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假成真 弄假成真 第60章

作者:山河南渡 标签: 近代现代

  “还有谁呀?”虞淮其实私心里是很喜欢热闹的,此时听到还有别的朋友来,被勾起好奇心,身体前倾靠着驾驶位的座椅后背,眼巴巴地望着程修的侧脸。

  “你——猜?”程修卖了个关子不告诉他,虞淮陷入了苦苦的思索中,可他连和程修都是因为哥哥出国做交换生结识的关系才认识,又怎么能猜到程修的朋友是谁呢?

  他的疑惑没有持续太久,十分钟后,程修开车到了一家即将打烊的酒楼下,酒楼的灯已经熄灭了大半,只留了主要通道和一楼大厅一半的灯。

  等待了两分钟的时间,凑到窗边的虞淮便见着一个身量高挑的女孩推着轮椅上的男人从酒楼里出来——俨然是他三天前在A大见到的温朝。

  至于他身后替他推动轮椅的女孩,眉眼间看着和温朝有几分相似,应该就是温朝的亲人了。

  轮椅停在了车旁的行人道上,程修连忙打着双闪、解开安全带下车绕到另一侧,笑着和温朝打招呼:“学长,没等太久吧?”

  “没有,我和小纯也才吃完年夜饭没多久。”温朝微微向后侧首,向温纯和程修彼此示意介绍,“这是我妹妹,叫温纯。”

  “温纯妹妹好,”程修连忙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更亲和,男女有别,他没有主动和温纯握手,只是口头上向她做了自我介绍,“我叫程修,鹏程万里的程,修——嗯,不修边幅的修。”

  温纯被他的诙谐逗得忍不住翘了翘嘴角,落落大方地和他打招呼:“小程哥哥晚上好。”

  “学长,你看上车是我帮你……”程修注意到温朝行动不便,正想着提出解决办法,就见温朝自己摇了摇头婉拒了。

  “没关系,我自己可以的。”温朝抬眼看了一下车身,有些歉意道,“不过可能得麻烦你动用一下后备箱。”

  “嗐,多大点事儿,这肯定没问题的嘛。”程修很快做好安排,“小纯妹妹你扶温学长上车吧,然后你坐副驾就好,咱小姑娘不和他们挤后排。”

  温纯先是看了看温朝,随后点头应好,先拉开后座的车门,扶着温朝缓慢地从轮椅上站起来。温朝不想出来还麻烦妹妹,只是象征性地让温纯扶着他的右臂,身体重心都压在左手撑着的手杖上一点点起身,只是抬眼时同车里的人视线交汇还是不可避免地顿了顿。

  他本能地不太想让虞砚看到自己形容狼狈的模样,虽然现在也谈不上有多难堪,但温朝还是虚虚地笑了下,先一步错开了视线,撑在手杖上的手指用力得泛白。

  其实从看到酒楼里出来的人是温朝开始,虞砚的心中便是百味杂陈,此时看着温朝面上云淡风轻、低着脸艰难从轮椅上撑起身的模样,心里更不是滋味儿了。温朝没有向他求助,按他之前和温朝断绝关系的话,也不应该多管闲事,可是——

  虞砚有些烦躁地低低“哎”了一声,长腿一迈弯腰下车,一把将温朝打横抱起低头钻进了车里。正好程修打开后备箱绕回来把轮椅放进去,温纯愣了下,觑着虞砚的表情,小心翼翼地唤了声:“嫂子?”

  虞砚看了她一眼,被她的称呼唤起了某些刻意遗忘但事实上一直存在的记忆,表情有一瞬间的凝滞,不过他不想大过年的把对温朝的气撒在无辜的温纯身上,沉默两秒,别扭地“嗯”了一声。

  温朝抬眼看着虞砚,在虞砚放下他后轻声道了谢,想起虞砚不想靠近他,自己摸索着车顶的扶手,身体往靠边的位置挪了挪。

  他原本并不觉得自己腿上的伤残是什么低人一等的缺憾,但现在倒切切实实有些窘迫了。

  “不用你谢,”虞砚别开眼,硬邦邦道,“只是不想浪费大家时间。”

  交握着搭在手杖上的手指紧了紧,温朝缓缓垂下眼,还是很温和地说:“抱歉。”

  分明温朝刚刚也什么都没说错、也没做错,然而虞砚一听到他的语气,余光瞥见他低眉顺眼的模样就心里直来火,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莫名其妙,可就是控制不住。

  坐在左侧的虞淮困惑又费解的视线在虞砚和温朝之间反复来回扫过,扯了扯虞砚的衣袖,小声问虞砚:“你干嘛对温朝哥哥这么凶啊?”

  虞砚哑然:“我没有。”

  虞淮撇了撇嘴角,探头绕过虞砚,笑着唤温朝:“温朝哥哥,晚上好呀,你也和我们一起去放烟花吗?”

  程修放好轮椅、回到驾驶位重新系上安全带,正巧听到虞淮这句话,笑着解开之前他亲自埋下的关子:“咱们都得感谢温学长,今晚的焰火可都是他倾情赞助的——市区里不让放烟花,所以只能去郊外的滨河公园外面,咱们开车过去半个小时左右,刚好温学长说他在那边有房子,平时很少去,这几天请人打扫了,咱们玩得太晚还可以借住休息一晚上!”

  程修虽然比虞淮和温纯都要年长,但性子跳脱,一点没有“兄长”架子,没一会儿就和俩弟弟妹妹打成一片,全然忽略了后座的两位兄长。

  “小鱼你照顾一下学长哦!我先带小淮和小纯去搬烟花!”车刚停稳熄火拉刹车,程修就推开车门,飞快地跳下车,带着俩弟弟妹妹一溜烟地沿着河道边跑远了,三人的嬉笑声伴随着轻快步伐在雪地里踩出三列形迹各异的脚印,一路蔓延到临河的小屋里。

  虞砚不看温朝,转头从另一侧先下了车,从后备箱把轮椅搬下来绕到另一侧车门放下,随后拉开了门。

  两人对视片刻,温朝还是好脾气地对他笑了笑,似乎没有期望虞砚会像方才上车时那样把他抱下车,一只手撑着车门,一只手撑着手杖缓慢起身。

  虞砚按在车门上的手指动了动,最终还是没有去抱他,沉默地冷眼看着温朝仅就下车到坐上轮椅这一个过程就耗费了近五分钟的时间,等他坐进了轮椅,默不作声地抬手关上了车门。

  他的目光垂落在温朝被冻得发红的鼻尖上,忍不住语气冷硬道:“除夕夜还跑出来受冻,温总真是特立独行。”

  他的语气带刺,但似乎没有对温朝起到太明显的伤害作用,温朝只是轻轻笑着呼出一口气,抬头平和地看着他,如实说:“这么多年,小纯都被拘在我身边孤孤单单地过年,想带她出来高兴高兴。还有就是,想见见你。”

  他终于说出三天前被虞砚堵回了嗓子眼里的问话:“小砚,你能分给我一点时间,聊聊吗?”

  “有什么好聊的,该说的早就说清楚了,”微/博/小/金/布/谷/推/荐虞砚抬脸,目光放远到抱着烟花筒嬉笑打闹着往这边过来的三人,“我们已经没有什么关系了,温总,你没必要这样,我早就说过,你我互不相欠,何况之前你给我的我也收下了,你也该安心,不再由着那点本来就不需要的愧疚感给我弥补了吧。”

  温朝顺着他的目光望向远处,“我没有想要打扰你,小砚。但我也很想向你求证一件事——是不是我的存在,对于你而言,真的是困扰?或者,我不再坚持,你才会获得真正的幸福快乐?”

  虞砚张了张嘴,一时间不知道要怎样回答他的疑问,他不由得低头看温朝,却看到了那张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上,此时布满困惑。

  他没来由地眼皮一跳,意识到有哪里不太对劲,但温朝看起来情绪稳定宁和得过分,他怎么都弄不清楚这种怪异感从何而来。

  “为什么这么问?”虞砚反问道。

  ——三天前从莫医生处离开后,一个萦绕自车祸之后在他心头多日,却总是朦朦胧胧的疑问终于明晰出来:温朝是由温氏总裁、温家长子、温纯兄长、燕游好友……等等一切身份的存在而构成。可抛开这一切外物,使一切外在成就成为可能的“温朝”的存在本身,那独一无二的生命,抛却一切的外在意义赋予的“温朝”本人,又是否是值得的存在?

  他在福利院感受到流星般转瞬即逝但明亮不可磨灭的微弱需要,也在家中感受到血缘羁绊的需要,丝丝缕缕地牵动着他的心迹,以及在燕游处,似乎真正抛却一切附加因素的友谊需要。他迷迷糊糊找到点自己的存在意义,但又感到虚无和空茫,就好像他只是因为被需要而存在,还在努力地从迷茫的厚茧中挣扎。

  还有……虞砚。

  他说,我曾经对他带来过许多伤害,也试图弥补了,可我不知道是否能真的起到效用。

  ——莫医生问,你对他感到自责吗?

  温朝说,当然。

  ——那你有和他说过吗?

  温朝微微一怔,轻声说,没有。

  ——那他需要你的弥补吗?

  温朝说,他拒绝过我很多次,可除此之外,我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你还是很自责?

  温朝点头,是。

  ——你有没有想过,当着他的面,把你想问的话问出来,把你想说的话说出来呢?

  温朝垂下眼,唇角习惯性扬起的笑意发苦:“我有试过,但好像都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而且……他现在似乎也不需要我了,我每一次出现,他都会很困扰,所以我想,可能对他来说,我消失才是最好的解决方案。”

  ——为什么不再试试呢?就算是让他真正地肯定他不需要你的弥补和自责,但至少你得到了答案,我们要直面这件事,为你自己。

  几抹悠悠的凉意落在眉心,温朝深呼吸了一口气,组织着语言娓娓道来:“我很后悔,至少当初离婚的时候,我本可以用更温和一点的方式谈分离,而不是自以为是地替你选择。”

  虞砚心跳忽地漏了一拍,微微睁大了眼。

第103章

  话既已出口,一切从前困惑、如今自疚都吐露得水到渠成。

  “我不想给自己找借口,”温朝说,“我后悔了。回国后的那段时间,我偶尔也会想,如果当初离婚的时候,我和你解释清楚,会不会还有回寰之地?或者更早一些,在温阑策划的那场车祸后,我将我的计划告诉你、而不是一意孤行按我的想法把你推开、会不会我们就不至于到这个地步?”

  “但那都是如果,我很清楚,如果的事情,是回不去的,伤害已经既定,无论怎样假设,都是客观存在的事实,事后的愧悔和自疚都是徒劳,没有意义的。”

  “我其实是知道你不需要那些补偿的,所以所谓弥补其实只是在安我自己的心而已,现在我不打算掩饰这些心思了。而你好像也不太需要我的坦白了。”

  温朝忽然觉得心口郁结的气散了大半,他闭了闭眼,总是紧绷的后背放松地向后靠在轮椅里,交握着放在膝盖上的手指蹭了蹭指尖。

  他终于彻底释然——没有为自己辩解,也没有再去察言观色虞砚的神情变化,只是平静地、像在咨询室被莫医生引导着、鼓励着“见诸行动”那样,将所有他有意无意压在喉头的想法都和盘托出,一步步接纳自己的焦虑和自责。

  “这些天我闲着没事,看了一些书,它们告诉我,好的关系特征是‘无所求’,所以无论是留学的资助、还是今后的一些其他什么东西,我其实没期求会得到什么,你就当我在安我自己的心,我不想这些东西给你带来压力。小砚,我还是想得到一个答案,我的‘无所求’对你而言是否真的是困扰?”

  虞砚沉默半晌,没有回答,似乎是陷入了某种沉思,随后他冷不丁地轻声问道:“在M国医院的那天晚上,你为什么那么急着订第二天的回国机票?”

  其实他并非要获得一个答案,即便他没有消息来源,但从当日温朝和保镖间的只言片语以及后来温朝误打过来的电话也能大致猜测出来,而他现在想要得到的、想要证实的,也与这个问题本身的答案无关。

  温朝缓缓睁开眼,看着零星的落雪融化在他指尖,冷了本就稀薄的暖意,他的声音很轻,不过足够虞砚听到:“是爷爷身体出了问题,可能……可能没多少时间了,我原本是想用两天时间处理完那边的事,就回来一直陪着他。”

  尽管知道为什么,但虞砚询问的声音还是下意识敛得很小心:“你那之前的一周都不在,所以,是因为老爷子出了事才回去的?”

  “是。”温朝低低呼出一口气,“我没办法了,我不知道我还能做什么,爷爷他……不想继续熬下去,可是我也没办法说服我自己给医院的治疗叫停,我只能尽可能地多陪他一段时间。我只打算给自己两天时间,不光是交接手上的工作,还想着,尽量把我能留给你的东西留给你、能给你提前规避掉的风险也规避掉,你一个人在国外不确定性太多,只是我没想到刚好在回去做收尾工作的那两天会有意外发生。”

  “那……”虞砚眉间微蹙,心头升起个不太好的猜测,但还是在犹豫后问了出来,“那老爷子现在还好吗?”

  温朝垂下眼,声音中含着细微的哑:“元旦前一天下午走的。”

  虞砚呼吸一滞,恻然道:“抱歉。”

  温朝幅度很小地摇了摇头,唇角努力勾起一点笑,但眼中却浮起一层悲意,“是爷爷自己选的日子,我也不想他再继续受折磨,所以同意了安乐的方案。”

  虞砚没料到温朝在仓促回国之后会经历这些事,忽然觉得自己方才的无知询问无疑是在重新揭开伤口,对温朝很残忍,他一时间哑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此时此刻任何的安慰都显得苍白无力。

  时隔一年的丝丝缕缕的熟悉疼意再次覆裹上心口,虞砚有些生疏地抬起手,轻轻地搭上了温朝的肩。

  砰——刺啦——

  缤纷的焰火在夜空中绽开,于浩瀚天穹中洒落无数星辰,拖着细长尾迹坠落雪中。远处雪地里迫不及待的三人已经自己点燃了烟花,捂着耳朵跑开,望着彼此的狼狈模样大笑,俨然是把还没跟上去的虞砚和温朝遗忘在了路边。

  不知何处的建筑中远远传来新年的倒计时钟声,伴随着空中一朵朵热烈绽放的焰火敲响,远处的几人大声地倒计时。

  3——

  温朝仰起脸,目光从焰火中掠过,滑落在身旁人的侧脸上。

  2——

  虞砚眯了眯眼,被那三人的笑闹声吸引了注意力,但很快感知到投向自己的专注视线,迎上那道注视目光。

  1——

  两道目光隔空撞在一起,流星般的轻雪落在两人发梢眼角,温朝弯了弯眉眼,眸中无喜也无悲,只是恬然地开口:“新年快乐,小砚。”

  “新年快乐。”虞砚同他对视着说,“我还没有完全原谅你,也没有完全相信你对我的心思不是随便玩玩而已,在你可以完全地向我坦诚信任之前。”

  温朝微怔,没明白他的意思,追问:“什么?”

  “我们可以先做朋友。”虞砚说。

  程修和温纯、虞淮的笑声由远及近跑来,几人手中捏着好几支仙女棒,彼此扔着雪球追逐打闹,此时不知是谁往虞砚手里塞了一把,爽朗笑声比烟火声还动听:“小鱼快加入我的阵营!我快要输给弟弟妹妹了!”

  温朝低下头,自己扶动轮椅无声地离开几人追逐打闹的范围以免成为障碍,虞砚被程修推到身前挡雪球时下意识回头望了温朝一眼,见着温朝拢着冻得发红的指尖放在唇前轻轻呵了一口热气,落寞的雪在他眼尾融化,留下一抹难以发现的湿痕。

  他其实不确定虞砚的话是在拒绝还是什么,但他知道自己此刻不应该去打搅几人的欢快玩乐时光,于是不远不近地做着旁观者。

  温纯已经和他们熟悉了许多,脸上的笑容格外开怀,这让温朝感到几分慰藉。程修和虞砚彼此笑着交换眼神,默契地配合,就算偶尔的失误被糊了一脸的雪也没有彼此嗔责。温朝安静地看着,心中不可抑制地泛起酸涩,他想,应该是拒绝吧。

  虞砚狡黠地一转手把雪球扔在了程修的领口,程修大惊失色,当即决定报复回去,两人笑闹倒在雪地里,虞砚偶一侧脸,瞧见温朝正对他微微笑着,心脏好像被什么不轻不重地被戳了戳。

  两人如今算是勉强把话说开,他的心情意料之外地轻快了很多,就连从他颊边拂过的冬日夜风他都觉得沁爽怡人。

  ——这一次他的松口会带来什么样的结果呢?会是一次惨痛的重蹈覆辙吗?

  虞砚不敢完全确定,但他在想,如果不试试,他还是不能完全放下。

  几人玩闹到一点,又堆了几个雪人,温朝虽然行动不便,但还是陪着温纯一起去河边寻了些干枯掉落的树枝回来插在雪人身上作手臂。温纯玩得畅怀,从后趴在温朝肩头,小声说:“哥哥,我们可以每一年的除夕都这样过吗?”

  温朝其实想说,她日后还会结识更多的朋友,终有一天也会组建自己的交际圈或者家庭,不必被血缘困在自己身边,但他想了想,还是反手摸了摸温纯的头发,替她把松开的围巾系好,说:“可以的。”

  时间太晚,几人没有拒绝温朝和温纯的提议,就近回了温朝名下在这边的住宅,但那套房子一开始只是由于生意场上的合作关系,别人送的一套度假屋,只有两层,只有一个大的主卧和稍小的客卧,剩余一个儿童房和佣人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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