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定向接触 非定向接触 第61章
作者：小狗知道
“嗯。”作为亲历者的庄铭宇却很平静，“送到医院前人就没了，我和妈都没来得及见到他最后一面。”
“处理完后事之后妈就带着我离开了筒子楼，再后来你出生了，为了我俩的户口，她回了庄家。”他顿了下，“爷爷看到我们两个小孩大发雷霆，狠狠打了她一顿，她一声不吭地忍了，在上完户口后又悄悄带着我们离开了。”
两个小孩，一个要上学，一个还在喂奶的年纪。
庄云英白天去附近的制衣厂打工，晚上则从厂里低价买入被淘汰的瑕疵货在步行街摆摊。她一改往日冷淡自持的样子，和顾客们谈笑风生，灵活讲价，一点点把小摊做成门店，独自撑起一个家。
一开始确实是因为忙而无暇顾及，庄铭泽很多时候都是庄铭宇放学回家后带着。后来他长大些，庄铭宇就把他带去了学校，让大字不识的小萝卜丁坐在后排一起听课，牙牙学语。
这样的日子持续到了庄铭泽三岁多的时候，飞英有了稳定的客户，家里的情况终于逐渐好了起来，请得起家政阿姨带孩子，这才解放了庄铭宇。
“可能是身体记忆吧，虽然你不记得那之前的事情，但从小就和妈不大亲近。”庄铭宇苦笑一声，“她那时候也忙，飞英是股份制企业，大大小小的股东一大堆，每个老板都有自己的想法。她虽然被推出来当总经理，实际能动用的资源和权力都很有限。你还记得你那时候出车祸，醒过来问我‘妈在哪’的事情吗？”
“我记得。”庄铭泽小声说道。
“那时候新三板刚揭牌运营，漏洞很多，飞英有个大股东想借新三板上市在高位套现，在公司内部引发了很大的争斗……妈在医院守了你一晚上，等到我飞回来才匆匆赶去公司，但她不愿意让我告诉你。”
“为什么……”庄铭泽不能理解，“她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这些？”
“问题就在这，小泽。”庄铭宇安抚道，“你可能会想，她为什么不好好和你说，为什么要用这么强硬的方式说教，为什么从小到大都没有好脸色。可能但凡她用更温和的方式和你沟通，你们之间的关系就不会那么差……但庄云英就是这样的，她的人生经历铸就了这样拧巴的性子，在越亲近的关系面前就越生硬，已经很难改变了。”
季宇泽或许是少有的能在她冷硬的外壳下触摸到柔软内心的人，但他淹没在了时代的洪流中。
庄铭泽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又闭上了。
“我说这些，并不是想为她辩驳什么，也不是用这些悲惨的过去来博取同情……从你的角度来说，她确实是个不大称职、又难以亲近的母亲，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也不想逼迫你原谅她。”庄铭宇很轻地叹了口气，“我只想告诉你，所有的好坏都是有因果的，她不是不爱你，只是不懂得怎么去爱你……如今她年纪大了，有些东西更难改变，你还小，这么说或许有些不大公平……但小泽，我真的希望你能尽量包容她。”
“你出国之后，有段时间。”庄铭泽沉默了一会儿，想起一些往事，喃喃开口道，“我经常和街头那些社会青年混在一起打游戏、泡吧，被她……撞见了好几次。”
现在回想起来，那根本不是“撞见”，而是被“抓住”。
庄铭泽极力想回忆起那时候庄云英细微的表情，从判断她是否从眼前的画面中看到了过去的影子，陷入痛苦的梦魇。
……但无论他如何自诩记忆力惊人，也想不起来了。
很多积压在记忆中，曾经认为无比重要的时刻，轻易地被时间磨成碎片，成为沙砾，最后悄无声息地消失。
庄铭泽闭了闭眼，压住眼角的酸涩，像个茫然的小孩一样提问，“哥……我该怎么做。”
“不需要怎么做，”庄铭宇笑了笑，“妈的性格，怎么说呢，按照社交媒体的说法，就是傲娇，口嫌体正直……你只要别被她的冷言冷语唬到，顺着毛摸一摸，自然就好了。”
光是想象庄铭泽还是有些无法代入，也觉得别扭，只是妥协道，“好吧……我试试。”
“对了小泽，还有件事。”庄铭宇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停顿了好几秒，“你的强迫症……好些了吗？”
前面讲了那么多沉重的过去，落脚到这里，似乎无足轻重了，但庄铭宇却比之前更加小心翼翼。
这一发现让庄铭泽难以招架，他无声地吸了吸鼻子，“不打比赛之后，就好很多了……最近也停药了。”
“那就好。”庄铭宇松了口气，没有追问太多，“我看你直播说想回去读书，你那会儿虽然没参加中考，但妈想办法保留了你的学籍，现在是可以直接去参加高考的……不过国内高考还是太卷了，可以试试SAT，当然也要看你自己的想法。”
“其实我当时就随便说说的，”没想到随口的一句话，对方却已经考虑了这么多，庄铭泽有些不好意思，“只是觉得直播有点太过于暴露隐私，弹幕还经常骂我身边的人……本来退役的时候选择去做直播，一部分也是因为医生的建议，想做点事情转移注意力。”
“飞英明年要上市，业务也会逐步覆盖长三角，最近有计划在S市设立分公司，往文娱方面发展。”庄铭宇说，“我事先声明啊，不是要你继承家业，说实话你还不够格呢。”
“只是小泽，如果你不知道未来要做什么，希望家能成为你其中一条退路。”
--------------------
终于把往事基本都讲完了，接下来大家一起向前走吧~
第62章 毫无征兆
第二天庄铭泽先把庄铭宇送到名为“小席文化”的MCN公司，又把庄云英送到相距不远的工作室，顺利见到了那位据说十分厉害的服装设计师。
他和李晴风对视一眼，彼此的神色中都有些异色。
庄云英对此一无所知，“Wind，这是我小儿子，今天他送我过来。”
庄铭泽纠结几秒，没有隐瞒相识的事实，出声招呼，“晴风姐。”
庄云英转头看了眼身后的儿子，眉头微蹙，似乎对他的交际圈颇有微词，“你们认识？”
没等他说话，李晴风开口解释，“铭泽是我弟弟的朋友，我们之前见过几次，没想到会是庄姐的儿子。”
此时他们正在李晴空的设计工作室“风潮”的会议室，在场除了他们三人，还有其他工作人员，庄铭泽不便详细解释，含糊地点点头默认了对方的说法，“嗯，晴风姐很照顾我。”
庄云英没有深究，笑了笑说道，“那确实挺巧的，证明我们很有缘分。”
声音听起来有几分惊喜，不知道是真心的，还是单纯的社交辞令。
短暂的插曲很快过去，风潮显然为此次的会谈做了充分准备，巨大的投影幕布上面播放着合作方案的PPT，包括李晴风在内的好几人轮番演示，庄云英认真地听着，时不时提出一些疑问。
众人围坐在会议桌周围讨论热烈，缩在下面默默围观的局外人庄铭泽低头和男朋友发消息����“猜猜我见到了谁”，顺便旁听到了前因后果。
李晴风多年前曾供职于国际二线轻奢品牌“Luméon”，在担任其国内首席设计师期间，成功主导推出了广受好评的“留白”系列。
留白形如其名，大篇幅运用简约但不简单的素色纹理加上浓墨重彩的写意图案，无论在秀场上还是日常穿搭分享中都十分吸睛，因缘巧合下成为了变装博主们的挚爱，一时间在互联网时尚圈风头无两，进而引爆了Luméon在国内的销量。
如何在产品中巧妙融入中式元素又不会被骂土味是许多国际大牌在做国风设计时的痛点，众多大公司闻风而动，纷纷前来挖Luméon的墙脚。
当时庄云英还在飞英担任总经理，她亦十分中意李晴风的设计，再加上飞英有意开拓高端产线，便以公司的名义参与了那次角逐。
不过李晴风拒绝了所有的邀约，随后更是辞去了Luméon首席设计师的职务，创立了自己的独立设计师品牌“风潮”。
风潮依靠留白设计师自创品牌的噱头迅速在业内打响名气，很快拥有了一批稳定的高净值客户群，提供私人化的高端订制服务，价格高昂却仍被趋之若鹜。
但做高消费的奢侈品并不是李晴风的初衷，只是代工厂的自动化产线无法完美复刻她复杂的设计，还是要靠后期工作室人工调整，难以实现大规模量产，成本居高不下。
而飞英进军高端市场的设想因公司内斗和市场份额减少等因素遭到搁置，直到飞英依靠“白泽”翻身而起，庄云英下定决心亲自操刀高端产线，才有了突破性的进展，只差一名拿得出手的设计师。
年前她偶然间在社交媒体上刷到风潮工作室的账号，倾心于其中发布的设计，又惊喜地发现主理人竟然就是好几年前“留白”的设计师，于是托人加上了李晴风的微信。
双方一拍即合，生出合作的想法，计划推出全新的联名品牌，同时将飞英的高端产线从G市转移到S市周边的工业城市，再由其沉淀多年的代工实力为联名品牌及风潮提供更多支持。
互相赋能，各取所需。
合作方案其实在线上定得差不多了，这一次会面主要是就职责和利益的分配进一步协商与博弈。
虽然庄云英极为欣赏李晴风，但在商言商，面对企业利益她还是寸步不让。
“飞英无论是在上游原料供应链还是下游销售渠道上都十分成熟，目前在同步升级新社交零售场景，说实话现在做高端奢侈品市场不过锦上添花，并不是什么必然的选择。”庄云英轻轻敲了敲桌子，吸引所有人的目光，又极为缓慢地巡视了一圈，不紧不慢地开口，“据我所知目前风潮在C市的代工厂不良率超过了5%，还是在小产量的基础上，这也是风潮一直没能打开大众市场的原因之一。”
“不良率高是因为细节要求高，”对面一个瘦小的女生扶了扶眼镜，语气有些磕绊地反驳道，“庄总，虽然飞英确实在国内市首屈一指的服装代工厂，但不一定能达到我们严苛的检验标准。”
庄云英笑了下，“其他不敢说，飞英目前的产线是我一手建起来的，可以向你们保证，如果未来风潮把代工业务交给飞英，不良率可以控制在2%之内，这一点甚至可以写进合同。长线来看，相较于良品率提升之后的成本降低，合作品牌5%的利润对你们来说只是蝇头小利罢了。”
“对我们来说是蝇头小利，对飞英来说更不值一提吧？”李晴风没有被她带偏，冷静地分析其中的漏洞，“难为庄姐为了这5%的利润，特意从G市飞来S市。”
两方你来我往，话里话外暗藏机锋，谈了许久都没达成共识，大有再战三百回合的意思。
庄铭泽听得百无聊赖、昏昏欲睡，低头隐秘地打了个哈欠，暗忖自己果然还是不适合上班……
正天马行空地想着，手中的振动打断了他的思绪，下一秒屏幕上跳出陆壹的微信消息：是师姐吗0 0？
庄铭泽坐正身体，晃了晃脑袋重振精神：这么聪明？
小鹿：你早上刚说要陪阿姨去见一个服装设计师，现在又特意来让我猜，傻子都能猜到啦[猫猫无语]
庄铭泽失笑，想了想抬手随意地拍了张照片发过去，镜头框住了正对而坐的庄云英和李晴风，两者气质相近，颇有些针锋相对又惺惺相惜的意味。
他打字发送：看，左边就是庄女士。
高清镜头捕捉的照片中，庄云英始终带着很浅的笑意，一人面对风潮工作室数名员工仍气定神闲，游刃有余地为公司争取利润空间。
陆壹秒回微信，吹捧道：哇，阿姨好有气场[玫瑰]
庄铭泽也是第一次见到工作场合下的庄云英，不得不承认陆壹形容得很是恰当。
他盯着屏幕上的照片看了会儿，下意识想和现实中的人做比较，抬头的瞬间与庄云英四目相对，空气短暂地凝滞了一秒。
庄铭泽尴尬地眨眨眼，不知作何反应，只得露出一个略显紧张和局促的笑容来。
庄云英原本还在极力争取、寸步不让的声音突然在他的笑容中顿了顿，毫无征兆地转了态度，“……其实这5%的利润飞英也不是一定要。”
正准备据理力争的李晴风：“？”
波谲云诡的商业谈判以庄云英的妥协迅速告终，工作人员茫然互望，在老板的眼神示意下鱼贯而出地离开，很快会议室只剩三人。
庄铭泽不明所以地起身，“结束了嘛？”
李晴风循声望来，似是若有所思，小声道，“……看来是沾了光。”
庄云英简单地“嗯”了一声，不知在回答他们中的谁，但下半句明显在和李晴风说，“合同会让法务尽快重新拟，我只在S市待两天，来得及的话我们下午就签约。”
“可以。”李晴风应道，随即提议，“既然如此，中午在这里吃个饭？隔壁商场有家很不错的本帮菜馆，味道清淡，应该合庄姐你们的口味。”
“那就麻烦了，”庄云英思索了一会儿便答应了，说着她瞥了眼庄铭泽，“铭泽，问问你哥中午什么安排。”
“哦……”庄铭泽闻言低头给庄铭宇发消息，冷不丁听到庄云英又问，“Wind，你的弟弟不是铭泽的朋友吗，要不要一起？”
他惊讶抬眼，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听李晴风开口回道，“行啊，我去问问。”
“等等，”庄铭泽完全来不及思考，只是凭本能出声阻止，对上李晴风戏谑的目光，他才反应过来，抿了抿唇，小声道，“晴风姐，我来问吧。”
李晴风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答应得非常爽快，“好啊。”
说着她转向庄云英，“那让铭泽去联系，我带庄姐稍微参观一下工作室？”
庄云英欣然应允，两人一前一后地离开会议室，走之前又不约而同地看了庄铭泽一眼。
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透过磨砂的玻璃贴纸，隐约能够看到外面工位上影影绰绰的人群，他们细碎的交谈声传递进来却并不真切，会议室的隔音效果似乎不错。
庄铭泽深吸了口气，给陆壹拨了语音过去。后者接得很快，不多时略带疑惑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哥哥？”
仔细辨别听筒里的动静，似乎有哒哒的轻微触击声，庄铭泽心中有了些许猜测，但还是没话找话地问道，“在干嘛呢？”
“小墨给我介绍了一个小项目。”陆壹的语气很轻快，“工作量不大，我想着这几天正好还有时间就接了。”
“嗯……”庄铭泽迟疑地拉长尾音，又顿了顿，还是决定切入正题，“可能有点突然，小鹿，有个问题想问你。”
“什么？”对面停止了动作，触控笔的声音消失了，转而是靠得更近的呼吸声，透出隐约的紧张，“怎么了？”
“你想不想见见我妈？”
第63章 接受现实
原以为对方会委婉拒绝，然而电话对面沉默许久，竟是出乎意料地答应了。
上一篇：死对头柔弱不能自理
下一篇：沙雕攻今天知道他掉马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