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年情深 经年情深 第130章

作者:且粟 标签: 近代现代

  这么些天,他第一次眼睛里如此强烈的情绪,池律心里重重一跳,赶紧问,“怎么了松灵?”

  “你哭什么?”

  唐松灵的视线追着他脸上不断落下的泪,脸上浮现一些扭曲的痛。

  “你哭什么!”他突然厉声喊道。

第143章 夜半哭诉

  池律摸了一把,才发现满脸是泪,怔怔看着指尖,大概是睡梦里又梦到了什么。

  唐松灵从池律怀里挣出来,脸上浮现狂乱扭曲的表情,他一把揪住池律的衣领,瞪着眼睛问:“那个视频好看吗?”

  池律眼中立时闪过惊慌,自从他醒之后,两人都再未提起过那天晚上的事,此时突然被提起,他不能不怕。

  池律握上他紧紧攥着的手,慌道:“松灵,不要这样....”

  唐松灵突然咧嘴笑了下,狠声道:“你不是一直问我为什么吗?现在知道了没有,你问的每一个为什么,都是亲手给我捅刀子,一遍遍提醒我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要看那个视频啊?我宁愿死了!”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那天晚上我为什么没按时赴约吗?我现在告诉你。”

  他仰着头眼睛眯起,似在慢慢回忆,池律心疼得快疯了,“够了松灵,我再也不问了,忘掉,不要再想了,会好起来的,会好的松灵。”

  泪珠一串串掉下来,淹没在纯白的被子上,晕染出深色的小花。

  可唐松灵却微微摇了头,“视频你都看了,还有什么不能听的。”

  唐松灵布满血丝的眼睛闪动着,咧嘴咯咯笑了一阵,慢慢道:“那天晚上,特别冷,知道你回来了,我很高兴,想快点去见你,但突然想起那年你过生日,我都没给你送生日礼物,你回来得突然,我没时间准备,只能去花店买一束花,”

  说着,一直没有光的眼睛微微亮了一下。

  “但花店离老广场有点远,我怕让你等太长时间,只能抄近路。”

  “那条废弃巷子没有灯,我很害怕,但想到马上就能见到你,又不怎么怕了。”

  “巷子很长,我抱着花往前跑,到最深处的时候,听见背后有脚步声,然后就被人捂住口鼻。”

  唐松灵被池律抱着,头往后仰着枕在池律的臂弯,眼睛黑漆漆的,什么光都照不进去。

  “别说了,松灵。”池律抱着他的手开始抖。

  “然后差点被施暴了。”

  他眼睛挣得大大的,干涩,没有一点泪水。

  “松灵,别说了。”

  “为什么不说,你不是一直问吗?”他瞪圆眼睛看着池律,“你觉得我脏了,是吧?”

  “没有!”池律像是被吓到了,突然提高声音沙哑着喊了一声,眼中普天盖地满是惊恐,他粗声喘着气,用力道:“没有脏,松灵是最干净的,脏的是那些人。”

  “我好痛。”唐松灵愣了许久,瞪得大大,灰败的眼里终于落下一滴泪,“太疼了。”

  哭声渐渐变大,充斥着整个病房。他伸手揪住池律的衣领,唇瓣颤抖着嘶声哭喊,“你知道那种切割灵魂的感觉吗?”

  声声泣血,万念俱灰。

  “松灵....”池律早已神魂俱裂,却只能紧紧抱着他,分担不了一点点痛苦,“都过去了,我们忘掉,好不好,会好的....”他嘴里说着会好的,眼睛里却全是绝望。

  小小的病房里回荡着唐松灵撕心裂肺的哭声,像是压抑太久了,迟到七年的痛哭终于在今天爆发,似乎要将所欲的痛苦通过泪水倾泻出来。

  很久,唐松灵渐渐止了痛哭,被泪水浸润的眼睛盯着池律笑了下,“你知道吗?那天和韩庄一起的另一个人其实是我杀的。”

  池律骤然瞪大眼睛,惊愕地看着他。

  “我捅了他很多刀。”他说着,又捉起池律的手探进病服,按在腰上一节凸出的疤痕,“这块也是我捅的。”他咯咯笑了两声,盯着池律惊愕的眼睛,又附在他耳边道:“但是我想起你了,我想起,你还在等我,就捅偏了。”

  池律冰凉的手指贴在那块长出增生的可怖疤痕上,细细摩挲着,指尖抖得厉害。

  唐松灵眼中显出迷乱,似乎不太清醒了,唇瓣凑到池律耳朵边,呵着气道:“其实,那天晚上我看见你了。”

  四月十五,明月高悬,救护车呼啸着路过老广场时,原本躺在担架上的少年突然动了 一下,掀开医生踉跄着跑到后门。

  他将脸紧紧贴在玻璃上,看着老广场入口处立着的人,正偏头往街口处张望,光看背影,都知道他很着急。

  救护车拐过街角,便什么都看不到了。

  唐松灵被池律紧紧箍在怀里,他感到抱着自己的人正在忍受巨大的精神摧残,闭上眼,嘴角浮起一丝残忍的笑,“穆怀英被送到医院的时候,我很奔溃,觉得天都塌了,我不敢让自己的脑袋空下来,眼睛一直在到处乱看。”

  “然后,我看到楼下角落里站着一个人,正仰头往这边望。”

  “她是路政儿。”

  “她也看见我了,她只问了我一句话。”

  “她问我,如果我把这件事捅出去,池律会怎么样?”

  “我想了很久,然后我想到被我捅死的那个人。”

  “我觉得你也会这么做。”

  他紧闭着的眼角落下眼泪,喃喃道:“我不敢让你知道啊,你的人生才刚起步,怎么能折损在监狱里呢?”

  唐松灵想起那晚池律将他抱出仓库后,又返身回去了,很快,沉沉夜色中响起韩庄凄厉至极的惨叫,他甚至能听见血肉被钢筋切割的毛骨悚然的声音,能听见大动脉往出喷血的声音。

  直到池律再出现在急救车上,他强撑着撑开眼皮,看见池律浑身是血,半张玉白的脸都被血染透,犹如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鬼魅。

  他缓了缓突然冒出的惊恐,无比庆幸那时候没跟他说实话。

  良久,病房里响起一声声剖肝泣血、凄厉至极的呼声,每一声嘶哑的哽咽里都含着绝望,似一场烧了七年的大火,摧枯拉朽,肝肠寸断。

  唐松灵闭着眼,只觉近在耳边的哭声要将灵魂刺穿。

  “松灵.........”

  “我该怎么办,该怎么办啊.......”他伤心极了,每个字都浸透着无助。

  该怎么办?

  这个问题唐松灵从七年前就在问,他问了无数遍,都没有得到一个满意的答案。

  好像怎么做都是错,怎么做都会造成伤害,最终权衡利弊,只能在所有可能里选择一种创伤最小的做法,把伤害降到最低。

  然而这把藏在时间洪流里的刀,最终还是池律的穷追不舍下,重见天日,裹着剧毒穿透池律的胸口。

  夜深了,外面刮起了风,呜呜叫着。

  痛哭一场,力气用尽,就又睡了过去,似乎刚刚惊醒只是为了发泄压抑多年的苦涩。

  直到第二天中午才又醒,池律将棉睡衣给他套上,像往常那样亲昵地蹭了蹭他的额头,又抱他起来坐在腿上,低声哄着,“喝点东西吧。”

  唐松灵把投在窗外的视线收回,扭头盯着背后的池律,看了一会儿,突然道:“你瘦了好多。”

  池律没想到他会主动说话,愣怔了很久,又不敢在唐松灵面前太脆弱,在眼圈泛红之前垂下眼帘,用力提了提嘴角,低声道:“好像是有点。”

  唐松灵还盯着他看,半晌,突然抬手在他冒出来的胡渣上摸了摸,道:“好憔悴。”

  池律箍在他腰上的手收紧了点,让他后背紧紧贴着自己,低低应着,过了两秒,猛然察觉他今天好似和往常有些不同。

  脸色还是灰败的,但却没有前几天那种让人心里发寒的木僵和空洞。

  池律被他突如其来的清醒冲得眼眶发涩,好似终于在满目疮痍里看见一点希望,又好像干渴了太久,终于在五无边沙漠里看见一汪清水。

  唐松灵看着池律愣怔又惊喜的样子,那双原本平静漆黑的眼睛盛了太多太多痛楚,连突然浮现的笑都染上苦涩。

  今天清晨迷迷糊糊醒来,见他握着自己的手,歪在床边睡着了。

  一向一丝不苟的人,头发凌乱,唇瓣干裂起皮,下巴长出一层青色的胡渣,脸色苍白憔悴,明明睡着了,紧蹙着的眉头却透出太多痛楚,迷糊地含喊着自己的名字。

  他太累了,眼角眉梢都染着浓浓的疲惫。

  唐松灵突然就清醒过来,周围的一切,看到的听到的,都变得无比清晰,他这才意识到前几天的自己就像陷在一场不断循环的梦里,外面罩着一层看不见的膜,将自己和外界隔开,挣脱不得。

  昨天晚上偶然惊醒时,看到昏睡的池律眼角的湿意,那些不断滴落的泪珠,顷刻间化作针扎在心上,将憋闷在心里的,堆叠了太多太多的苦涩扎破,终于还是崩溃了,疯了般将所有的苦痛倾泻在池律身上。

  刚刚池律踏进病房时面上温柔平静,可他对自己说话的语气,看着自己眼睛,都藏着小心。

  他将脆弱藏起来,不敢在唐松灵面前漏出一丝一毫,即使再痛,看着唐松灵的眸子却永远坚定而温柔。

  唐松灵猛然意识到,自己这么多天陷在个人情绪中出不来,昏昏沉沉,可眼前这个人却是清醒着痛。

  “松灵?”仍然是带着试探的,小心的语气。

  唐松灵愣愣回神,伸手捧着池律的脸,轻声道,“我没事了,已经好了。”

  话音未落,池律唇角漫开柔柔的笑,眼底却在瞬间聚起碎光,掉在捧着他的手上。

  他压下喉间的颤意,轻声道:“真的吗?已经好了?”

  “嗯。”唐松灵点头,眼眶酸涩得厉害,“对不起......这几天辛苦了。”

  池律还是愣愣地,眼泪簌簌落下,“真的吗?我的松灵,真的好了?”他声音抖得厉害,一遍遍问着,像是不敢相信,又像是太惊喜。

  “真的好了。”唐松灵提起嘴角,笑了下,眼角却泛起泪花,“不要伤心了。”

  “对不起,昨天晚上对你发脾气。”

  “你看,太阳出来了。”

  “都过去了。”

  在这样温柔沙哑的安慰里,池律终是泣不成声。

  经年许久,他梦里都在念着的,伤痕累累的爱人,终于又被他抱进怀里。

  窗外冰雪消融,阳光正好。

  十一月二十七,阳光从窗外铺进来,整个病房暖洋洋的。

  唐松灵垂落的睫毛被亮白的光线映出点点金光。

  他翻了个身,两秒之后,倏地醒了。

  手上挂着的点滴不知何时已经撤了,房间静悄悄地。

第144章 快点幸福

  离医院不远处,一间糕点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