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假成真 弄假成真 第27章
作者:山河南渡
虞砚没说话,低眉顺眼地坐在温朝身边,听到温立同他说话也只是礼貌地朝温立笑笑,存在感低得若不是温立主动叫他,也会将他忽视的程度。
“他也跟着我一起忙呢,”温朝自然地抬手覆在虞砚手背上,亲昵地扣住他的指尖,眉眼弯弯,“要是他不在,我一个人可忙不过来,现在这个节骨眼上,是我离不了他。立叔的好意我们心领了,您有什么想和小砚说的,现在也可以说。”
虞砚被他捏住手指时,心脏不可抑制地颤了颤,继而格外坚定地反握住了他的手,顺着他的话赞同地点头。
“也没什么重要的事,”温立仍旧笑眯眯的,落在虞砚脸上的视线有些古怪,让虞砚感到不自在,“咱们温家的亲友大都住进了庄园里,似乎还没有见到小砚的家人,是还没有过来吗?”
这场婚礼本质上只是办给温家人看的一台戏,自然不需要虞砚家里人的参与,何况虞砚如今孑然一身,除了弟弟虞淮,也没有能请过来的家人。
他脸上礼貌的笑容微微一僵,“我没有什么亲人。”
“你父母呢?”温立露出讶异的神情,仿佛全然没有感受到虞砚此时的为难,接着抛出疑问,“你现在不是还在上学吗?”
虞砚抿了抿唇,很快察觉到温立抛出的问题中夹带的尖锐针对意味,但他无言以对——他一无所有,就连读书也靠的是温朝的关系,准确来说,他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是来自于温朝的大方供养,而他全然给不了对等的价值。
他和温朝之间的差距,堪比天与地,真正能与温朝并肩的伴侣,就算不是和温朝强强联手的豪门望族,也该是能比肩而立的门当户对。
从前他只是和温朝的协议关系,陪温朝演一场戏,当然不需要考虑这些实质性的问题,协议一结束,两人的合作也就终止,不会再有后续。可现在,温立随口的话却深深地在他心口烙上印记,让他意识到,自己的所谓心动,对温朝而言,是多么的廉价无意义。
“小砚还年轻,以后会大有作为,”温朝不是傻子,听得出来温立笑里藏刀的刺探,不徐不急地替虞砚回答,“我知道立叔的意思,但我什么都不缺,不需要小砚为我提供什么。”
“要是别的小孩我当然不管,”温立言辞恳切,颇为痛心地叹了口气,“可小朝,你是大哥大嫂唯一的儿子,老爷子力排众议立了遗嘱签协议把股权转让给你,如果你的另一半不能有所助益,岂不是白白把家业分出去一半到外人手里吗?你让家里人心里怎么想?”
“您多虑了,”温朝不为所动,慢悠悠抽回被虞砚扣在掌心的手指,取过公筷给温立和虞砚分别夹了一筷子菜在碟中,语气温和,“如您所说,按实际控股权来看,我作为管理者,话语权比较高,但这份家业,当年是从爷爷手里传给我父母的,而之所以没有传给各位叔叔,我想叔叔们自己心里也有数,爷爷一直平等地给了每个叔叔和姑姑机会。而我父母掌权后也尽可能地提携了自己的兄弟姐妹,这一点您应该不会否认吧?”
“我父母除了我这个儿子,还有个女儿,遗产均分给了我和小纯,只不过小纯没有成年,她暂时没有进入温氏,我还想纠正的是,爷爷立的遗嘱也只是把他的股权平等地转让给我和小纯的,所谓的家业分一半给外人这种说法,并不成立。”
“何况……”他的话音微顿,虞砚主动接过话茬,语气笃定:“我也不会企图从温总这里瓜分所谓的家业,您尽可以放心。”
“他要不要是他的事,我给不给是我自己的决定,”温朝微笑说,“何况他是我的伴侣,理应与他分享我拥有的一切——抱歉,这几天身体不舒服,喝不了酒,小砚,替我向店员要一杯水。”
虞砚比温朝本人更担心他的身体,闻言二话不说起身去找远处收拾桌面的侍应生。
看着他走远,温立叹了口气,压低声音说:“小朝,且不说我,要是让小阑知道你这样草率的决定,如何放心得下呢?”
“他已经知道了,立叔,”温朝看着他,转了转手指上的戒指,“除非他回来亲口和我说,否则我不会改变现在的决定。您是他父亲,当年把他送到我身边,应该知道,他是除了我父母妹妹外陪伴我最久的亲人,我只是想要他回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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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虞砚端着水杯回来,发现温朝和温立都心不在焉地各自低下头吃菜,似乎是在他离开的短短两分钟里闹了一场不愉快。
他不清楚缘由,也没有贸然询问,安静地把水递到温朝手边。
温朝抬头看他,脸上的表情肉眼可见地柔和下来:“谢谢。”
虞砚用余光瞄了一眼温立,不知哪来的勇气,刻意放轻了语气:“你昨晚睡得不好,吃完饭再歇会儿吧。”
温朝对他笑了笑,应声说好,两个人之间的氛围融洽甜蜜得浑然天成,像自动划下了一道结界,旁人几乎插不进一句话。
温立见状,连午饭都没吃完,借口说临时有事,提前走了。虞砚终于放松下来,脑子里却一直回旋着温立的那句“外人”,气馁得混着咽饭菜的动作,一起吞下悄悄藏起来的沮丧叹息。
但他没有消沉太久——温立的话难听,他和温朝不般配也是客观事实,这些都不是他一时之间能够改变的。他能做的,是在完满地配合温朝演完这出戏之余,努力地缩小这样的差距,用实际行动代替花里胡哨的情话,这无关温朝是否接受,他的喜欢只是他自己的事。
两人下午招待完宾客,一起回了温宅,受到了温纯的强烈谴责。
“哥!你们俩都不给我说一声,就消失了两天!电话也打不通。问周伯他说他也不知道,就连周伯今天也突然不见了。”温纯生气地抱臂坐在书桌前,“要不是小洛姐姐来接我,跟我说你们去那边度假庄园招待客人了,我还以为你俩突然一起出事失踪了!”
两人对视一眼,温朝摸出手机翻动着自己的通讯记录,终于翻到了一个被他忽略在昨天夜晚的未接来电,那个时候他还和虞砚泡在汤池里。
他当机立断地向温纯真诚道歉:“对不起,小纯,这两天太忙了,我保证没有下次了,你别生气好吗?”
“温总这几天一直在招待客人。”虞砚主动替温朝解释,还没来得及说完,温纯已经飞快地转移炮口对准了他。
“还有你!好、嫂、子,”温纯瞪着他,语气里颇有些咬牙切齿,“你来这么久了,居然到现在都不给我留一个你的联系方式?怎么?你打算和我哥结了婚再闪离,准备随时跑路吗?”
虞砚愣住了,温朝偏开脸,可疑地以拳抵唇轻咳了声,像是在掩盖笑意。
“气死我了你俩!几十岁的人了还不让我省心。”温纯腾地从位置上站起来,先把虞砚推到门外,再推着温朝的轮椅连带他也推出去,“是不是干脆你结婚也不要我去啊?你是要跟我断绝关系呗?”
虞砚从来没见过温纯对谁如此唇枪舌剑的模样,找不到半个气口让他能有机会插话,更别提他怎么也没想到她会向温朝发火。温纯完全没有留给两个人解释的时间,已经自动把他俩归为一丘之貉,砰地一声气冲冲地关上门,扑来的关门风一视同仁地甩在了两人脸上。
温朝和虞砚在此时不约而同地顿悟温纯如此大动肝火的原因——大抵是上一次温朝没有提前告知温纯却突然失联、受伤回来给温纯留下的心理阴影,她虽然之后没有再问过,但不代表她忘了这件事。
两人在温纯的书房门口绞尽脑汁地忏悔了小半个小时,温纯也没有开门出来,就在两人都无计可施的时候,从楼下传来了不徐不急的脚步声。
“温先生、虞先生,”翟原扶了扶鼻梁上架着的眼镜,礼貌地向两人躬了躬身,“你们怎么在小纯书房门口,不进去吗?”
温朝到底是历经各式各样大场面、老谋深算的老狐狸,面对着翟原,自然地换上一副温文尔雅的面孔,浅笑着同翟原问好:“没什么事,翟老师讲课吧,不耽搁小纯补习的时间。”
“好。”翟原对温朝露出一个笑,眼神格外专注,走到门前抬手敲了敲门,提高音量,“小纯?我是翟老师。”
门从内拉开,温纯先是唤了一声翟老师,紧接着面色不善地看了看温朝和虞砚,轻哼一声,转头回屋子里了。
翟原有些惊讶她会突然对温朝发脾气,但转念一想,或许是兄妹俩起了什么矛盾,他作为家庭教师,不知事情缘由也不好开口劝和,于是歉意地朝温朝笑笑,“那我先去给小纯补习了。”
书房门重新关上,虞砚推着温朝回主卧,路上若有所思地突然出声:“翟老师似乎很关心你。”
“翟老师讲课风格很有趣,为人也不错,”温朝思索几秒,“他已经给小纯补了两年课,和我们都相熟了,他刚来的时候我也并不放心他给小纯单独补课,所以旁听了一个多月,对他还算了解。怎么了?”
“没什么。”虞砚嘴上若无其事,心里却忍不住腹诽——他看你的眼神可不像平常家教老师对学生家长会有的。
从前他只觉得怪异,但现在他明白了,翟原看向温朝的目光中与自己的并没有多少分别,他只是将所有欲说还休的心思都不动声色地掩藏了起来。
回了卧室,虞砚习惯地要留下来抱他去洗漱,温朝却向后一仰身,带动着轮椅向后退了一步的距离:“现在没别人,你可以休息了。”
——这是在赶他回客卧。
虞砚伸出去要抱他的双手一空,手指动了动,收了回去,他总觉得温朝是察觉到了他的心思,可温朝的神色看起来又什么异样都没有,只是在平静地陈述这一件事,虞砚的心跳急促地蹦了蹦。
他没有动身离开,不甘地紧追向前一步,“那你让谁来帮你洗漱?”
温朝奇怪地看着他,反问道:“难道你没来之前,就没人照顾我了吗?虞砚,我之前让你来学习怎么做这些琐事的时候,你很抗拒,现在我给你自由,你反倒不情愿了?”
“那不一样!”虞砚急切道,但他和温朝对视着,支吾着说不出所以然,只是坚持道,“我现在都会了,我可以做好照顾你的事,你不需要再叫他们。”
眼看着温朝皱起眉,虞砚一慌神,急中生智:“而且,而且马上都要办婚礼了,如果我们还分得这么开,别人不是也会生疑吗?”
他紧紧盯着温朝的眼睛,预感到从那张形状漂亮的嘴中会说出什么样刻薄冷淡的话,先发制人地抢白向温朝强调:“我很清醒!”
他的眼中所不自觉透露出来的情绪太过炽热,灼得温朝下意识转头回避,生怕这个话题再继续下去,会听到这几天他明里暗里阻止了很多次的话,扶额退让了一步:“我想自己泡会儿澡。”
“我去放浴缸水。”虞砚获得了争执的胜利,转身积极地去浴室替温朝准备,松了口气的同时心里滋生几分雀跃,他忍不住想,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温朝那样咄咄逼人,现在却可以为了他作出退让,焉知不是对他的一种偏爱?
温朝盯着浴室的方向,揉着额角低低叹息,但很快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异常——他为什么要妥协?
三十分钟的泡澡时间没能让温朝弄明白这个问题,他很习惯地将类似的非重要的问题都抛在脑后不予理会。
他撑着护栏一点点起身,全身的力量都压在两只手臂上,艰难地借助辅助器坐到了浴缸旁的椅子上,拽过壁龛上浴巾擦了擦身上的水,围在腰间,仅是这几十厘米的移动距离,就已经让他感到疲惫。
浴室外响起敲门声,紧随着响起的是回到客卧洗漱后又折返回来的虞砚的声音:“温朝?”
虞砚如今过于到位的体贴照料让温朝又有些想叹气了,他隐约有种招架不住的无力感,可他也发现自己好像没办法狠下心对虞砚说什么重话。那双眼尾微微下垂的眼睛,纯净澄澈,像从未流经人世的湖水,一望到底,干干净净地倒映着他的模样,让人无法忽视。
“进来。”温朝提高声音。
虞砚忙前忙后,又找来药给他敷腿,忙活完仍旧没有要离开的意向,温朝坐在露台沙发透过落地窗看他忙碌,都有些犯困了,懒懒地靠在沙发上,一只手支在扶手上撑着额角,闭眼听着晚风拂过露台上盆栽花叶的细簌声响。
“别弄了,”他慢吞吞地开口叫住虞砚,抬手拍了拍自己身侧的位置,“过来坐会儿。”
虞砚把手里刚换完水的花瓶原封不动地放回原位,又去洗了手,才忙不迭地小跑去露台,动作极其小心地在温朝身边坐下,还不忘把温朝腿上有些下滑的毯子往上拉了拉。
“协议有什么想改动的,你现在说吧。”温朝打了个哈欠。
“协议什么时候算终止?”虞砚一瞬不瞬地看着温朝的脸,心跳逐渐加快。
温朝睁开眼,同他对视,“什么时候离婚就什么时候终止,合作也就结束了。”
“那如果……”虞砚交握在一起的手指紧了紧,他的心跳快得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被他强行按了回去,“如果按照协议里原本说好的演戏,但婚后有人动了心,假戏真做了,怎么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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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那一定演员太不专业、入戏太深,一时难以自拔了,”温朝的目光轻轻滑至一旁的花篱里的蝴蝶兰上,“不过你放心,就算我不是专业的、也没什么道德,就算我有万分之一的概率被这场我自己主导的戏给误导了,也会遵守协议约定,选择自己去清醒清醒,不会对你采取什么强取豪夺的手段,更不会对协议产生影响。”
“那如果……”虞砚紧紧盯着他的脸,“那如果不是因为协议,也不是因为……也不是入戏呢?”
“不会出现这种可能的,”温朝否定的语调很坚决,也像是被虞砚所提出的可能性给逗乐,笑着戏谑道,“我不会在这种无聊的情爱纠葛里纠缠,从前没体验过你们年轻人的所谓追求者的角色,未来也不会做这种事。要是真出现你说的情况,那这份协议可以烧了,我这个温总的位置,直接拱手让人得了。”
夜风里的兰花香莫名有些发苦,虞砚慢慢垂下了头,暗暗深呼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那么低落:“嗯……我刚刚随便问的,没别的意思。”
“来改协议吧,”温朝说,“过了今天我就没那么多时间留给你来改这个,你要想清楚。”
虞砚按温朝示意从柜子里取出来了两人签字画押的那份原协议,顺带抽了支笔一齐带上。
“第一条,”温朝借着虞砚的手,翻开协议,指尖点在条款上,“‘乙方需要听从甲方的一切安排,特殊情况需提前申请’,你要改成什么?”
很显然,从第一条开始就是不平等的约定,虞砚抿了抿唇,“我可以配合你,但是你得和我平等协商,不能……不能全部都听你的。”
温朝挑起眉梢,从他手里抽过笔,划掉原本的条款,在下面空白处重新誊写:“基于合作关系,甲乙双方应当互相尊重、互相忠实,维护平等、和睦的合作关系。”
“这样?”温朝用笔尾在纸页上敲了敲。
“嗯。”虞砚看得很认真,郑重地点点头。
他的指尖滑到下一条:自协议生效开始,凡是有第三人在场,乙方必须饰演好“伴侣”角色,必要时需要履行婚内义务,不得因个人情绪而抗拒甲方安排或行为互动。
温朝这次没有问,笔尖刚划掉“必要时需要履行婚内义务”的前三个字,虞砚便突兀地咳了起来,温朝转头询问地看向他,虞砚偏开脸,不自然地说:“这句我觉得……可以留着。”
“哦,”温朝没什么反应,“那看下一条。”
“但是后面那半句我觉得应该要改一改。”虞砚又默默转回脸,眼睛盯着协议。
温朝握着笔没动,他似笑非笑地看着虞砚:“小虞同学,我承认,第一版的协议对你来说是有些不公平,但不代表第二版我把最大修改权交给你的时候,你就什么义务责任都不负了。虽然是平等的合作,但我也是会有顾虑的,小朋友,你之前跟我顶嘴闹脾气的次数好像不算少,出于目前的风险评估,我希望通过一些约束条款来避免意外情况的出现,你应该能够理解吧?”
“我不是这个意思。”虞砚清了清嗓子。
“好,那你说要改成什么,我听听看。”温朝很好说话地把笔递给他。
“……算了,”虞砚把笔推回去,“不用改了。”
“你要想清楚,”温朝眸色认真,“我现在是在和你商量,小砚,不是在逼迫你,如果你想改,我们可以商讨出双方都满意的条款,而不是谁妥协。”
“嗯,我想好了,”虞砚点头,“我觉得你说得对,不用改了,看下一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