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官仇恨 感官仇恨 第92章

作者:水戈骨土亘 标签: 近代现代

  它横躺在藏书架上,封皮陈旧破损,在一堆崭新的精装书里异常显眼。

  闻哲把它拿下来,告诉栗野这本书叫做《感官仇恨》。

  “感官仇恨?”栗野说,“真是奇怪的名字。”

  闻哲半小时内速读完整本非自身母语的书,沉思片刻才说出自己的结论。

  “这本书的内容也很奇怪。”

  栗野拿过来扫了几眼,满页鬼画符,根本看不懂。

  几大古文明所孕育出的文字无一例外复杂到令现代外国人发指,从来不易于学习与普及。即便古希腊不属于四大文明古国之一,文字依旧令人发指。

  “具体来说?”栗野问。

  “‘无论多么聪明的人,只要还保有道德观念,就别妄图解读杀人狂的内心世界。倘若道德沦丧,就会成为下一个犯罪者’。”闻哲简单翻译了其中一段。

  “我们是不是找到了一个行凶多年的连环杀手留下来的纪念品?”出乎意料的诡异进展让栗野颇为兴奋地问,“这算不算是重要线索?需要交给警察吗?会不会惊动联邦的人?然后上演电视和电影里演的那种连环追凶剧情?”

  “看起来不太像。”闻哲平静地看着想象力丰富的栗野,轻而易举地打破对方的幻想,“线索不可能摆在那么容易被发现的地方。就像连环杀人案的凶手大多不是因为杀人被捕,而是因为一张违规停车罚单。”

  “哦……这样啊。真无趣。”

  栗野很失落,闻哲的下一句话却让他瞪大眼。

  “如果不是因为谢藤不像是个会写书的人,”闻哲说,“我完全有理由认为这本书是谢藤写的。”

  “谢藤!?写书!?”栗野惊讶得声调都变了,“虽然他偶尔的确会把一些诡异的论调挂在嘴边,但,写书?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只是可能性这种东西不像概率可以通过计算获得,总会出人意料。

  29天以前——

  闻哲收到“造物主级警报”时,位于补充维度的办公区早已经炸了锅,他的精神阈值也因此直线下滑了将近一个位数,堪堪卡在最后几百上,差点沦为第二名。

  他当即申请移交手头正在执行的新案子,长惟仿佛已经料定他会“自愿”回来,就他在申请发出的一分钟后,交接的同僚就已经到位。

  “把相应时空同步的精神算法共享给我。”闻哲刚踏进长惟的办公区就提出毫不委婉地要求。

  “恭喜你。”长惟不止没有同步,还装模作样地用手里的白瓷咖啡杯对属下高举以示祝贺,“你的履历从此会出现一个失败记录、一个难看的污点……”

  闻哲一脚踹向长惟对面的椅子,后者毫不慌张地歪头,椅子从仅距长惟耳郭一公分的位置滑过,砸向他身后看起来像是墙壁东西里,如同掉入湖中的小石子,瞬间消失不见。

  长惟短暂噤声,而后继续幸灾乐祸:“在补充维度的实体空间里随便抛掷实体物品到非实体空间里,可是要扣减不少精神值的……”

  他话还没说完,闻哲就付出了相应的代价,让他和长惟的精神值差距仅剩个位数。

  “你别幸灾乐祸。”闻哲说,“无论是谁都会出现失误……”

  “你可是完美主义者。你的字典里就没有失误这个词。”

  “……”

  “你不止亲口跟我说过,你提交的调查报告也明确的写着,”长惟最喜欢看到完美主义者变得不完美了,“‘经过评估,确定其为仇恨者,没有向造物主级转化的迹象。确认归档’。”

  闻哲沉默。他没想到精神重建过后还有人会崩溃,而且还会转化。

  毕竟他以往还从来没有失手过。

第129章 游离-2(中)

  29分钟以前——

  像栗野和谢藤这样的人,表达喜恶只会用一种方式:砸钱。

  这种既简单又直观的方式在富豪圈中备受好评,已成传统。既让他们彼此间很容易就能看清对方的家底如何,也方便他们互相暗中较劲儿。好比栗野的车价位只在几十万刀,谢藤则是几百万,而且每种颜色一辆,就算连续一周都用同一款车,一周内颜色也不会重复。

  这是谢藤对自己喜欢的东西表达尊重与喜欢的方式,豪华的婚礼则是他对喜欢的女人表示尊重与喜欢的方式。

  这就是栗野和谢藤的生活。他们,不,至少栗野以为自己的生活会一直如此贫乏的继续下去,直到走上谢藤口中的“老贼”一途。他甚至已经计划好,如果临死前没有遍布全球的私生子女与私生孙子孙女,也没能占据新闻八卦版头条,他就要狠狠唾谢藤一脸老痰,骂他是个自以为是的骗子。

  可惜,谢藤没有给他这样的机会。

  栗野呆滞地看着新娘与牧师无劳无功地挣扎;盯着悬挂在自己头顶上那双底部中央有工匠篆刻签名的皮鞋;往上是雪白的西裤脚妥帖的同样出自于手工裁剪及找不到任何瑕疵的针脚;加之贴合背部与肩部线条的同色系衬衣与西装上衣……谢藤其全身上下的昂贵程度,已经够买一套乡间别墅,更不用说是租用远在苏格兰的花园古堡、用自己的私人飞机来回接送新娘的亲属以及新娘那身婚纱和首饰的价格了。

  谢藤对自己的婚礼下没少砸钱,对那位“灰姑娘”也是,显然非常期待这场婚礼。

  可他却在宣誓前自杀了。

  目睹谢藤上吊全过程的栗野不合时宜的想了许多,并及时想起曾看过的某常识:人上吊后会出现大小便失禁的情况。

  栗野陡然惊醒,连忙向后退开数步。

  常识也诚不诳他,若非他闪避及时,就要被淋个一头一脸。

  选什么死法不好?栗野心情复杂地看着“曾经的好友”沾深色污迹的裤腿,决定以后无论怎么死都不能选上吊,否则这种毫无尊严结局肯定足以把他气活过来再重新死一次。

  别人忙着尖叫的时候,栗野却掏出了手机。可惜他并不像自己所以为的那般冷静,直掏了三次才勉强用颤抖的手指捏住手机。他没有立刻报警,而是优先查看了财经版新闻,反复确认是否有谢藤家破产的消息,然后才报警。

  其实就算他不报警,以现场直播的传播速度,警察也早已经出动了。

  谢藤此前取消了所有的“聚会”,突然“消失”在大众视野里已经长达四个月了,要不是这场吸睛度极高的奢华婚礼,他恐怕都要被圈内外的人彻底遗忘了。

  栗野迟来地意识到某种违和感,开始环视四周,试图找到谢藤的直系亲属,可惜除了露台上那位没来得及在众人面前成为谢藤夫人就变成未亡人的年轻小姐,人群中根本就没有谢藤那些传说中来自“小联合国”的家人们的身影。

  对了,栗野的大脑在经过漫长的3分钟后,终于恢复了正常水平的思考能力,想起来听谢藤提起过这完全出于他个人意愿的婚礼。因为新娘只是一个普通的白领,跟他有背景和家庭差距,因而既没有得到他父母的认可,也没有得到祖父母的祝福。

  他的家人可能根本就没有来参加婚礼。

  没来是对的。否则就必须亲眼目睹童话式有情人终成眷属的结局忽然走错了片场,成了惊悚的悬疑剧。简直十分尴尬。

  栗野也觉得十分尴尬,他不懂为什么好友的尸体就悬挂在他头上,他却能逐一分析目前的状况,甚至还能在报警时简要的说明了现场的情况与位置。

  花园古堡附近停满各路名牌超车,早已经造成了严重的交通堵塞,就连不远处的停机坪都被各路私人飞机占满。

  急救直升机花了十多分钟抵达,警察花费大约二十多分钟才排除万难赶到,宣誓用的露台距离一楼地面落差将近六米,白色幔布却不足两米长,目测悬挂在半空中的尸体脚部距离地面至少还有三米,使得没有相应装备的警察与急救人员就此陷入分歧。

  有警察提议从露台上割断布帘,却被救护人员阻止,因为他们没有能承受尸体落地质量的缓冲垫,如果就这么割断,恐怕会让死者尸体损毁,到时候可就不太好看了。

  最终,大家只能等待备有升降梯的消防车抵达,才把悬在半空中的尸体“完整的”放下来。

  此时距离新郎缠住脖子并翻出露台,已经过去半小时,尸体身上量身定做的白色西服依旧妥帖,雪白的皮鞋也保持闪亮,但穿着它们的人的气管却向下凹陷、颈骨整个歪向一侧,自然已经没有任何抢救的可能……

  31分钟以前——

  “看来你的重建技术退步了。”长惟当然不会错过大肆调侃闻哲的时机。

  “把算法同步给我。”闻哲重复道,“我会想办法补救。”

  长惟则表示:“你以往还从来没有失误过,看来并不明白关键是什么。”

  “是什么?”闻哲一愣。

  “已经归档的案子,无论被调查对象的生死,都无法再度使用算法同步,自然也就没有前往该时空的锚记节点。”长惟抱歉地看着闻哲。

  “锚记和节点是两个概念,”闻哲异常冷静地反驳,“到底是无法定位,还是无法同步?”

  “奇怪,你居然既不惊慌也不上当?我还很期待你把我的桌子也踢出去,方便我换一张新的呢。”闻哲的平静反应让长惟觉得无趣透了。

  闻哲:“……”

  长惟喝了一口杯子里的咖啡,不慌不忙道:“‘归档封存’的前提下,就算我给你同步算法,也无法标定锚记。”

  没有锚记,等同于未必能精确定位到某个时空点。

  “你根本无法回到他没有转化为造物主级前的节点。”长惟说,“即便能,也无法改变这个既成的‘实事’。因为以我们认知来看‘过去’时,他已经是‘历史’的一部分了。只有那些信仰虚无主义的白痴,才会觉得凭一己之力能改变‘过去’。而那些否定‘现实’的人,根本就抵达不了我们所在的‘未来’。你知道的……”

  长惟的话让闻哲再度陷入沉默,前者知道后者已经明白了自己的意思。

  “历史是必然进程的单一路径,”闻哲再开口时,已经恢复了平常,“从不多元,也不可改变。只有人可以。”

  但时间并非以线性排列,更不存在平行宇宙和多时空。因为时空本身从不驳论,驳论的是——

  “就像你能从一个初次见面的人的言行举止等细节,推断出其来自不同时代,”长惟说,“我们能改变的也从来不是历史,而是历史中那些‘无名者’。”

  闻哲颔首。

  但……

  29分钟以后——

第130章 游离-2(下)

  英国警察的能力向来是欧洲人最爱的笑话之一。就算在苏格兰也不例外。除非苏格兰场出面。

  仅有两人的警力并不能做什么,只是简单地查看了一番,就迅速做出了判断。

  “请节哀。”

  “是自杀。”

  光头警察与过胖的搭档先后对快哭晕过去的新娘——未亡人说了两句无数人亲眼见证的废话;未亡人当即白眼翻到后脑勺,直接晕死过去;牧师一边说着“阿门”,一边及时接住了未亡人娇小的身躯并附送了一句“上帝保佑你,我的孩子”;最需要保佑的那个人已经正式进入了死后僵硬过程;黑色装尸袋抓紧时间登场,熟练的医护人员把遗体装进去,准备带走……

  “等等。”

  这时候,终于有人从人山人海中披荆斩棘成功。

  “他没有理由自杀。”

  警察、消防员、医护人员、牧师、众宾客以及栗野都整齐地看向那位本该含蓄的东方人,以十分不含蓄的英文道:

  “我怀疑他是非正常死亡。要求警方走尸检程序。”

  29分钟以前——

  “长惟,”闻哲说,“请把算法同步给我。别让我说第三遍。”

  “你还没明白我的意思吗?”长惟完全不惧于闻哲的威胁,甚至颇为不解地放下了手中的白瓷杯,“一个未经训练的普通人的精神阈值是极其有限的,不足以作为重复往来时空的能量供给;造物主级的精神阈值虽然足够庞大,却是极其不稳定的无规律起伏线状,很难产生同步;无论你的精神值有多高,只要无法稳定地作用于他,就无法回到过去的节点。你如果一定要去,不止无法控制锚记,还有可能面对成堆的危险与死亡。到时候就算是我的能力,也没有办法将你捞回来,因为他才是衔接时空的能量源,你……”

  “我不相信他已经死了。”闻哲打断对方,“就算真的死了,我也不相信他是死于自杀。他没有那么不堪一击……”

  “闻哲,别这样。他只是一个普通的被调查对象,你早就见识过比他经历更凄惨的人……”

  长惟的话被闻哲打断。

  “他们不知道反抗,或者没有能力反抗,甚至连反抗的念头都没有,也不会想方设法让自己变成能反抗的人,还喜欢顾影自怜,总以为自己才是世界上最痛苦的人……”

  “我知道你厌恶随波逐流的弱者,”长惟终于意识到闻哲是认真地想要补救,“我刚才只是开玩笑地调侃,没有针对你的意思。你目前只损失了一些精神值,完全没必要为了这个不起眼的小失误就变得如此偏执。”

  这不是长惟的傲慢,而是他基于经验的“风险评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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