快回到下嘴唇,展开新一轮放纵。只是这一次,单纯纠缠在唇齿间已经无法满足他了。他果断掐住了对方下颚,巧力迫使对方张开嘴,钩住对方的舌尖……

  “啪”的一声,毫不留情地巴掌轰在了“某接吻狂魔”的后脑勺上。

  “你这狗崽子居然已经能发情了?恢复力真是惊人。”斯拉夫医生用俄语对谢藤嗤之以鼻,“亏得我还特意上来看看你还活着没,结果却看到你饥渴得连睡死的人都不放过的恶心场面。”

  医生说完也没给谢藤留下申辩的暇余,反手就给被吻了好几遍依旧没有醒来的闻哲脑袋上也来了几大巴掌,直接把后者拍醒过来。

  闻哲立刻弹坐起来,摆出遭到攻击后的应激防御架势,迟了半秒才意识到自己居然睡着了,而且是在任务中睡着了,还不止一次,只是前两次好歹还保留有一定的警觉性,没有睡死,这次却是彻彻底底的睡死了。

  确切的说:他从不睡死,只要有一点动静就会醒来,尤其是肢体接触。会出现这种情况只有一种可能:在与谢藤的相处中,他的精神负荷比自己想像得要大,导致他的精神非常疲惫……等等,脸和脖子上这些黏糊糊的东西是什么?不会是唾液……吧?

  闻哲想到这里就看向了谢藤,后者配合地舔舐了自己的嘴角。

  “我只是想唤醒你。吻醒睡美人很浪漫,不是吗?”谢藤厚颜无耻道,“我以为你跟之前一样,很快就会醒过来,然后踢……”

  “嘭”的一声,谢藤没来得及说完,就被闻哲一脚踢下了床。

  医生从旁仰头狂笑,响亮得就像室内打起了闷雷,差点掀掉了“鱼缸”的天花板。

  生活助理很快冲上楼来,开始闻哲以为他是被医生的笑声惊动,没想到他直接抓起谢闻二人,把他们塞进了停在门口的房车上。

  陪谢藤去学校时的十万火急场面再度重演。

  他们被形象助理安排穿上了类似的套装:有衬衣,没有领带;衬衫上罩带撞色桃形领边的针织背心;外套的颜色是活泼的浅栗与浅咖,加上菱形纹饰的撞色毛线袜、毛线围巾与外套,让他们看起来就像是英格兰私立学校里的学生和老师。谢藤甚至动了让形象助理去找一副复古的圆边眼镜给闻哲戴上的心思。

  “给我严肃点。”生活助理难得出声警告,“你可是你父亲唯一的孩子。”

  他的警告显然过于有效了。谢藤在随后的过程中出人意料地沉默,要不是他还抓着闻哲的手腕并时常冲他投来委屈的眼神,闻哲都要担心他是否会再“发病”。

  他们换乘黑色加长车后又换乘了直升机,没过多久就抵达一栋被田野和牧场包围的“小屋”。

  一眼看去,这里非常荒凉。一度让闻哲误以为这里是谢藤父亲丧礼的举办地。

  直升机还没停稳,谢藤就从距离地面一米多的地方跳下了下去,像一条挣脱了束缚的哈士奇,顺着停机坪唯一通往“牧场小屋”的路狂奔而去。

  闻哲急忙紧随其后,直到来到近处,才发现到“小屋”只是外表朴素,实则是一栋足有四层之高的需要昂起头才能看到屋顶的乡间别墅。

  一位仪态端庄的漂亮女士,在数名仆从的陪伴下,站在门口的台阶上等待。

  闻哲的揣度错了。

  这里没有丧礼,他也没有见到谢藤父亲的尸体,他见到了……

  谢藤温柔地抱住那位女士,亲吻她的双颊,柔声说:“妈妈。”

第59章 碰撞-5(上)

  天色已经暗了,但别墅门廊上的灯光很明亮,并不影响闻哲看清谢藤母亲的长相。

  许多人误以为混血天生就会很漂亮,其实那是极少数的情况,毕竟父母双方无法凭自身意志决定优势基因是否作用于孩子的外表,大部分的一代混血长得就像大自然的恶作剧。

  谢藤的母亲恰好是少数的另一个极端:妆容很淡,甚是能看到毛孔和鼻翼上的零星雀斑;细腻的东方肌肤与精雕细琢的西方立体轮廓,完美的融合在了一起;尤其那双灰蓝色的眼睛,漂亮得就像社交媒体上垫鼻磨骨又戴上了有色隐形镜片的流量明星——由谢藤排斥整容脸的“特殊原则”来看,母亲的长相和社交平台的长相肯定给他造成了“理想与现实”冲击,这才导致他如此讨厌那些“假脸”。

  毫无保留地祝福了她长相的基因,却没有祝福她的身高,让她既偏瘦也不高,加上高跟鞋都没能超过165公分,但却让她看起来更显年轻了,如同初入社会工作的新人。

  可一旦接触到她的眼睛,就能发现她是个典型的女商人。看起来人畜无害,其实是把一切锋芒留到关键时候再祭出。

  如同现在。她正以不动声色的方式来隐藏自己对闻哲的警惕与好奇。

  就像任何智商正常的人都不会允许自己的孩子跟从垃圾桶或路边捡人在一起那样,她当然已经拿到了有关于闻哲的详细背景调查,尤其是这些有钱人,否则多少条命都不够死,更不会允许他出现在她面前。毕竟生活助理当时是同时拉上了闻哲与谢藤,而不是只拉后者。

  闻哲跟往常的态度一样,一脸平淡地站在旁边,既没有不满的情绪,也没有主动搭话,与对方对上视线就露出礼貌的微笑,如同一件不想引起注意的陈设,完全没有介入母子对话的打算。

  她很快从闻哲身上收回了注意力,专心赠予谢藤回抱。

  “妈妈。”谢藤松开双臂,用英语说,“很久不见了。”

  亲吻和拥抱过后,他主动弯腰,方便她回吻自己的额头。

  她轻轻颔首,却没有出声,一手抚开谢藤额发,一手捧住对方的脸颊,稍稍垫起脚。

  一下、两下……她一共在谢藤的额头亲吻了七下。

  一种带有西方宗教祝福性质的吻。闻哲想,但她没有佩戴十字架,也没有清教徒的模样,否则她是不会接受自己的儿子“像小女孩”和“是个双性恋”的事实,二人的相处也不会如此和睦。

  可是,他们为什么会很久都没有见面?

  “你好像瘦了一些,”谢藤问,“你还好吗?”

  她帮他拭去了额头留下的口红印,抚摸着他的脸,仔细端详了好一会儿,才问:“这个问题你应该先问问自己?你根本就没有好好照顾自己。我能看得出来。你到底有没有按时睡觉?答应过我每天至少四个小时的睡眠,你做到了吗?是不是又每天都在聚会上呆到很晚才回去?就算你还年轻,也要注意休息……”

  “妈妈——我没事。你不用担心我。”谢藤无可奈何地打断,任由对方折腾自己的脸。

  就像任何被母亲教训的小孩子那样,告诉对方真相反而会让对方受到惊吓,撒娇反而是最佳的应对。

  “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谢藤说,“真的。我很好。你不用担心。”

  简单的问候完彼此,谢藤就弯起胳膊,抓住对方的手,让她钩住自己的臂弯,与她一起并肩步入别墅——他没有忘记趁对方不注意时悄悄冲闻哲眨了眨眼,同时附赠了无奈的笑容,示意闻哲跟上来——当然他也没忘继续用对话转移母亲的注意力。

  “我反而才更担心你。”谢藤说。

  “我还好。”她回答完就瞥头看了一眼闻哲,再开口时变更成了俄语,“丧礼的事我已经让人去安排了,媒体方面也让他们撤掉了报道,应该不会再出现相关的新闻了。问题是……”

  她到这里顿住,将近一分钟什么都没说,谢藤则在她停顿的时候就向前半步侧过身,俯身再度拥抱了她。

  她在发抖,一种因为隐忍悲痛才导致的身体上的失控。

  闻哲不动声色瞥了一眼,很快主动退开了几步,尽可能把交流的空间留给母子二人。

  “我没想到他们真的会动手。”她说,“在场的安保没有一个人幸存下来。我的人查不出来他们是怎么做到的。没人知道他要去那里。他只是去见自己的老朋友,他跟我们合作了很久……难道他们已经把手伸到我们这里了?可他们不是只在欧洲吗?我们是不是永远都不是他们的对手?我们是不是……”

  “没事的,妈妈。”谢藤耐心地等对方说完,又给予她冗长地安抚与拥抱,才道,“我后天要上岛。”

  他的话让她愣住了。

  她不自觉松开怀抱,后退半步,半仰着头盯着自己的孩子,瞪大眼看着对方。

  “我会处理好这件事的。真的。”谢藤对她露出笑容,“妈妈,你要相信我。”

  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仿佛忘记了语言,但眼泪很快就从她眼眶里溢出,压抑许久的情绪如同决堤般,不断随着哭泣宣泄出来。而谢藤只是重新拥住对方,让对方在哭泣时能有可以依靠的肩膀。

  他的幼稚仿佛彻底消失了,表现出完全不符合年龄的稳重,根本不像一个十多个小时前还需要连续注射好几支镇静剂才能压制下来的“病人”。

  源于她母亲的英式教条礼仪很快在宣泄完情绪的她身上重新出现,她带着满脸泪痕告辞离开,很快整理好仪容又回来了。

  这时候的她看起来已经不像是刚失去丈夫的女人,恢复到了闻哲刚见到她时的女商人模样,他们也不再用俄语交谈,而是换回了英语。

  她带着他们一起前往别墅的餐厅区。

  跟谢藤奇怪的起居室不同,谢藤母亲的别墅奇怪的地方反而是用餐区。

  挑空的、过于宽阔餐厅里,矗立着一片片风格迥异的“餐区”:有的是“哥哥与妹妹误入的魔法点心屋”;有的是靠近后会奏响音乐的冰欺凌餐车;有的是“霍比特人的圆木门地洞”;甚至还有爱丽丝梦游仙境里的“扑克牌女王和军队”……那些“餐区”唯一的共通点,就是童话式的场景被等比还原到真实的世界后,不止没有让人觉得梦幻或童趣,反而有一种让人战栗地惊悚感。

  他们最终在“扑克牌堆”就坐,隔着剑拔弩张的“王后与卫兵”等待上菜。

  他们吃的是英式正餐,没有法式正餐那么繁琐,味道也相应的并不算好,奇怪的是他们的菜色更像是英式早餐,而不是晚餐,让闻哲一时有些弄不明白现在究竟是晚上还是白天。

  用餐的过程很无聊,他们谈论的话题也是。

  她问谢藤的学习,日常生活,朋友与一夜情对象,细致到有没有被贪婪的“花瓶”纠缠,跟助理们相处得是否愉快,唯独不主动提及自己的日常生活和她的丈夫。

  但她对站在距离谢藤七个身位外的闻哲态度并不友好,始终维持着视若无睹的态度,甚至没有邀请他坐下和他们一同用餐,只是在每次上菜的间隙都会不动声色地盯着他打量。尤其是眼睛。似乎想要从他眼底读出不满的情绪,然而闻哲依旧平静,让她每次只得悻悻地收回视线。

  谢藤耐心的回答母亲所有的提问,尽量把话题用赋有幽默感的方式表达出来,经常逗得她发笑后才转换其他的话题。

  他的确很擅长讨长辈的喜欢,同时他也会在母亲盯着闻哲的时候,趁机对后者挤眉弄眼,或者双手合十的对他做出抱歉的表情,配合母亲绝口不提父亲。

  闻哲偶尔会用简单的眨眼作为给谢藤的回应,表面上依旧没有任何不满的迹象可循。

  这顿“晚餐”很快就结束了,双方在用过甜点和餐后酒后相继离席。

  她按原路亲自把谢藤和闻哲送到门口,母子二人在互相亲吻脸颊的告别礼后,她突然看了闻哲一眼,虽然她依旧没有跟他说话的打算,也很快转向谢藤,却突然提起谢藤祖父母和外祖父母,说他们四位老人都很想念他,让他有空就飞去看看他们。

  谢藤依言点头,做出承诺,再度弯下腰给予对方温柔地拥抱,对方则再度在他的额头上亲吻了七次。

上一篇:四面佛

下一篇:温柔颠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