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假成真 弄假成真 第46章
作者:山河南渡
燕游神色微变,温朝注意到了他的异常,“燕游?”
“……没事,”垂在身侧的手指忍不住暗搓搓地握成拳,燕游努力若无其事地对温朝笑了下,“你回你自己卧室去睡,我来你家好几次了,知道自己安排,你不用管。”
燕游自己都发了话,温朝也没有再追问下去,再次和陆晋臣道谢,转身控制着轮椅从电梯上楼回了主卧。
冬日的雪早已随着春的端倪消融,料峭的寒意却仍旧留在枝头,泛起冰凌凌的凉气,覆裹在来人的身上。温朝习惯性地来到露台边,他的目光已经数不清是第多少次透过护栏上枯败的藤本月季落到隔壁阳台已经积灰的窗沿上。
他的思绪漫无边际地散开,手指上的戒指被他自己的掌心捂得温热,脑中浮现起晚上虞砚来到酒吧包间时的情形。他极其珍惜地将虞砚对他说的每个字都仔细地记了下来,哪怕其中有大部分是让他回忆起来就会感到心口窒息刺痛的,可虞砚扶着他回轮椅时,他却触碰到了虞砚颈侧大动脉处并不均匀平稳的跃动,让他产生一种触碰到对方心跳的错觉。
他们的开始正如虞砚对燕游说的那样,是他第一眼在酒吧挑中了驻唱的虞砚,从那时候就开始策划这一场结婚的戏码,从头到尾也没有真正在意过虞砚自己的真实想法。尽管他总是以彬彬有礼、儒雅风流的姿态出现在虞砚面前,将所有平等都包装成了各取所需,但事实上,地位和话语权的不平等就注定了他们之间的感情不平等。
是他强行把虞砚带到了扭曲的生活场景里,明里暗里地逼迫虞砚配合自己,哪怕是在婚姻这样本应该是严肃以待的人生大事上也可以随意利用,不怪虞砚现在不相信他是真心的。
刺骨的寒意让温朝不自觉缩了缩肩膀,低头将脸埋进掌心之中,在寂静的夜里迷惘又失意地缓缓低叹。
——他不敢奢求虞砚再回来,但除此之外,他想不到自己还能有什么可以为之努力的方向。他这一生以十八岁的那场车祸为分水岭,在前侧,他生活在富足幸福而和睦美满的家庭中,有自己的理想和抱负,而在后侧,那一场车祸彻彻底底地将他拖入泥淖之中。
他的所有期望和未来可能都分崩离析,他不得不咬碎血肉咽下去、吊着仅剩的一口气挣扎着往上爬,也只不过是为了有朝一日吐出积年压在心底的怨恨,他睚眦必报、心狠手辣,也不在意这样的心绪是否会将他自己也吞噬,让他亲手推开本能获得的真心。
而事到如今,温阑正式入狱的那一天,他却感到了一种浩瀚无边的空茫,不知道如今还有什么是需要他再坚持做下去的。午夜梦回之时,他还是会同过去的十几年一样,一次次地梦到那场车祸,梦到逐渐冷却在他身周的体温。可是现在,这场梦又多出了一架跨江大桥,他已经太久没有仔细看过虞砚的面容,以至于他在梦里明明觉得自己应该看清虞砚的脸,却怎么都是模糊一片,只有紧紧将他拢住的怀抱和滴落在他掌心的血的温度,还无比清晰存在于此刻。
他把一切都策划得很好,唯独亏欠了虞砚。
第80章
深夜的老街道陷入安宁的沉眠,闪烁不定的路灯将独行人的影子拉得越来越长,白天的喧嚣烟火气都在此刻归于静寂。
虞砚轻手慢脚打开门,客厅里冷清清的,只有从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安静得好似全天下就独剩下了虞砚自己。虞淮和几个相熟的朋友一起旅行去了,不在家,不过每天晚上回到宾馆时会给虞砚打视频电话,今天的已经在八点多的时候打过了,那个时候虞砚还没收到燕宛的电话请求他去酒吧接温朝。
视频里的虞淮比起兄弟俩寄人篱下的时候笑容要开朗太多,手舞足蹈地向虞砚比划着自己路上遇到的风景或趣事,满怀憧憬地问虞砚什么时候有时间想单独和他一起出去玩,虞砚欲言又止没有给出明确答案,他也不气馁,笑容灿烂地说室友在路上替他拍了好多照片,他也带了很多纪念品带给虞砚。
即便身处异地,但兄弟俩彼此相互依靠、努力的数十年默契让他们都沉浸在共享的欢乐之中,虞砚专注地看着弟弟的脸,心里不易察觉地舒了一口气,感受到真真切切的、能让他露出会心笑意的欣慰和喜悦——即便他们面前现在并不富足、前方的路也存在着太多的未知,但起码他和虞淮现在都在共同走向着美好的生活的路途之中。
节目拍摄结束当晚从餐厅回了家,虞砚一宿没有睡着。哪怕他脑子里已经预演过无数次类似的场景,但当他真的站在温朝面前、看着温朝放低姿态、近乎卑微地请求他回到身边时,他还是没有办法做到视若无睹,说出一句“不喜欢”也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和勇气。
他不是对温朝的那番剖白毫无触动,胸口里剧烈跳动的心脏紧紧收缩起来的疼痛让虞砚无法忽视、也不得不承认,他还是会在意温朝。
与此同时,汹涌而来的失望和委屈将他卷入深海,就像当初温朝逼他签下离婚协议时、亲手把他按入水中那样扑面而来的悲哀和窒息。
他觉得温朝真的很过分,如果温朝从未对他产生过任何感情,仅仅只是协议交易,那他只能怪自己假戏真做,自作主张沉溺了进去。
可事到如今,在他决定要放弃自己的感情的时候,温朝却告诉他,在他曾经一次次被温朝的理智提醒所伤、一次次惶惶不安却得不到确切答案之时,温朝对他怀着和他对温朝一样的感情,这样的结果荒谬滑稽得让虞砚想笑,可他连牵动嘴角的力气都提不出来,满心的无力和酸涩让他非常清醒地警告自己——不要再陷进去第二次。
温朝的爱是隐瞒、独裁与政由己出,可虞砚想要的从始至终不过是平等、信任与彼此坦诚,直到现在,温朝都没有明白这一点。
虞砚拖着疲惫的身体收拾完家里和自己,倒在沙发上,慢吞吞地将用被子将自己裹在黑暗里,缓缓闭上眼。
——拜托,快点忘了温朝吧,他现在只不过是对你一时的兴趣,不要再傻第二次了。
*
虞淮旅行结束回来那天正好是周五,距离除夕还有一周,虞砚结束了家教就立马赶去高铁站接他,还碰见了其他几家来接小孩的家长,彼此见到都亲切地打了招呼,临时决定几家人带着小孩一起去吃顿晚饭聚一聚。
家长们似乎了解虞淮家里的情况,席间都不约而同地避开了谈及家庭的话题,鼓励几个外出旅游的孩子分享各自的见闻,欢声笑语洒满整个房间,顺着汤锅蒸腾而升的热气溢着融融暖意。
“好了,我们家长答应你们的,假期放你们几个好朋友一起出去玩的承诺履行了,现在是不是也轮到你们旅行你们的承诺啦?”一位母亲拍了拍手收束了孩子们已近尾声的话题,笑吟吟地看向自己的小孩,朝他眨了眨眼。
“知——道——啦——”男孩故意拖长声音,但从他的表情和语气里感受得到他没有为此不满,很是主动地保证道,“补习班我会好好听的。”
“皓皓妈妈你们报的哪个老师的补习班呀?我最近也在纠结,我朋友认识初一数学组的杨老师,虽然现在教初一,但是去年刚带完初三,而且还是教导主任,很有经验,贵是贵一点,就是不知道她能不能帮忙补。”
“杨老师我们也问过了,说是寒假要带自己的小孩出去,还要走亲戚,可能不会接,所以我们联系的高中部的一个老师……”
几个家长自然而然地就着补习班的话题展开了第二轮讨论,孩子们彼此挤眉弄眼传递信息,偶尔会自告奋勇表达自己对某一位老师教学方式的喜爱。
虞砚哪个都没加入进去,安静又有些茫然地听着,被他们这讨论带动得后知后觉感到一丝紧张,忍不住侧头压低声音小声问虞淮:“你有哪一科想补吗?”
“不补。”虞淮摇摇头,也小声和虞砚咬耳朵,和他分享自己在学校听来的八卦,“听我同学说,现在比以前查得都严,很多老师不敢冒风险出来补课,而且就算要补的话,一对一的课时费要六百起呢,太贵啦。再说了,我觉得我也跟得上学校的进度,有什么不明白的在学校问老师和同学他们都很愿意给我解答。”
“好。”虞砚点点头,想了想,又不太放心地补充,“如果你有好朋友要去上什么课,你也想的话,可以和哥哥说的,不用担心费用问题,哥哥有积蓄,你别太省了,知道吗?”
“知道啦~”虞淮倾过身体,用肩膀撞了撞虞砚的,“哥你别老是担心我,我不想你一直这么辛苦。”
吃完饭,兄弟俩又一一和席上的家长道别,婉拒了家长们要顺路送他俩回家的提议,慢悠悠地顺着主干道散步去了最近的地铁站。
回到家里,兄弟俩洗漱完正打算睡觉,茶几的手机震了震,虞砚打开手机,发现是班委新发的消息,是学院里新一学年社会奖、助学金的申请表。大一的时候虞砚也密切关注过,但校企合作的助学金都要求二年级及以上的学生才能申请,他那时候无法申请,而今年比起上一年的,多了一项企业新赞助的卓越奖学金。
申请条件限制和以往的都差不多,只是多了一项智育成绩前10%的要求,优先条件为贫困生和参加院校内勤工助学岗位的优秀本科生,不过与其他受助奖学金不冲突,奖励标准为两万每学年,名额分配到虞砚专业有五个。
校内绝大部分的奖学金会根据综合成绩测评来评选,其中课程考试成绩的占比只有百分之六十,除开省级或国家级的赛事或科研活动会额外加分之外,大部分的人只能靠日常费时间去参加各种各样的社团或是学生会活动来争取综合测评的加分。而这对于课余时间大部分都不得不投入在各种兼职中的虞砚来说,是十分吃亏的。
虞砚仔细将文件看了三遍,确认自己满足所有条件后下载申报表,认认真真填完每一条信息,提前将各项证明材料也都找了出来,打包文件一同发给了负责收集表格的班委,班委回复得很快,虞砚舒了口气的同时又隐隐觉得这项新加的奖学金似乎有些太碰巧。
他顺着文件想去找设立奖学金的企业,其他几项都或多或少能从以往的院内报道或公示通知中找到,可唯独今年新增加的找不到。
虞砚没来由地想到了温朝身上,不过紧接着就甩了甩头否定了这个想法——社会奖学金一般是校企合作后经过层层利益考量才会设立,应该不会这么轻轻松松变成个人行为。
他盯着手机里的一条未知联系人的消息出神了半晌,直到楼道外响起晚归邻居的脚步声,打断了他的走神,他倏尔反应过来自己在想什么,手忙脚乱地关掉手机,像捏着烫手山芋,赶紧丢回了沙发上,紧紧闭上眼逼自己立马入睡。
周六上午刚从家教的学生家里出来,虞砚就接到了辖区外的警方的电话,说是去年在跨江大桥上的车祸现在有了新的结果,需要虞砚过去配合采集笔录,虞砚很谨慎地核对了警察的警号和派出所地址才答应下午赶过去,挂断电话前还被警察夸奖了两句。
“你和司机是什么关系?”
“没有见过。”
“那这辆车你之前坐过几次?”
“记不清了,不过去年我每周日下午会乘坐这辆车回学校上课,每次都会路过跨江大桥,但车祸之前我坐这辆车的时候大部分都是另一位司机师傅在驾驶。”
“事发前你有没有察觉到司机或者车内有什么异常。”
“没有。”
“事发时的情况你还记得吗?”
“记不得了,我只记得我有听到……我身边的人示意司机停车,但他刚说完车就失控撞上护栏了。”
……
“好的,感谢你的配合。”问询的警察结束笔录,站起来礼貌地伸出手和虞砚握了握,送他回到接警大厅。
虞砚从他方才的问询中察觉到一丝异常,忍不住问:“那天的司机有什么问题吗?”
警察也不瞒他,“是这样的,那位司机今年年初出院之后来做笔录的时候说的是刹车有问题,他察觉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但车身损毁严重,尤其是车头部分,没办法检测到底是不是刹车的问题,我们也从4S店调取了这辆车的检修记录,确认车到了该保修的时间。”
“不过就在前段时间,这位司机又主动投案自首,承认车祸是人为的。”
虞砚惊诧地缓缓睁大眼,脑中却下意识闪过温朝之前千方百计通过黄仲元约他去吃饭时和他说的话。
——“去年离婚的前一个月,在跨江大桥上的车祸,也是他设计的。”
“和温阑有关吗?”虞砚脱口问道。
民警没有立马回答,随着不远处传来的谈话声,虞砚跟随着民警的视线望过去,看到了刚从另一间审讯室出来的温朝。
第81章
洛瑄背对着虞砚候在门口,看见温朝出来便立马上前一步来到温朝身后推轮椅。
两人的视线隔空遥遥交汇在一起,温朝的眼睛亮了亮,他似乎动了动唇想说什么,虞砚已经下意识地别开脸当作没看见,温朝眸中的光亮黯淡下来。
“正好,另一位当事人也出来了,你们可以聊聊。”警察向温朝身旁的警察会意地颔首,短暂的眼神交流后客气地请离虞砚,“现在没什么事您可以先回去,之后如果有什么进展或者需要您配合的地方我们这边会电话通知您。”
“好的,也辛苦您。”虞砚连忙点头,转身大步流星往大厅外走,身后传来一声急切的“虞砚先生,等一等!”
有人在的时候还要让助理代替留人,虞砚心里讥讽地想着,撇了撇嘴角,但还是脚下一转,往大门外的空地处站了站,没挡在大门口。
洛瑄推着温朝赶紧追上来,礼貌地和虞砚打招呼:“虞先生,好久不见。”
虞砚似笑非笑的目光落在温朝脸上,轻嗤一声:“没多久。”
温朝神情专注地看着他,目光温和但极其具有存在感,从他眉眼间滑过,叫人难以忽略,“小砚,我申请了后天下午三点去探监,你……有空吗?”
他的请求每一个字都说得很轻,连语气都克制到极点,好像生怕稍微有一丝的差错就会让虞砚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而这样的小心翼翼也不打折扣地传递给了虞砚,让虞砚在心尖一酸的同时又感到一种无处发泄的烦躁。
“我去做什么?又不是我堂哥。”虞砚刻意别开脸不看他,心情又浮躁了起来,就连语气里也克制不住地带出几分不耐烦,“我连你都不想见,更别提你那好堂哥,你是觉得我没事做很闲吗?”
“我没有别的意思,”温朝连忙解释,连带着轮椅也往虞砚的方向更近了一步,但他自己意识到的时候又硬生生止住了动作,隐忍地往后退开一段距离,“我只是……”
他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变化,眼底却像是流淌着一汪忧悒的深潭,微蹙的眉和不经意泛红的眼尾让他整个人更添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脆弱和低微:“你别生气,你不想去就算了,我没有想打扰你的意思。”
“有时间再说,没时间就算了。”虞砚抿了抿唇,垂着眼,丢下这句话没有看温朝的反应便转身头也不回地大步流星离开,他有些烦闷地想——关我什么事?那是温朝的堂哥,又不是我堂哥,何况我还只是因为温朝被无辜卷进他们这些烂事里的无辜受害者。
还有温朝。虞砚想起他放低姿态小心向自己请求的模样,闷闷地想着,干嘛作出一副很可怜的样子,明明当初被抛弃、被不信任的人是我啊。
一直到周一上午,虞砚做完家教从学生屋子里出来,又接到了洛瑄打来的电话,十分客气地问他要不要去、如果去的话温朝吩咐了人开车来接他,虞砚想也没想地一口回绝了,洛瑄也什么都没劝,只是温和地应了一声“好的,那不打扰您了”,又安静地等着直到虞砚挂断电话。
虞砚回到出租屋和虞淮吃完饭躺了一中午,下午没有别的事,他有些出神地盯着窗外的白鸽看了很久,却忽然收到了一通陌生电话,听到从电话另一头传来的小心翼翼的询问,是去年跨江大桥上失事司机的家属,想约他出去见一面,看看能不能补偿他。虞砚心中升起个大概的猜测,对方是想获得受害人谅解,他思索了会儿,还是在一点半的时候换鞋出门了。
他对于司机并没有太多的情绪,事到如今他也清楚真正的幕后主使是温阑,或许司机是被胁迫又或者受利益驱使,但既然选择了做这件事,那就必然要为此承担后果的。千千万万的人都活得那么苦,谁都有苦衷,但如果谁都因为苦衷就可以做出伤害别人的事,那这个社会还有什么秩序和公正可言呢?
约他见面的家属是司机的母亲和妻子,老太太的头发已经白了,佝偻身体被弯下的脊梁压得更消瘦,一见到他就鞠身连连和他说对不起,虞砚心里很不是滋味儿,一把扶住了她。两人没说什么希望他出具谅解书的请求,而是询问他能不能一起去看守所看看,虞砚答应了,路上也沉默地听着她们了解到的事情经过。
——老太太的老伴前两年中风在床,生活不能自理,养护费用对于一家人来说逐渐难以承担,司机夫妇学历不高,家里还有个孩子在外地读书,正是处处都需要用钱的时候,那时候妻子也因为常年劳作身体出了大大小小的毛病,零零散散的吃药钱也成了沉甸甸压在一家人身上的负担。温阑的出现给了司机一次剑走偏锋但可以让全家人都安稳过完后半生的机会,一念之差,让他坐上了明知道一定会出事的那辆车。
后来,事情果然如温阑承诺的那样发生了,但温朝却反应及时地让人悄然不觉地找到了司机家属,负担了所有医疗费用和这个家庭的必要开支,直到司机醒来。三个月之后出院的那个下午,温朝却忽然来到了医院,单独和司机聊了许久,出来时礼貌地和家属聊了一会儿,走前还让洛瑄给了一笔钱,说是公司的工伤流程还没走下来,他作为集团总裁以个人名义向家属表达歉意和慰问。
但那之后司机总是郁郁不安,精神紧绷,一丁点风吹草动都会让他惊醒,终于在家人关切的、小心翼翼的问询里,将真相和盘托出。
温朝其实什么都没问,也没有逼迫他一定要出面,只是和他又聊了聊近年的工作强度和家庭状况,走前也只是和司机说了一句“做出你自己觉得无愧于心的选择就好。”
——可是,怎么可能真的无愧于心呢?他可以毫不犹豫地用自己的安危换家人的生活改善,却不能搭上无辜的人,更不能以伤害别人为前提,这是他脚踩黄土、在柴米油盐的香气里长大的生活所带给他的朴素观念。
家属没有要求更没有提及谅解书的事,虞砚最终也还是没有从书面正是意义上表达谅解。离开时他不忍心两位家属还在外奔波,打了个车提前付好费用送两人回去,却意外在地图上看到洛瑄给他打电话提及的监狱就在附近,他就算去坐地铁也还是要经过的。虞砚的脚步顿了顿,还是走了进去,此时已经是已经三点二十了,狱警听到他的名字,好似是知道他,立马叫来了一位工作人员、带他从通道前往特定探监室。
“温先生已经进去一段时间了,他说不管虞先生您来不来都需要安排人在这里等着,如果到了,直接带您过来就好,您进去吧。”工作人员带着虞砚来到探监室门口,抬了抬手示意他可以自行推门进去后便转身离开。
想着温朝还在里面,虞砚一时间有些拿不准自己要不要进去,他迟疑地缓缓推开门,却忽然从逐渐扩大的缝隙中听到里面传来的熟悉声音。
——“你了解我,我也了解你,这次是你赢了。可我不甘心,阿朝,你应该明白的,我比任何人都要爱你、能容纳你的一切,除了我,你别无选择。”温阑的声音徐徐传出,落在虞砚耳中,让他一度感到反胃厌恶。
“你十岁时我就来到你身边了,你的骄纵跋扈、你的目中无人、你的一切无论好坏的性情都是我亲手养出来的,你没有发现吗?除了我,你觉得还会有别的人能接受你吗?阿朝,我不喜欢你那么耀眼、那么引人注目,你十七岁时我就很想将你锁在只有我有钥匙的房间里,你这么漂亮,只需要弹弹钢琴、画画油画,其他什么也不用做,心无旁骛地待在我身边,不是很好吗?”
“阿朝,别用这样高高在上的表情看我,你厌恶我贪得无厌、别有所图,但你和我又有什么不同?就凭你是温家人、身上流着温家的血吗?我们是一样的人,只有我会明白你的苦楚和不得已,感同身受你的偏执和多疑,也只有我——到了现在,即便受你欺骗、被你算计到这个地步,还依然选择爱你。没有我帮你,你坚持不了多久。”
“那些姓温的不会帮你,等老爷子一死,他们就会像对待我一样对待你,联手把你赶出温家。现在的你,一旦失去了老爷子的庇护,还有什么价值呢——没有世家会愿意让自己的孩子和一个体弱多病的残废联姻,何况你还有个即将成年、随时可能分权的妹妹,噢,温纯那丫头还是多少有一点联姻价值的。你瞧,没有我,你什么都不是。”
他语速不快,从头到尾都用着循循善诱、仿佛真心劝告的语气,温朝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对他的诱引或贬低没有丝毫反应。温朝因为腿的问题只能坐着低人一头,总是需要略微抬高视线才能和面前的人对视,可落在温阑眼中的平静目光却居高临下得让温阑愈发激动地红了眼。
“你费了这么大的功夫,锻炼出这么精湛的演技,就只是为了做局骗我回来,承认吧,阿朝,你是因为爱才会恨我,你一定是想了我很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