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壑 欲壑 第19章

作者:钟十初 标签: 近代现代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错觉,林拓感觉林一宴貌似并不喜欢陈斯怡,每次见到对方的态度十分冷谈。而陈斯怡今天也怪怪的,一路过来心不在焉,心事重重的样子,与之前她第一次遇上林一宴的兴奋大相径庭。

  林拓曲指抵住下巴,想起来陈斯怡跟他讲过,林一宴专门来找他询问陆永家住址的事情。当时陈斯怡话才说一半,便被忽然出现的林一宴打断了。

  反正当事人就在身边,与其心里自己乱琢磨,胡想一通,还不如直接开口问来的舒坦。

  “我和陆永打架那天,你去找过陈斯怡?”

  林拓神色轻松,完全没有审问的意思:“她说你问了她陆永住哪儿。我知道陆永受伤住院的事情肯定和你没关系。我就是好奇,你怎么知道陈斯怡会和陆永认识?”

  “这个啊。”林一宴轻笑,“我有看到过他们两个一块走,挨得挺近,不像是不熟的样子。”

  林一宴继续道:那天早自习后我上你们楼层办公室交作业,走廊里全是垃圾,她恰巧就在外面,我顺口问了句怎么了,她说你和陆永打起来了,我吓了一跳,就问她事情经过。”

  “听完后我太生气了,脑子一热就问了她知不知道陆永住在哪儿,想独自去找他算账。”林一宴眼里闪过抹暗流,“没想到我还没去找他,他就已经……”

  林一宴语气染上亲睐:“林拓,对你我而言,这是件好事情。”

  林拓抿了抿唇,指尖有点发颤。

  林一宴低沉的声音回荡在他耳边:“恶人自有恶报。”

  “是他罪有因得。”

  “……”

  林拓怔愣地看着林一宴陷入阴影中的脸,晦暗不明,透过隐约的光,他似乎看到了他上扬的嘴角,并不真切,林拓没有往心里去。

  听林一宴轻描淡写讲完全部,林拓内心升起股奇怪的情绪,是他从未体验到过的。

  这里面夹杂了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一种是感动,林拓想。原来会有人替他打抱不平,会与他感同身受,而不是不经过问便擅自主张认为问题争端全出自他身上,觉得他无事生非,进行无尽的斥责。

  他被忽视了十多年,林一宴随口那句“我太生气了”,仿若暗室逢灯。林拓苦笑,头一次让自己鼻头发酸的人居然是个自己捡来的来路不明者。

  另外一种情绪便超出了林拓的认知范围,如果非要找出一个词,不安,也许能勉强够上。

  是股很无厘头的感觉,林拓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感到不安。

  林拓没有在这种小小的困惑上纠结,等怦然跃动的心逐渐趋于平静,他小声对林一宴说了句:“谢谢。”

  对别人而言不值一提的关心,却是他长年干涸沟壑难遇的甘露。林拓习惯说谢谢,就算是一点点的恩赐,他也感激涕零。

  林一宴抓紧伞柄,简简单单的“谢谢”俩字被他拆解出了无数种衍生意思。 果然,林拓也很满意他所为他做出的所有。

  未来时间还很长,他可以替他做的更多。

  然而一物换一物,水涨船高,他想从他身上得到的东西,也会与日俱增。也许他们是彼此的旱壑,亦是彼此祈盼祈求的露水,都在妄想有一天能彻底填补对方,填补那深不见底的欲壑。

第31章 台风过境

  夜半,台风过境。

  偶有闪电擦进室内,片刻照亮房间。林拓被响亮的雷声震醒,眯着眼有一瞬的茫然。

  眼睛瞥向雨水成瀑布冲刷而下的窗户,再望眼黑沉的天花板,准备打算翻身接着睡的瞬间,他猛地惊觉床边多了一个人。

  那人并不是直挺挺站着,也没有胆大到与他共枕,而是选择了林拓觉得最为惊悚的一类----

  他弯腰蹲在林拓床头,胳膊肘撑着床,手支下巴,与林拓保持了一个不近,但绝对不远的距离,正静静看着他。

  因为背对光源,林拓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却还是一眼认出这人是谁。

  瞌睡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深吸一口气,让自己显得不是很慌张。

  “大半夜不睡觉,跑到我这里来干嘛?”

  空气中流动着能将人溺毙的花香,林拓与林一宴保持对视,攀着床沿慢吞吞坐起,毫无感觉。

  林一宴舔了舔唇,嗓音发哑:“我房间漏水了,雨水沿着墙壁裂缝滴下来,水淌了一地,我的被子都湿了,没法睡。”

  “……”

  就这么一回事啊。

  林拓嘴角抽搐,那也犯不着他蹲在自己床头,偷偷看自己睡觉吧?还不出声,天知道他刚才魂都差点儿飞了。

  “这个房子年龄就比我爸妈小点儿,年代久了免不了哪儿的水泥风干裂开,平时下大雨还能撑一撑,台风天可能是有点儿为难它了。”

  林拓恢复镇定,打个哈欠,掀开被子一角,拍了拍右边空的地方:“今晚你先睡我这儿吧,备用的被子在爸妈房间,大晚上不好过去拿,一床被子将就下----”

  话没讲完,床垫一沉,林一宴已经绕到另一边爬上了他的床,像是等待这句话许久。

  林拓的床其实是他父母的婚床。家里经济稍微好起来后父母就又新购置了一张床,抛弃了这张婚床。那时林拓才五六岁,是和父母一块睡觉的年纪,他年龄小,却极其认床,换了新床怎么也睡不着,每晚翻来覆去辗转难眠,闹出不小动静。

  林浪白天拉货累得半死,晚上哪儿受得了林拓一直扯着被子转来转去,一怒之下就拎着他的睡衣领子扔到了隔壁,也就是林拓现在的房间。那里摆着换下来还没来得及拆掉当破烂卖掉的旧床,于是小林拓拿衣袖擦了擦眼泪,赤脚去楼下抽了块和他人差不多高的沙发垫子垫在床上,枕着胳膊睡了一夜。这也是他多日来睡得最为深沉的觉,深到第二天着凉,发烧到三十八九度才头晕脑胀地被烫醒。

  再之后林拓一直是一个人一个房间,这张本来应该卖二百块的床也成为了他的专属。

  现在床上躺着他和林一宴两个人,这张双人床也算物尽其用,一点儿都不拥挤。就是被子的宽度并不允许两人分得太开。

  林拓跟着躺下的姿势一顿,表情古怪地摸了摸后颈。

  干瘪,萎缩,平时形同摆设的腺体此刻竟有点儿疼,不是由内而外凝聚信息素的那种胀痛,只是那种很普通的,类似于擦破皮的痛感。

  林拓打量了下自己向来修剪干净的指甲,纳闷是什么时候刮蹭到腺体的,反射弧长到现在才感觉到。

  正怀疑着,安静躺在旁边的林一宴突然转过身子,徒留下一个宽厚的后背给林拓,两人共盖着的被子因为他的翻身而被他抢去大半。

  “?”

  林拓“嘶”了一声,手拽着被子往自己这儿分点,可林一宴沉得像块石头,林拓费尽气力也抢不回来,他喊他给自己留点被子,他却跟睡死了似的,无动于衷。

  什么情况?

  前一秒还醒着的人后一秒就进入深度睡眠,任他怎么叫喊也没半点反应。林拓匪夷所思,他挣扎地拉扯几下,仍徒劳无功只好放弃。

  伴随风声呼啸入睡,迷迷糊糊之间,林拓觉得有什么东西爬上了他的脖颈,又痒又麻,他想抬手驱赶,那东西似乎拥有自主意识,转而爬到了他的耳边,热气粘腻。

  耳畔响起一声异常清晰的喟叹,震耳欲聋:“哥。”

  一个晚上,林拓惊醒了两次。

  第一次是林一宴趴在床边默不作声看他,把他吓醒了;第二次是林一宴喊他哥,又把他吓醒了。

  不知何时,被子又重新盖回到了林拓身上,反观另一边的林一宴什么也没有,他躺在铺张散开的被子上面,如雏鸟般将脑袋深深埋在林拓的怀里。林拓能很清晰地闻到他身上与自己相同气味的薄荷沐浴乳的清香,柔软的头发随着林一宴的一呼一吸轻轻扫到他的下巴处。

  林拓脊背逐渐绷紧,浑身僵硬得不敢动。尽管隔了一层被褥,他还是清晰感觉到了蛰伏的异样。

  林拓大脑登时一片空白,他举起手试图想把林一宴推开,可浮在半空的手迟迟未落下,内心纠结不堪时,他听到林一宴又喊了一声“哥”。

  声音贴着薄薄的被褥传到他的耳中,闷沉沉的。他似乎是在等他的回应。

  林拓低眸,心乱如麻,他并不清楚林一宴为何会突然这样称呼他。身下之人缩成一团,脊背弓起,椎骨醒目,格外引人垂怜,如果不是抵在大腿处那难以启齿的部分,林拓可能真的会出于本能应声。

  “……”

  脸上闪过一瞬复杂与踌躇,林拓别扭地侧过脸庞,然后闭上眼,把林一宴的呢喃充耳不闻。

  他沉着脑袋,思绪飘向了千里之外,与外面飘忽不定的雨雾相融。估摸有半个小时,等林一宴紊乱的呼吸趋于平稳,林拓才稳下心来。

  想了又想,他决定将刚刚的意外定为林一宴的一场梦呓。至于另外的,就是很正常的生理现象,人之常情。

  当然,林拓也思索过最坏的、最可怕的形势,即此时此刻林一宴是清醒的,他伏于他的怀中,故意将这一切表现给他。

  可这算什么?试探吗?

  试探什么呢?他为什么要试探他?问题接二连三出现,林拓苦涩,他今晚应该是睡不着了。

  在不惊扰已然睡着的林一宴的情况下,林拓小心翼翼翻过身子,手指无意触碰到腹部某处尚未康复的瘀伤,而那儿曾被林一宴亲吻过。

  林拓摩搓手指,顿了顿,那天被林一宴强制按在沙发上的画面再现,身子不自觉瑟缩了一下,所有的不对劲恍然有了眉目:他和林一宴的相处似乎过于亲密了些。

第32章 逃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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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火慢炖,除搬柴烧火,还要注意锅中之食的状态,时刻把握火候,小了效果未到,大了过犹不及。时间、精力成本不可估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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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一宴讨厌甜食,因为那要配着茶一口一口慢慢品尝,消弭时间。他们说这是惬意,戒断了心浮气躁,同时他们又告诉他,做人处事也要含蓄委婉。

  林一宴嗤之以鼻,茶都凉了,还惬意的起来?

  他的第一次试探以失败告终,他是有点急躁,但他并不后悔,他想要的效果就是这样。

  秦忏是个没有父母陪伴过、教导过的人。

  童年的天空框定在四四方方的后花园里,管家会站在他的身边陪伴他仰头望着大雁南飞,看雁群消失在围墙的边际,然后提醒他浪费了两分钟上钢琴课的时间。

  秦忏也讨厌上钢琴课,因为这时他会从狭小的花园进入到一个更狭小的室内,四四方方的天空又被四四方方的窗户框裁剪,变得更加逼仄,更加密不透风。为了能多看看这仅方寸天空,他向父亲请求了能够户外写生画画的美术课。

  雪白的画纸在自己笔下绚烂,像含苞的白莲终于绽放了属于它生命的美,这是年纪尚小的他第一次心颤。他将画板搬到亭子里,那儿是他闲时坐着发呆观察天空痕迹的宝地。

  橙黄的夕阳打在古亭,地面切出黑实的阴影。他抬头,又撞见了南飞的大雁,于是挥动画笔,力所能及的,至少在画布里,他没让它们消失于高耸的围墙。

  秦忏恨死这四面墙了。

  终于有一天,秦忏亲手焚烧了这座象征牢笼的别墅。他坐在亭子里睁大眼睛,将杰作尽收眼底,难得展现了自己小孩子天真的一面,未及地面的双腿晃动,深不见底的瞳孔里倒映熊熊大火。因为爆炸,迸裂的石块砸上了他半边脑袋,暗红的血液沿着他苍白的脸颊汩汩流下,滴溅到衣领。秦忏冷眼看着那些失声尖叫报警灭火的佣人,嘴角噙笑,像是失去灵魂般。

  旁边站着位年轻omega,久见阳光,单薄的身躯似乎下一秒便能被大火湮灭,omega干瘦的手紧紧捂住嘴不可置信注视他。

  秦忏朝他微微一笑,血粘嗒嗒糊在睫毛上,说:“你看,我说到做到。”

  秦忏救出了自己,也“救”出了那个一直盼望着自己去死的那个人。

  那个人是他的亲生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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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疑虑一旦冒出苗头,便会肆意生长,无论是多么不起眼的一个细节,在林拓的眼里都会被放大数倍,顾虑与猜忌成为了最好的养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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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拓不是个喜欢把愁闷憋在心底,独自消耗情绪的人。如果一件事可以通过双方互相沟通,敞明心意而得以解决的话,那他肯定会选择第一时间找到对方把话说清楚。

  林拓会有这样拒绝内耗的意识主要源于他读小学的时候在学校图书馆借的一本书。

  书名早已没了印象,只依稀记得十分童真童言,所以林拓误将它当作童话书带回家,晚上睡前一打开,大段密密麻麻的文字铺面而来,全是他读也读不懂的哲学知识。小孩子又喜欢假装大人,于是林拓装就模作样地翻开书看了一会,结果显而易见,那一晚他睡得很不错。

  但内容他还是看进去了一点,因为作者从序言起便一直在强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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