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年情深 经年情深 第129章
作者:且粟
天空炸响一道惊雷,池律看见那颗射向唐松灵脖颈的子弹。
血花飞溅的时候,整个世界静止了,他看见被闪电照亮的唐松灵的脸上,定格着一种舒展又诡异的笑,他听见满脑子轰隆隆的声音,尔后又什么声音都没了,极度静谧中只有一道似金属刮擦发出的尖锐声音,贯穿整个脑海。
只不到一秒的时间,他总觉得一辈子已经过去了。
他连滚带爬的跑过去,伸手接住从二楼掉落的人。
去看唐松灵被血染红的脖子时,心跳甚至在那一刻停止了。
但很快,全身血液回流,子弹只是擦破脖根处的皮肤,留下一道深深的,被血染透了的黑印子。
出血并不是很严重,那为什么医生说救不活了呢?
漆黑的四周又变得亮白,他看见随着车身晃动的唐松灵,脸是紫色的,床边垂落的手软软地耷拉着。
他伸手去够那只涨紫的手,轻轻握在手里,是冰的。
不......
四周又变得黑暗,池律想睁大眼,他有些看不清唐松灵了,但不管怎么用力,身体都极度困倦,眼皮越来越沉。
“律儿.....”
“律儿.....你怎么了,快醒醒!”
躺在床上的人满头大汗,眉头紧紧皱着,半张着嘴,胸口剧烈起伏着,他好像很痛,脸上没有一丝血色,苍白的唇瓣起皮干裂,微微扇动着。
床边站着的秦玉贤吓得脸都白了,池肃一贯镇静的脸也浮现慌乱,一旁待命的医生压力也很大,给他能查的都查了,但除了胳膊脱臼外,其他地方没问题。
医生盯着他动着的唇瓣,过了几秒,突然问:“他在说什么?”
秦玉贤愣了下,赶紧附身细听。
起初声音很模糊,什么都听不到,过了一会儿,许是人快醒了,声音也突然变得清晰。
“唐松灵。”
“松灵。”
“你不要我了吗。”
“又要丢下我。”
“我来找你。”
“好不好。”
“我来找你。”
“松灵。”
他仰着头,眼泪一颗颗滑进发丝里,混着汗水,打湿发鬓。
一声声低弱的祈求,传进早已定在原地的秦玉贤耳朵里。
她突然觉得恐惧,也觉得悲哀,这么多年了,他还是一心爱着那个人。
当年到底是做错了,他们都轻贱了池律的爱。
秦玉贤张了张嘴,抓着池律的手轻声道:“唐松灵没事,已经救回来了,律儿快醒醒吧,醒了就可以去看他。”
她说第三遍的时候,池律醒了,大睁着眼,颤动的瞳孔盯着天花板。
秦玉贤瞬间哭出声,池肃扑上去,一遍遍叫着他的名字,很久,人才有点反应,脑袋动了下,僵直的视线落在旁边满脸担心的池肃脸上。
一开始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像是没反应过来,但很快,那双漆黑又空洞的眼睛里透出浓烈的恨意。
“他呢?”
池律声音嘶哑的厉害,像是声带受伤了。
池肃赶紧道:“救回来了,生命体征稳定,现在在病房,我找人看着。”
他说话的时候,池律已经挣扎着起身了,他一把扯掉针头,带出一串血珠。
秦玉贤惊叫一声,却不敢拦他,只能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池律走得很着急,但到门口的时候,突然顿住脚步,回头看着池肃和秦玉贤,眼里渗着寒意,“你们回去,我不想他被打扰。”
秦玉贤被他那一眼看得浑身发凉,抖着嗓子道:“律儿....”
池律扫了眼门口齐刷刷站着保镖,冷笑了下,“阵仗挺大。”
不用指引,不远处一间病房门口站着警察和几个自己病房一样的身穿黑色西装的保镖。
他在门口停住脚步,视线在那几个人身上一扫而过,随即冷道:“这儿不需要你们,跟我爸回去。”
“可是.....”
“我不需要他假惺惺做样子,松灵更不需要,把人伤成这样,又来保护,不觉得可笑吗?”
几个保镖面面相觑,似乎有些为难,但池律射过来的眼神太锐利,僵持一会儿,只能作罢,转身走了。
池律顿了下,又对旁边站着的警察道:“你们也去忙吧,这儿有我就行了。”
待人都走完,顶楼明亮的走廊变得空荡,池律站在病房门口,努力调整着呼吸,也许是近乡情怯,竟生出几分惧意。
他救回来了。
池律一遍一遍得想,他还在,还在这个将他摧折得遍体鳞伤的世界。
房间里静悄悄的,只有检测生命体征的仪器滴滴作响。
池律眼睛发直得看着床上躺着的人。
他好像太瘦了,盖着的被子几乎没有什么弧度,胸口的位置也几乎看不到起伏,被角掖在下巴后,脸上罩着一个硕大的氧气罩,越发显得脸小,眼睫静静垂落,眉目间是舒展的,好像只是睡着了。
冬日的夜晚,静悄悄的,屋里屋外都没有声音。
今天已经是第三天晚上,唐松灵早已恢复稳定,白天氧气罩和那些仪器都撤走了,可他的松灵还是不醒。
池律终于在这样似乎没有尽头的等待里崩溃了,附身将唐松灵绵软的身体抱进怀里,唇瓣贴着他的耳朵,一遍遍喊着他的名字。
可他声音里浸了太多的悲伤,一声声似割在心上的软刀子,低低的沙哑的,却透出撕心裂肺的疼。
他不知道这些伤口还能不能长好,以后的生活要怎么过下去。
越想越绝望,要怎么才能让这些伤痛消失,要怎么才能忘记几天前的那场噩梦,有时候痛极了,又愣愣地想,如果七年前唐松灵离开时说的那些理由全是真的该多好,那他现在该多幸福,或许会穷苦一点,但至少是平淡安稳的。
池律附下身,将唐松灵严严实实裹在怀里,脸颊贴着唐松灵的侧脸,一大颗眼泪掉下去,砸在唐松灵耳后的皮肤上。
“快醒来吧,松灵。”
“这两天雪化了,太阳出来了。”
说完,突然想起唐松灵说喜欢雪,却在开始下雪的那一天被绑走,一直昏睡到雪消融得一点痕迹都不剩,也还没醒来,到底还是没看到他盼了那么久的雪。
“呃.....”
一声极低的,微弱的声音响起,起初池律以为是幻觉,直到感觉到贴在颈间的唇瓣在动,才摹地惊醒过来,迅速拉开距离,低头去看怀里的人。
他一直平展的脸终于有了波动,眉头深深簇起,似乎很难受。
“松灵!”
“松灵?”
直到紧闭了三天的眼睛终于睁开。
“你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
可那双眼睛一直没有任何变化,也不聚焦,是一种诡异的僵死。
池律看着,奔涌起来的血渐渐凉下去,颤声唤他:“松灵。”
“松灵。”他用力喘了口气,压下骤然掀起的惊惧,轻声道:“看看我。”
似乎真的起了作用,唐松灵那双僵直的眼睛终动了动,目光逐渐凝聚在池律没有血色的脸上。
半晌突然出声,“池律?”
池律这才发现自己一直没有呼吸,张了张嘴,叫道:“松灵.....”
唐松灵脸上浮起茫然,定定看着他,“你瘦了。”
池律摇头,眼眶瞬间红了,“没事。”
起初以为醒了就好,但很快,池律发现他哪里不对,就像被抽空精气的人偶,眼睛空洞的让人害怕,叫了精神科的医生来看,说是创伤后应激精神障碍。
他总是呆呆地看着窗外,反应也很迟钝,往往一句话要重复两遍他才会有反应,不说话,也不怎么吃饭,吃一点就吐,一天十几个小时都在昏睡。
池律总是把他抱在怀里,像抱着一个碎裂了又拼起来的瓷娃娃,他将以前唐松灵喜欢吃的东西做了个遍,最终都进了垃圾桶。
今天天气好了点,不似前几天那样阴沉,池律给唐松灵穿戴整齐,拿了一个毛茸茸的棕色的帽子给他戴上,帽子上两个圆圆的耳朵,衬得唐松灵像个玉雪娃娃,竟不似已经27岁的人。
池律弯腰看着他,唇角漫开一点笑意,在他额上吻了吻,“我们下去走走,好不好?”
唐松灵木愣愣地没有反应,于是池律嘴角好不容易牵起的笑又落了下去。
大雪过后,原本有点叶子的枝丫落得干干净净,光秃秃得,麻雀唧唧叫着蹦来蹦去,惹得枝丫轻颤。
这医院设施配置都是京城最好的,院里环境也修建得像公园一样。
池律牵着唐松灵,在暖阳下沿着石子小路慢慢地走。竟也在这样静谧安宁的午后生出一点不敢奢求的幸福,似乎所有的伤痛都随着那场大雪消融了。
唐松灵走着,突然蹲下去,池律有些诧异,回头便见他在看面前一堆小麻雀在觅食,空白了好几天的脸上突然出现一缕浅浅的笑。
池律定在原地,目光凝在那抹笑上。
有风卷过,刮起满面凉意。
唐松灵不知何时抬了头,定定看着池律,“你怎么哭了?”
他怔怔抬手,指尖擦过池律脸上的泪痕,轻声道:“不要伤心。”
池律猛地握住唐松灵的手,将他拉进怀里,终于还是泣不成声,“松灵,快点好起来吧。”
再往前有个人工湖,被打理得很好,竟然也没有结冰,唐松灵在湖边站定,愣怔得看着湖面,突然伸手指着一个长满枯草的湖边,“是鸳鸯。”
池律循着他的视线看过,果然看到一对鸳鸯在湖面飘着,好不自在。
不过让池律更惊喜的事,唐松灵竟然愿意说话了,木僵的脸上也有了情绪,这是自他醒来从未有过的,池律欣喜过了头,再和他说话时,唐松灵又恢复了木僵又空洞的状态。
似乎只是突然惊醒,又沉睡过去。
今天可能在外面待得时间长了,唐松灵早早就睡了,池律趁他睡着的时候赶紧处理了几件公司里的要紧事,直到凌晨才全部处理完,又靠在床边看了会儿唐松灵,不知不自觉竟睡了过去。
自从那天从仓库出来,池律有点惧怕睡觉,一闭上眼睛,全是那些血腥的肮脏的画面。
夜半时分,他睡得迷迷糊糊,突然听见动静,猛地睁眼,见唐松灵不知什么时候醒了,正紧紧盯着自己,眼神竟有些冷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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