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白月光真棒 你白月光真棒 第69章
作者:渔观火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温热的体温从交叠的手上传输到体内。窗外白茫茫的一片,病房里却温暖又舒适。
周济慈其实没有睡着,他只是看到冬蔷薇,想起一些事而已。
他曾经和傅庭雪说过,隆是他的第一个父亲。
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其实不想去深究他对隆产生严重依赖的根源,斯德哥尔摩也好,欺骗自己也罢,但和隆相依为命的那两年,是他离开傅庭雪后过得最幸福的生活。
他们搬到伦敦的那间小阁楼时,一开始房东太太还以为隆是拐卖儿童的人贩子,他尽管长相英俊,但未免太粗狂了些,和那个精致可爱的孩子一点儿都不像。
盯梢这对奇怪的父子好几周后,房东太太也没发现那男孩有求救的幸好,也就打消怀疑。
有一天,隆照样踩着夕阳的日光回到家,房东太太见他游手好闲的模样,不由提醒道:“隆,你每天出去鬼混,把孩子一个人留在家里,你应该送他去上学。”
隆打哈哈:“我这是在攒钱给他做手术,希望他的病能早点好,他这个样子也上不了正常学校。”
想起那个孩子的残疾,房东太太也遗憾地叹气:“那么乖的孩子怎么就不会说话呢。对了,他今天没有出去找隔壁那家小孩玩,我中午在窗台上给他放了块面包,结果他一直没拿,可能是因为害羞。这个点儿他现在肯定饿坏了,你赶紧回去给孩子做饭。”
“好的,真是谢谢您。”
上楼时,隆突然停住脚步,表情变得凝重起来。
房东太太说小keats今天没出门,怎么可能?隔壁那孩子有多缠人他是见识过的,也听说他俩最近闹矛盾。
隆摸到大衣里的枪,表情严肃地推开阁楼的门。
阁楼里果然有陌生人,是个面容阴鸷的男子,怀里抱着个昏迷的小男孩。
那个面容阴鸷的男人见隆回来,笑道:“听探子说,你养了个漂亮的小男孩,我还以为是送给我赔罪的。”
说着,他轻佻地摸了一把怀里男孩的脸:“我还没玩过这种亚洲的小男孩,你从哪里找到这么漂亮的孩子的。”
隆心里一沉,喊出来人的名字:“尤金,你对这孩子做了什么?”
来人正是爸爸的一儿子尤金,一直在找他。
脑海里迅速地思索他的来意,隆沉声道:“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那批货不在我手里,你找我没用,我现在已经退出组织,只想过平静安稳的生活。”
尤金轻佻的表情瞬间变得阴狠:“你别想瞒过我,你以为爸爸带的人只有你逃出来?有人跟我说过,爸爸被抓走前,让你处理掉那批货,你肯定偷偷藏了一部分。”
说到这里,他的语气又放缓道:“你放心,我只是想知道你藏货的地点,你只要说出来我就放你走
。”
隆闭上眼,像是在挣扎要不要说出真相。
终于,他睁开眼,语气坚决道:“我可以告诉你那批货在哪里,但你必须保证我的安全,这个孩子你也不能带走。”
尤金笑道:“你什么时候和我一样喜欢小男孩的?”
隆面无表情地反驳:“这是我儿子,亲生的。”
尤金愣住:儿子,他哪来那么大的儿子。
在尤金愣神的那一刻,隆迅速从怀里掏出消音□□,直接射穿他的头颅。
杀死尤金后,隆快速把纪贤抱过来,检查他的身体。
没发现多余的痕迹后,隆松了口气,但紧绷的神经却没能完全松懈下来。
他杀死尤金的消息不久就会传到大哥的耳朵里,这个小阁楼已经暴露,大哥是不会放过他的,不能再呆在这里。
这样想着,他抱着纪贤,快速跑下楼。
房东太太见他急匆匆的模样,不由问道:“隆,这是怎么了?”
隆着急地回道:“小keats发高烧了,我得带他去医院。”
听到说孩子生病,房东太太也没多问,孩子看病要紧。
在知道探子已经知道自己的藏身之地后,隆偷偷联系了朋友。
郊外的一间便利店外,隆和朋友并肩站在一起,他看着无边的夜色,焦虑地抽了一支又一支烟:“尤金的哥哥是不会放过我的,我想请你帮我做一件事,把这个孩子送到约克郡的一座修道院。”
朋友是和隆一起长大的伙伴,当初也是他给隆通风报信,才让隆躲过一劫。
“伪造的资料都准备好了,我给他虚构了一个身份,你只需要把他送去就行,到底是我对不起他。”
隆在道上混了那么多年,自然有门路在专业人士那里搞到这些东西,他或许早早地预料到这一天的来临,所以很早就把这些东西准备好。
朋友应下这个简单的要求,同时也担忧道:“那你怎么办?”
隆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沉默,但朋友也知道他将会面临的事,心里不由一阵伤感。
他看向车里熟睡的男孩,眼神逐渐温柔下来:“我这两年攒了点钱,这些钱反正也不够他上大学,就全部留给你了。”
隆也是个孤儿,从小在底层摸爬滚打长大,后来被爸爸收养,成为他的一名养子,负责干各种脏活累活,上大学一直是他的梦想。
这时,纪贤醒了过来,他看着陌生的环境,焦急地在四周搜寻,当看到隆的身影时才松缓神色。
隆努力挤出一抹僵硬的笑容,回到车里对纪贤道:“keats,我给你准备了个新身份,还有一个漂亮的新家,格雷叔叔会送你去那里的。”
从他的语气和神色中,纪贤敏感地察觉到哪里不对劲,开始情绪激动地比划手语。
隆努力使他平静下来:“keats,你冷静一点,我不是想要抛弃你。”
他痛苦地闭上眼,嘴唇颤抖道:“我遇到一些麻烦事,可能要很久才能解决,等我解决完那些事,我就来接你,好不好?”
纪贤开始流眼泪,他说不出话,但隆依稀能从他的唇形中判断出他在说什么。
爸爸,骗人。
隆心里一酸,故作抱怨道:“我才一十多岁,哪里能生出你这样大的儿子。
看着纪贤那双流泪的眼睛,隆的语气也不由哽咽起来:“还有,明明是我把你绑来这里的,你这样会让我更有罪恶感的。”
“真可惜,本来想多攒点钱送你以后去上大学的,没想到那么快就被找上门……我这辈子最遗憾的就是没上过大学,你一定要去上大学,要是钱不够,你就去找海伦夫人。你长大后一定会是个很帅气的小伙子,海伦夫人会很喜欢你的。”
朋友无言地看向隆:喂,哪有你这样劝孩子去做贵妇人的小狼狗的,他才几岁?
最后,隆抚上纪贤的脸,在他额头印下一个吻:“走,快点走,快和格雷叔叔离开伦敦,不要和任何人说你认识我。”
格雷坐上车,对隆保证道:“你放心,我会把他送到修道院的。”
轿车在黑夜里驶离伦敦,纪贤趴在后座上,依依不舍地往后看。
隆站在黑夜里目送他们的离去,他的身影逐渐被黑暗吞噬,最后彻底看不见了。
那是纪贤最后一次看到隆。
好在格雷是个重情义的,他按照隆的请求,把纪贤送到那家修道院。
就这样,纪贤在这座古老的修道院安顿了下来,隆一直没来接他,在离开伦敦时,纪贤就有预感,那可能是他最后一次见到隆。
修道院的孩子们都觉得,新来的那个男孩非常古怪,他不爱玩闹,也不爱糖果,只喜欢呆在图书馆里看那些枯燥的书,要么就是呆在修道院后面的荒院里,一呆就是一整天。
“他可真是个懂事的孩子,”柯林神父总是担忧地想:“是因为不会说话吗?我以前还担心他会对神学产生抵触,但他却是拉丁语学得最好的,可怎么才能救赎那个孩子呢?”
但和表面的平静乖巧不同,刚来修道院的纪贤其实一直在愤怒,人总会在一定的阶段处于怨天尤人的状态,而他那时候正是这个状态。
整天就是拉丁语,拉丁语,我又不会说话,什么大舌音小舌音,关我什么事!
即使内心躁郁不安,但他知道,自己不能给人再添麻烦,也不能表现出对拉丁语的抵触,隆费劲千辛万苦把自己送到这里,他不能辜负他。
他要像隆期望的那样,好好生活下去,重新学会说话,然后去上大学。
他会努力过上隆期望的人生。
修道院的生活总是平静又枯燥的,他的愤怒发泄不出来,于是,便发疯似地去修道院后面的荒院里发呆,一呆就是一整天。
那是一片荒芜的空地,据说原本是打算修建成后花园的,但是因为修道院的纬度太大,土壤常年结冻,荒芜得像一片野地,很少有植物能生长在这样的环境中,更别
说是鲜艳的花。
每天做完早课后,嬷嬷看到那个新来的黑发男孩又在发呆,他不和其他孩子们一起玩,总是远离人群,在那片荒地上走走停停,像是在寻找什么。
嬷嬷不知道他到底在寻找什么,事实上,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柯林神父询问他时,他会回答自己在找花。
神父怜惜地摸摸他冰冷的小脸:“小keats,这个地方太冷,连草都长不出来,又怎么能长出花呢。”
他其实不是在找花,他只是想寻找一个答案,他想不明白:为什么是他?他曾经拥有过很多给过他光和温暖的人,但这些人都一一地离他而去,只留下他一个人在黑暗中孤独地行走。
为什么一定要他做剧目里的悲情角色,他不懂。
如果悲剧注定要降临,那救赎之道又在哪里?
当他把这个问题抛给柯林神父时,神父递给他一本《圣经》,说救赎之道就在其中。
神父对他说:“上帝总会降下各种苦难给人间,你可以抱怨它,也可以为战胜苦难而不懈奋斗,但直到最后,你还是得接受它。”
狗屁不通。
纪贤看完《圣经》后,做出这样的评价,凭什么要他接受?他不接受。
那时,他对上帝甚至产生了怨恨,因为他想不明白上帝为什么要早早地把隆从自己身边带走。那个男人不好吗?他每天忠诚地祈祷,为自己攒大学学费,从来没过上一天的安稳日子,原来这一切都是不值得的。
后来,他渐渐长大,不得不承认,隆其实是有罪的,正是因为他有罪,上帝才会早早地带走他。
甚至隆自己都知道他是有罪的,所以在审判到来时,除去对纪贤的不舍外,他很坦然地接受了一切。
黑手党在《教父》这类电影里牛逼哄哄的,活像当地的守护神一样,这只是文艺作品里对其进行的美化。
长大接受法律和规则的教导后,周济慈发现自己其实是个低道德感的人,规则对他的限制相当有限,无论是隆还是希尔德,他们都是俗世意义上的有罪之人,但他们依旧是自己的精神寄托。
他是个狭隘的人,只在乎那个人对自己好不好,那人是不是个坏人,有没有罪,对他而言并不重要。
可惜希尔德看不懂他的本质,最终导致两人的悲剧。
但那时候的纪贤不懂,他反而为隆愤然起来,因为他知道隆是被父母抛弃的孤儿,从小被他的教父收养,为报恩情,所以才开始做那些不得已的错事。
如果隆出身在富足的人家,有一对恩爱的父母,那他的人生还会如此悲惨吗?
他想到一半就开始沉默,因为他发现,他自己就是他口中所说的,出身富足人家,父母恩爱美好的孩子。可最后呢,他还不是成为悲惨的人,连真实姓名都不敢暴露。
我又有什么罪?上帝真是不公平。
他愤然地把那本《圣经》摔在石头上,一屁股坐在上面,以此来发泄自己的不满。
他坐在没有一根草的荒院里,目及之处不见一点鲜活的色彩,就像迷茫的他找不到答案。
长大一点后,因为拉丁语学得很快,加上是最虔诚的孩子,纪贤开始和神父一起在祈祷室听信徒的倾诉。
这个工作很负能量,因为很多信徒会向神父倾诉自己的苦难,大倒苦水。
但不知道为什么,当诉苦的信徒知道神父身边的自己是个哑巴后,他们会对自己投来怜悯的目光,语气也惋惜道:“这么漂亮的孩子,怎么就是个哑巴呢,真可怜。”
他们说这句话时,仿佛自己的苦难也不值一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