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壑 欲壑 第18章
作者:钟十初
“嗯?”林拓合上作业,开玩笑道,“放学一起吗?”
“不是不是。”陈斯怡这次的脸色很差,她连连摆手,犹豫再三后,以一种试探的语气问林拓,“你知道为什么陆永今天没来学校吗?”
林拓表情冷了几分,他整理书,无所谓道:“他来不来关我什么事。”
陈斯怡环顾四周,小声道:“他进医院了。”
林拓冷笑:“死了?”
“差不多。”
林拓拉拉链的手一顿,瞪大眼,与满脸惶恐的陈斯怡对视上。
“他被人捅了,就在家附近的小巷子里。”陈斯怡说话的神情变得几分不自在,林拓沉浸在震惊之中,并没察觉。
“再怎么说他也是个alpha,居然会落到惨不忍睹的下场。我听别人说捅他的那个人肯定是位精通医术的alpha,三十多刀,人都成筛子了,刀刀避开要害。这不是蓄意杀人啊,是在把他当玩具耍,故意不让他死。有一刀离心脏极近,凶手要是手一抖偏移了几毫米,他就死了。”
林拓看着她,久久说不出话。
他是心生恶念希望陆永能出事,他针对自己,故意挑事,身上的伤折磨得他晚上睡不好觉,父母也对他大失所望,在家三天,他们的关系更是降至前所未有的冰点,林拓近乎都不敢出房间门,门外的空气稀薄到令他窒息。
可凡事提及生死,林拓便胆怯了,一时难以相信,他怔愣半晌,忽然狐疑地问陈斯怡:“你该不会认为是我找人捅他的?”
陈斯怡手摆得更厉害了,晃出了残影,她艰难咽下一口口水,深思熟虑后还是决定将那天林一宴来找他问陆永家庭住址的事情告诉林拓。
她并不觉得会是林一宴捅伤了陆永,都是同龄人,他哪会如此神通广大,只是一切发生太巧合了,林一宴白天刚问了她住址,晚上陆永就遇害住院抢救。
林拓听完陈斯怡的叙述却是觉得奇怪,问出了一个陈斯怡未曾思考过的问题:“林一宴怎么会知道你和陆永认识?你们只见过一面吧。”
“这……”
陈斯怡也傻了,是啊,林一宴为什么会肯定她知道陆永家的地址?细细回想那天她与林一宴独处时交谈的内容,陈斯怡脸色越来越苍白。
林一宴见到她开门见山就是问招惹林拓的人是谁,她回答了是陆永,他又说陆永不是5班的班长吗,成绩优异怎么会和林拓打架,她听后笑得半死,一股脑把有关陆永大大小小,近些日子赶过缺心眼的事情全说了出来,多角度证明了陆永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陈斯怡现在想想自己真是蠢到家了,对方随便开了个头,她就跟个开闸的水管吐个不停。
林一宴全程没插嘴,安静地等她讲完,然后十分突兀地让她把陆永家的住址告诉他。
话题转变之快让陈斯怡嘴角的笑意僵住,林一宴漆黑的眼眸直勾勾盯着她,冷声重复了一遍问题,陈斯怡也是那时感到莫名的害怕,磕磕巴巴地报出了地址。
陈斯怡不寒而栗,搓了搓起了鸡皮疙瘩的手臂。
她经过刚才一系列思考,意识回笼,急着要将过程和原因跟林拓全盘托出。直觉告诉她林一宴是个危险人物,很可能是他找了专门的人去对付陆永,虽然显得有点儿阴谋论,但防人之心不可无,林拓还是别和他走得太近为好。
“林……!”
像是在背后讲坏话被当事人逮住,陈斯怡骤然哑声。
如有双手扼制了她的喉咙,一点点抽空她肺部的空气,她张大嘴巴,顶着所剩无几的氧气,连林拓的名字都无法说完,
有道声音替她喊完了名字。
“林拓。”
林一宴手握淋湿的雨伞,倚靠在后门,雨珠沿着伞尾滴落,地上积起一个小水坑。他面露微笑,覆盖于左眼之上的白色方形绷带为他冷白的脸庞增添几分病态感,如潮湿地段被风割断叶片的植物。
林一宴目不转睛地盯了陈斯怡一会,接着切向了听见声音转过头的林拓。
由于刚换过位置,林拓就坐在后门旁边,他意外又惊喜道,“你怎么自己先上来了。”
“你不是没伞吗?我上来接你。我们待会直接往北门走,可以少淋点雨。”
林拓点点头,本来他自己也有把随身的伞,但林浪之前粗心把伞落在了厂里,早上出门没伞,没说一声就撑走了林拓那把,林拓没办法,只好和林一宴共用一把,好在林一宴这把黑色长柄伞很大,两个人挡雨绰绰有余。
陈斯怡心里发怵,林拓问她刚才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将,她摇头,悻悻背身收拾书包。
他怎么会偏偏这个时候出现。
林拓没察觉出异样的氛围,埋头继续整理桌面,踩着下课铃背上书包,和林一宴一块下楼。
教学楼外倾盆大雨,成线的雨水模糊了光线,正要出去,林拓余光一瞥,看见左边楼梯图书角落站了个人。
那人就站在那儿伸直脖子望着楼外倾盆大雨,手有一下没一下干搓胳膊,看样子像是因为没带伞而苦恼。
林拓打量半晌,总觉得那抹身影透着几分熟悉,他叫住已经撑开伞的林一宴,不确定地朝角落喊了声,“陈斯怡?”
林一宴兀自开伞,面无表情跟着望去。
搓胳膊的手一顿,陈斯怡脚步缓慢从黑暗里走出来,意外道:“是你们。”
林拓注意到陈斯怡在轻微发抖,发现她穿得还是短袖,外面的风沾上雨,没夏天来的温和,正值换季,一不小心很容易着凉生病,林拓想了想,脱下自己的外套递给了陈斯怡。
“穿上吧,别感冒了。”
陈斯怡愣了愣,刚要说不用,一阵携有水汽的冷风倏然让她闭了嘴。真的好冷,她出门前没料到降温如此快。
陈斯怡套上偏大两码的外套,朝林拓不好意思道:“谢谢。”
“你没带伞?要不和我们一起走?”林拓大方慷慨拉过林一宴,向陈斯怡展示他们的大柄黑伞,“够大吧,躲三个人不成问题。”
陈斯怡下意识看向林一宴,嘴唇哆嗦着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林拓了然,胳膊肘抵了抵林一宴侧腹,放轻声音道:“可以吗,她忘记带伞了。”
“掌握”去留之权的林一宴深深看他一眼,割裂的视野里,林拓嘴角噙着笑,是心情不错的标志。他舌头顶住残破的口腔内壁,哼笑声裹上了一层濡湿的血腥味。
“当然可以啊。”林一宴说着脱下自己的外套丢给了林拓,手抚过左眼的纱布,躁热得视线都有点模糊了。
“太热了,你拿去穿。”
第30章 枯木逢春
这是个很有年代感的文具店,门口撑着把巨大的藏蓝色户外伞,伞边因为某些原因撕裂导致挂不住雨,雨水就会从那儿流下,然后隐匿进混泥土制的外墙。
文具店所在的街道在马路边上,车辆来往不歇,店家都不愿在这街上做生意,客流量少的可怜。林拓也先入为主地认为店内清冷得估计只有老板一人,没想到进去后发现里面竟然塞有五六个人,清一色是等雨变小点儿再赶路的学生,擦肩接踵,雨水湿漉漉流了一地。
林拓拦住林一宴,自己钻进店内:“正好我也要买笔,里面人太多,你就别进去人挤人了。”
陈斯怡瞅着他俩,不作声,心里一亿个不愿意和林一宴单处。之前她接近林一宴全是因为他的长相,以及想借他的近身照在圈子里炫耀一番的私心。现在却截然不同,她总觉得林一宴阴森森的,城府还极其深,她有点儿怵他。
她想进店里瞎逛,但又怕老妈开车路过找不到她,心下一横,只能和林一宴待在外面。好在外面有把户外大伞,空间够宽敞,两人各自站两边,中间隔了个银河。
马路上车来车往,疾驰而过。陈斯怡聚精会神寻找她熟悉的那个车型,盼望着能快点出现带她离开。
目送一辆与老妈差不多的奥迪a6闪过,陈斯怡没来及叹气失望,耳边忽然传来林一宴的声音。声音清澈,穿透嘈杂的雨声,让她听得一清二楚。
他问她:
“今天不偷拍吗?”
陈斯怡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干笑几声,装作听不懂的样子:“什么偷怕?”
林一宴垂眸朝她温柔笑了笑,说出的话却令她如坠冰窟:“你也不想变成第二个陆永吧。”
“你说什么?”陈斯怡呆愣住,反应过来后音量提高了两个度,她的猜想果然没错!
“陆永的事真的与你有关?是你找人去对付他的?”
“不是我找的人。”
相比较陈斯怡的激动,林一宴显得格外平静,淡淡道:“是我亲自动的手。”
“你!”陈斯怡破音,心口惧意笼罩,她不住往后退了一步,雨水顺着撕裂的伞布淋湿了她的后背,激起阵阵凉意:“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不对,你哪有那么大的本事?!”
“我可以告诉你我是怎么做到的,但是你确定,你真的想听吗?”
陈斯怡哑然,她没想到林一宴如此胆大妄为,她捏紧袖子,问他:“林拓知道是你干的吗?”
林一宴转动仅露出在外的那颗眼珠,感到奇怪:“他为什么要知道,这又不关他的事。”
“那为什么要告诉我?你不怕我告诉林拓真相吗?”
林一宴未表现出任何惊慌,反而兴趣盎然,他说:“可以吗?我求之不得。”
“你跟陆永说过什么,应该犯不着我来提醒吧?”林一宴对陈斯怡道,“陆永会躺在医院里,真要从头开始,一点一点,一步一步找原因,你也脱不了干系。如果不是你偷拍我们,故意发些误导性的信息给陆永,他会和我们纠缠不休?”
“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难道不是你吗?一切都因你而起。”
林一宴顿了顿,想到她与林拓不错的关系,没有真正放出狠话,“当然,主要还是他太不知死活了。”
陈斯怡脸白得不像话,听出了林一宴话里警告意味。
她的头发粘嗒嗒贴在额头:“你怎么会知道我和陆永的聊天内容……”
“我不知道。”
林一宴收回视线,淡淡开口,“我都是乱说的,你不反驳我就当默认了。”
陈斯怡瞪大双眼,不可置信看着面前比她还要小一届的人。长得一张招蜂引蝶的脸,任谁都会以为只是个供人欣赏、娱乐的花,可实际上他的叶子、茎皮甚至于汲取营养的根通通浸润了毒素。觊觎花,采花的人,只会落得个被毒素反噬的下场。
林拓还没出来,两人的谈话还在继续。林一宴没了讨伐陈斯怡的兴致,点到为止。他的视线在林拓的外套上游走,语气哀怨:“为什么他要对你那么好?”
继而眼神一凛:“你和他,似乎走得太近了。”
对方忽然转变的话题让陈斯怡措不及防。他这是在替林拓感到不值当吗?林拓对她友善,她却借他的好意间接伤害到了他?
可林拓对待她也没有很突出的好啊……不过多是些同学间的照顾罢了。陈斯怡一时间想不明白,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还,还行吧。”陈斯怡花了好长时间找回自己的声音,
回答林一宴的话也变得尤为谨慎,生怕一不注意又被他从自己嘴巴里套出点别的。
“林拓人热心,对谁都照顾……他要是像我家人我哥那样对我好,那才算是走得近。
“你哥?”
陈斯怡慌了,这该不会是要来问关于他哥的事情了吧?她忙扯开话题,“一家人嘛,哈哈,一个屋檐下,总是对自己人更好些……”
“……”
林一宴没再理她,陈斯怡指甲掐进了肉里,潮湿的衣服贴在皮肤上,风吹得她发抖。
嘟嘟---
远处没在雨中的车灯打出双闪。
陈斯怡瞬间跟见到救星一般,冒着雨慌不择路逃了过去。
雨势渐大,林一宴独留原地,脑子里全是陈斯怡随口的那一句“对自己人更好些”。
林拓挤出文具店,手上除了几只黑色中性水笔外还额外买了一把伞,见只剩林一宴一人,他边往书包里塞东西,边问道:“她已经被接走了吗?”
林一宴目光在伞上停留片刻,又转向别处,不咸不淡“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