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假成真 弄假成真 第29章
作者:山河南渡
温朝不着痕迹地错开了和他交汇的目光,柔和了语气再次重复道:“小砚,去换衣服。”
虞砚手指用力到泛白,骨节发出咯咯的响声,他定定地看着温朝,后者现在却连一个眼神都不愿意再递给他。翻涌在心头的情绪一度让虞砚失去和温朝争辩的力气,他想问温朝是不是从来都只是把自己当作仿制温阑的赝品,是不是压根就没把自己放在眼里过?那些亲昵又自然的举动,是不是也只是把他当作温阑在做?
可他哪怕将自己的骨头都捏碎了也只能徒劳地呼出一口郁气,承认从来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越界过线的只有他,而不是温朝,他没有质问的资格。
虞砚盯着温朝的侧脸,惨淡地扯出一个难看的笑,转身向试衣间走去,身形微晃,像是受了难以承受的重创。
他换上礼服出来时洛瑄已经回来了,站在温朝身后。
华丽的挂饰与领针在灯光下反射着熠熠的冷光,衬着他脸上刻意冷峻五官的妆容几乎连虞砚自己都要认不出来这是自己。温朝抬眼看向他时,有那样一瞬间下意识屏住了呼吸,按在轮椅扶手上的手指用力得泛白。
但他的失常情绪只是短短数秒,眨眼间转瞬即逝,温朝移开视线望向门的方位:“到时间了。”
虞砚沉默地走到他身后,洛瑄连忙让开位置,虞砚抬手按上轮椅推柄,缓慢用力推动。
富丽堂皇的会场无处不折射回的让人头晕眼花的光影,落在每一个衣着光鲜的宾客半真半假的恭贺笑脸上。
恍惚间,虞砚以为自己回到了数月前第一次见到温朝的那个夜晚。
他强行压抑着涌到喉间的恶心,僵硬的笑容在脸上虚虚挂了一晚上,始终垂下的视线失焦地落在不知名的某处。来往敬酒的宾客络绎不绝,他的耳边嘈杂不堪,却又什么都听不清,喧嚣搅乱了他的所有理智思绪,把温朝觥筹交错间的一切谈笑都隔绝在外,雾蒙蒙地划过,提线木偶般机械地陪着笑脸点头应声,只能隐约地感知到时间的流逝——这场荒诞的婚礼终于接近尾声。
虞砚的配合与应答如流出乎温朝的意料。近三个月的时间,他其实并没有真的教过虞砚在这种场合应该有怎样的表现,他只是需要这样一个契机、一个借口,无论站在他旁边的是谁,他都有万全应对之策。
但今夜的虞砚,竟然给了他有一种是温阑在身边的错觉,这样的感知让他越来越不舒服,也让他分了神,禁不住去看虞砚,却总是被虞砚避开。
侍应生三三两两地将宾客送离会场,却又姗姗来迟了谁,虞砚没心情去看,垂眼给温朝倒酒。
不知谈到什么,温朝反手握过他的手指,笑着同对面的人说了几句话,虞砚耳边一片啸鸣,茫然抬眼时只能看到温朝一张一合的嘴唇,后知后觉地感受到覆上他手背的温热。他的身体僵滞一瞬,微微用力意图挣开温朝的手。
温朝话间微顿,颇有几分强硬地拽住了虞砚的手指没让动,却也没有转脸看他,唇边的笑容淡了几分。
虞砚勉强拉回几分清醒,无意间抬眼往身前同温朝谈话的人脸上看过去。
只这一眼,却让他感觉全身的血都凝固了。
即便从未谋面,甚至连照片都没有见过,虞砚也能笃定面前人的身份——温阑。
“路上耽搁了时间,没能赶上,阿朝,你会怪我吗?”温阑的视线轻飘飘地从虞砚脸上掠过,定定地落至温朝眼中。
作者有话说:
即将开启修罗场~【小鱼现在有多可怜,以后就有多嚣张b( ̄▽ ̄)d(今天提前一下更新,下一章周二中午十二点更~敲敲海星碗(★ ω ★)
第51章
他和虞砚差不多身高,深陷的眼窝与深不见底的瞳色让他的目光显得格外深情,眉间染着优雅的郁悒气息,像诗画里走出来的人,些微褶皱的精致西服的确能显出他的匆忙。
“我以为你不会来了。”温朝和虞砚交握的手指松开了,眸光微闪,同温阑对视的深情神色让虞砚感到格外刺眼。
“只要能看到你幸福,即便不是我在你身边照顾,我也满足了,不过……”温阑动容地张了张嘴,他瞥见脸色难看的虞砚,主动将话题移开,“这是虞先生吧?父亲有和我说过,今日一见果然一表人才,不知道现在在哪里高就?”
虞砚:“……”
关你屁事。
温朝仿佛听不出他的刻意,笑着替虞砚答了:“小砚是很优秀,不过以后的事要到以后再说,他现在还没毕业,谈不上高就。”
虞砚本就不喜欢这样虚与委蛇的场合,现在更加难以忍受,他防备地盯着温阑、语气生硬:“时间不早了,温总这几天身体不适要早点休息,温先生还是换个时间来和温总叙旧吧。”
温阑饶有兴味地看向他,毫不掩饰地打量他的衣着,虞砚被他注视着,想起自己身上这身衣服按着谁的喜好风格做的,心情更糟糕了。
“看到虞先生这么体贴阿朝,我也就放心了,”温阑流露出一丝惆怅,“只是这么多年没能见面,实在是……唉。”
温朝转脸望向不远处的周荃,示意地一颔首,紧接着看向温阑:“宅子里还保留着你当年住的房间,既然回来了,不如还住在那吧。”
温阑惊喜地眨了下眼,略作迟疑,眼神不住地飘向虞砚:“会打扰你们吗?”
“这是哪的话。”温朝笑起来,目光深沉,仿佛一如当年所有的信任与不言而喻的情意都凝结在其中。
沉甸甸压着心头的愁楚与低落现在又添上愤懑憋闷,虞砚实在看不下去了,冷着脸收回按在温朝轮椅上的手,向后退了一步,语气极为不善:“既然这么一时半会儿的功夫两位都不能等待的话,那两位就尽情畅聊吧,我明天有课,就不在这里打扰二位叙旧,先回去了。”
他按捺住想去看温朝反应的冲动,头也不回地转身就走,温朝没有挽留他。
温阑好整以暇地望着虞砚愤然离开的背影,眯了眯眼,没能注意到温朝垂下眼睑时微蹙的眉宇,他再低头时,温朝脸上的神色一如往昔,打消了他心中原本的丝缕疑窦与猜忌。
司机一直候在停车场,以为虞砚先回去是温朝的意思。窗外的景物飞速后退,在深沉夜色的笼罩下被吞没在黑暗中。
虞砚闭眼靠着车椅,长出一口气,潦草地捋了一遍兵荒马乱的一天,心中克制不住地弥漫着怅惘与沮丧。
——他早该知道的。
他分明早就能推断出自己是温朝找来的温阑替代品,却还自欺欺人地不肯深想,拖到如今温阑真的回来了,他除了自损一千地和温朝吵架之外,什么也做不了,只会在争吵里把温朝推得越来越远。
虞砚回忆起温朝与温阑对视时的场景,越想越气。他悲哀地发现,尽管早在几个小时之前,他对温朝如此失望,也警告自己不要再对温朝有别的期望别的情感,却还是克制不住地想要不由分说把温朝从温阑面前拽走。
他或许不应该意气用事地先走,他一想到温朝此时是怎样地一脸笑容地和温阑亲密交谈,一颗心就好像被拧巴拧巴扔进了陈醋缸子里一样,酸浸浸地泛着烦闷与不甘。
虞砚心乱如麻,坐直身体,不经思考地出了声,“哎,小周师傅。”
“怎么了?”司机从后视镜看他。
虞砚张了张嘴,终于还是又放松脊背靠了回去,闷闷道:“……没事。”
一肚子烦闷无处发泄,虞砚回了温宅就赌气地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坐在阳台上弹吉他,但今天连琴弦都不如他愿,一弹就错,越弹心越乱。他索性丢下吉他,愤愤地往墙上砸了一拳,借着手指的疼痛勉强释放了快要溢出来的烦躁。
——今天明明是他和温朝的婚礼,就算温阑回来又怎么样?他不应该把温朝丢在那和温阑单独待一起的。
温纯在晚宴吃完饭就提前回来了,不知道温阑的出现,下楼时正撞见虞砚从客房出来,有些意外:“你一个人回来的?我哥呢?”
不提还好,一提起来,虞砚更郁闷了:“在会场里和人叙旧。”
“发生什么了?”温纯感到莫名,“你们仪式举办完,我吃完饭走的时候还好好的呀。”
虞砚勉强朝温纯笑了下:“没什么,时间不早了,你做完题早点休息。”
温纯:“……现在才十点。”
少女皱起眉,将信将疑地盯着虞砚多看了几眼,忽地飞快地回身跑回卧室,听动静似乎是在给温朝打电话——至于虞砚在楼下也能知道,是因为她并没有关上门,反倒是往外走到了卧室门口,刻意提高了音量:“哥,你的洞房花烛夜,你就把嫂子独自一人丢在家里?”
“等下,你那边是谁的声音?”
“我不听,别把电话给他,我不要和他说话!”
“我从来没认过他这个堂哥,少让他给自己脸上贴金了,没有为什么,我就是讨厌他。你是不是又被他下蛊了?你要是再不回来你就失去我这个妹妹了!”
“嗯,那就好,你回来路上注意安全。”
虞砚有一阵没一阵地听着,被少女直白的质问给逗得忍不住翘了下唇角,跌至谷底的心情莫名其妙地平复了些,但他很羡慕温纯。
温纯不放心地又再三强调了几句,挂断电话走出卧室往外看,发现楼下客厅没人,虞砚应该是回客卧了。尽管初次见面时她不喜欢虞砚,但相处久了还是知道虞砚人不错,现在和温阑作对比,她毫不犹豫地选择让虞砚陪在温朝身边。
经过一番简短的利弊权衡,温纯觉得自己哥哥今天晚上这一出,多少还是过分了,她鼓了鼓腮帮子,好心地给虞砚发了消息权作安慰。
【嫂子,我哥说他快回来了,你别生气了 OvO】
虞砚看着消息,低叹一口气,深感无力——他和温朝之间的关系哪像温纯想的那样简单,但他不欲解释,只是简短地回了个“嗯”字。
他本来没抱多少希望,按他观察到的,温朝对温阑的关切程度,温纯这样耍脾气的话恐怕不会被他放在心上。但他一面劝服了自己不要再抱任何期望、一面洗漱完忍不住抱着吉他盘腿坐在窗台上,时不时地往外看。
庭院里的照常只开了植物灯和路灯,幽幽地在秋夜里映亮落了枯叶的圆石汀步。
虞砚的心又随着落叶缓缓飘落下去。
远处忽然亮起的光将他从沉浸的思绪中拉回,他被车灯光刺得眯了眯眼,认出来是温朝常坐的车,大概是小周又折返回去接他了,透过车前窗,他隐约能看到后座里坐着两个人,心里又是一沉。
车停的位置从他的视角望过去看不到,不能确定温朝下车是不是和温阑一起回了某间平时上了锁、但这几天又取了锁的房间。
于是虞砚小心地将吉他放在一旁,倾身将窗户推开,意图藉此听到寂静的夜里由风带来的一些声音讯息。但宅子的隔音做得实在太好,除了树林被风吹动的簌簌声响,他没能听到其他声音。
虞砚不由自主地摸出手机看时间,十点四十。
屏幕上的数字每增加一,他的脸色就难看一分。直到他反复按亮屏幕,到了十一点二十,看得眼睛发酸,才终于放弃,颓然地将手机扔到一旁。
手机落在铺着绒毯的窗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紧随着却听屋外响起不轻不重的、节奏规律的敲门声,除了温朝也不会有别人了。
虞砚心里一慌,不经大脑地关了房间的灯,咬了咬牙,没有应声,佯作自己已经睡着了。
他屏息等了几秒,门外果然没有再敲,虞砚松了口气,但心里又腾起一阵迷惘。
门把手被按动的细微声响在黑暗的房间里被放大,虞砚睁大眼,猛地抬头望过去,看着门被从外极轻地推开,漏入门外走廊的一线光亮。
温朝坐在轮椅上,走廊的灯光落在他身上,能看出他换了睡衣,不再是晚上那套华贵而繁重的礼服。
他自己控制着轮椅放轻动静进了屋里,细心地反手关上了门。
虞砚连忙从窗台上跳下来,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不管怎样都显得他很在意温朝,最终还是选择侧着身子在床边坐下了。
他听着黑暗里温朝挪动轮椅的声响,清晰地听到对方撞到什么东西的钝响和忍痛的闷哼,心里一揪,想起身去扶,忍了下来。他转念一想,温朝从回来到现在,过去了半个多小时,这中间的时间不是在和温阑聊天能干什么?
温朝缓慢地来到虞砚面前,他坐在轮椅上,直起身时要比坐在床上的虞砚高一点。他的眼睛逐渐适应了室内的昏暗,看向虞砚,声音放得格外轻柔,像是怕碰碎了谁:“关了灯还没睡,是在等我吗?”
虞砚呼吸起伏片刻,沉默了一会儿,硬邦邦地否认道:“没。”
温朝没接着问,两人的视线在窗外洒入微弱的月光中交汇在一起。温朝刚洗完澡,身上的沐浴露香气格外清晰,晕染着潮湿的水汽,湿润的发尾温顺地贴在他的鬓角,在月光下愈发衬得他格外的白。
“刚刚回主卧洗澡换了身衣服,发现你这边的灯还亮着。”他不经意般解释了一句,虞砚眨了下眼,沉寂蒙灰的心忽而活络起来,等着他的下文。温朝腿脚不方便,洗澡要比普通人费许多时间,按时间算,今天还算是快的,不像是和温阑促膝长谈后才回来。
温朝余光瞥见虞砚放在窗台上的吉他,声音和他此时周身散发出来的气息一样软和,带着点请求的意思:“我晚上睡不好,你可以为我唱首歌听吗?”
这几个月的相处,虞砚立马听出来温朝话里的求和意味,他舔了舔发干的嘴唇,脑子天人交战片刻,不发一言地站起身,弯腰将温朝从轮椅里抱起来小心地放到床上。
从搬进来开始,温朝一次也没进过他的房间,他作为占了雀巢的鸠,这个客卧里已经不知不觉变成了他的风格,盈满他自己熟悉的气息。而今晚的温朝,不仅主动过来,就连身上那股浅淡的沐浴露香气里也融入了他的味道。
虞砚喉结上下一动,不自然地别开了视线,觉得自己杵在床边显得露怯,于是也上了床,规规矩矩地平躺在温朝身旁的位置。
客卧的床不比主卧的大,能比较宽松地容纳两个大男人睡,但也将两人的距离拉得格外近。
“你为什么不在自己房间睡?”虞砚偏开头望着阳台,只暗幸黑暗可以完美地遮掩他发红的耳廓。
温朝撑起身体,话中带着不明显的笑意:“今天是洞房夜,我的温太太不肯在主卧睡,我只好跟着他过来了。”
虞砚只觉得耳朵愈发热得厉害,轻咳一声岔开了话题:“你要听什么歌?”
“都可以。”
虞砚又舔了舔唇,随口哼了几句歌,声音清朗,富有磁性,格外动人。可他的心思全然无法集中在歌上,心猿意马之际,忽然感觉到一只手从颊边探了过来,他一惊,本能地转过脸看过去。
温朝支起上半身,手指虚虚地拢在虞砚脑后,几乎是用气音问他:“还生气吗?”
面前的人简直温柔体贴得和下午冷漠放狠话的不是同一个人,虞砚一时间有些失语——他不想这么轻易地妥协,却又难以抗拒这样的温朝。
温朝没有解释,的手指顺着后脑缓缓扶上虞砚的侧脸,捧在他颊边,两人能感觉到彼此的呼吸。
虞砚心跳得厉害,早先所有的自我劝告与放弃都在轰然瓦解的边缘摇摇欲坠,他恨自己的不坚定,也恨自己的意志力太差。哪怕温朝一句“对不起”都没有和他说,只是施舍一样地对他好一点,他就像摇尾乞怜的小狗一样,招招手就又凑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