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事九龙塘 心事九龙塘 第4章

作者:姜可是 标签: 近代现代

  齐麟昏倒了。办公室的人都呆呆挤在门口,梁诚怒呵道:“看什么!叫救护车!”

  十多分钟后,救护车拉走了齐麟。甘一跨坐在梁诚办公室的一把靠椅上,梁诚替他脸上上药。梁诚手里的棉签还没碰上他,甘一已经开始嚎叫。梁诚停下来,无语地看着他。甘一委屈地说:“真的疼。” 梁诚问:“疼你还要和他打?你知不知道齐麟做什么的,怎么当上龙天的私人保镖的?”

  甘一笑嘻嘻说:“那我看到又有英雄救美的戏份嘛。”

  梁诚不再管他,坐在另一张椅子上给他仔仔细细上了药。甘一说:“诚哥,你嘴角也破了,在流血。”

  梁诚没理他,继续拿药水擦着甘一的额头。他擦完收拾好,停下来看着甘一,问:“你到底是谁。”

  甘一好像不明白他的问题,呆呆地看着梁诚。梁诚说:“用一根女士发夹,插进一个成年人的脖子里。这个力道和手劲,没练过根本不可能。齐麟是龙天手下最好的打手,你几乎能跟他打成平手。”

  甘一一开始还是天真样子看着梁诚,好像不清楚他在说什么,过了会,换了副表情问他:“我说是学校社团里练过拳击你信不信?”

  “不信。”梁诚看着他。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阿奇回来,拉开办公室门,砸了两份便当在桌上,疲惫地说:“成哥又叫人去挑衅我们其他街的兄弟了。他最近经常往鱼哥那边跑,好像是想拉拢鱼哥一起和龙哥作对。”

  阿奇说完,发现办公室里两个人谁也没理他,空气就那么凝结在那里。阿奇问:“发生什么事啊?”

  梁诚回过神,朝他摆摆手,打算站起来出去抽烟。甘一拉住他,说:“吃了饭再出去,过会你又胃痛了。”

  梁诚看到甘一右肩上还在渗血出来,说了声放手,但他几乎挣脱不开,只好坐回了位置上。他和甘一面对面吃了餐饭,吃完后,他又问:“你什么高位截瘫的老豆也是骗人吧?”

  甘一不说话。梁诚点点头,说:“不说就不说吧。我也没那个兴趣知道。”

  梁诚出了门,点了只烟。他必须马上去医院看下齐麟的情况。齐麟在他这里被打伤,龙天肯定很快会知道。梁诚刚坐电梯下楼,阿奇跑过来叫道:“诚哥,鱼哥来了。”

  老鱼靠在自己的车边上,拄着拐杖,他挥了挥手。梁诚跑过马路,朝老鱼鞠了个躬。老鱼说:“你开车载我去龙天那边。其他什么人都不带。”

  梁诚道:“龙哥向来没有固定住所,我不知道他今天在哪里。”

  老鱼敲敲拐杖说:“我知道,开车。”

  梁诚照办,开了自己的车出来。老鱼坐在后排,看着车窗外的街道。龙天现在住在港岛一处宅子里,车子开过隧道,在市中心挤了片刻。老鱼一直无话,后来也只是嘟囔了一声:“藏得跟什么似的,每次找他,还得叫个船夫带路进桃花源。”

  梁诚笑笑。车子开到,老鱼自己进去了。梁诚等在外面。林茵坐在二楼露台晒太阳,这里本来一直她一个人住。梁诚总觉得她透过墨镜在打量他,于是钻回了车子里。

  梁诚拨通电话,叫阿奇去医院看看齐麟的情况。他边讲着电话边看向副驾驶位,那颗酸奶味珍宝珠还放在那里,梁诚拿起来,意外得非常重。他剥开糖纸,发现是一个小型追踪器。

第10章

  龙天坐在书房练字那块台子边上,老鱼进屋后一直站在落地窗边看前面的花园,今年好像冷得特别快,林茵由荷兰带回来的郁金香种“甜蜜的雪崩” 提前开苞了。老鱼眼馋向她讨要过,但现在他没心思看花。

  “我搞不懂你在做什么。”老鱼说,“我们一开始说好的是吞掉金大生在泰国的档口。现在货你也拿了,人你也杀了。阿业跟这件事又没关系,而且金盆洗手那么久了,你有什么理由要做掉他?”

  龙天站起来看自己今天早上写的字帖,看了会才抬头说:“我本来想练颜体,你看,但是写着写着,发现练错了字帖。”他叹口气,坐下来,继续说:“阿业不是我杀的。前个周,泰国那边来信,我们截得那批金大生的货,里面的东西被调包了。我现在没办法离开香港,就让我个仔,龙河过去了一趟,龙河过去到现在都没有音讯。我叫齐麟的细佬(弟弟)齐轩去泰国找阿河,他到现在找不到。我查到金大生死前几个月和阿业电话往来非常频繁,他们两个的关系从来没有好到交流频率那么高,我觉得事有蹊跷就去质问他。”

  “之前我们为了掩盖吞货杀人的事,对外说是卫斯理回来讨债。鱼哥,有些事真的经不起说,有些人也不好随便提起的。阿业和我说,大生和他这些时日又接到卫斯理的指令电话了,和十几年前一样,敲听筒三下,那头的背景会放《莉莉玛莲》的乐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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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少飞疲惫地说:“没有卫斯理过海关的记录。”他坐在心理诊室的靠椅上,搓了搓自己的脸,说:“我们一直都有监控卫斯理的行踪,没有他回国的记录。”

  梁诚问:“不是传闻他都是电话下令,自己从来不出现?”

  陈少飞沉默了一下,说:“对。”

  他站起身,看墙面上的画,小女孩捧着自己的心,下面有一个单词“hope”。陈少飞说:“阿诚,我到明年三月就要退休了,追了龙天那么多年,什么都没追到。替你老豆报仇的事,可能还是要你自己做下去了。”

  梁诚不响,低头看自己的手。梁诚去心理诊室这件事其实不是秘密,下属基本知道。他们当他做大佬压力太大。他每周定期过来,即使不跟陈少飞见面,也需要假装定期过来。前几年,他开始真的看诊。因为他常常做梦梦返自己的老豆梁永年。梦里梁永年浑身是血,头发被打秃了一块。梁永年去世前没有遗言,因为一切发生的太快。梁诚是十五岁那年,发现自己变成了孤儿。

  那天梁诚由置业大厦出来,已经晚上十点光景,他回到家,餐厅传来鸡汤的香气。他停在玄关,顿了几秒,走进去果然看到甘一正好做完最后一道菜,在关火端菜出来。梁诚把那颗珍宝珠扔到了餐桌上。

  甘一说:“先洗手吃饭?”

  “正好算准了我回来的时间?”

  甘一坐在餐桌边,忽然指了指梁诚的嘴角说:“还破着皮。”

  梁诚盯着甘一。甘一像泄了气一样,垂头说:“我是骗人。我老豆做船舶生意的,很小带我去欧洲定居。我在法国南部一个小城市长大的。大学念的是英国一所特殊军校。去年暑假我交换回香港参加游学活动,中间几天和香港的好友家明去老人院做志工。就是西贡那边那间老人院,你每周都去对吧,因为你过去住的旧唐楼有位阿婆子女双亡,是你一直养着她。

  “那天我过去,你和阿婆在荷花池边,你正在给她剪手指甲。诚哥,你不知道有多温柔,我几乎看呆了。老人院的护工都认得你,说你每周都会过来,看起来是个冷冰冰的古惑仔,但是对那位阿婆不知道多好。你每年捐给老人院一笔钱,平时没事会带小弟去帮忙免费修理家具。那个暑假我每周都会去那里,就是为了碰见你。”

  梁诚坐下来。两个人就那么坐着,梁诚好像想从甘一脸上找出点什么。甘一伸手摸了摸梁诚嘴角的血痂,看着他说:“回到英国,我一直想起你。我总觉得我把心忘在香港了,没跟着上飞机。”

  甘一说完,补了句叫梁诚记得吃饭,自己收拾东西,走出了门。

  那天晚上,龙天睡在床上,翻身的光景感觉落地窗外站着个人。他直起身子,看到露台上站着一个穿蓝花格子衬衣的女人。龙天大叫:“齐麟!” 齐麟还在医院没回来。林茵醒过来,拍亮了壁灯,楼下的护卫冲上楼之前,龙天已经靠在床头,闭着眼睛。

  林茵点了只女人烟,抽了起来。她问龙天:“是不是请人过来做下法事?”

  龙天忽然睁开眼睛,暴怒道:“做什么法事!有人装神弄鬼你看不出来吗!马上叫齐麟从医院滚回来,他的整个安保系统都给我换过!我要看看谁敢和我玩这套。”

  龙天气极了,整个人跳起来,穿了睡袍在房间里踱步。他走到露台边朝下看,满院子的郁金香。林茵从来没见过他发那么大脾气,只好靠着不响。龙天站在窗边,想起白天老鱼站在那边,他问老鱼:“你叫谁带你过来找我的?”

  老鱼朝花园那头怒了努嘴说:“阿诚啊。”

第11章

  甘一靠在“Lolita”的吧台喝酒,他其实不大会喝酒,而且酒精容易影响判断,念军校的时候喝酒会被重罚。美美跳过来勾住他的脖颈问:“发生什么啊,那么不开心?”

  甘一撑着头,把手机摊给他看,梁诚今早发简讯给他:现在你可以带着你的心回欧洲好好念书了。

  美美靠着他坐下,拍拍甘一的肩头说:“失恋难免的嘛。我上次中意一个意大利人,白白给人睡了三个月,他拍拍屁股回欧罗巴了哦,我哭了四个月,怎么样,现在还不是活蹦乱跳。”

  阿珍在柜台边打了美美一下,说:“别烦他了。”

  晚点,甘一接到鱿鱼仔电话诉苦说:“自从你走了,我们这个区的报表做得稀烂,新进来的小弟比我都不会弄。最近道上太乱了,金大生那边的人一下群龙无首,也不知道现在归谁管,游来荡去地招惹人,招惹了我们这边,又去搞成哥那边,三派人每天在街头干架。”

  甘一忽然笑了一声。鱿鱼仔叫道;“你还好意思笑。诚哥今天忙得人都找不见了。我们楼下有店铺无缘无故被砸了,我不会要去找麟哥过来摆平吧。”

  甘一说:“应该不行,麟哥还在医院躺着,好像身体越来越坏了。” 他又笑了一声。

  梁诚等在龙天一间旧公寓门口,等了很久了。他不知道龙天急着找他什么事,齐麟不在,龙天另一个副手乔家差他到这里拿东西,但是敲门半天也没人应。梁诚低头看手机简讯,最近九龙港岛两个地头的几派人,除了老鱼那边还置身事外,其余的几乎天天在打架。这边今天被警署抓进去一波,那边放出来一波。

  他要手下人尽量不要动手,有事叫他来解决,但是没用。龙天地头大,他管不到的人太多了。

  梁诚从烟盒里抽了根烟出来,点了火,靠在门框边。龙天要说他办事不力,再揍他一顿,他也没话说。他刚才去医院看过齐麟的情况,居然还没醒过来。他想不到甘一到底使了什么手段。

  公寓门突然被打开了,龙天自己开得门。梁诚毕恭毕敬地叫一声龙哥,龙天笑笑,叫他进了屋。

  这套旧公寓是龙天年轻时候和林茵刚完婚的时候买的,客厅内还放着婚纱照。龙天坐回沙发上,坐到另一个人边上,笑着对梁诚说:“刚才和阿婆坐着喝茶聊天,聊得都没听见敲门声。”

  梁诚愣住了,他感觉自己的大脑飞速转了十来秒才堪堪稳下来,冷静地问龙天;“龙哥忽然请我阿婆过来喝茶是什么意思?”

  “阿诚,你刚跟我的时候说,你是孤儿,从小阿婆养大的。养到二十来岁辍学了,没什么其他本事,所以来投靠我。对不对。”

  梁诚说:“对。”

  龙天喝了口茶,问阿婆:“阿婆,是不是这样啊?”

  梁诚上前了几步,说:“阿婆几年前已经老年痴呆了,她没办法回答你。”

  龙天点点头,继续说:“你跟了我这么多年,做事极认真,连老鱼都很欣赏你。不过我就是不敢重用你,你知不知道为什么?因为我查过你的履历,太干净了,每桩每件事,就都像编的。”

  “最近道上发生很多事。昨晚我静下来想,从金大生档口出事开始,好像每件事都跟你有关系。跟大生签合同拿货的是你,飞泰国确认货品的也是你,天香楼忽然发生枪战。肖兴业意外死亡。再到昨天你知道我的住所之后,我这里也发生了情况。你可不可以给我解释一下?”

  “龙哥。”梁诚吞了下口水,说:“我跟你八年,有什么也早都做了。没理由等到现在。我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但这都和我阿婆没关系吧。”

  龙天拿起茶几上的茶杯往阿婆嘴边灌,笑着说:“当然是我说有就有啊。”

  梁诚实在忍不住了,想去夺龙天手里的茶杯。身后忽然有人钳制住了他,梁诚大骂了声:“操。” 他蹲低,抽出身后的军刀划向身后的人。梁诚一对三,他不管不顾地出手,终于脱身的时候,转头发现阿婆不见了,龙天身后站满了人。龙天坐在沙发上拍了拍掌,说:“你老虎装猫装了那么多年非常辛苦啊。身手那么好,如果阿麟在兴许都要不是你的对手了。军刀,规范式警队格斗技巧,是不是梁sir?”

  梁诚喘着气看着他,他已经有点脱力了,毕竟今年已经三十,不是二十出头的年纪。他忽然觉得有点荒唐,暴露得这么傻。梁诚还是问:“我阿婆人呢。”

  龙天问他:“卫斯理跟你什么关系?”

  梁诚忽然冲上去,在碰到龙天之前,被人扑倒在地。梁诚知道自己十分能打,但是一对十,胜算还是很低,他感觉自己被打了无数拳,最后一把手枪抵在了头上。龙天继续问他:“是你们差佬的新花样吗?用鬼吓人?”

  梁诚不响,他大概猜到发生什么了。他笑着朝地上吐了口血,说:“不是,卫斯理回来了,大佬。”

第12章

  第二天,梁诚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关在一间小卧室里,看起来像那个旧公寓配套的保姆间,有一个小独卫。他的头很痛,眼睛被血糊住了点,睫毛粘在了一起,梁诚起身洗了把脸,他知道自己必须冷静一点,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

  有人搜过他的身,手机,卡包都收走了。连胸口那枚项链都不见了。他靠回床上。他知道龙天是个笑面虎,其实非常狠。现在不杀他是真的以为他和卫斯理有联系。

  下午时分,梁诚开始胃痛。他抱着头,蹲在床边,忽然想到甘一。梁诚从来没想过自己会被男人喜欢。一个男人说喜欢他,为了他留在香港做一个马仔,每天给他做饭跑腿。听起来比八点档那些电视连续剧还狗血。他想起甘一做得那碗鸡汤,到最后谁也没喝。但他现在,非常想喝一口热汤。

  梁诚起身去查看那扇房门的架构,如果用手边的事物有没有打开的把握。就在他研究的档口,门忽然开了。

  甘一突然跳进来,关上门,看着梁诚。梁诚第一反应是自己饿出幻觉了。甘一笑笑说:“本来想回欧洲的,发现心还没带上,过来找一下。”

  梁诚问:“你在我身上也装了追踪器?”

  甘一说:“那我不敢,你一定察觉得到。我在阿婆身上装了追踪器。”

  他扶住梁诚想带他走。梁诚忽然停住了,推了他一把。甘一狐疑地转头。梁诚问:“你好像预先知道,我和阿婆会出事。”

  龙天的人听到声响,过来了。甘一拉起梁诚就往外面冲。这是梁诚第一次看清楚甘一的身手,动作非常之快,眼前的人开枪按板机的手都没甘一拧脖子的速度快。梁诚推开冲上来的另一个人,两个人朝门口跑去。身后的人开枪了,他们扑倒的瞬间,被人按在了地上。

  被关回保姆间的时候,甘一头被门撞了一下。他捂着头蹲下,说:“忘了不要硬冲,应该走刚才来的那条路。”

  梁诚问:“你怎么进来的?”

  甘一说:“这种旧楼,水管都能当楼梯用,露台又多又不合建筑规范,我爬墙进来的。”

  两个人靠坐在床边,甘一从怀里摸出一罐捂热的罐头。梁诚愣了一下,还是拿过来了。甘一在一边看着他,摸了摸梁诚额角的伤口。梁诚吸了口冷气,白了他一眼。

  梁诚又问他:“我阿婆呢?”

  “龙天带她回宅子的路上被人劫了。他现在肯定很无语,香港居然还有人敢劫他的道。” 甘一嘿嘿笑了声。

  梁诚握着罐头没动,甘一说;“你吃啊,你有一天没吃东西了吧。我找到这里花了点时间。”他又从怀里掏出一小瓶水塞给梁诚。

  “你还能不能掏出一个报警器啊?”梁诚问他。

  甘一说:“你不就是警察uncle咯?”

  梁诚一把掐住他的脖子,说:“我再问一遍,你到底是谁?”

  甘一装着翻了个白眼,说:“我们现在能不能不要内讧啊。你先把罐头粥吃了,吃了之后我就告诉你。”

  梁诚还是放开了手,拉开拉环开始喝粥。甘一盯着天花板上的旧灯发呆,又东张西望地打量卫生间,他上了个厕所出来,又蹲在梁诚边上安静地看他喝粥。梁诚被他盯得很不舒服。甘一忽然点了点梁诚眼角那颗红痣。

  门外一直很安静,判断不出有没有人。两个人靠在一起发起呆来。梁诚转头,看着甘一肿起的脸颊,右肩胛骨的伤口好了又崩开,已经第二次了。甘一低头看渗出的血,满不在意的样子。他把头搁在梁诚肩上说:“我睡一下,太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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