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年情深 经年情深 第71章

作者:且粟 标签: 近代现代

  他太乖了,好像问什么都会回答,让他干什么都会乖乖听话。

  但是别人不知道的事,又怎么会想到去问呢?

  池律叹了口气,闭起眼微微低头,鼻尖蹭上他被冻得冰凉的鼻头。

  过了会儿,又捉住他的手捂在怀里,指尖细细摩挲这上面的茧纹,“为什么每天这么拼命做兼职?不累吗?”

  唐松灵自动忽略前面的问题,道:“不累。”

  池律轻啄了下他的鼻尖,稍微退开,盯着唐松灵的眼睛问:“你还没说为什么。”

  唐松灵长而密的睫毛抖了下,下一刻又笑道:“就还是之前说的呀,不想妈妈太辛苦,我给自己挣上学的钱啊。”

  他抬着头,瞳孔刚好迎着光,显出平时浅许多的浅棕色,美而清澈。

  但池律却知道只是美好的假象,没了光,这双眸子又变回黑色,他轻声问:“只是这些?”

  “是、是啊。”

  池律闭了下眼睛,才又睁开,道:“我刚刚去你家了,阿姨一个人在家里。”他看着那双浅色的眸子,道:“我们聊了会儿天,你猜,我们都聊了什么?”

第77章 (上) 一场噩梦

  早在池律说完第一句话,唐松灵就僵在原地,他猛的从池律怀里坐起来,连呼吸都透着慌乱。

  什么都不用问,听语气,就明白他什么都知道了。

  “松灵,我一直以为我们是对方最亲近的人之一,难道对你来说.....不是吗?或者,你根本......”

  “我没有!我只是害怕,我怕让你有负担。”他红着眼眶,颤声道:“能和你在一起,我觉得自己已经非常幸运了,从一开始,我一直再给你添麻烦,一直是你在照顾我,我不想.....我......”

  “唐松灵!”池律骤然抬高声音,赤红着眼喝道,“我们不是只在谈一段不咸不淡的恋爱!从一开始,我们就是要过一辈子的,你什么都不告诉我,美其名曰是不想给我添麻烦?那我的存在到底是为什么了?!”

  池律少有情绪激烈的时候,他胸口微微起伏着,好一会儿,才勉强缓了声音,“我希望我们是可以相互依赖的关系。”

  唐松灵费力地张了张嘴,哑声道:“对不起........”

  对不起,是我低估了你的感情。

  他凑过去,张开手臂紧紧抱住池律,满心翻滚着酸涩的情意,他不知道除了说对不起还能说什么。

  有时候,语言是最贫乏无力的东西。

  好一会儿,池律才用力握住唐松灵的肩头,低沉的声音从头顶贯下:“你要记住,我是你的男朋友,任何时候,你都可以无条件依赖我,我不会觉得麻烦。”

  唐松灵闷闷出声:“好。”

  真正相爱的人,吵架总是来的快,去的也快,狂风过境后,仍然是没有一丝杂色的蓝天。

  两人多日未见,自然是要腻歪一会儿,一番折腾过后,唐松灵喘着气趴在池律胸口,捏着他手玩的时候才看见他手心的伤,指尖轻擦过刚长好的新肉,心疼道:“你之前说家里有事,到底是什么啊?”

  池律考虑再三,还是道:“我们的关系,被我爸妈知道了。”

  “啊?!”唐松灵蹭地从他胸口爬起,“那....他们有没有为难你?!”

  池律笑了下,道:“你不好奇他们什么态度吗?”

  唐松灵嘟囔:“都不让你和我联系了,还能是什么态度。”

  小家伙还挺聪明,池律捏两下他艳红发烫是的耳垂,道:“不用担心,我应付得来。”

  “你都受伤了,还应付得来?”

  “这是不小心弄得。”

  唐松灵小心翼翼道:“你爸.....该不会打你了吧?”

  池律挑眉:“你挺有经验啊?”

  “.......”

  接下来两天池律都在蓝湖小区住,自从溜出来之后,只给家里人报了个平安,就没再管了,他心里清楚,只要一回去就别想再出来。

  蓝湖很久没人住,到处都一层灰,池律将脏了的床单被套换下来,又里里外外擦了一遍,觉得差不多了开始才洗衣服。

  前天唐松灵来得时候,换下来的那套衣服还在脏衣篓里堆着,他将衣服塞进洗衣机前,习惯性掏了掏衣兜兜,从里面掏出一张纸。

  这张纸叠得四四方方,磨损很严重,而且已经有些泛黄,时间应该挺久了。

  池律将这张叠成长方形的纸块放在桌上,做完家务,无聊之际,眼神又不经意间落在那张纸上,突然像是有感应般,觉得它对唐松灵来说应该很重要。

  他本无意窥探,但关于唐松灵的一切,都会不自觉的想了解更多一点。思来想去,还是拿起来,轻轻展开。

  起初,他没看明白这张上到底是什么,只大概知道是医院出的一个分析报告单,又细细看了两遍,心脏才开始慢慢失速,直到最后脑袋充血,耳边嗡鸣一片,剧烈的眩晕感席卷全身。

  这是一份HLA配型报告单,上面写着的受供人是苗韵,而供体,则是唐松灵。

  他全身都在不受控的颤抖,就快要捏不住这薄薄的一张纸,那上面得每个字都在扭曲爬行,朝他露出沾满鲜血的獠牙。

  池律抖着着手打开浏览器,搜索了一下HLA的报告分析详解。

  唐松灵的这份报告里,10个位点,有8个是相匹配的,也就是说,他和苗韵之间是高度匹配,而且时间显示这张配型分析报告但是两年前的。

  后来,池律不记得那一刻是什么感受。

  只知道胸腔被什么勒住了,呼吸变得艰难异常,那时候好像特别冷,他把自己缩进被子里,可还是没用,每根骨骼都在打颤,他像生病了一样,脑子混沌一片,什么都想不了,他努力地回忆那时候的唐松灵,但能记起的,只有他明媚的笑脸。

  他在被子里缩了一下午,冷汗出了一层又一层,每次清醒地意识到唐松灵从那时候起拼命挣钱的目的,他便觉得恐惧。

  或许是为了逃避,不知怎么得竟然睡着了,但还是没怎么逃脱的掉,他被拽入了无边无际得噩梦。

  梦里,唐松灵浑身是血地躺在手术台上,血沿着被浸透的床单滴滴答答掉在地上,积起一摊猩红的小水洼,到处都是红色,他踉跄着上前推开那些医生,看见唐松灵已经被开膛破肚,他平静地着看惊慌失措的自己,说:“不要害怕,这只是一个梦而已。”

  夜色渐渐笼罩喧闹的城市,铺满这个世界的角角落落,将房子里的光一点点挤出去,直到彻底坠入黑暗。

  床上隆起一个包块,随着被子下的人的呼吸微微起伏,黑暗里他眉头紧锁,额前的发丝被汗水打湿,不多时,那双紧闭的眼睛猛的睁开,里面盛着浓重的惊惧。

  池律突然想起两三年前的一场噩梦,那场梦里唐松灵笑着转过身,胸前的衣服全湿透了,透着浓重的血腥味,那时候他们还没在一起。

  他在黑暗里做了很久,也没看表,不知道什么时候了,随便套了身衣服,洗了把脸让自己清醒了些,装着那张报告单出门了。

  半夜三点,他在路边等了很久才等来一辆出租车,直奔兴虹小区。

第78章 (下)一半生命

  早上七点,闹钟准时响起,唐松灵伸了个懒腰,困倦仍然固执地盘踞在身体里,他眯着眼睛从沙发上坐起,像个机器人一样,按指令刷牙洗脸做早餐。

  出门时,苗韵突然嘀咕了一句:“这兜里怎么装了这么多化验单....”

  还没说完,唐松灵猛的转身,见苗韵站洗衣机边上提着衣服正往外掏一堆纸,心“咚”得一声,“放下!”

  苗韵被他一嗓子喊呆了,低头看了看手里的衣服,又莫名其妙得看着唐松灵,他三两步过去,抓过衣服看了眼,才狠狠松了口气。

  “怎么了你这是?”

  唐松灵扯了扯嘴角,“没事。”刚说完,突然想起什么,放松了不到一秒的脸色又摹地顿住,什么也不说就蒙头往外冲。

  苗韵见他脸色不对,有些莫名地冲他背影喊:“你跑什么?到底怎么了?”

  唐松灵来不及解释,扔下一句“没事”就往外冲。

  一路狂奔到楼下,街对面那个熟悉得身影就那样闯进视线,唐松灵顿住脚步,慢慢走到他面前。

  池律的表情已经不能用惨白来形容,他很憔悴,眼下乌青严重,唇瓣干涩起皮,眼神呆泄。

  见唐松灵过来,他转动拉满血丝的眼珠,将目光投放在唐松灵身上。

  直到这一刻,唐松灵还抱着侥幸心理,握住那双像冰块一样的手,轻声道:“怎么站在这里啊,不冷吗?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上去?”

  他用自己尚且温热的掌心捂着那双细细发颤的手,企图传递一点温暖给他。

  池律看了他半晌,眼里有很重的迷茫,他开口时声音嘶哑的厉害:“松灵。”

  “我在。”

  池律点了点头,“我昨天晚上做了一个梦,梦见你浑身是血地躺在手术台上。”他平稳的声线出现一丝颤抖,“我、我吓疯了,你安慰我说,不要害怕,只是一场梦。”

  他扭头,满是血丝的眼睛紧紧盯着唐松灵,“这真的只是一场梦吗?”

  听他这样说,唐松灵绷着的神经放松下来,抱住浑身冰寒的人,放轻声音柔声安慰,“不要害怕,我会一直陪着你,那只是噩梦,过去就好。”

  池律垂眸看了他半晌,像是在辨别他话里的真伪,过了会儿,一开始揣在羽绒服口袋里的右手动了动,拿出一张泛黄的纸,问:“那这是什么?”

  唐松灵顺着他的动作,视线落在那张纸上,下一瞬蓦地瞪大眼睛,脚底瞬间便窜起一股寒意,浑身血液都要被冻住了。

  他抖着手从池律手里接过那张起了毛边的纸,拼命克制住声音里的颤抖,道:“这、这只是......”

  “只是什么?”池律一把将他的脸掰过来,声音陡然拔高:“你又要编什么慌?!”

  池律终于失控,压抑了一晚上的恐惧和愤怒瞬间爆发。

  “你以前说的那些话都是骗我的?觉得我很傻是吗?”他惨笑一声,凄声道:“我每次满怀期待的说着我们的未来,说每一件以后要和你一起做的事,你是不是都觉得我像个疯子,又可笑又可怜,对不对?”

  他捏着唐松灵的下巴逼迫他看着自己的眼睛,冷声道:“我很想知道,你每次说会一直陪着我的时候,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态?”

  唐松灵彻底慌了,语无伦次道:“不,不是的,我是真心.....”

  “你闭嘴!这两年来,你不要命的赚钱,到底是在准备什么?!”

  “我.....”,只一个字便说不下去了。

  池律见他不答,双眼渐渐变得猩红不已,咬牙道:“那我问你,你现在配型成功了,下一步呢?打算做什么?”他盯着唐松灵无处可躲的眼睛,道:“我替你说,等你攒够了钱,你便会摘掉自己的一颗肾,换给阿姨,对吗?”

  池律神色已然癫狂,“你高三毕业就做了决定,一直瞒到现在,我很好奇,你到底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嗯?”池律突然笑了下,“你躺在手术台上的时候?查出身体指标异常的时候?或者,我站在你墓前的时候?”

  唐松灵望着池律有些疯狂的面孔,终于意识到自己可能做错了,眼眶堆积的泪水滚落,滴在池律的指尖,“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你哭什么?!该哭的人是我吧?”池律逐渐崩溃,“你知道我有多爱你啊唐松灵,你把我当什么了?你做这些决定的时候,有考虑过我哪怕一点点吗?”

  池律猩红得眼里终于滚下一滴泪,落在脚下的石砖上瞬间消失不见,快得唐松灵以为那只是自己的错觉。

  那滴泪化作利剑,裹着冬日的寒风钉进唐松灵的心里,痛得他快疯了,他抬手捧上池律冰凉的脸,抖着嗓子道:“对不起,都是我自作主张,可是池律,那是我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啊,生我养我的妈妈,我怎么能看着她去死呢?哪怕有一线希望,我都要救她回来,哪怕,是分一半命给她。”

  池律垂眼望着面前他泣不成声样子,一股无可奈何的绝望感充斥着整个胸腔,半晌,苦涩道:“那我呢?我们以前说过的话还算数吗?我听说,肾脏不好的人,一场小小的感冒就能把他带走,难道以后的日子里,我都要提心吊胆的活着?”

  唐松灵急道:“不,我自己会注意的,不会给你添麻烦。”

  池律漠然地垂眸看着他泪痕遍布的脸,伸手推开,像是力气终于耗尽般淡道:“你回去吧,我自己走走。”

  “我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