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狗与恶犬 野狗与恶犬 第74章

作者:晏双笙 标签: 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市井生活 近代现代

  刚起床,身上穿得少,不至于跟小孩一样冒冒失失地开门往外去,只是手贴在玻璃上,凑近了往外看。

  这几年小镇的雪下得越来越少了,大多时候都薄薄的一层,早上醒来没多久就化了,只有挂在菜叶跟树叶上的能留久一点。

  在程殊的记忆里,小时候一到冬天就会下很大的雪,能堆雪人。

  雪后的早上,他最喜欢跑到院子里踩雪,一脚踩上去,松松软软的,从小院往外到山上、河边,看过去全是白的。

  有一年的冬天,遇到了五十年难遇的凝冻,水管出不来水,得到井里去挑。

  地里的菜也全冻坏了,家家都得去街上买菜,那年的白菜特别贵。

  程三顺忍了三天,吃腻了各种土豆,终于去街上买菜,结果哪哪儿都是滑的,他在大街上摔了一跤,还不忘护着手里的菜,穿得厚摔是没摔坏,被大家笑了一通。

  回家来都还气,跟程殊说的时候,程殊也笑他,父子俩不知怎么的,就笑作一团,然后晚上吃了顿热乎乎的白菜炖土豆、豆腐。

  梁慎言垂眼看他,伸手覆在他手背上,他的手大一点,能刚好盖住,偏过头问:“喜欢下雪?”

  程殊点点头,转过来看他,“听说北方的雪很大,比膝盖还高。”

  梁慎言被他这么看着,心念一动,低头亲他眼睛,说:“我家那儿没这么大的雪,不过可以一起去更北一点的地方。”

  这么亲眼睛,有点痒。

  程殊忍不住笑了起来,呼出的气全扑在玻璃上,洇出一团雾色。

  梁慎言不再说什么,握住他的手从玻璃拿开。

  起都起了,再回去也睡不了多久,干脆就不睡了,洗漱完去厨房里弄点吃的。

  大早上,还下了雪,厨房里冷嗖嗖的,锅碗瓢盆摸着都冻手。

  程殊接了一锅水放电磁炉上,然后去拿饺子,从菜篮里捡了几片昨天剩下的莲花白。

  等水开了,他一前一后放到锅里,“我们都这么吃饺子,你习惯习惯吧。”

  梁慎言挑挑眉,靠在旁边不说话。

  吃饺子要蘸辣椒水这种行为,他的确没办法说出赞同两个字。

  蘸醋是他最后的坚持。

  锅里的水咕噜咕噜地烧着,饺子在里边翻滚着,漂了起来。

  程殊拿筷子轻轻搅了一下,余光扫到梁慎言,飞快往外瞥了眼,确定没人,抬头凑上去,亲了一下他嘴角。

  “生日快乐。”

  梁慎言没动,垂眼看他,眼神满是柔软,等程殊要退开的时候,才凑近了一点,回应了这个吻。

  “礼物我很喜欢。”

  “送礼物的人,也很喜欢。”

  程殊就这么保持着微微往后仰的姿势,冲他笑得弯了眼睛。

  年前的一场初雪,让沉寂的小镇一下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

  老人们总说,有雪的年就是好年,明年庄稼能有一个好收成。

  所以临近过年下雪,是好兆头。

  小学早就放假了,平时白天听不见什么孩子吵闹声的老巷子变得很吵,这段时间冷得不想出门的大人们,也趁着下雪去地里转转。

  程殊去学校了,梁慎言待房间里,正拿着钳子在弄铁丝。

  钳子跟铁丝都是从棚子那一堆东西里拿的,不过他没怎么用过,现学。

  “刚才跟你说的话,你有听见吗?”

  梁慎言注意力都在视频上,听到耳机里他哥的声音,用钳子把铁丝又绕了一个圈。

  “听见了。”

  梁慎行忙了一早上,到中午才趁着吃饭的时间,抽空给梁慎言打了电话,“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梁慎言皱眉,铁丝差点戳到手,“想回的时候回。”

  “那天爸妈给你打电话,爸又惹你了?”梁慎行叹气,“他脾气就那样,从小到大说不出句好话,又不是针对你,是无差别攻击。”

  “有些话就不该说,哪怕不是本意。”梁慎言把视频往回倒了一点,“不跟他生气是一回事,但不代表他是对的。”

  梁慎言一直是个话不多的人,在家人面前也是,有效交流在看他来比说一堆话有用。

  只有在对着程殊的时候,才会说些没什么用、没头没尾的话。

  “过年也不回来?”梁慎行说不过他,换了别的跟他说:“前几年你都在外面上学,今年好不容易回来了,又不回家过年,妈心里肯定难过。”

  梁慎言把手里的铁丝圈举起来看了看,确定不会钩出线头,才小心放到桌上,“别拿妈来压我。”

  瞥了眼手里的钳子,少有生出了点挫败。他练了一上午,才弄了一个比较看得过去的钥匙圈。

  梁慎行看了眼手机,边回信息边说:“那是因为只有妈才能劝得动你,我拿爸压你,你会听?爸要是再给你单独打通电话,我看你都想拉黑他了。”

  梁慎言“嗯”了声,再操作时,动作比刚才熟练了不少,正要说什么,就听到他哥让他等一下,接个内线电话。

  往屏幕右下角看了眼,这个点打内线一般都有急事,他没吭声,把视频声音调小了一点。

  那边在打电话,聊的是公司业务,没避着他,反正都是自家人,更别说他回来了,就是在公司里帮忙的。

  听到电话挂了,梁慎言停下手里的动作,没等他哥开口,就说,“过年不好说,但暑假肯定回。”

  梁慎行一愣,意有所指地开他玩笑,“你这是给人当家教当上瘾了?”

  梁慎言虽然没想要瞒着谁,但听到这句不自觉皱起眉,“不关他的事。”

  “那跟谁有关?你都问严颂找他弟要考试卷子了,总不能是因为你想更改行当高中老师吧。”梁慎行戳破他的心思,话里有话,“真的不关他事,那就是你没数。”

  学生,说俗一点,那都是温室里的小花小草。

  哪怕这个温室就是个普通大棚,还漏风,那跟社会都不一样。

  梁慎言在小镇碰到了一个喜欢的人,放在心尖上,正儿八经的谈恋爱,家里谁都不反对。

  但得有分寸。

  游艇那事他爸生那么大气,就是因为受伤那男生才成年,还是学生。

  但凡换个身份,是从小出来打工的,或者是自己混社会的,都不至于那样,连解释都不听就发火。

  因为不一样。

  不说分辨是非的能力,就说成人社会的诱惑,跟学校里碰到的那些,都是两个世界,有一条简单粗暴的分界线。

  梁慎言绷着嘴角,一句话不说的沉默着。

  梁慎行正要说什么,倏然皱起了眉,迟疑着问:“你做了什么?”

  闻言梁慎言继续弄手里的钥匙圈,过了一会儿才回,“我有数。”

  梁慎行了解他是什么性格,这么说了就是没什么,但二十左右的年轻人是什么样,彼此都心知肚明,“别耽误人家学业。”

  “烦不烦人。”梁慎言懒得理他,挂了电话。

  电话是挂断了,心里的那点烦躁却没有消散,反而像是一团乱了的毛线团,堵在他的心口。

  低头看着手里那半个钥匙圈,还未成型,但已经看得出是什么。

  他跟程殊是两情相悦,怎么说得像是他强取豪夺。

  真够烦的。

  梁慎言往后靠,呼出一口气,视线自然往前,就看见了书架上放着的那对小狗。

  小狗表情憨态可掬,眼睛黑溜溜的。

  就看了这么一眼,心里又舒坦了。

  他们俩的事,跟谁都没关系,他俩自己清楚就行。

  晚上程殊放学回来,程三顺已经做了一桌好菜,就等着他来了开饭。

  其实在他们这儿,小孩都不怎么过生日,只有上了岁数的老人家里才会给祝寿,或者家里条件好的,会去拍个周岁照。

  每年程殊生日,程三顺会多给他点零花钱,再买个二十块钱的纸杯蛋糕,多做两个菜就过了,没什么仪式感。

  毕竟他连自己的生日都不过。

  今年碰上梁慎言的生日,反倒是挺隆重了。

  鸡鸭鱼肉上桌,还有腊肠腊肉,订的蛋糕都是六寸的,中间还带水果夹心,三个人都吃不完。

  程三顺是性子不好,但人精呢。

  这桌菜花不了多少钱,就那蛋糕花了小一百,对比起梁慎言给添置的东西,都不算钱。

  人在异乡,他给整个生日庆祝,以后就有旧情,能多帮衬。

  他举起酒杯,“小梁啊,你来这里也不少时间,大家住一起这么久了,你过生日家人不在身边,就我跟程殊帮你过了,祝你那个生日快乐啊。”

  程殊坐在一边,从来没觉得他爸像今天这么靠谱过,端起自己面前那小半杯杨梅酒,“嗯嗯,言哥生日快乐。”

  有些拥挤的堂屋里,灯光明亮,旁边客厅的电视声音传了过来,寒风被挡在了门外,桌上的菜热腾腾的。

  梁慎言坐在长条凳上,这条凳子坐得还是一如既往的硌人,堂屋的家具还是旧的,只不过添了些新的东西。

  可是屋子里暖烘烘的。

  梁慎言从小到大的生日都有很多人给他庆祝,今天不太一样,可又很特别,心尖熨帖。

  他拿起面前的杯子,说完“谢谢”后,几乎倒了满杯的杨梅酒,被一口喝了大半。

  吃了饭、分了蛋糕,三个人都带了困意。

  各自回了房间,隔着窗户往外看,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下起来。

  程殊坐在床边,盘着腿,看向书桌旁正要关电脑的梁慎言,手撑在腿的两边,往前探身问:“好久没一起看电影了,看会儿电影再睡?”

  梁慎言合上笔记本,回头望着他,“明天不用去学校?”

  程殊撇嘴,“时间还早,看看嘛。”

  梁慎言看眼时间,才九点,是还早。

  余光扫见程殊期待的眼神,忍不下心拒绝,打开了投影仪,连好视频网站,“想看什么?”

  才说完,手里的遥控器被程殊抽走。

  他挑了下眉,这是心里有想看的了,难怪也不作、不折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