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壑 欲壑 第5章
作者:钟十初
“没有没有。”林拓解释道,“我前不久刚刚做过差不多类型的一道,所以才解得快。”
林拓不再多说,觉得他们写的练习题册挺不错,也顺手挑了一本和单词书一块去结账了。
严不言梗长脖子看着奇怪男人走出书店大门,对另外两人说:“你们注意到他穿得那件羽绒服了吗,是德国的一个牌子,这牌子的衣服都是秀场现货,仅有的几件衣服向来当场售空,想买都买不着。”
“他身上那件?”吴堪道,“万一是假的呢?家里这么有钱还努力打工复读干嘛,直接出国镀金好了嘛。”
严不言摇摇头:“谁知道,那应该假的吧。”
林拓回到自己的小出租屋,房间经过一晚上寒气的沉淀,室内比室外还要湿冷。林拓缩着脖子,先把买来的书搁在饭桌上,又忙去烧热水。咕噜咕噜的响声在狭小屋子内回荡,水蒸气争先而后吹出又飘散,林拓站在只有冷水的洗手池边,简单进行洗漱。
他以为自己洗完脸后会清醒很多,没想到坐上桌子前, 才了了翻开单词书一页,眼皮便安了砝码似的沉甸甸往下坠,根本不听他使唤,强撑睁开眼睛,马上又控制不住闭上。
眼前密密麻麻的单词变得模糊不清,林拓手里还捧着刚烧开的热水,暖意沿着掌心传递至全身,他裹在和被窝无差的羽绒服里,舒服的不行。
在趴在桌上完全睡死过去的时候,林拓安慰自己,今天只是太累了,他需要好好休息,不然就算是看了也挤不进脑子。明天吧,明天回来再看书。
可这样的明天直直持续了一个星期,单词书的第二页好像被施了魔咒,林拓无论怎么样也翻不到那一页。他每次一回到家,困意都抵不住袭来,其实以前按时下班是不会这么严重的,那时候他到家是半夜,就算倒头就睡白天中午前也一定会醒来,至少也有三四小时学习,虽然少,但比现在好不知道多少倍。现在他一觉醒来天都暗了,随便垫吧一口,收拾收拾衣服,又要去上班,连翻书看两眼的精力都没有。
林拓连打三个哈欠,踏着夜色,昏昏沉沉往出租屋赶,这哪是上班啊,都快要赶着给他上坟了。今天刘经理又来找他,说是下个月他要继续加班加下去,但会有额外的加班费,林拓听到连连摆手拒绝,他可吃不消,这才光半个月他半条命都要霍霍没了,接着糟蹋下去那还得了?
刘经理却副无能为力样子,拍拍林拓的肩膀,说全是上面安排下来的,他也没办法,不过这次可是有加班费拿,劝林拓何乐而不为?
林拓干笑地扯扯嘴角,这算哪门子的乐。
林拓吸吸鼻子,如果要一直无休止干下去的话,那他这月干完就去辞职,尽管暗渡各方面的福利待遇确实不错,但他从入职第一天开始,便不计划在那长留。他也不是好高骛远,看不起做夜场,嗯……怎么形容呢?说的偏文艺范儿点,他这样的人挺向往自由,不拘泥于一隅。
林拓想过了,他近几年省吃俭用也存下来一笔钱,可以暂时缓冲生活开销。下一份工作工资不用太高,只要下班时间充盈就行,他指望把时间多腾到学习备考中,不管结果如何,只要不再原地停留就可以。
老旧小区电线接触不良,林拓在楼梯口摁了好几下开关灯泡也不亮,好不容易闪过几下嗡嗡的光,又倏地熄灭。
望着一眼看不到的黑暗,林拓只好打开手机手电筒防止自己踩空。他低垂脑袋一步步往台阶上迈,走到楼上,发现一排出租屋前,只有自己家门口的照明灯亮着,在暗夜中十分突兀与引人注目。
是他出门前忘记关了吗?林拓关掉手电筒顺着光源走去,不应该啊,他也没有开照明灯的习惯。
林拓行走的步子渐渐慢下来,手不自觉握紧手机,夜色浓郁,他好像在光的周边看见站着一个人,林拓盯着那人从阳台边徐徐走来,然后来到灯下,心随着看清那人后紧紧一跳。
第7章 才回来?
秦忏望着不远处beta对自己突然到来,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勾了勾嘴角。视线接着往下,在一处熟悉的服标停留片刻,这下轮到秦忏面露意外了,beta身上穿的衣服,好像是他的?
“才回来?”
秦忏先开口问道,垂到小腿肚的大衣并不能很好抵御寒气,他敲响林拓家门无果后,便耐性子在偏窄的走廊踱步吹风等了一会。
“你怎么会在这?”林拓跟见到秦忏跟鬼似的,整个人站在原地完全僵住,死也不往前走。
秦忏说:“我有事情想和你谈谈,就来找你了。”说完,他指了指门,“我们进去谈吧,现在天还黑着,打扰到你的邻居就不好了。”
敢情不能打扰别人,打扰自己是可以的,林拓心想,他看着秦忏被风吹的略微泛红的鼻尖,不用猜都知道他肯定在这等了很久,可是他平白无故来找自己干嘛,还有他是怎么知道自己住在这儿的,从语气上听,他好像还很清楚自己应该是什么时候回家的。
该不会……他把自己那句“有机会一定体验一下”给放心上了吧,费死费活找上门等他就为了来这一下。
林拓转身想逃的,可他又怕秦忏做出出格的事情,比如大喊大叫,像美国惊魂电影里的杀人魔那样冲上来,将他一刀毙命,又或者更极端点,直接燃起一把烈火烧了这破烂楼,牵连林拓背上数万负债,还也还不清。
算了,还是稳住他吧。
心里虽然一万个不愿意,林拓却还是不得不采纳了秦忏的建议,他一步步挪到家门口,从口袋兜里找出钥匙,插进钥匙孔,边转着,边偷看在一边等候进门的秦忏。
应该……没带什么危险物品吧。
“怎么?”秦忏似乎看穿了林拓心思,“上次车里只是意外,刻刀是我拆完包装顺手放兜里了,别把我想的那么危险。”
秦忏像在给警察展示自己没有携带凶器一样,摊开手摆到林拓面前:“你看,什么也没有。”
林拓抬眸,看着暖色灯光下嘴角噙笑的alpha,具有欺骗性的脸庞在此刻倒是显得诚意感十足,眼睛又扫过他展开的手掌,不同于林拓想象中的一尘不染,alpha右手每个指尖内侧,包括无名指指尖外侧都长了茧子,这不禁让林拓对他的职业产生一点儿好奇,但也只是一丁点儿。
林拓学着alpha在车上那样说话,长长“哦----”了一声,然后转动钥匙,对他道,“进来吧。”
秦忏跟在林拓身后一块走进屋内,不忘关掉了走廊照明灯。
出租屋内收拾得井井有条,面积很小,一眼就能望到头,秦忏一进门左手边摆着张折叠方餐桌,上面放了些零零碎碎的生物用品,纸巾,茶壶等的,但都被挪到靠墙那一边角落里,空出的大片位置里,罗列堆叠了好几层高的书本。
秦忏凑上前看眼最上面的书:“新高考测评卷精选,英语。”
他转头对林拓笑道:“准备考试呢。”
“你别站在那儿!”林拓听见秦忏话里的调侃,慌乱地从厨房钻出来,手里还端着杯早上烧好的温水,他递给秦忏,又马上离他几米远,活像碰到了瘟神避而退之,“到这儿坐着,别到处乱看。”
秦忏只好弯腰坐在林拓指的小破沙发上,身高太高,块头也不小,林拓看着,也真的是难为他了,整个人不得不抱着杯子缩成一团。
秦忏盯着搬把小凳在自己对面休息下来的林拓,又侧头瞥了眼自己头上那面墙,忽然问:“这面墙上的照片呢,放了很久吧,留下的印痕都泛黄了。”
“我也记不清了,哪天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已经不在那儿,可能某次收拾拿下来,忘记放回去了。”林拓望着明显比周围墙面要白一个度的框型,若有所思。
“是吗。”秦忏喝了口杯子里的水,“照片上是你和你弟弟吧,我记得你们好像差三岁?”
兄弟俩的感情远没有他想的要深呢,连合照都保管不好。
林拓静默几秒:“你怎么知道?”
秦忏没有直接回答,晃动杯中的水:“林浪车祸,许如安改嫁,你和林一宴相依为命,为了照顾刚上高中的弟弟,你自愿退学打工,但可惜林一宴才考上A大就意外而亡,兜兜转转这些年,你也一直都是一个人。”
听着从秦忏嘴里接二连三蹦出的名字,像石子一样砸在林拓心口,对方短短几句话就潦草概括了林拓平凡却又跌宕的前半生。
林拓就算太迟钝也反应到了,奇怪的是自己远没有想象中对秦忏摸清自己底细而怕的要死,他说:“你调查我?你想干什么?”林拓没有因为隐私冒犯而感到生气,他只是不解,他一个普通人犯得着什么调查。
秦忏收回打量这稀奇小屋子的目光,身往后一倒,气定神闲的仿佛他也是这出租屋的主人,进入正题:“是啊,我调查你,林拓。你的出身,家庭,上的哪所小学,干的第一份工作是什么,薪资是多少等等,从粗略到具体,我都明白的一清二楚。”
“我来这不是为了恐吓你,只是想与你做个交易,不过是怕你不肯同意才在私下里动点手段,当然,我也很愿意多了解了解你。”
从某种程度上看,秦忏像个见证了林拓一路走来的至亲,只不过他们至始至终从未谋面而已。
话里威胁的意味显而易见,这本就是一场不平等,有所预谋的交易,秦忏对此也是迫不得已。这些天调查林拓浪费了他不少时间,他得赶在完全进入易感前抓住这个beta,安置在身边。
至于beta愿不愿意……他现在暂时没时间考虑,但来日方长,他们深入交流的机会还有很多。
“我提出的条件很简单。”秦忏将自己原先心里拟好的待遇一一报出,然后静待林拓的回复。
林拓没有说话,应该是吓着了,一般人遇上自己底细被扒得一干二净都会惶恐害怕,很正常,秦忏早有预料,他端详着矮木桌上的纵横纹路,也同样不再出声,留给林拓充足的时间和空间思考。
老式挂钟走秒的滴答声在安静的出租屋清晰回荡,和心跳的节奏一附一和,等长针第三次往前移动一格时,秦忏的耐心也消耗殆尽。
“林拓?”
秦忏可从没被人空吊那么久,他皱眉抬头,看清面前人后,表情瞬间跟吃了苍蝇般难看。
第8章 睡着了
林拓双手托住下巴,大半张脸都被羽绒服的帽子遮住,尽管看不见神情,秦忏也从林拓因为呼吸均匀而起伏的胸膛处看出他睡着了。
睡着了?
坐着也能睡着。
秦忏简直气笑了,合着刚才全是他一个人在自娱自乐,怎么,是把他当说书的,听着故事就入眠了?
沉默一会儿后,看着林拓都快埋进胸口的脸,秦忏收回径直离开的脚步,罕见的大发善心抱起林拓,将他安顿到沙发上,沙发并不长,林拓只能侧躺弯着膝盖,睡得应该并不舒服,但比他撑着下巴,一上一下点头好受多。
林拓睡得很沉,连秦忏带有复仇意味的动作都没将他整醒,他双眼紧闭,眼下淡淡的青黑色如一片树荫,令他本就有几分寡淡的脸此刻更是显得可怜。
秦忏的手举在半空中,最后还是没有落到林拓肩上将他推醒。
仔细回想,林拓今天下班时间确实是比资料里迟了三个小时,因为加班?秦忏又觉得不对,暗渡一个破喝酒的地方能加班加到哪里去,它那又不用赶日期赶进度。
秦忏目光落到林拓身上那件他的羽绒服,他坐到小凳子上拿出手机,然后调出了林拓在暗渡工作的资料,一阵查找后似是明白了什么。
第二天林拓再醒来已经是下午四点多,双腿因为一直保持弯曲而微微泛酸,刚要起身站会走走,一个像是毛毯一样的东西从他身上坠下,“啪”一下掉落到地板,林拓睡眼朦胧,只感觉下.身登时凉飕飕,又马上捡起盖回来。
林拓盯着手里黑乎乎的毛毯,越发觉得眼熟,但并不是眼熟这是家里哪一块毛毯,他家里是没有毛毯的。
回想起睡前发生的种种事情,林拓抓紧毛毯一角的手缓缓松开。
“……”
他知道为什么会觉得它眼熟了。
因为这根本不是什么毛毯,这是秦忏昨晚穿的黑色大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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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市真正的上流夜间生活,随着暗渡的点灯而燥热。
一处没有人的楼道里,林拓坐在台阶上,很努力去回想,在他不小心睡着之前,秦忏到底说了些什么,可他想破了脑袋也记不起来半点。
应该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林拓猜测,不然秦忏一定会把自己叫醒的,能允许他继续睡下去的事情都不是大事。
哎,就是家里有外人在他居然也会睡着,以后绝对不能再这样了,尽管是他并不喜欢的人,但这样未免太不礼貌了。
而且,那个他不喜欢的人还留下了一件大衣充当他睡着时的被子。
林拓对于秦忏的想法更加复杂了点。他晃晃脑袋,把心思重新放回当前。
林拓收好从书上裁下来的几张笔记,小心藏进口袋,然后尝了一块专用来冰镇酒水的小方块冰,口腔瞬间被寒气裹挟,凉意直往上卷,昏昏欲睡的大脑一下子清醒不少。
太久没碰书了,林拓看着那几个枯燥冗长的理论知识和眼花缭乱的人体图,眼皮子就上下打架,忍不住瞌睡。
果然,就算是工作时间抽空看书也不行,效率太低,字都没读进去几个又要接着干活,更何况这么点闲时里还有一半功夫是在睡觉。
林拓起身,长长呼口气,边吮吸口中消融的冰块边感慨自己重新开始学习的计划任重而道远。
推着小推车回到酒库,林拓看见刘经理正在门口站着,左顾右盼,双手叉腰,似乎在等谁。
林拓心咯噔一跳,不是吧,他第一次偷懒就被逮到了。
“林拓!”刘经理望见林拓回来,眼睛一亮,招手示意林拓快点过来。
林拓压低帽子,磨磨蹭蹭走过去。
刘经理一把拉过他,拍拍他的肩,语气比前几次找他时温和不少:“好了林拓,今天就别在一楼干活了。哎呀我没通知你吗?你今天工作地点是在五楼,对,就今天。五楼可比一楼轻松不少嘞,你都不用再搬酒搬来搬去,客人要点酒,你就去记一下,然后打专门电话让送酒员送上来就行。”
刘经理讲完,连给林拓问话的机会都没留,不由分说抢过林拓手里握着不松开的推车,脸上闪过一抹讨好的笑,挥挥手留给他一个背影:“快去忙吧,别让客人等久了。”
林拓站在原地,没反应过来。
如果说暗渡一楼的酒吧是普通人奋斗大半辈子勉强能跻入的,那五楼私人包间则将人与人之间残酷的差距以及权利地位不对等展现的淋漓尽致。一样东西你生来就有那便属于你,没有,那这辈子也不可能拥有。
而五楼,便是为这些天生佼佼者服务的。
林拓在暗渡工作好几年也没有上过五楼,那儿都是派像谢若那样优质可人的omega的,beta能上来简直闻所未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