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日(肆六) 红日(肆六) 第40章

作者:肆六 标签: 近代现代

  什么靠谱?还真能遇见啥强人所难的事?然后曹雁禾一能抵百?

  肖玉词纯粹为了自己的人私心罢了。

  黑灯小屋,深巷往里窜,一行牌匾串了彩光灯,十足亮眼,没有揽客,仅是一副小牌匾,上面写着,“足浴店。”

  屋檐重叠深巷里,居民楼下一处铺子,不是什么大地盘,墙面瓷砖斑驳黑纹,拦窗外铁锈横生,几人就站在楼梯门口,抬头一看,入口处贴着牌子,上面写着“足浴上二楼。”

  门头贴着大红字体,“足疗,脚气,灰指甲,鸡眼,肉刺…”

  像,太像了,像不正经的地方!

  肖玉词手掌摩擦,还在犹豫要不要上去,谢竟南猛地勾住他的手腕,用力将人拽进楼梯。

  “别看了,真是正经地方,我能带去那种地方吗?”

  肖玉词还没反应,就给他拽了进来,“诶?我能自己走,你别拉拉扯扯行吗?”

  谢竟南连忙放手,“得,我不拉,你好好走着。”

  外头看着是差了些,但是进了里头,楼梯上铺了红地毯,特喜庆,像结婚似的,墙上刷了瓷粉,挂了些洗脚按摩的照片,肖玉词一路往上,眼睛瞟了几眼,没啥不对劲地方。

  他走在前,曹雁禾在后,扭头与他说话有些困难,于是慢了些脚步,与他平行。

  “谢竟南咋劝你的?就二话不说真来了?”肖玉词想的是曹雁禾不会来,那他也不用来。

  曹雁禾一笑,“啥也没说,就问我来不来,我就答应他了。”

  “啥?”肖玉词惊掉下巴,“你这就答应他了?就没个软磨细泡喋喋不休?”

  曹雁禾摇头,还真没。

  谢竟南用的阴招,他给曹雁禾说的是“肖老师说要去按摩洗脚,问你去不去?”曹雁禾哪有时间细想真假,回头就给他发了个好,等到了地方,才知道这小子耍阴招。

  二楼店里装的金碧辉煌,昏暗灯光下一照,是鬼是人都分不清,只觉墙色晃眼,淡黄底色搭配金色花纹,暖黄灯光一照,还真和电视上一摸一样,入户前台登记,订了包间,女服务员带路,穿过大厅左手直走,和宾馆差不多,只是里头放了几张软靠沙发。

  肖玉词趟上面就在想,这得多少人趟啊?会不会在上面干点啥?不想还好,越是细想越觉得皮肤骚痒,连带头皮发麻。

  洗脚小妹一字排开,往三人脚下放一浴药桶,肖玉词紧张绷直,往脚下一看,木桶里放了一袋药包,颜色就是从里泡出。

  肖玉词左瞧右看,见谢竟南已经脱鞋泡进木桶,平躺陷进沙发里,他愁蹙一阵,脱鞋跑进水桶,初试烫了些,而后又觉放松,酥痒麻麻的。

  小妹半蹲在地,问他,“水温如何?”肖玉词点点头,应她,“还可以。”

  刚不觉得,灯光暗下,只认为她是二十几岁,如今再听声,仔细一瞧,像未成年,长得稚嫩,又瘦又白,刚伸手碰到肖玉词的脚踝,肖玉词便一触,说道,“我不用按。”

  年轻姑娘以为手生做错了事,连忙说道,“是我手重了吗?我轻点。”

  “不是,不是。”肖玉词连连摆手,“我怕痒,不按了,泡着就行。”

  姑娘怯生看他一眼,点点头,站起离开。

  谢竟南闭着眼,笑他,“这玩意得按了才知道爽,你这都还没按就把人家姑娘赶走了。”

  肖玉词并没有觉得多可惜,反而心里放了松,“我就喜欢泡着。”他侧头看了眼谢竟南,眼睛再一瞟,视线若有若无落在曹雁禾身上,他闭着眼双手合并放小腹上,靠着软椅沉沉咪睡。

  他太累了,今儿卉南到扬昌的黄泥路上,一辆四轮小车陷了泥坑,最近小雨又开始淅淅,接连不断出现了几起车陷泥坑事件,回回都得曹雁禾架着工具去推,扬昌就这么大点,修车店不多,他开得最长,修得也最好,一来二去路上抛锚都总得给他打个电话。

  曹雁禾开泥路很熟练,专避坑走,开得不徐不疾,稳稳当当,带着工具撬起车后底盘,又叫了来往司机一起往上推,才开出坑里。

  这条路烂了好些年,曹雁禾刚初中那会儿就听见政府要出钱修路,可是等了十几年,也没瞧见影,多半是不修了,于是镇上又开始挨家挨户筹钱修路,有车的还好,能出一两千也算不错,可是在镇里闭塞了大半辈子的老人,哪里肯拿钱修路,能吃饱穿暖已经是天大幸事,发不发展并不重要。

  肖玉词见他眼底冒青,心里忍不住酸楚,揪着心疼。

  谢竟南瞧了瞧肖玉词又瞧曹雁禾,压着声问,“睡着了?”肖玉词点头。

  从老家回来曹雁禾一直闷闷不乐,心事虽不表于面,却总是沉着脸,早出晚归忙于店里事情,肖玉词很难见他一面。

  今儿也是借着谢竟南的光才能见他,疲倦了,也黑了。

  他侧头小心翼翼看他,衣角不知道什么时候粘了泥,拳掌骨节之间也是,干巴起纹。

  按摩小妹不知什么时候撤了场,屋里只剩三人,正对面液晶屏电视上的空调老旧,嗡嗡嗡运作发出声响,老旧东西就是这样,卖了不值钱,修了得花笔大钱,想着还能用,于是就将就着用,没必要花冤枉钱。

  谢竟南闭眼靠着,没动静,肖玉词都以为他睡着了,没过一会他又开口,“曹哥最近咋了?瞧着心不在焉的。”

  肖玉词不便宣之于众,想想斟酌再说,“工作累了吧?”

  谢竟南没觉得不对,“也是,他那工作是挺累的,最近下雨,路不好走,好多车都抛锚,他工作量应该挺大的。”

  “嗯,最近早出晚归。”连面都没见过几次。

  “诶对了,上回媛媛不是说把他一表姐介绍给曹哥吗?你猜后来咋了?”谢竟南突然来了劲,起身扭头看他。

  “不知道。”是真不知道,还以为没啥后续,合着是他不知道而已。

  “曹哥没理人呗。”谢竟南啧啧摇头,“我都怀疑他是什么男菩萨,守身如玉,媛媛那表姐我见过,长得还行,要说大美女实在说不上,但是会过日子,挺文静,就是曹哥对人家没兴趣,这会好像谈了个男朋友,年后准备结婚了,怪可惜的。”是怪可惜的!

  肖玉词心下一闷,觉得要是他能好好找一个姑娘结婚也挺好的,可是往深了一想,那个可以光明正大陪在他身边的女孩子,他就嫉妒得要死。

  抓心的嫉妒,嫉妒得要死。

  我希望你能幸福,可是又不想你和别人幸福,爱情是扭捏做作的,即要爱又要假装放下,其实到头来,即爱又放不下。

  谢竟南一个电话出了包间,叮铃铃在房间作响,他怕吵着曹雁禾,捂着手机出了门。

  屋里灯光是暖色,应了墙纸的景,整一个下来像是昏暗的暧昧场所。

  肖玉词见他手掌的泥,看着心疼,随手拿起桌上一块毛巾,小心翼翼给他擦干净。

  曹雁禾睡得迷糊,只觉一阵冰凉敷上手背,动作轻柔又小心,与皮肤表面摩擦,轻柔,转而温热细腻的手又捏了捏自己手心的肉。

  肖玉词怕他醒,动作小心又谨慎,擦完手背上的污泥,又翻转替他擦手心,却注意到掌心细小的伤口,像是刮伤,伤口不大,破了点皮,怕他疼,他轻轻用毛巾擦了擦,勾下脑袋吹了吹,满眼心疼。

第44章

  常萍气了几天,情绪渐渐好转,等回神过来又觉得自己说话会不会太过分,但是转念一想到曹雁禾,倏然觉得自己没说错,就是樊芬该的。

  天气提前如了秋,往年十月份还在穿短袖的天,现在已经开始穿长袖,常萍又将家里打扫一遍。

  曹雁禾难得休了一天假,也给张晓伟放了两天假,今儿天还不亮就到家门口送钥匙,得回家一趟,他住店后面的出租屋里,隔了一栋房子,平时开门都是他的活,曹雁禾嫌管钥匙麻烦,也没给自己留把备用的,一串直接扔给他。

  吃了午饭便打扫卫生,肖玉词扫院子,提起扫帚从里扫到外,扫得仔仔细细,常萍从屋里出来一看,嘿,灰尘都扫得干干净净,她笑道:“肖老师,随便扫扫大垃圾就成,别那么仔细。”

  肖玉词穿了件白T恤,正中是只动画狮子头,边角粘了灰,他自个也没发觉,朝常萍乐呵笑,“没事,反正我也闲。”

  他是真闲,原先要去拖地,洗了拖把兴致勃勃的客厅拖地,却没成想酿了错,拖把没拧干,沾着一地水,又是曹雁禾拿干布吸了又拧,拧了又吸,才弄干净。

  换了别的活他也做不成,不是笨,是没做过,家里的活从来没轮到家,姚晶在的话姚晶做,姚晶不在就是肖克,但是肖克做得少,在肖玉词印象里确实没几次,家里活基本上都是外包给家政。

  除了做乖孩子,做好榜样,家里的事从来不需要他操心。

  别的没干成,肖玉词换了战术,拖地不成,扫地总能成吧?于是提起扫帚院子里里外外都是他一人扫的。

  肖玉词还想抢活做,常萍不让他做,“不用,你真不用帮忙,没啥事做的,我就随便打扫打扫。”

  “没事,我坐着也是干坐着,找点事做也成。”

  常萍拗不过他,说道:“那这样吧,家里没洗衣液了,你和雁禾去街上买几袋,多备点,下回用。”

  肖玉词这回松了手,“行,买啥牌子的?”

  “常用的就行,你们看着办。”

  今天不是赶集天,街上商贩不多,肖玉词和曹雁禾两人一左一右,踩着泥水湿坑进了惠真超市,常萍平时用薰衣草味的洗衣液,肖玉词寻着目标就往怀里抱了好几袋,袋装的,回头回家倒瓶里,常萍说的,包装的份量多些,都拿包装的。

  至于多不多没称过,不知道。

  肖玉词手提了几袋,勒手,他走在曹雁禾后面,问他,“你心情好了没?”

  曹雁禾没反应过来,“嗯?什么?”

  肖玉词换了只手提,“就前几天,你心情不是很好,现在好了没?”

  “我哪有心情不好?”曹雁禾突然停顿,转身问他,“你怎么就觉得我心情不好?”

  “猜的。”

  曹雁禾乐呵一笑,“第六感最信不得,肖老师。”他俯身往前从肖玉词手里提过塑料袋,两只手一遍一袋,“我没心情不好,就是累的,最近事儿太多,累的,成日困得要死,哪有心思想些乱七八糟的。”

  “诶?我能提。”肖玉词去抢他手里的袋子,曹雁禾及时躲闪,没碰到,反倒跌至于曹雁禾的怀里。

  “我两只手好提点,你别抢,少了一边不平衡。”

  “太重了勒手。”肖玉词又去他手里抢,扑了个空。

  “不勒。”曹雁禾没让他碰到,走他前面回头说,“这才哪跟哪儿?我在外面干工地哪会儿你还在上小学呢。”

  他嘿嘿一笑,是让肖玉词宽心,可是并没有,他听了心里去,只觉得肉连着心都跟着心疼。

  曹雁禾懂事太早,当家哪会才十五六岁,十五六岁?花季一样的年龄,肖玉词在读高中,抱怨父亲给的课业压力,与乔德林手掷万元在网上买了个新款游戏机,打了两天觉得没劲又不知道扔去了哪里。

  而曹雁禾还在为了家里欠款与常萍腿伤四处奔波。

  他只觉人与人,终有差别。

  肖玉词与他走一道,一左一右,咬了咬嘴唇还是忍不住说:“要真有了难过事儿,可以给我说,别总一个人扛。”

  他说认真的,也没开玩笑,他本能的希望曹雁禾能在他面前漏点情绪,难过也好,累了也罢,总觉得心里能好受。

  爱是欲望缠身,你的悲喜欢乐都想拥有。

  “行,以后快乐的不快乐的我都告诉你。”

  他心意是好的,曹雁禾没理由拒绝。

  常萍看着他们回家,超市用的大号塑料袋提了两大包,仔细数了一数,足足买了十包洗衣液。

  “你们这是把超市搬空了?”她说多买点,四五包就行,多了用不完,没准过期还得扔,实在是浪费,不过买都买了,她也不是事后补刀的人。

  “货架上的都拿了,不知道够不够。”肖玉词一扳一眼认真回她。

  常萍全都收下,一一放进柜子,“够,管够。”多的都有。

  肖玉词也屈膝蹲下,从袋里拿出来递给她,常萍伸手接,一递一放,非常自然。

  肖玉词这孩子,她一见就喜欢,礼貌含蓄,长得也乖,与扬昌培养出来的孩子一对比,收放有度,对人也客客气气,是个文化底蕴家庭培养出来的人。眼睛一瞟隔远忙着处理枯枝落叶的雁禾,她就觉得愧疚。

  刚遇见他那会,脏兮兮像只小野猫,就一人坐在房沿底下,青砖绿瓦,房檐密密滴水,落入石坑水洼,印出他的模样,一只发了春野猫嗷嗷直叫,扭着身子四脚踩进水坑,荡起一波水纹,散了水中倒影。

  常萍心眼软,自从有了曹雁军更是满眼慈爱与心疼,她从袋子掏出几包饼干,递到他眼前,曹雁禾那会还是戒备,抬眼看看她手里的饼干,又看看她,手握胸口犹犹豫豫不知该不该去拿,常萍看着心疼,一股脑全塞他怀里。

  “你家大人呢?”她问。

  他没说话,收拢怀里的饼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