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壑 欲壑 第10章
作者:钟十初
在她众多里亲戚里,唯一能攀上关系的alpha也不过是个b级,但在他们这样狭隘的社交圈里,b级alpha已经罕见到不行,现在突然有个s级出现在她眼前,不免有点愣神,跨度实在太大了,许如安现在甚至觉得b级也不过如此,尽管她的儿子林拓只是一个beta。
林浪见许如安也震惊的说不出话,又连忙接下去:“这样我们家不刚刚好嘛。”
“什么刚刚好?”
“啧,林拓是个有缺陷的beta,如果我们有s级alpha,两者不正好互补上了嘛!”
“恰好他还失忆了,我们就暂时让他在家里住着,中途要是恢复记忆了那我们也是他就救命恩人,他肯定会知恩图报,嘿嘿,我没记错的话,能生出s级别的alpha的家庭可都不是一般家庭,到时候人家父母一把鼻涕一把泪提着钱来感谢我们,这笔生意稳赚不亏!再说,你不一直想要一个alpha孩子?”
许如安冷笑道:“我看是你更想吧。见着alpha比见着自己亲儿子还激动。”
林浪撇撇嘴:“那还不是林拓太没用了……”
许如安纠结的脸色突然一变,急拿胳膊肘抵了抵林浪:“林拓来了。”
两人对视一眼,默契收回话题。
林拓已经从家里换下湿透的衣服,到医院探望他路上救下的男生状况怎么样。
他走到父母面前,对两人刚才的谈话并不知情,额角沾有几滴水,不知是汗水还是雨水。
“爸,妈。”林拓和煦地弯了弯眼睛,和父母问好后,才问起那人,“他还好吗?”
“人现在醒过来了,但精神不算很好,现在还在发高烧。”林浪动作自然地收起报告,“医生说是因为分化,再加上淋了太久雨导致的高烧,啧,脑子都烧糊涂了,问他叫什么名字都说不出来。”
林拓瞪大眼:“那是……失忆了吗?”
林浪强掩心中窃喜,点点头:“唉,真是可怜。你不在的时候我去附近各个警察局问过了,都说没接到寻人启事,也没人打电话报警说丢了孩子。他又碰上失忆,找到他父母这件事估计难上加难。”
“而且镇上方圆百里谁家狗生个娃我们都一清二楚,唯独这孩子我看的眼生。应该是外地人,父母早跑回老家不要他了。”
林拓听到父亲最后一句话不禁皱起眉感到奇怪,怎么一下子就能肯定是父母抛弃的,按理不应该是先试着找找吗?结论未免下的太过草率。
“可是……”
“好了,好了,你先进去看看他吧。”林浪打断林拓的话,将他推到病房门口,“毕竟是你捡来的。”
林拓只好先作罢,他来到病房,一眼注意到正在挂吊瓶的男生,走进了些,男生本闭上的双眼倏然睁开,他脸颊两侧泛着酡红,高烧还没完全下来,盯着林拓的眼睛却亮得突兀,没有半点刚醒来的惺忪。
意味不明的视线上下打量,林拓直视那双像深渊深不见底的眼睛,失神得差点一脚跌入,他不自在地摸了摸脖子,嘴角扯出一份勉强笑意。
“呃……”
“我记得你。”男生淡淡地收回视线,望着天花板,吐字平而稳,“是你送我到医院的。”
“是,是我……”
林拓没想到男生居然对自己竟然还有印象。
他在家附近不远处的河堤边发现他的时候,雨势磅礴,老远看去依稀分辨出是个人躺地上了,一动不动。所以当他壮着胆子过去翻过对方身子,已经做好了面对尸体,转头就报警的决定。
毕竟最近天气太躁热,和火碳烤一样,镇上已经不少人中暑晕倒,有几个因为发现的太晚,还没送到医院便没了气息。
林拓撑着雨伞,伸出手又赶忙撤回,攥紧的拳头渐渐松开,是个活人,没死。
伞面微微倾斜,混杂着花香味道的雨水不再拍打在秦忏脸上,他喘着粗气,湿冷的衣服贴在滚烫的皮肤上。一种从未体验过的奇怪感觉如有蚂蚁爬行在身上,它们聚集于他的胸口,后颈等处,不断啃食。
恍惚间秦忏听见有人在喊他,可雨声太大听不太真切,他掀起沉重的眼皮,像是做一场梦。萦绕于耳边的杂音逐渐褪去,梦里那人的脸庞与声音和面前之人重叠。
林拓问他:“你还记得自己怎么来到河边的吗?”
秦忏噤声,然后摇摇头。
“你看看,什么都不记得了。”林浪在一旁补充,“医生也说不准什么时候能恢复记忆,情况好些两三个月,坏些……”
林浪咳嗽一声:“一辈子都有可能。”
“啊?这……”林拓抿了抿唇,不知如何是好。人是他救回来的,但他救人的时根本没想到会碰上失忆这么棘手的问题。
他在家里没太大话语权,平时大事琐事都由父母一手操办,这次他自作主张当了个“滥好人”,父母不埋怨他多管闲事已经出乎意料,剩下男生该何去何从,他实在爱莫能助。
林拓想起自己小时候有段时间只吃一半晚饭,剩下的一半他会趁父母没上桌偷偷用塑料袋装好藏起来,等到许如安唤他出去倒垃圾时,林拓就会捎上装有剩饭剩菜的袋子,跑到后山桃子林那块喂一只纯黑色流浪狗。
流浪狗每次都会在一颗桃子树下等着林拓,一望见他就兴奋地摇尾巴。林拓会先蹲下来温柔地摸它脑袋,然后再拿出准备好的菜饭,倒进他工地上捡的破瓦片里,陪着流浪狗虚度时间。
林拓自以为这样的美好能持续很久,直到有一天中午,一位大腹便便的陌生中年男人找上林拓一家,说自己的狗因为吃了林拓给的饭上吐下泻,现在已经奄奄一息快不行了,狮子大开口要林浪陪五千块钱医药费。
那时候林浪许如安两人一个月加起来也就三千不到的工资,问过林拓真有这么回事后气的半死,两月工资打水漂。
他们拿竹条教训林拓一顿后还不解气,又罚林拓一个月不准吃晚饭,只为让他长点记性,以后别再多管闲事。
这件事对林拓而言刻骨铭心,他有好长一段时间不敢再去后山桃林,有时和玩伴去水库玩水要经过那儿,他宁愿绕路也不肯爬山抄小道。
后来夏天快要过去,某天回家路上,朋友忽然对林拓说,“你知道桃林死了一条狗吗?可臭了,还好我们都没往那走,不然得熏死。”
“当然不是病死的。听我奶奶说是被它主人绑在树下给忘了,再去看的时候就已经饿死了。”
“我奶奶说狗主人没良心,大热天狗都发臭了也不知道埋土里……”
剩下的话林拓没再听清,他记得那次回到家后他饭也没吃,趴到床上控制不住地大哭了一顿。懵懂的小孩将小狗的死归咎于自己,如果他肯不绕弯路去看一眼小狗,小狗或许不会饿死。
但时过境迁,随着林拓长大,他渐渐对此释怀。
他知道自己当初就算跨过心理的坎坷来到桃林,还会有更深,更惊险的悬崖峭壁阻拦他,可能是狗主人再一次敲诈,也可能是父母一顿辱骂,遥遥无期。他能力不足,管得了一时,却管不了一直。
就和现在一样。
病房内陷入沉默。
“要不……你先暂时住在我们家吧。”
林浪轻飘飘的一句话却如一枚巨型炸弹在林拓耳边炸开,林拓浑身一怔,怀疑自己耳朵出问题了,不敢置信转过头看向林浪。
这还是他那怕惹事上身的父亲吗?
第16章 林一宴
林浪的一番话令林拓产生了浓浓的不真实感,他甚至怀疑眼前的这个男人究竟是不是自己嫌弃麻烦的父亲。
许如安没有表态,她站得离三人有些距离,对空气中残留的薰衣草信息素味避之不及。
“如安你怎么想的?”林浪看向她。
自己早就定好的想法现在倒要假惺惺来询问她的意见了,许如安没好气地瞪林浪一眼,头转向一侧,想含糊其辞又念那alpha在现场,不好像以往那样说个“随便”,否则显得她不欢迎他似的,她想了想,把皮球踢给alpha本人。
“我就算说同意不也需要人家有进我们家的意愿嘛。”
一句话又将另外两人注意力集中到alpha,许如安见状连忙脱身,这种要表明立场的麻烦事她一直以来的态度就是能避就避,将来就算出差错也怪不到她头上来。
“家里的饭刚烧下,我先回去了。你们要是有什么别的事情,给我打个电话就行。”
口头上是这么个意思的,实际会不会接电话都是问题,林浪自然知道许如安的性子,也没指望她能把话题往自己身上揽。
病房门一关一闭,林浪朝林拓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赶紧说几句。
头一次获得话语权的林拓感到几分受宠若惊,愣了愣,一时不知如何开口。他打心底希望alpha能有个归宿,如果这个归宿能是他家,他是相当愿意的。林拓看向同样正看着自己的秦忏,怀着希冀问他:“可以吗?”
可以的吧。
秦忏沉默半晌,他确实无处可去,暂且和救过自己的人一起生活,是目前最好的选择。
至少能保证他不会害他。
于是秦忏松懈下对所有一切感知到陌生茫然而生出的警惕,选择相信林拓。他缓慢地点点头,说:“麻烦你们了。”
林浪似乎高兴的有点过头了,连摆手说不麻烦不麻烦,又在病房里若有所思地绕了几圈,忽然一拍掌,眼睛眯笑成一条缝。
“林拓,你好好照顾他,我想起件事得去办办。”
没等林拓问是什么事情,林浪头一甩就跑出门没了影,他走得匆忙,连口袋里掉出东西都没察觉到。
林拓走上前捡起,发现这是一张分化属性的检验报告单,联想到父亲刚才的言行,他心蓦然一沉,目光忍不住乱飘,快速扫视一遍,最后停留在检验结果那一栏。
瞬间,种种他觉得奇怪的地方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林拓失神地捏紧报告单,纸的边缘皱巴巴的,变的很难看,良久,他似释怀般长叹一口气,发白的指关节渐渐失力。
他们果然还是很在意自己是个有缺陷的beta。,但林拓却对他们恨不起来,因为父母从未当着他的面有过任何不满抱怨,至少心里面还是很在意他的吧?。林拓这样安慰自己。他们想要一个alpha来弥补遗憾,并不意味着会收回对他的感情,如果因为这点小事而斤斤计较,未免显得他太小肚鸡肠了些。
所以林拓抚平褶皱,动作自然的把报告递给秦忏。既然父母喜欢他,那他便也顺应他们的喜欢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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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时间林浪回家的时间都很晚,几乎天天半夜快十二点才到家,每次回来还带着一身酒气。
今天也是,许如安都懒得骂他了,客厅里一阵拖拽椅子的动静也没出房门。
林拓那时候还没睡,听到开门锁的声音就从床上起来。
他知道父亲为什么这么晚才回来。
林拓走到亮堂的客厅,问一脸疲态的父亲还要不要吃晚饭,对方摆了摆手,然后从上衣口袋里掏出张身份证放在桌子上。
林拓心一跳,凑上前,姓名那栏赫然写着:林一宴。
林一宴的名字是林拓想出来的。
他当时听父亲发牢骚,抱怨办身份证这事情真不容易,请人家吃了好几顿饭,送了不知多少礼物才拿到手。
于是林拓提议取单字“宴”,寓意这名是父亲辛苦宴请领导换来的。林浪想了想也觉得不错,比他之前上网搜出来的烂大街名字有文化的多。但又不甘心取名这样的大事情上没有自己亲身参与,可他毕竟吃着没文化的亏,绞尽脑汁之后也只是在名字里加了个普普通通的“一”字。
林拓也给足父亲面子,称赞大道至简。
林浪对外称林一宴是自己一个交往甚好的老朋友不幸家破人忙,唯一留下的儿子。两人情谊深厚,他不忍朋友儿子孤身一人无依无靠,于是暂接到家里替朋友养到大学。
具体编纂的故事林拓也不是很清楚,反正周围邻居望向林一宴的眼神逐渐从一开始的可疑转变为分外明显的怜悯,同时林浪重情重义的好名声也传扬到了每家人的饭后茶水间。
林拓在这样的风声闲谈里待久了,甚至自己都快相信林一宴是这般悲惨身世,加上林浪时不时提醒他要好生照顾林一宴,林拓不知不觉间油然生出一种形同于兄长的责任感。
夏风鼓动枝叶,盘踞于枝头的蝉,正撕扯嗓子留下它们在这世界的最后一点痕迹。
林拓闲坐于二楼阳台看书,透过玻璃发现林一宴在楼下浇花。
他好像并不怕热,总是能一个人在和蒸桑拿无异的屋檐阴影下待好久。
林拓见林一宴又发起了呆,猜他发的呆应该要比常人要觉得无聊的多。他自己出神的时候会会想起好多乱七八糟的回忆,有的能让他忍俊不禁,有的陈年旧事则会让他尴尬到脚趾抓地,细想反倒成了一种痛苦。
而林一宴发呆脑海里是空荡荡的。因为他没有过往记忆。
于是林拓那股奇怪的责任感便再次合时宜的在心里升起。他无法帮助林一宴重拾记忆,却可以想办法帮他获得新的记忆。
----至少能令他发呆的时候能有一点儿画面。
这样的想法刚冒出苗头,林拓就听到许如安在楼梯口喊他,说是邻居送了一篮新摘的桃子,催促他快些拿到外面洗水池洗洗,不然屋子里全是漂浮着的绒毛,贴到皮肤上痒的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