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壑 欲壑 第11章
作者:钟十初
“好。”林拓放下书下楼,接过许如安递给他一盆需要洗的桃子,各个和拳头差不多大小,叶子上蒙着层灰蒙蒙的尘土,捏着发硬。
许如安往厨房走去:“洗完你挑个尝下,张阿姨一家今早刚去桃林摘的,说今年结的桃子太多吃都吃不完,就分了一篮子给我们,也不知道甜不甜。”
桃林摘的啊……
林拓眼里闪过几缕不明的情绪,他抿了抿唇,看着许如安的背影小声嘀咕----我不喜欢桃子。
院子里,似火的阳光扭曲地面,热气如浪潮翻涌。林拓拧开水龙头,被喷出的水流烫的缩了缩手,他将每个桃子放到水下冲刷一遍,快速搓洗果皮的双手突然一顿。
天气明明这么热,后背怎么会莫名发凉。
林拓抬头望向自己身后,找到了方才那股被窥视的不适感来源。
第17章 桃子
林一宴穿着灰色背心,正面色冷淡看着他。
拎着水壶的手臂肌肉紧绷,散发着强烈的力量感,如果单单只看身材,肯定会先入为主觉得他会长着一张野性十足的脸,但林一宴的长相偏偏与此完全相反。
林拓在河堤边见到他的第一眼,脑海里便出现了一个相当俗气的词语:漂亮。林一宴的漂亮很客观,他有时站在院子门口发呆,就会有几个路过的不怀好意的中年男人朝他吹口哨,但都会被林一宴瞪回去。林拓能看到他们的表情从一开始的戏谑变成惊恐,再然后匆匆逃离。
林拓并不知道是林一宴释放了信息素的缘故,因为每当他发现林一宴被骚扰时,都会挺身而出替他处理麻烦。
“干什么呢!”
林拓自以为赶跑路人是他的功劳,忘记了林一宴其实是个alpha,远比他厉害的事实。
毕竟他的长相实在充满了欺诈性,再加上来路不明、无处可去的身世,林拓对他存在的仅有的一点儿敌意如同清晨漂浮的薄雾,犯不着阳光驱赶,风一吹便散了,接着消失殆尽。
林拓表现的跟兄长似的,眼中夹杂着难以抗拒的纯粹与温柔。林一宴低头与他注视,听到他说:“没事的,他们脸皮也就只敢在你这厚,大家互相都认识,被我撞见说过后,肯定没脸再来了。你现在住在我家,你的事情也是我的事,可不能吃了外人的亏。要是哪里受欺负了可以和我说……”
林一宴听着对方一长串跟护犊子似的句子,强调自己是alpha不需要他瞎操心的话在舌尖绕了一圈终究没出口,皱起的眉头舒散,眼里掠过一丝玩味,他饶有兴致打量面前之人,最后说了句:“好啊。”
林拓怔愣一瞬,林一宴和他们生活了有段日子,他还是第一次看到他笑。他平时都不苟言笑,冷着张脸,浑身散发淡淡的疏离感,这一笑倒让林拓觉得他多了几分人味儿。
林拓关掉水龙头,见是林一宴,提起的心也放松下来
林一宴仍站在林拓二楼看到的那个位置。他周边是许如安平日里养的几株植物,说是植物,其实是林拓从没见它们开花过,一直就几片绿叶子,看都看不出来到底是什么品种,现在又碰上高温,仅有的叶子都蔫了吧唧,快垂到地上。
林拓来到他面前,甩了甩湿漉漉的手,递给他一个干净的桃子,说:“尝尝……”
林拓话讲一半,一阵湿冷的风忽地贴过自己手臂,朝上卷起贴在他额上的头发,带来阵阵凉意,转瞬即逝,带走粘腻的躁意。
林拓被这凉爽的风弄得傻眼了,和林一宴大眼瞪小眼。林一宴这边,怎么会有风?还不是温热的令人难受的风?
林一宴伸手接过桃子,在手中端量一会后便啃了起来,他边吃,眼神边往自己边上瞥去。
林拓吸吸鼻子,闻到了桃子独有的清甜香味。他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好一会才发现哪儿不对劲。
他们现在站的位置之前放的都是花盆,把这块被人忽略的角落堵得严实,林拓在这小院生活十多年,第一次得知原来墙壁背后还有一块遗落的小空地。空地上面被邻居家的屋檐挡住,常年未见光。林一宴把本来都在阴影处放养的植物般到太阳底下,自己占领了那,然后也不知用什么方法拆下了墙壁中间的两块砖。于是小空地就跟天然空调一样,经过它的热风都加工成了舒爽的冷气。
林拓朝林一宴投去诧异的目光,这人的观察能力挺令他出乎意料的,原来他根本不是不怕热,是想到了怎么不热的办法。林拓知道真相后也默不作声和林一宴站一块享受了好久的凉快,就是可怜了许如安那几盆无名植物,从开不出花沦落到连叶子都快没有了。
注意到林一宴吃了几口桃子便皱起眉头,他问他是因为不甜吗,林一宴却表情古怪地说,“太甜了,吃得舌头麻。”
“舌头麻?”林拓从没听过有人这样形容甜,心想可能是自己没洗干净绒毛,林一宴把痒说成了麻。
“你不吃吗?”林一宴手掐着吃一半便不再吃的桃子。
林拓摇摇头:“我不吃桃子。”
林一宴看了他一会,没再问下去。
两人回屋前心照不宣地复原了角落原貌,林一宴还贴心的给拆下来的砖头重新塞回去。林拓把洗好的桃子摆进果盘,许如安洗完碗从厨房出来,她拿起一个桃子问林拓甜吗,林拓想了想,跟她说了林一宴给出的评价。
“甜得舌头发麻?还有这种事情?”许如安不信邪尝了一口,“就那样啊。”
林拓在外面待太长功夫,此时也口干舌燥啃着苹果,口齿不清道:“我不知道,林一宴说的。”
许如安看眼正在洗手的林一宴,沉默一会儿道:“呀,这是不是过敏了?”
林拓嚼苹果的动作渐渐慢下来,不是没这个可能。他是不对什么东西过敏,但记得一次在学校食堂吃午饭,他们班有个同学不小心喝了带鸡蛋的汤,一会后嘴唇边上就起了红红的一圈疹子,又痒又麻。林拓现在回想起那人止不住挠嘴的气忿模样,都有些忍俊不禁。
林拓强压住翘起的嘴角,眼睛不自觉朝林一宴嘴边探去,倒还是白白净净的,他对上林一宴狐疑的目光,嗓音带着几分心虚:“你还好吧?”
“……”
“行吧,你也别吃桃子了。”林拓扔给他个苹果,“和我一样啃啃苹果算了。”
此起彼伏的清脆声在安静的客厅里回荡。
日子有条不紊消逝,暑假逐渐走向尾声,林一宴也逐渐和林拓一家熟络起来,不再像个局外人置身于事外,偶尔还会和林浪许如安他们说上几句话,因为他大多数情况都是和林拓在交谈。
林浪猜是两人年纪相仿,共同话题多,于是他趁林一宴和林拓扔垃圾回来后进卫生间洗澡的空档,找到了正收拾作业的林拓。
“爸?”林拓看眼被林浪反手关上的房门,“神神秘秘的,干什么啊?”
“林拓,你是不是快开学了?”
“嗯?”
“哎,你去上学了那肯定不能让林一宴傻愣愣宅家里吧?给他办学倒不是什么大问题,就是……就是……”林浪为难道,“该让他上高几啊?问他他指定说不记得了。”
林拓指了指自己,一头雾水:“你想问我?我更不知道了。”
“当然不是。”林浪反驳道,“你这学期不是读高二了嘛,挑几张高一剩下的卷子给他做做,看看正确率,还行的话他就读高一吧,好歹保证有个底子在,不会跟听天书一样。”
林拓若有所思点点头,想起自己好像是有几本没写完的卷子扔在书架里:“那我明天找找吧。”
林浪显得有点忧心忡忡:“你说他失忆了,脑子应该还是正常的吧?”
可不能有问题啊,不然和养个傻子有什么区别,白白费尽心血,又是办证又是办学,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那还不如林拓有用呢。
林拓拉紧书包拉链,回想起林一宴搭创的天然空调,对林浪的担忧哭笑不得,偷偷摸摸找他原来是怕这个。
他信誓旦旦说:“放心吧,脑子够用的。”
林浪紧绷的心显然没完全放松,走之前不忘嘱咐林拓明天一定要快点把结果告诉他。
林拓便提前挑好了数学两套卷子,一套简单一套难,他圈画出要做的题后就早早睡下。
晚上林拓被冻醒,眯着眼看时间已经四点多了,空调还在嗡嗡的运作,他起身关掉空调,犹豫着要不要出去上个厕所。
他的房间布局很奇怪,一面墙将一个房间分割成两部分,左边靠里的是他的房间,右边朝外的则是家里堆放杂物的地方,但现在清空干净成了林一宴的房间。
因为杂物间没有空调,林拓每晚睡觉都要把房门打开,方便冷气飘到林一宴那。现在林拓如果要出去上厕所,他需要经过两扇门,一扇是他小房间的门,还有一扇是林一宴房间的,偏偏这扇门合页坏了,开开合合会咯吱咯吱响,特别烦人,很有可能会把林一宴吵醒。
林拓坐在床上思索两秒,最终还是咬牙去了趟厕所。
回来的时候他小心翼翼关上门,白天可能并没有多大存在感的动静在沉寂的夜晚简直放大了好几十倍,好在林一宴从头至尾躺在床上没任何反应,连翻个身也没有。
林拓替他打开床尾的电风扇,打着哈欠回房间继续睡觉。
拖鞋踏地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在耳畔,紧接着是风扇扇叶的旋转声。林一宴于黑暗中睁开眼,眼中并无半点困意。他盯着黑压压仿佛快要塌下来的天花板,心跳的快要冲出胸脯,觉得有些呼吸困难。额头起了一层细密的薄汗。并不是热的,似乎是想起了什么。
整日被海上大雾遮蔽的海面远没想象中的平静和谐,眼睫之下的眼眸,恢复了它本该有的暗流涌动。
第18章 一起吗
“林一宴?”
林拓朝躺在阳台躺椅上的林一宴叫道,他接连喊了好几声,林一宴像是睡过去了,既不动也不应声。林拓只好一步步走上去,边走边叫他。
“林一宴?”
林拓正欲拍肩膀的手忽然被握住,力道极其大,痛得他忍不住嘶声。林一宴神色戒备转过头,微微皱眉,看清来人后手中的力气才缓缓松懈。
“叫你怎么不作声呢?”林拓晃了晃手腕,上面已然留下道浅浅的红痕。他没责怪林一宴刚才的反常,只当作他不习惯被人碰,觉得不是多大事。林拓把昨天林浪跟他商量的事简明扼要告诉林一宴,当然,他也相当有眼力见没提及林浪对他智商上的小猜忌。
“差不多就是这样,你现在有空吗?”
林一宴听完后思索两秒,然后从躺椅上起身,躺椅上下摇晃,他懒散地抬了抬下巴,表示可以。
于是林拓带他到自己书桌面前,拿出昨天整理好的两套难度不一的数学卷子:“只要做画圈的题目,你要是不会就空着,时间的话嗯……一个半小时吧。”林拓扫了一眼题目,按照他的标准来分析话,选的大部分是基础题,知识点简单直接,不用绕太多弯子,但不乏有几道他是为了凑数选的,尤其是后面大题,难上加难,读题读得舌头能打结,更别说做了。数学这东西就这样,会的会,不会的枪抵在脑门上也不会。
“今天爸妈白天不在家,中午饭我来做,你有什么想吃的?”
林拓见林一宴拿着卷子后,随便扫了眼前面,很快就将卷子翻个身,专注某道函数大题。
还是偏难的那套卷子,林拓感慨年轻人真是心浮气躁,一上来就奔着最后几道大题去,未免太自不量力了点,他撇撇嘴,没有上去提醒林一宴,内心挺想看看林一宴做不出题目的吃瘪样。
林一宴手撑着脸,按动笔有一下没一下响:“随你。”
林拓说了句行,便走下楼,在沙发上躺了快一个小时,才悠哉悠哉往厨房挪。
打好的鸡蛋液倒入烫水,放进切好的西红柿闷上盖,林拓听见客厅传来拉开椅子的拖拽声,他以手作扇扇风,探出脑袋,发现林一宴正双手抱胸,以一种考究猎奇物品的姿势打量饭桌上炒好的热菜。
林拓汗颜,他厨艺还是很精湛的好吧。
似乎是感受到视线,冷冽的眼眸一转,两道视线交汇在一起。
林拓手里还握着大汤勺,他眨眨眼道:“写好了?”
“嗯。”
“……”林拓看了看电饭锅上剩余的时间,饭还有三分钟才蒸熟,做题速度快得有点儿胡闹了,他不信邪问,“大题也写了?”
林一宴回答的很实诚:“没,空了几道。”
“奥。”林拓这才觉得正常,转而安慰起他,“没事,很正常,有套试卷难度是高了点,能做出几道小题已经很厉害了。”
林拓没注意到林一宴听见他这句话后古怪的表情,只心里盘算着,若按满分一百分来算,偏简单那份试卷林一宴要是能达到七十分,读高一绰绰有余,毕竟他这个常年考试在及格线上徘徊的人高二了也就这水平。
林拓解下围裙,嘱咐林一宴待会把汤盛出来,自己则上楼开始替他对答案。
结果倒和林拓猜想的大差不差,林拓盯着鲜红字样的六十,却陷入漫长沉默。
----的确大差不差,唯一的出入,即简单的那套是六十分,难的那套还是六十分。
林拓把红笔搁在桌子上,嘴角忍不住抽搐,这小子,是在故意控分啊。
控得还相当没有水准。
林一宴空着不做的题目,不算难,他也会几道,但清一色都需要进行复杂计算才能得到解,还有几道简单的要命,答案呼之欲出,但他就是写错了,反而后面一道林拓之前对着答案都有点难理解的函数大题写的满满当当,还做对了。
给林浪打电话报告的时候,林拓的声音带着点儿扭曲,令一头的林浪没听出来,只略显失望嘀咕了句“六十分啊,还行吧”。
两人吃完午饭,林一宴很自觉的去洗了碗,林拓就坐在客厅沙发看无聊的综艺,正要揭穿谁是卧底,镜头便相当老土地切换至广告。林拓无语叹口气,拿起遥控板准备切频道,林一宴已经洗好碗擦着手慢吞吞走到他边上,歇了半晌,然后开口问林拓有没有零钱。
林拓开始也没觉得不对劲,十块钱快递到手心了才后知后觉,他半收回手,奇怪道:“你是要去买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