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入金笼 误入金笼 第40章
作者:贺新郎
裴雪意追出来,驻足在她身后,两人隔着一米的距离。
纪如茵听到他的声音,回头看向他。
裴雪意却很镇定,“你都看见了吧?”
纪如茵没有说话。
裴雪意轻轻笑了笑,扯开衣领,给她看自己脖子里的吻痕,“就是你看到的那样,从我十八岁的时候,就是那样了。”
他向前走了一步,唇角的笑容如少女般恬淡,眼睛却是冷的,“你刚才都看见了,那天,你也看见了,对吧?”
纪如茵的脸色一瞬间惨白。
那天在办公室,门外一声轻响,裴雪意怀疑是人,邵云重却说是风。
当时邵云重说让人调监控,裴雪意说不用了。但他到底是个多疑的人,在他和邵云重地下停车场的视频流出来后,就草木皆兵。
所以,他还是让安妮私下调了监控,发现那天在门外的就是母亲。其实她早就知道了吧,她怎会不知道呢?
那个在幼时无比依恋母亲的阿季,这么多年来,不过是在自欺欺人罢了。
现在撞破了正好,从今以后,谁都不必再伪装下去,索性把那一层遮羞布彻底撕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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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季心无挂碍了,其实这时候,对他来说,快解脱了,再也没有负累。
第46章 围炉
回去的路上又下起了雪。
这场雪很大,真如鹅毛一般,雪花在天空中纷纷洒洒,很快就在地面上铺了厚厚一层。
他们回去时是两辆车,斓姨在后面那辆车上,邵云重和裴雪意坐一辆车。
邵云重吩咐司机:“开慢一点,不着急赶路。”尽管年夜饭还在那头等着,但还是安全第一。
大年三十,向来繁华的街道也冷清不少,这个时间来往的车辆比平时少了几倍。
街道两侧的路灯还在兢兢业业地站岗,昏黄的灯光把雪花都染成金黄色。
裴雪意坐在车里,看向车窗外纷飞的大雪,路灯将他的头发和侧脸也染成柔和的金色。
他安安静静地看着窗外,苍白秀美的脸上十分平静,只是眉眼间始终有挥之不去的几分忧郁。
这副模样看着怪可怜的,邵云重打小就见不得他这样,多愁多病的,忍不住往他身边凑了凑,悄悄地捉住他的手。
邵云重不明白车窗外有什么好看的,他想跟裴雪意说说话,只是等到他把裴雪意冰凉的手捂热了,都没等到一句话。
他又去摸裴雪意的脸,这时候才发现裴雪意哭了,脸上湿漉漉的,都是已经变凉的眼泪。
裴雪意脸上依旧是没有什么表情,只是眼泪一直往下流,面无表情的流泪,就像不受控制一般。那双睡莲花瓣一样的眼睛,一旦流起眼泪来,简直戳人心肝。
邵云重一下子慌了,他这辈子最见不得这双眼睛落泪,除了在床上。在他的记忆中,裴雪意很少这么哭,上一次这么哭还是六七年前,那一次是因为裴雪意的猫死了。
“你怎么了?”他抱住裴雪意,把人捞进怀里,掰过来下巴一边擦眼泪一边询问。
可是怀里人一言不发,就是眼泪哗哗的往下掉。
邵云重心里又奇怪,又慌乱,忙把他抱得更紧,下巴抵着他的发顶,着急道:“你怎么了?告诉我,谁又给你不痛快了?”
问完这句话,他自己都愣住了,心里叹了一口气,多半是因为纪如茵。
邵云重早就知道,裴雪意的母亲是知道他们之间的事的,不过就是装聋作哑。这么些年,他也很是纳闷,裴雪意那么敏感聪明的人,怎么就感觉不出来呢?大约这就是当局者迷,再加上一点自欺欺人吧。
他揽着裴雪意的肩膀问:“你就那么在意?”
裴雪意终于肯出声,喉咙里是委屈压抑的啜泣声,头埋进他胸口,肩膀都在颤抖。
他这一出声,这一投怀送抱,邵云重那种心疼的感觉就再也控制不住了,整个胸腔都是酸涩的,不住的亲吻他,上下抚摸他的后背,“哭吧,哭出来就好了,以后再也不为那些人伤心了。我也不会再伤你的心了,我会对你好的,我们以后都好好的,成不成?”
邵云重心里有很多话想说,也有很多的承诺,但他觉得,说得多不如做得多,他会向裴雪意证明的,他能改的。只要裴雪意不想着离开他,他就是把心剖出给他拿着玩都行。
雪越下越大,等他们到家的时候,庭院里的积雪已经到小腿肚了。邵怀峥没让佣人们清理,觉得这样很有意境。
车停稳,邵云重下车,绕到另一侧给裴雪意开车门,怕他脚沾雪水,直接把他抱下来,一路往客厅走去。
裴雪意本来就瘦,这个冬天又清减了,即便穿上一层冬装,抱起来也很轻松。
邵云重掂了掂,忍不住说:“整天人参燕窝虫草的养着,也不见你胖一点。”
二楼的窗户跟前,邵怀峥和邵夫人并排站着,看庭院里邵云重踩着积雪过来。
邵夫人“啧”一声,“我真是生了一个情种。”
邵怀峥没有说话,饶有兴致地看着儿子和阿季。
邵夫人看不惯他那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当年我把孩子送到这边来,交给你,你就带成这样?为什么不早点阻止,非得让他们搞在一起?”
年前邵云重殴打黄澎的事情,闹得人尽皆知,后来再加上那段流出去的视频,邵夫人心里已经十分不悦。
他觉得小儿子是魔怔了,为了一个裴雪意,风度修养全部抛到一边,连家族的脸面也不顾了。
邵怀峥哼笑,“这能怪我?老大一直养在我这里,可是一点没问题。”
“你说这话什么意思?”
“老二小时候还在你身边养了几年呢,一送回来就是个祸害人的,那个脾气家里的佣人都受不了,要不是阿季陪着他,他早翻天了。那个混账劲儿一上来,除了阿季没人能制住!要不是因为这个,我能把裴家的孩子留家里那么多年?你的好儿子,他就天生如此,我有什么办法?”
这一顿输出,把邵夫人噎住了,愤愤道:“就算是天生的,那也是遗传了你了,上梁不正下梁歪。”
“好,好,夫人说得对。”邵怀峥说,“他就是个孽根祸胎,都是我的基因不好,就是夫人这么好的基因掺和进来一脚,也愣是没把他生好一点。”
他说完扬长而去,吩咐佣人张罗晚饭。
裴雪意回来后又跟着吃了一顿。
他在裴家基本没吃什么,饭菜不合胃口,邵家的饭却向来以他的喜好为先,邵云重特别吩咐的,邵怀峥和邵千洲也纵容。
有时候他自己也恍惚,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几乎跟邵家人成了一家人。平心而论,邵怀峥除了默许邵云重对他下手之外,其他的方方面面都对他很好,真有点把他当作养子宠爱的意思。邵千洲对他更是比对邵云重这个亲弟弟还要好。
酒过三巡,一直端着果汁陪喝的裴雪意也举起酒杯,“我也敬叔叔一杯,感谢您这些年对我的照顾。”
邵怀峥笑容满面,“好,这杯酒我一定要喝,阿季最乖了。”
他喝完酒,立刻招手给管家, 让管家拿红包过来,三个红包,分别给家里三个孩子,裴雪意的红包摸着硌手,他打开看了一眼,里面有车钥匙,送了他一台车。
邵千洲立刻大声说“偏心”。
裴雪意说:“谢谢叔叔。”
邵千洲看了自家弟弟一眼,笑着说:“你干脆叫爸爸好了,反正以前不是也叫过?”
那是裴雪意小的时候,还不太懂事,有几次听着邵云重叫爸爸,他听着听着就顺嘴了,也跟着叫了声“爸爸”。
裴雪意是个脸皮薄的,想起来这件事还觉得尴尬。
邵怀峥还记得这件事,笑着替他解围,“叫什么都一样的,反正在我心里,阿季就是我的小儿子。”
邵云重心里却另外有了想法,他觉得早晚有一天,他爸爸能应上裴雪意的一声“爸爸”,等他和裴雪意扯了证,那就名正言顺了。
邵家人有守岁的习惯,这个习惯源于邵怀峥,他觉得父子三人聚在一起的时候不多,逮住一个节日,好不容易聚在一起,那就得多多交流。
除夕夜一家人聚在一起围炉煮茶,吃点喝点,聊聊天说说话,也算不浪费良辰。
每年的这个环节,裴雪意都是负责泡茶的,他颇为精通茶道,可惜的是,他的身体不适合饮茶。邵云重只给他喝参茶,小火煨在炉子上,别人喝茶,他就喝这个。
山泉水在炉子上煮着,邵云重负责烧水,邵千洲拿着板栗、榴莲、橘子在旁边烤。
裴雪意在一旁泡茶。
他的手很好看,今天用的是一套清初的青花五彩茶具,只看那双漂亮的手握着那几百年的老古董就觉得是视觉享受了。
板栗烤熟了,邵云重剥了一个,填他嘴里,问他:“甜不甜?”
裴雪意没说话,右手拿着盖碗出汤,突然觉得手腕一麻,紧跟着手一抖,啪的一声盖碗摔在石桌上,滚烫的热水全洒出来了。
邵云重连忙拉着他起来,扯过来他的手,“烫到没有?”
那么好一个盖碗摔碎了,裴雪意心疼,“这是叔叔最喜欢的一套,对不起。”
邵云重沉声道:“我问你烫到没有?一个茶碗碎了就碎了,能有你的手重要?”
邵怀峥也忙说:“大过年的,岁岁平安,岁岁平安嘛,它碎在你手里,那也是物尽其用的。”
裴雪意的手并没有烫伤,但邵云重的脸色也没有好转半分。
刚才裴雪意的手抖了一下,他知道这是上次割断肌腱落下的毛病,即使百般呵护,还是落下后遗症了,手麻、颤抖。
邵云重一瞬间悔恨的心口发麻,裴雪意的手腕,足够他懊悔终生,一辈子没办法放下。
邵怀峥让人换了一套茶具,邵千洲接替了裴雪意的活儿,继续泡茶。
因为看着两个人之间的气氛不好,邵怀峥叫了裴雪意在自己身边坐下。
裴雪意什么都不用干,坐在那里捧着参茶慢悠悠地喝,邵怀峥时不时投喂他。
他围着炉子,浑身暖洋洋的,吃了一些甜的,参茶又安神,不一会儿就睡着了。他靠着邵怀峥,下意识地依偎着邵怀峥的肩膀,看起来很文静。
邵怀峥侧头打量他,真是一个干干净净的小瓷人儿,也难怪他那个儿子放不下。他又觉得可惜了,这要是个女孩多好,也能给邵家生两个像模像样的孩子。
他眼神示意老二,把人抱回屋里睡觉去。阿季身体不行,不能跟着他们这么熬。
邵云重刚一动作,裴雪意就醒了。他看着怀里的人,柔声说:“阿季,咱们回房睡。”
裴雪意迷迷糊糊地说:“不,不回去…”
邵云重无奈道:“可是你很困了,都睡着了。”
裴雪意说:“我在这里睡。”
他不想走,他是个安静的人,也喜静,唯独一年中的这一天,在全家人很热闹的时候,他不想一个人孤零零的待在房里。
邵云重只能把他放在一旁的躺椅里,靠着暖烘烘的壁炉。
外面还在下雪,裴雪意身上盖着毯子,耳边是邵怀峥他们断断续续的说话声,他在躺椅里蜷缩着,睡得十分香甜。
十二点的钟声响起,楼下古董钟发出沉闷的声音。
邵云重半跪在他跟前,从他衣领里掏出那个玉观音吊坠,将玉观音拢在掌心,“菩萨保佑,愿我的阿季从此无病无灾,长命百岁。”然后低下头,轻轻吻了爱人的眉心。
新的一年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