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定向接触 非定向接触 第59章

　　扬声器里只有轻微的风噪声，对面意外陷入了沉默。

　　“……挺新奇的。”良久之后李晴风终于开口，“没想到我在陆壹的视角竟然是这样的形象，就是没什么代入感，像是听了个别人的故事。”

　　听到自己的名字，陆壹搭在沙发上的手指僵硬地动了动。

　　“我当初去做服装设计，根本没什么特别的理由，就是突然很感兴趣，觉得可以试试。放弃国画也是，单纯的厌倦罢了，没有你想得那么复杂。可能刚好时间点对上了，才让你产生这样的误会。”

　　陆壹倏然睁大双眼，“但是……”

　　李晴风打断他，“说到底，继承家学这个事情本来就很离谱，国画艺术是数千年的文化沉淀下来的人类财富，不是冠以某个姓的私有物。我要实在想学，何必执着于说服迂腐陈旧的老头子，哪里不能学？至于房子……”

　　她顿了顿，坦然道，“当时我在葬礼现场选择了袖手旁观，这是我对自己愧意的补偿，你更不必在意。”

　　实在过于有理有据，质疑显得太过不知好歹，陆壹沉默几秒，小声问，“所以……不讨厌我吗？”

　　“讨厌你为什么帮你，我是什么圣母吗？”李晴风没好气地说，“还有你能不能别执着于在奇奇怪怪的日子给我发祝福微信了，世界人口日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很忙的，有事说事，无事勿扰。”

　　陆壹被噎了一下，低声道歉，“对不起。”

　　“也不要给我转账，那点钱连找我设计个衣袖都不够，平白浪费我的时间。再说不是谈恋爱了吗？省下来娶老婆吧。”

　　陆壹“啊”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话题突然到这里了，也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会知道这种事，结结巴巴开口，“没有……”

　　但他话说到一半停住了，看了一眼庄铭泽，意识到否定哪一个好像都与事实相悖，陷入纠结。

　　李晴风没在意，话锋一转，突然问，“柳老师联系你了吧？”

　　陆壹瞬间忘记原本要说的话，瞪大眼睛，“是……是师姐跟他，说的吗？”

　　“我只是给了他建议，至于要不要收你，取决于他自己的想法。”李晴风的声音平铺直叙，没有太多的情绪，像在讲一个客观的事实，“陆壹，当你站到一个更高、更远的位置，去俯视过去的经历、曾经的悔恨遗憾，只会觉得那些曾带给你伤害的人，本身就是可笑而羸弱的。你耿耿于怀的事情，也不过是人生维度上的一件小事。你一心认定的真相，甚至可能和事实有很大的偏差。”

　　“所以……别再被困在过去了，向前走吧。”

　　电话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挂断了，两个人都没有出声。

　　过了许久，庄铭泽突然离开沙发，他走到陆壹的面前蹲下去，双手拉过陆壹垂放在两侧的手握在胸前，身体微微前倾，仰头看他，“小鹿，对不起。”

　　陆壹这才从漫长的怔忪中回过神来，有些茫然，“什么？”

　　“和晴风姐在通话，却没有和你说，”庄铭泽认真地说道，“虽然我并不觉得这是一件坏事，但确实做了隐瞒的行为，所以我要和你道歉……对不起。”

　　陆壹摇摇头，“我知道……你是为我好。”

　　“话虽如此，但这种事情还是需要征求当事人的同意。”庄铭泽信誓旦旦地说，“以后不会了。”

　　说着他向上微微探身，和陆壹短暂地接了个吻，察觉到小小的吸气声，也觉得可爱。

　　庄铭泽后退了些，笑着在他的眼角又亲了亲，正准备起身，却在下一瞬间被反手拉住手腕。

　　陆壹的手很用力，以至于手指接触的地方，轻微地颤抖着。

　　“哥哥……”他轻轻开口，语气坚定，“我想去治病。”

　　庄铭泽把车停在机场外的候客区，看了眼时间，距离庄铭宇通告的“三个小时”还有十分钟。

　　他打开手机，和自己的心理医生打了个电话，仔细咨询了社交障碍的情况和治疗手段，又预约了门诊的时间。

　　这边刚刚结束，庄铭宇的微信无缝衔接进来：小泽，我们出来了，你在哪？

　　庄铭泽探出窗口看了看，没发现他们的人，于是拍了张附近的环境图发过去。

　　等了一会儿，后视镜里出现了熟悉的身影，庄铭泽抿了抿唇，将手机倒扣放在驾驶座前，开门下车。

　　不远处，庄铭宇拉着两个巨大的行李箱，见他下来立刻挥手，声音和笑容都十分明朗，“小泽！”

　　庄铭泽微微错开视线，却和走在对方身侧的人四目相接，短暂对视了几秒，他们便走近了。

　　他的眼神敛了敛，小声叫道，“妈。”

　　庄云英神情没变化，先是平静地点点头，随后注意到身边的特斯拉。

　　“怎么买这么贵的车？”她蹙起眉，“你平时不就在家里玩游戏，又不出门……”

　　“妈！庄女士！”庄铭宇赶在她说出更刺耳的话前及时阻拦，“这是我上次来S市出差的时候买的，只是寄存在小泽这里，方便我来的时候用，嘿嘿。”

　　庄云英瞪他一眼，“嘿什么嘿？你一年到头就来S市几次啊？买什么车？租一辆不行吗？”

　　“那不是想着您过来的时候，能坐得舒服一点嘛。”和庄铭泽不同，庄铭宇似乎天生对她的冷眼有免疫力，完全不在意她咄咄逼人的态度，揽着她打开后座的车门，“公主请试车。”

　　庄云英没忍住笑了一下，随即又板起脸，“嬉皮笑脸！怎么管理好公司？”

　　庄铭宇忙不迭地认错，表示自己只是偶尔为之，一定在公司内部树立勤俭节约又亲民正直的好形象，终于哄得庄云英满意地上了车。

　　庄铭泽沉默地看着眼前的母子拉扯，像一根毫无情绪的人形立柱。

　　庄铭宇拍拍立柱的肩膀，“小泽，辛苦你去把行李放一下。”

　　庄铭泽拉着两个行李箱往车后走，过程中隐隐还听到庄铭宇特意放轻的声音，“妈……出来之前你怎么说的，对小泽态度要软一些……”

　　剩下的就听不见了。

　　放完行李，庄铭泽回到驾驶位前，却在打开车门时被庄铭宇一把拉住。

　　“我的车当然我来开。”他朝已经坐在后座的庄云英怒了努嘴，小声道，“你陪妈坐后面。”

　　庄铭泽很不情愿，但庄铭宇火速打开车门坐了上去，还回头冲他喊道，“小泽，愣着干嘛，赶紧上车啊。”

　　他想起自己的手机还在车上，纠结了几秒，还是拉开了后座的车门。

　　庄云英端坐在里面，斜睨着瞥了他一眼，“磨磨蹭蹭的，赶紧上车。”

　　庄铭宇来之前已经订好了酒店，离机场不远。

　　他启动车子，开玩笑道，“本来想说住在你那边，想想还是算了。”轻微地停顿半秒，“妈你是不知道，小泽租的那个房子里什么都没有，空空荡荡的，也不知道他怎么住得下去。”

　　身侧的视线如有实质地落在脸上，庄铭泽手指焦躁在膝盖上敲了敲，打断对方，“哥……我的手机在前面，麻烦你递给我一下。”

　　“啊？哦……”庄铭宇应了一声，“咦？你怎么换苹果了，之前的华为呢？”

　　“谢谢。”庄铭泽从前座的缝隙中接过手机，含糊地说了下，“掉水里了。”

　　“那手机也用了好久了……是该换了。”说着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声调微微上扬，“对了，以前我是不是给你买过一个5s来着，时间过得真快啊，现在都要出16了。”

　　庄铭泽的眼神暗了暗，还是被他的话带进了回忆，“5s……在火车上被偷了。”

　　车上的人都清楚，这里的“火车”指的是哪一辆。就连庄铭宇也在听到这个话后，短暂地陷入了沉默。

　　随即他又轻快地说起了其他话题，将这一段轻轻揭过。

　　和庄铭泽想的不同，庄铭宇和庄云英来S市竟是为了公事。

　　“白泽”成立之初便主攻电商，做的是淘宝天猫京东亚马逊等传统网购平台，常年稳居品类前十。

　　随着直播电商和带货主播的兴起，越来越多的客户资源流失到了以社交媒体和外域流量为主的新消费渠道，特别是这两年大家的消费欲望锐减，价格相对高昂没有太多分销渠道的“白泽”销售额正逐年降低，是个危险的信号。

　　“白泽”一直没有选择带货合作，一方面是因为价格确实相比于其他品牌要高上不少，直播讲究的是冲动消费，高价容易抵消冲动。另一方面是直播带货兴起之后，塌房了好几个主播，出于对品牌形象的维护，迟迟没有找到合适的合作对象。

　　最近朋友向庄铭宇介绍了一家据说十分靠谱的MCN公司，他线上聊过之后觉得还不错，就和对方约了时间详谈。

　　至于庄云英，她虽然退休在家，但近期一直在飞英着手促成高定服装的业务线。据说是在网络上认识了很厉害的服装设计师，两人相谈甚欢，她有意拉对方入伙，才特意飞来S市。

　　无论是“网络”还是“相谈甚欢”，都让庄铭泽觉得和庄云英十分违和，忍不住看向身边的母亲。

　　相比于其他的轿跑，Model S Plaid的内部空间算是十分宽裕。但庄云英只占据了小小的一块地方，坐得很直，不苟言笑的脸上始终微微蹙着眉。

　　庄铭泽的视线克制地扫过对方微微泛白的头发，眉间与眼角日益渐深的皱纹，印象中高大的身躯也显得佝偻，他心中有些恍惚。

　　上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来着？

　　好像是三年前的春节，他们又因为打职业的事情大吵了一架，庄铭泽一气之下飞回了S市，之后就再没回去了。

　　也不过才短短的三年，庄云英似乎……老了不少。

　　他出神地想着，没发现庄云英已经转过头盯着他观察许久。

　　片刻之后，脸颊被手掌的温度轻轻碰了下，庄铭泽这才回过神，愣怔地和庄云英对视。

　　“是不是瘦了？”她依旧蹙着眉，语气也十分冷淡，“平时是没有饭吃吗？”

　　--------------------

　　来晚了QAQ最近工作超级忙，身体状态也不是很好OTL

　　加上结局将近但很多地方都感觉没写好让我有点焦虑，所以更新的时间可能不大能保证，但尽量会在完成榜单任务的前提下多写一点

第60章 暗流涌动

　　庄云英似乎总是这样，明明是关心的话，非要夹枪带棒地带着火药味。

　　于是好话也显得不那么好听。

　　庄铭泽还没开口，庄铭宇在前排插嘴道，“妈……你是没见过前段时间的小泽，那才叫单薄。我看他现在倒是胖了些，应该还是有饭吃的。”

　　庄云英“哦”了一声收回手，庄铭泽则不自在地用指尖在她刚才碰过的位置挠了挠，转头望向窗外。

　　正值下班高峰，五一假期之后S市的车似乎尤其多，半小时不到的车程，他们硬生生堵了三个多小时。后面庄铭宇甚至关了空调，生怕把电车的电池用空滞留在高架上。

　　最后特斯拉如龟爬一般排队下了高架，终于到达酒店时，夜色已经深了。

　　几乎一整日的舟车劳顿，庄铭宇尚且难掩疲色，年纪大些的庄云英更是精神不振。到前台匆匆办理完入住，又在自助餐厅简单用了晚餐，她便早早回房休息了。

　　庄铭宇定了家庭套房，除了两间带有独卫的卧室，客厅和餐厨空间也一应俱全，看起来比陆壹的小房子还要宽敞不少，只是没有什么生活气息，有点像庄家在G市的别墅……相较而言，庄铭泽还是更喜欢男朋友家。

　　庄铭泽帮着庄铭宇简单收拾了下行李，正准备告辞回去，后者像是察觉他的意图，率先开口道，“明天我和妈要去不同的地方谈事情，还要麻烦你兼职一下司机送，现在回去太晚了。”他笑着说，“正好我那间是双床房，今晚就住这里吧，小泽。”

　　庄铭泽只犹豫了几秒，却没有拒绝，这不在庄铭宇的预想之中，略带探究的目光落在他这里好多次，庄铭泽假装浑然未觉。

　　时间不早了，简单洗漱之后，兄弟两各自上了床，顶灯全部灭了，只留下两张床之间的壁挂台灯，散发着幽幽的光。

　　庄铭泽缩在被子里给陆壹发微信，酒店的床垫太软，他有些不适应。

　　小鹿：[截图]

　　小鹿：今天是猪猪的挤挤首播诶！哥哥看了吗？

　　最近发生太多事，导致庄铭泽完全忘记了这回事。他侧头瞥了一眼庄铭宇，对方正拿着Surface处理工作，看上去十分专注，踌躇一下还是开口，“哥，有耳机吗，借我用一下。”

　　“有，”庄铭宇把蓝牙耳机递过来放在中间的床头柜上，叮嘱道，“别躲在被子里玩手机，对眼睛不好，坐起来看。”

　　庄铭泽应了一声，听话地半坐起来靠在床头，连上耳机，点开挤挤APP的直播板块，置顶的Banner里有直达通道，看来平台颇为重视。

　　打开直播间，桃花猪猪正在玩最近很火的魔改版植物大战僵尸，玩家需要通过种植礼物盒子随机得到不同的杂交植物，应对一波又一波的无尽僵尸潮。

　　盲盒的机制相较原版更看重运气，创新的杂交植物另类有趣，很能创造节目效果，许多主播都在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