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壑 欲壑 第6章

作者:钟十初 标签: 近代现代

  也不知道上头是怎么想的,居然会派他上来。

  这个问题除了刘经理,所有听到消息的人都是这么想的,其中也包括林拓本人。

  五楼是暗渡静区,灯光亮度低,斜斜地挂在碧绿色墙壁上,悠扬的月光钢琴曲在昏暗中婉转,过道中间铺了厚实昂贵的纯羊绒灰色地毯。林拓踩在上面无声地走,寻找刚刚要求添酒的房间号。

  这儿确实如刘经理描述的那样十分轻松,林拓等了一个多小时才等到一位客人,要是在一楼,这个点他能忙得焦头烂额。

  林拓最后在走廊最深处一间房门口停下。

  512……

  啊,里面有客人的话房牌号是会亮灯的吗?林拓侧身回头看了眼刚刚一路过来,却全都熄灯的房牌号,内心感到疑惑,然后打开门走了进去。

  “打扰了。”

  林拓戴着帽子,低着头,有限视野里只能瞧见坐在沙发上客人脚下的皮鞋,他弯腰先朝客人鞠躬,然后走到那位正漫不经心,轻轻点着鞋尖的先生旁边。

  他从口袋掏出黑色按动笔和账单半蹲下身,就像电影里的无名小卒,认真听候大人差遣。

  只不过大人开口的第一句话就让林拓摸不着头脑:“这是什么东西?”

第9章 喝下它

  林拓看着那人从地上捡起的纸,莫名眼熟,又马上摸了摸自己的口袋,空空如也,是他偷偷带来的笔记!肯定是掏笔纸的时候不小心将笔记纸也带出来了。还是那张生物人体剖析图,红的突兀。

  林拓眼疾手快,趁那人还没拿到眼前细看立马夺了回来:“……不好意思,您需要点些什么?”

  头顶传来声轻笑:“今天学新的了?”

  没等林拓说话,手上的按动笔突然被向上抽走,“咯嗒”一下,林拓感觉到有东西抵上了他紧绷弓起的背----那是他的笔。

  下一秒,那支笔在他背上游走。

  林拓像是被封住动穴,想动却动不了。

  那人却兴致十足,像大学人体解剖课上的老师,将林拓当作人体模型,手中的笔变成了教棍,耐心讲解每一处肌肉骨骼的知识点。

  讲到重点时,他还会明显用力地画个圈,明明只是肌肉有点泛酸,林拓却被他戳得心又酥又麻又痒,打了个冷颤后才恍如梦醒,像点在穴位上的结终于被解开,一个不稳后真正坐在了地板上。

  林拓双手朝后撑地,帽檐遮住了他的表情。

  那人也停止了讲解,手一下一下摁动笔帽,余音在寂静空泛的房间里回荡。接着,他打掉林拓帽子,说:“林拓,又见面了呢。”

  秦忏很讨厌林拓戴这顶该死的帽子,妨碍他观察和欣赏林拓脸上出现的每一份神情。

  没有了遮掩的林拓注视男人熟悉的面孔,瞳孔微缩,错愕的一时说不出话。

  又是他……

  林拓脑里浮现了“阴魂不散”四个大字。

  想起他异常丰富的人体专业知识,林拓问他:“你是医生?”

  “不是。”

  “那你是干什么的?”

  “画家。”他似乎认为自己说的不太确切,又加了个定语,“一个比较糊的画家。”

  这年头竟然还有人搞艺术的,林拓也是第一次见,他有听说搞艺术的都有点不太正常,会时不时做出些匪夷所思的事情,林拓现在觉得这句话真的说对了,不止匪夷所思,简直莫名其妙。

  林拓从地上起来,心里琢磨着怎么快点离开。

  “您还需要点什么呢,没有的话我先走了。”

  “不点了,直接结账吧。”

  林拓松一口气,乐呵呵递上账单,看着那人挥笔洋洋洒洒签下姓名。

  ----秦忏。

  秦忏忽然叫住了要走的林拓:“这就走了?白天我可是在冷风里等你好久,脸都冻僵了,好不容易见上面了,话才说几句,你居然美美睡着了。导致现在我又不得不再腾出时间来找你,林拓,你是不是该补偿补偿我?”

  林拓发现秦忏很擅长让让人产生愧疚感,寥寥几句话,林拓却觉得自己犯下何等大罪,于是他定住脚步:“你想怎么补偿?”

  秦忏笑道:“你不应该先问问我来找你是要干什么吗,不然补偿完了发现是没多大点事。难道你很想补偿我?”

  林拓不知不觉被牵着鼻子走:“……那你找我干什么?”

  “暗渡一个月给你多少钱?”

  “什么?”林拓被秦忏与谈话毫不相关的问题弄得一头雾水,但还是老老实实报出一节数字。

  秦忏长长“哦”一声:“林拓,你挺入我眼的。正好回国后我还缺个助理,这样吧,我给你暗渡的三倍工资,怎么样?”

  “我?”林拓指指自己。

  “你。”秦忏醉酒的脸上浮着淡淡笑意。

  林拓犹豫了,这可是三倍工资。

  “助理具体是要干什么呢?我对这方面一点儿经验也没有……”

  “很简单啊。”秦忏说,“把家里干净的东西收拾好,脏了就洗干净,就当作多了一个人和你一块生活,吃饭的时候多加碗菜……然后在我画画时候也最好来帮帮忙……”秦忏没有把真正重要的事情讲下去,他自然清楚要是让林拓知道了,那林拓肯定不愿意干,“哦,这也是份正经工作。”

  林拓听着似曾相识的话术,没吱声。

  秦忏开出的条件真的很诱人,既有钱又有时间,他本来还在苦恼,如果辞去暗渡这份工作后光顾着学习就会没收入,不辞去的话又没有时间学习。

  如果是别人向自己抛出这样的完美待遇,林拓肯定想都不想就接受了,可这人偏偏就是那不同于常人,总是言谈举止诡异的秦忏,林拓可是见过他“发病”的,差点小命不保。

  秦忏也不催,沉默着,好整以暇打探正陷入沉思的林拓,半分钟后,林拓捏紧手心,像下定重大决心问他:“能先转账吗?”

  小命不保小命不保,他这不是保住了吗,林拓权衡利弊,大不了秦忏发病他就跑路不干了,总不可能会被抓回去硬干吧。

  秦忏出手也是真的大方,听到林拓答应后像早有准备,二话不说递过去一张银行卡:“密码6个1,你三个月的工资都在里面了,后面每个月中旬我都会打钱进去。”

  “三个月?我至少要干多久?”

  秦忏正往玻璃杯里倒完最后一滴威士忌,头也没抬:“至少一年吧,我可能一个半月才能完成一幅画。”

  先包个一年吧,等后面腻了再踢掉也不迟。

  林拓算了下时间,他是打算参加明年那场考试的,秦忏这儿完全能兼顾,又问了些别的细节问题后,林拓轻“嗯”一声,也有大致了解。

  他伸手要把放在桌上的银行卡抽过来,可手才碰上银行卡边,秦忏又悠然的往卡上置了杯他刚才倒半满的酒,酒杯将卡压住,酒液拍打杯壁,在灯下泛着金色的光晕。

  秦忏对林拓抬手示意,意图显而易见。

  ---喝下它。

  林拓端起杯子,一口饮尽,辛辣味在喉咙处燃烧,他也是第一次喝烈酒,哪知道威力那么大,此时咳得眼泪都要出来了,脸皱成一团,苦艾橘的余味在口中散开。

  “纯饮一口干啊。”秦忏瞧着那见底的杯子,又欣赏beta被欺负而咳红的脸,眼里恶趣味更甚,“我都不习惯纯饮,刚打算加点冰块呢。”

  林拓难受的咽口水,他都直接把酒杯递过来了,哪有再加冰的打算,就是想法子折腾自己而已。

  “明天你就搬过来吧,我会派人来接你。”

  林拓咳嗽的身形一顿:“搬过去?我要和你住一块?”

  秦忏一句话打住:“住一块三倍工资,不住一块一倍。”

  “可你刚刚没说还要搬过去!”

  秦忏掀起眼皮:“哦,那我现在补充一下。”

  林拓又不吱声了:“……”

  良久,他小声对秦忏说:“但现在搬不了,要两个星期后。”

  “为什么?”

  林拓重新戴好帽子,就算躲在帽檐下,说出的话也相当没底气:“先让我干完这个月吧,不然我上半个月就白干了。”

  秦忏笑了,笑得让林拓忍不住打冷颤,以为他要冷言挖苦自己几句,嘲笑他都有三倍工资了还在意这点破钱,但秦忏却出乎意料的好说话,甚至答应的很温和,感觉心情都很不错,语调都不由自主上扬:“可以啊。”

  那时候的林拓还在庆幸自己选到个好老板,十分体贴,照顾员工,但随着两人关系的深入,他才终于清楚秦忏这种笑面虎才是最骇人的。

  他也许早该察觉到的,在秦忏怀有坏意,将高度数烈酒递给他的那一刻就该察觉到。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秦忏就死死拿捏住这一点,明明做出的事情过分的要命,可顶着张过于好看的皮囊,林拓无法迁怒于他,在他那能说会道的嘴里,就算颠倒是非,混淆黑白,林拓都能觉得他这么做也是有一定道理。

  如果说秦忏是高深的催眠师,那林拓无疑是最脆弱的心理疾病患者,催眠师随便施加指令,他就能变得昏昏沉沉,深陷,沉沦在催眠师如咒术般的话术中,并对此深信不疑,一去不复返。

  林拓觉得自己在这儿待得时间有些长了:“现在几点了”

  秦忏看眼手表:“一点五十三。”

  林拓道:“快下班了,我得先走了。”

  “那不是还没下班呢,怎么,早退?”

  林拓怕自己再耽搁下去,回家的时间又要好迟:“不是,是我待会还有事情…”

  “就在这里待着。”秦忏哪会不知道林拓要去忙什么,一群人就逮着他什么也不懂使劲薅,他也不反抗,哪天被人卖了都能傻兮兮地帮人数钱,数完钱再还给人家,还说自己没出力就不要了。

  秦忏语气重了几分,“林拓,别忘了,现在我才是你老板。”

  “你刚刚不是问要怎么补偿我吗?我想好了,你在这儿再加会儿班,多陪我二十分钟。只是耽误你二十分钟,不过分吧?你清早可是在门口晾了我两个小时。”

  又不是我让你等的……林拓嗫嚅的说不出话来。

第10章 所以呢

  最后林拓也多陪了秦忏两个小时。

  但这次可不是他的道德心作祟,林拓还不至于给自己没事找事做,咸吃萝卜瞎操心,会觉得秦忏等了自己两小时,自己也应该多陪会来追追平,他是不喜欢平白无故欠别人,可还没到找欠的地步。

  这次作祟的,是秦忏的酒。

  半杯酒下肚,不甚酒力的他晕乎乎的,眼睛眯着眯着居然一个人霸占了整张沙发,然后躺在上面又不争气的睡着了,空留秦老板挤到沙发最边边歇息,还是等到有人来敲门,说真的要打烊了,秦老板才贴心把他叫醒,问他睡得舒服吗?

  林拓羞愧万分,马上从沙发上跳起来,把他的秦老板送到楼下送回家。

  两人快走到一楼玻璃旋转门的时候,一直低着头,不敢直视身边那位老板的林拓突然停下脚步:“等等,我回去拿个东西。”

  秦忏看着先是走然后又开始小跑的男人,于是耐着性子在大厅等了一会。这一等,倒是把刘经理吓着赶过来,以为秦忏又是落下什么贵重物品在他们这儿了。

  “秦,秦先生!”刘经理气喘吁吁,一句话要掰成两句讲,“是又遗落什么了吗?还是对暗渡哪儿不满意,服务不周?奥奥,是不是刚刚那服务员在您这儿说错话了!哎哟他今天是第一天上五楼,如果没有您的包场和特意嘱咐,他估摸再在暗渡打十年工都上不了,还是多亏了您才给他长了见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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