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官仇恨 感官仇恨 第93章
作者:水戈骨土亘
“即便他转化为造物主级,只要他没有成为‘传染源’,就不会造成任何伤害。如果他成了传染源,在他已经是造物主的前提下,就意味着他本身的精神阈值就足够庞大且稳定,我自然可以不需要任何算法就能准确锚记并前去抓捕他。”
的确,闻哲想,就像长惟当初抓捕自己那样。
“闻哲,”长惟耐心道,“你应该知道完美主义本身就是一种极其不稳定的特质,你早晚必须学会接纳自己的失误,或者说是:瑕疵。”
“当初是你亲口对我说:‘视实者能看清一切现实,却从不逃避现实’,可你现在却希望我选择逃避?”闻哲盯着长惟。
长惟头疼地回视对方:“你彻底放弃了自己的‘过去’,才能抵达‘未来’。如果你无法回到‘未来’,就意味着你既失去了‘过去’,也没有了‘未来’。到那个时候,‘你’就不存在了……”
闻哲打断对方:“那只能说明我不过如此。”
如果他是弱者,他会卑躬屈膝地苟活于世,或者逃避现实埋首于幻想之中。既没有资格,也不会去介入谁的人生。否则就只是弱者的叠加,是对灵魂与精神的亵渎。
“我会坦然接受。”闻哲说。
23分钟以后——
这是栗野第二次见到闻哲。
他们根本不能算做朋友,完全没料到对方会在这种时候,出现在这里,还上演了这样一出。
“我已经看过今天的新闻,没有他们家破产的新闻。至于婚姻这种无聊的小事,如果会给他造成必须结束生命才能终止的精神压力,只要取消婚礼即可。”
闻哲以无比流利的英文骚扰着满脸不耐烦的警官们。
“试想你既长得不丑,也不是侏儒,名下有花不完的巨额信托基金,就连每天花费的小费都是普通人一年的薪水并且没有身患绝症……抱歉,侏儒是个带有侮辱性质的词,请允许我修正。”
这种滔滔不绝的说话方式简直跟栗野初次见面时判若两人,让后者怀疑自己产生了奇怪的幻觉。
“他所有的朋友都能为他近期的良好心理状态做证,他心理医生近期给出的心理评估报告也没有任何异常。”闻哲说,“不信我可以给你们他的心理医生的联络方式,他肯定可以出面做证。所以我完全有理由相信,警方无法找到他自杀的证据,尤其是遗书……”
栗野盯着闻哲,心下十分微妙。
闻哲的长篇大论跟谢藤的话痨完全是两种极端。前者自己一个人能说完全部,后者非要逼着别人提问才能继续唠叨。他不止把婚姻轻松的说成是“无聊的小事”,而且就连身为谢藤好友的栗野都不知道他心理评估情况,他又是怎么知道的?难道他们俩那么巧光顾了同一位心理医生?可那位心理医生难道会因为闻哲的三言两语,就放弃自己的行医执照,把其他病人的诊断报告透露给他?
“而且,有研究表明,打算自杀的人会倾向于孤独的死去,即便选择跳楼自杀,关注者也只是碰巧路过,他们只是出于意外情况碰巧在现场,不是见证人,更不会像婚礼这样事前集结好、用那么多亲朋好友的眼睛来见证自己的自杀。这本身就是一件不符合心理常规的事……”
胖警察刚开始还认真听闻哲讲话,等他们趁闻哲滔滔不绝时从谢藤的白色西装内袋里搜出一份遗书,再经过包括栗野在内的几位认识谢藤字迹的朋友们的初步辨识,确定那就谢藤的亲笔后,就默契的无视了闻哲随后的所有发言,全当他是个看多了电视剧的推理迷。
可栗野不这么认为。
即便他亲眼确认过那封亲笔遗书,也没办法这么认为,反而认为闻哲说得很有道理。
第131章 游离-3(上)
就像谢藤认定栗野一定会成为“老贼”一样,栗野也认定谢藤是绝对不可能会自杀的人。
不仅因为他身体健康又很有钱,还因为在栗野看来,谢藤是一个从来不会让自己无聊的人,否则他又怎么可能去学那么多门外语?要知道语言学可是公认的与艺术并列的、为最特殊的娱乐消遣。
在栗野看来,有那时间和精力,还不如包养一堆漂亮的小明星,做个彻头彻尾的纨绔。
即便遗书出现,闻哲依旧坚持谢藤是死于非命,要求法医解剖详查。
外勤警官双煞般瞪着闻哲,不止不同意他的看法,还把他当做一个无理取闹的神经病。
他们坐进警车,发动引擎,准备离开现场。
闻哲毫不犹豫地跳到刚疏散出的道路正中央,挡住警车和载着尸体的救护车的去路。
光头警官愤怒地跳下车,拿出手铐来警告他:“这位先生,虽然这里是一个讲究礼仪的文明国度,可您如果再继续挡在路中央,不让我们执行公务,我们就要以妨碍执法为由,逮捕您或者把您遣返回国!”
“使馆会站在我这边。”闻哲答。
两位警官哑然,很快交换了眼神,默契的决定得给这位不尊重本国法律的无礼东方人一点教训。
“我现以妨碍执法人员执法的罪名逮捕你。”
光头警察拿出手铐,胖警察默契配合的绕到旁侧。
他们打算从左右两边包围住闻哲,但后者不止没有乖乖就范,反而避开了他们的动作。
“请你不要做出任何反抗举动,否则……”
他们在说话的同时都烦付诸于暴力的逮捕,闻哲灵巧地躲开了白肉球般的胖警官与其身形不相称的快速攻击,一脚踹在了对方脆弱的膝窝;胖警官重重地摔倒在地上,强壮的光头警官趁机抓住闻哲的肩膀,却没来得及制住他的胳膊,就被他一肘撞在腰腹,接着屈身反制住对方,使用过肩摔将那个强壮的光头警官整个扔了出去;胖警官此时已经爬了起来,大力挥拳砸向闻哲的脸,后者屈身躲避同时再往对方另一边膝盖上补了一脚,让对方哀嚎着倒在他的搭档旁边,再也怕不起来。
栗野看着轻易就在跟两名执法者动起手来并迅速占尽上风的闻哲,简直就像看见了功夫电影里走出来的“朵辣贡·李”或“朵辣贡·陈”,差点情不自禁地鼓起掌来。
“混蛋!你袭警!”
“该死!你这是袭警!”
两名不堪一击的警察各自趴在地上捂着伤处,发出比高亢地尖叫,控诉闻哲的罪行。
其实他们完全可以骂得更复杂一些,不用担心闻哲听不懂。但他们选择在疼痛与哀嚎过后舍弃礼貌的语言与温和的执法方式,果断拔出了腰间的配枪。
栗野见状急忙惊叫:“小心枪!”
栗野的担忧显然是多余的,闻哲根本没打算给警察们留下任何反击的机会,在他们完成拔枪动作以前就蹿到了面前,不止击飞了他们的武器,还用手铐将他们铐住,并一脸平静地扔掉了钥匙,随后就拿出了自己的手机。
两位警官好像突然被谁掐住了咽喉,难以置信地盯着那个刚才还在以暴力反抗警察执法的东方人当着他们的面,打起了电话。
周遭仿佛为这荒诞的场面所震撼,陡然陷入一片死寂。
闻哲花了十多分钟连续打了好几通电话,不到一个小时后,在警方的支援抵达以前,在地上的两位警官目瞪口呆的注视下,三架直升机分别载着三位恰巧在苏格兰出差的大牌律师抵达现场。
其中,一位主民事纠纷、一位主打刑事官司和一位还是跟大陪审团正面干过架的大牌律师,形成了一个可怕的三人全能律师团队。更可怕的是,使馆那边不止没有出面介入,他还说服了一位英国皇家律师,走了各种门路与司法漏洞,亲自乘坐着第四架直升机,带着法官签署的强制尸检执行令,风风火火地杀到了现场。
闻哲在一个小时内,就把万众见证的自杀案当场翻案成了疑似谋杀的案子,正式转入刑侦调查程序。无论警方再说什么,谢藤的尸体就这样被送到法医面前,开始了强制尸检。
栗野完全没料到这个剧情,心下完全叹服于闻哲这种东方式的广博人脉。
闻哲的胜利非常短暂,只维持了24小时。
谢藤的尸检找不到任何可疑之处,法医给出报告,证明的确就是一次普通的上吊自杀。闻哲要求更换其他法医复查,另一名法医毫不意外的给出相同结论。直到法医更换了第四位,那名皇家律师终于出面制止,闻哲也因妨碍司法公正等罪名,被法官裁定缴纳大额罚款,并分别请了那三位美国律师与皇家律师吃了四顿中国美食作为赔礼道歉。
再之后,他又被无法欣赏中国美食的博大精深的皇家律师所说服的那位法官下达了强制执行令,进行了长达五天的不可保释拘留。
一周后,栗野在纽约参加谢藤的丧礼,再度见到了闻哲。
他被放出来后就连夜搭乘飞机赶到纽约,一脸疲惫地前来参加丧礼。
“遭遇困境时,雌性的大脑和雄性的大脑发出的求生信号正好相反。譬如我在暴风雪夜发现公车上有一个长得清秀白皙的孕妇,她坐在最后一排,而她的男人矮小、粗陋且肤色寡黑。孕妇因为害怕下车的乘客无意间没有站稳而伤害到她腹中宝贵的胎儿,让男人以一种宝藏守护者的架势张开双臂,挡在走向后门的乘客与自己之间,使人群和孕妇始终保持半米的距离。那情形就像是探索频道里动物护卫巢中等待孵化的幼卵,真实的还原了氏族时期的原始社会基本结构形式,也充分证明了男性、尤其是外表丑陋的男性更容易获得女性的信任,也更需要女性回馈的认可……”
栗野在门口拿到了分发给每位宾客的一朵鲜花,将它当做胸针那样佩戴在胸口,然后就看见了坐在未亡人身边的闻哲,以恰当的音量和语气,谈论着自己那套与丧事现场格格不入的理论。
看起来像未亡人父亲的人,忙着安排丧礼的细节,闻哲因此很快就成功吸引了未亡人的全部注意力。
“我叫闻哲。新闻的闻,哲学的哲。”
他编造了一些跟谢藤同属常青藤名校的同窗之谊,再进行自我介绍完,未亡人迅速而彻底的卸下了戒心。
二人很快低声交谈起来,未亡人偶尔抹泪,闻哲温柔地安慰,不一会儿就从她口中套出了她跟谢藤的“爱情故事”。
第132章 游离-3(中)
女孩刚满20岁,长得并不出众。圆脸圆眼,脸上有雀斑。身材不像西方人,偏干瘦,像没有发育。
她与谢藤以往的嗜好并不相符,她也不是他的一夜情对象,而是因为她的父亲恰好是谢藤家众多私人飞机的其中一位驾驶员,他们的相识经过也源于她来见自己父亲的一次巧合。
谢藤对她一见钟情,随即展开攻势。
鲜花、雅致且昂贵的礼物、体贴以及幽默感,无一不是谢藤的加分项,更不用说是他所拥有的庞大资产。
女孩很单纯,迅速沦陷。
的确是名副其实的“灰姑娘”。闻哲想。
“有一个冒昧的问题。”闻哲不确定地看着女孩。
他忐忑的神情让女孩感觉不到冒昧。
“没关系。你问吧。”她说。
“你们有签婚前协议吗?”闻哲问。
女孩摇头。
“那么,他家族里的遗产律师应该很快就会来找你谈论这件事。你需要做好心理准备。”闻哲说,“他们或许不止一人,说话也会咄咄逼人,因为他们是站在家族立场上,而你的立场却有些尴尬……我想你明白的。”
女孩点头。
“你如果觉得应付不了,可以找我帮忙。”闻哲说,“我认识一些律师朋友……”
“谢谢。”女孩握住闻哲的手,又开始流泪。
栗野露出饶有兴味眼神,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闻哲和女孩。主要是闻哲。
他的脸色虽然疲惫,却穿着一丝不苟的连半条褶皱都找不出的丧服,头发也梳得异常整齐,仿佛出席一场重要的商业晚宴,而非丧礼。身高和体格与谢藤同等,肤色也并非亚洲人典型的黄色而更接近于麦芽与象牙白之间,像是个觉得男士只需要保持干净整齐,不知道同时也需要保养的老古板。可他那张典型的东方人面孔,让他拥有西方人所没有的抗老天赋。
过于优秀的皮囊,让闻哲成为与喷漆和涂鸦遍地的纽约风格极不相融、如同嵌在抽象派画展里的一副写意山水画。虽意境惊人,却格格不入。
他从头到尾没有任何言行举止像是谢藤曾经的床伴应有的表现。
“栗野,你在想什么?”闻哲不知何时来到栗野面前,用特意放缓速度的中文跟后者搭话。
栗野短暂抽回思绪,看向闻哲。
他身后跟着那位还没来得及宣誓就丧偶的谢藤夫人。她已经放下了帽子上的黑纱,遮住自己的大半张脸。他牵着她,先后在栗野身旁坐下。未亡人除了默默流泪,什么话都不说。看上去像一只信任着主人的家猫。只是这只猫在栗野看来,换主人换得未免有些太快了。
“没什么。”栗野摇头,心下不禁感慨于闻哲出众的社交手腕。
“没有就好。”闻哲突兀道,“别想太多。”
栗野愣了一下,有些不解地看着闻哲,不认为他们之间熟到会说这种话。
“记住,”闻哲再度强调,“千万别想太多。这样的情况下,尤其注意别想太多。”
栗野本来想问“为什么”,但闻哲笃定的表情让他寻找不到适合的言辞,莫名不自觉听从对方的建议,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抛诸脑后。
栗野开始跟闻哲闲聊。虽然大多数时间是闻哲用巧妙的提问在引导对话继续下去,栗野则只负责回答,但闻哲显然非常擅长这些,加上他适时礼貌的询问未亡人看法的做法,让栗野完全无法拒绝这种闲聊,并很快开始变得享受这种愉快的交谈方式,让他一度短暂地忘了时间以及自己正在参加谢藤的丧礼。
“丧礼什么时候正式开始?”
可是另一些来宾显然不愿意如此,他们不耐烦的开始催促。
栗野循声转向另一侧的声源。
这场丧礼准备了七天,已经不算仓促。一部分来宾是谢藤的同学,他们的表情多少也有些悲伤,却不算明显。另一部分是以往经常与他混在一起的富家纨绔,那些东倒西歪的坐姿,对棺材里躺着的谢藤全无尊重。而那些发出不耐烦催促声的比前二者更格格不入,不止因为他们身穿昂贵的高级丧服,还因为即便他们打扮相似,也像是泾渭分明的两个物种:一种举止优雅,外表也精致且漂亮;一种言行粗鄙,长相也肥胖丑陋。
发出催促声的正是后一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