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贺之昭 再见贺之昭 第42章

作者:柏君 标签: 近代现代

  “要冷的。”

  “大杯小杯。”

  “大杯好啦,谢谢!”

  许添谊拿了塑料杯做奶茶,动静很响。他将两杯做好的奶茶推出去,冯秋茗这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没问价钱:“一共多少钱呀?”

  “不用了。”许添谊用抹布用力擦桌子,没抬头,“我请你们。”

  “我发的短信你都没回。”这句话对旁边那人说的,“忙着来喝奶茶吗?”

  两个人走后,许添谊手指发麻,他敏锐察觉到苗头,随即默念了两遍咒语,让呼吸慢下来。

  可咒语中那人不也和他之前形影不离,后来就连一个电话都不屑于打过来么?

  他究竟是哪里惹人讨厌呢?

  许添谊逼迫自己调整好情绪,下午下班丢垃圾,才发现杜琛宇在后门等他。一看到人,原本的气焰消下去。他总很容易心软原谅。

  “干嘛来。”

  杜琛宇靠着墙说:“你知道我是同性恋,对我来说冯秋茗就是最重要的朋友而已。”

  被拆穿心事,许添谊此刻只能嘴硬道:“你们单独走在一起啊。”

  “朋友,不正常么?”

  “我没有这样的朋友。”许添谊低声说。

  杜琛宇又不耐烦了:“你没有这样的朋友就去交,不要干涉我的交友自由。”

  许添谊看他不高兴了,忙忍下,说:“知道了。那你下次回我短信。”

  “你的短信太长了,什么都说,我不知道回什么。”

  “回什么都可以啊。那你就回收到吧。”

  “哦。”

  杜琛宇非常不喜欢被约束,于是被吸引的许添谊只能不情愿地忍受这种不能独占的痛苦。

  杜琛宇毕业后没有找朝九晚五的工作,仍旧在做摄影师,似乎靠着家里的关系,开始接出国的单子。而许添谊的成绩稳定优异,拿了奖学金。老师暗示两次,有意让他念研究生。

  他没想多久,还是拒绝。

  虽然心里想念下去,可实在没有钱了。杜琛宇的家境好,自己接项目也挣得多,没为钱烦恼过。许添谊太需要工作有稳定的收入,尽快摆脱窘迫的经济状况。也能更好经营自己岌岌可危的爱情。

  岌岌可危——

  杜琛宇从大四就开始搬到了校外的宿舍住,许添谊没课就住过去,打扫卫生,重点是检查有没有其他人来过。

  虽然见面少,但他已然满足。这像重新拥有一个可以回去的家,让许添谊有位置可以摆放自己。

  唯独两人的关系时好时坏,时远时近。许添谊常刚品出一点甜头,过了会又被杜琛宇的一两句话刺得心口发麻。

  他知道杜琛宇不怎么在意他、需要他, 摄影是头等大事,谈恋爱像调剂品。可能自己说了分手,对方一定会答应。

  因此每次吵架,杜琛宇冷战,明明许添谊原本也擅长冷人,现在却学会低头,一次次都厚着脸皮主动去找了求和。

  临近许添谊毕业,两人开始因公不公开,毕业后如何处理吵架。杜琛宇解决的方式就是持续冷战。而许添谊无论如何都忍受不了长时间被无视,每次又只能低头。

  那天他刚醒,杜琛宇坐在他身边喝一杯水,蓦地宣布自己要结婚。

  许添谊还半闭着眼睛,听到这话强睁眨开来:“什么?”

  “不是真的结婚。”杜琛宇冷静说,“形式上完成领证。对方也是同性恋,有稳定的伴侣,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为什么?”

  “和你说过,应付家长。我已经耽误两年,他们很有意见。”

  许添谊一时脑袋发懵,想不到会走到这一步,说:“我不同意。”

  “都和你说了全部是假的,会签合同。”

  许添谊急道:“可是那也是结婚啊。”他说,“我不是说了,等我毕业找到工作,就会和家里说我们的事的。”

  “我和你能一样吗?”尽管许添谊没怎么提过,杜琛宇靠平日也能猜到他家里的情况,“你结不结婚,喜欢男人还是女人,对他们来说重要吗?他们关心吗?”

  话语像最烈的火敷在身上,许添谊却像没察觉,脸发白,拽住杜琛宇的外套反复说:“走过场,那也是要结婚啊,结婚证又不是假的,你们就是法律上的夫妻了。”

  “所以呢?你有更好的办法吗?”

  许添谊的话噎在嘴边。那他是什么,男小三?又或,根本没人在意他是什么。他也好想结婚啊。

  杜琛宇没听见身后人再说话,他扭头看了眼,发现对方低着头,呼吸起伏不正常,手抓着被单的样子很奇怪。

  “怎么了,生气?”他又喝了口水,随意问,“手好像鸡爪。”

  慌忙中许添谊忙将手埋到被子里。“过度通气。”他费力挤出这几个字,摇头说,“没事。”

  等过了会他彻底缓过来,杜琛宇早已经走了。

  而后许添谊仍旧向家里出了柜,也被顺利地扫地出门。

  彻底无家可归,家最后的结构意义也亡佚了。许添谊走出小区门,突觉无与伦比的疲惫。奇怪他想起搬出大院那年,等电话的心情却好像比现在更绝望,因为最初明明很有信心。人生是无数次重蹈覆辙,他的就是错误的重复。可到底从哪一步开始走错的?

  许添谊用直板手机打电话,对方接的很快。他在电话里很轻说:“我接受不了。”

  “那你想怎么样。”

  “分开吧。”

  “行啊,分就分。”杜琛宇料到他会这么说,冷淡又笃定地说,“以为自己后面会多受欢迎吗?你上次过呼吸的样子很丑。”

  因为意气用事,他很快把电话挂了,根本没给许添谊再说话的机会。他误以为许添谊会和往常一样低头来求和,却忘记恋人再怎么样都不会提分手。

  分手这天,没下符合情境的伤感之雨,阳光灿烂,空气清新,风和日丽。

  许添谊说完分手,也是不愿意承认自己伤心欲绝,脑子荡着杜琛宇最后说的那句话,夜半十二点骑着自行车出门,横跨三个区,再沿着江骑了圈,发现真没法被车撞死,天意动人。所以又凌晨四点半,一口气骑回去了。

第47章 比你珍惜

  杜琛宇游刃有余地挂了电话,没把那句分手放在心上。他以为许添谊会和平常一样,用别扭的语气、拙劣的借口主动约他见面,然后他就大度地装作没事情发生,继续下去。

  他早看出许添谊非常想让两人的关系“正当化”。唯一没预料到他会对自己要结婚这件事反应如此剧烈。

  但家里早就明着催过几次,不结婚后患无穷。之前不停谈女朋友,也有遮掩的意味。

  杜琛宇不以为然。形婚又不是真的结婚,周围这么做的人不少。

  他已经打点好一切,找的人可靠,领个证又不会对他和许添谊两人的关系产生任何实质性的影响,何必这么大的反应?

  出差一周,期间没接到许添谊的电话,杜琛宇不得不承认许添谊的退让比往日来得迟。好容易到家,他在家门口转动钥匙那刹那,近乎松一口气。或许还是面对面解决这次的问题比较好。

  打开房门,屋里没开灯,也没人很快地出来迎接。

  挂在沙发上的外套依旧在那里,没心善的人丢进洗衣机。喝了一半水的杯子还在床头柜上,照理应放回厨房的玻璃柜,第二层。

  杜琛宇阴着脸拉开卧室的衣橱,这才发现许添谊的确没有来过,他的两身衣服还留在这里——也除此以外,没有任何财产。

  许添谊留在这里的痕迹很淡,存在感很小,只忙忙碌碌把原本有的东西归纳收拾回该在的地方。

  不怎么被人发现,也不怎么被人感谢。

  又过两天,杜琛宇坐在客厅的空沙发上,脚下堆了几个洋酒瓶,那件灰色外套还是扔在旁边,像布罩。少了一个人,所有器物都不能按照既定的轨道运作了。

  他认可这次恐怕需要破例,由他先低头,然而酒气熏天地拨打号码,这次却不是熟悉的声音很快接听,只有冷漠的女声说您拨打的号码已停机。

  第二天杜琛宇赶到学校。上次他因为拍摄拒绝了许添谊要他参加毕业典礼的邀请,现在毕业证件已领完,最后那批毕业生也早就搬出了宿舍。寝室楼像战后的废墟,宿管大爷们忙着把学生清出来的东西当宝卖钱。

  故事的发展开始脱轨,杜琛宇后知后觉感受到不同以往的气氛。一种从未有过的巨大不安裹挟了他。

  搜肠刮肚回忆,循环往复,他这才惊讶地察觉许添谊虽然经常生气,但从来不会提分手。

  尽管不能接受,杜琛宇依旧以为自己很快能走出失恋的阴霾。

  他把家都打扫一遍,发现比想象中还要麻烦,他把许添谊那件可笑的名牌衬衫扔进垃圾桶,过了会又捡出来叠好,他原本都打车不知道,原来这间公寓和学校需要辗转三辆公交车,许添谊每周来一次,呆一天就走。

  秒针转动,一时他忽然想到很多瞬间,跑马灯一样。他做错很多事情,有时候却是恶劣的将错就错,见到许添谊的表情知他因话语伤心,更加痛快,上位者一样认为对方理所当然该承受和原谅,然后施舍地哄两句,许添谊就会当成忘记了。

  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中。他喜欢许添谊,但这喜欢究竟有度,不会超过他爱自己。

  现在,他罪有应得地失恋了。

  杜琛宇开始了盛大的发疯,酗酒酗咖啡,破天荒不要体面地向家里出柜,出国,发现什么都好,唯独少了最重要的人。

  这不可替代性只有等他失去才发现,随时间越发膨胀明显,像眼角痣掌心瘤,除非他不照镜子不写字,他实在没办法躲避不看到。他奇怪自己之前为什么觉得许添谊这样的人随处可见。

  他狡猾地向韩城隐瞒了自己过去的所作所为,只表达了想要复合的心愿,也计划到许添谊一定会喜欢上壮壮。

  他不停地借助外力增加可能性,因为缺乏底气。

  咖啡店晚上翻了台变成酒吧,不少人站在柜台旁边点酒,站着喝完了就走。

  杜琛宇讲着讲着开始声泪俱下,看上去很惨。又有点莫名其妙。

  服务员把他们点的酒端上了。许添谊听完杜琛宇在国外寤寐求之却不得,一路蹒跚回国寻找他的故事,喝了一些试图让自己平静,记忆里的形象被涂抹得很陌生。他问:“所以呢?”

  “许添谊。”杜琛宇猜到他要说什么,着急地否认道,“不需要你原谅我,我们就当重新认识一次行不行?”

  他再这么恳求了一遍:“看在壮壮的份上,你舍得再见不到它吗?我会证明自己的,我改了,我全部都改了!我求求你,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追你,可以吗?我补偿你。”

  壮壮原本轻而安静地趴在许添谊的脚边,随后它发现草坪游人如织,游狗也如织,情不自禁受到了感召。

  又因桌上两人注意力不在脚下,乌云顺利地飘了出去。

  晚餐后,为了克服时差,在飞机上坚强地没怎么睡的Alan被突袭的困倦击败。原本的豪情壮志化作瞌睡的泡影。

  他一边呵欠一边道歉:“抱——歉了,考察研究还是下次再做吧。”临分别,又多嘴一句,“好奇问问,你到底想怎么追求人家?”

  贺之昭真认真思考了一下,说:“这可以问小谊本人的想法吗?万一他不喜欢怎么办?”

  “那叫什么追?!”Alan大惊失色,遂深思,“不过你这么说倒也有道理。”

  因为想到许添谊,贺之昭笑了下:“嗯,要是有数据可以量化就好了。”

  道别后,贺之昭一个人向草坪走去。Alan提到的东西他也很感兴趣,决意自己先去看看。商场门前的一块草坪是之前运营的盲点,如若这方案的确有参考价值,接下来就可以和新agency沟通纳入案例范围。如今经过招标会,agency的选择也已八九不离十。不日就将促成合作。

  一切都在有序运作。

  正是晚饭后,散步最好的时间和天气,草坪上热闹得超乎想象。到处是主人牵着或是用小推车装着小狗,也近乎每只狗身旁都有一两名人类朝圣者。

  贺之昭横闯入草坪,看到一只绅士的伯恩山被好几个人围着,正在营业中。他因此联想到了许添谊养的壮壮,得到了非常好的灵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