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与金丝雀 凤凰与金丝雀 第52章

作者:如缓 标签: 近代现代

  跟上来的赵子成林逸只当没看出这乡间小路上隐秘浮动的情愫,简单与江遇打招呼,赵子成轻拍江遇的上臂:“节哀。”

  江遇目光一一落过困乏的三人,由衷道:“辛苦了。”他领他们走进院子,先给江母上香,向江霞夫妇致意,而后去里屋探望江父,期间赵子成找了个机会,将几份帛金塞给江遇:“我们几个的,晚溪的也在里面,她原本想一起来,但还在外地出差,实在走不了。”

  江遇没有推辞,接过后递给身旁的江霞:“嗯,我知道,她来过电话。”

  江父依惯例不上灵堂,他靠坐在里屋的躺椅里,神色恹恹,由几个亲友陪着说话。江遇向他引见赵子成等人,提及兰殊时顿了顿:“……也是我的朋友,在燕市帮过我很多。”

  兰殊有些局促,紧张地问候,尽量表现得乖巧,揣摩试探着讨好的尺度。

  江父和善地点头,向几人表达谢意。

  外间传来开席的呼唤。江遇又将人领出去,招呼他们落座。

  乡村白事的席面总是粗犷而丰盛,满满一桌子,没什么口味可言。大家伙热闹地吃喝,一扫先前的阴霾,杯碗碰撞声迭起,不时还能听见高谈呼和。赵子成看着穿梭游走在各桌的江遇,皱着眉感叹:“我有点怕他撑不住。”

  林逸夹起片蒜薹腊肉,入口尝了尝味道便搁了筷:“不至于,他可以的。”他转头看向身旁出神的兰殊:“你怎么样?”

  兰殊将视线从江遇身上收回,他微蹙着眉,隔好一会儿才讷讷开口:“我还有什么可以为他做的?”

  林逸闻言,定定看了兰殊好一会儿,伸手揽过他的肩:“你来了,对他来说就已经是安慰了。”

  “真的?”

  “真的。”

  说话间,江遇朝这里望来,与兰殊的目光遥遥想碰,他的眉目便在此间柔和下来,露出浅淡的笑意。兰殊终于信了。

  “那我就在这儿陪他。”

第69章 葬礼二

  下午又来了许多人,有江霞及她丈夫的好友,也有江遇的朋友。金科燕市所的同事由李主任带队前来,所里其他团队的合伙人虽未亲至,也通过电话微信表达问候,托人带去帛金。服务多年的企业法务部负责人,高管甚至创始人也同样致电表达慰问,并让他安心家事。李律师和小蒋助理走完流程仍没落座,帮着江遇前后忙活。江遇很感激,他孤身往燕市扎根,锲而不舍地寻求机会,此刻终于再次清晰地感受到那些不舍昼夜的付出所收获的涓流般的回应。贫瘠而落后的起点是他无可选择的不幸,但努力便有回报又何尝不是难得的幸运。

  燕市来的朋友交由兰殊和赵子成作陪,闲聊夹杂些商务,也很自然。

  晚饭过后,葬礼宾客的部分便算结束了。一众人在渐落的夕阳下离开,林逸与赵子成结伴同江遇道别:“我们先走了,你注意身体,别太累。”赵子成说。

  今天周一,卷疯了的林逸赵子成能请出一天假已不容易,江遇没有多留,将人一路送到车旁,认真嘱咐林逸开车慢点。

  林逸点头应下,又瞥向跟在江遇身边的兰殊,这位跟他们一道来的社会闲散人士很显然并不准备跟他们一道走了。所有人对此都没有多言。赵子成坐上副驾,从右侧后视镜回望还在原地目送他们的那对……情侣。更远处的烛火伴随车轮滚动已微不可见,夕阳之下仿若相依的两人也因背光看不清表情。赵子成情绪复杂,紧拧的眉松不下来,他原本对江遇兰殊谈恋爱这事没什么实感,整体还是懵的,就像影视或小说忽然读到荒诞的章节,而此刻他终于沉浸,开始体悟真切,于是没由来地焦虑:“他俩以后咋办啊?”

  “什么怎么办?”林逸一边开车一边问。

  “……”赵子成说不清。

  林逸笑:“一个有钱有能力,一个……更有钱,如果连这样的两个人还得操心以后,那同性恋真灭绝算了。”

  赵子成被怼惯了,没回嘴,隔了好一会儿才说:“那你呢,你以后咋办?”

  乡间的路不平,这辆领御G9他刚换不到半年,一向开得很小心。

  “能咋办,我现在挺好的。”

  赵子成又叹了一声,306从没论过年龄排辈,但他的确是最大的那个,他总觉得另三个小弟不论如何总是需要他操心的,他将日子过得安稳平实,于是对小弟们游离在主流边缘的生活选择总难免担忧。

  “单着挺好的,”赵子成说,“你别出去瞎约炮啊。”

  “……你在说什么屁话。”

  “哎呀真的,我最近天天研究你们圈子的事儿,啧,前段时间一群Gay跑山里……”

  林逸猛踩一脚刹车,颠得赵子成朝前扑,又被安全带卡回来。林逸耳朵发红,不等赵子成抱怨,他骂道:“你没事看这些有病啊?”

  “卧槽,”赵子成恼了,“我他妈还不是因为担心你们几个。我又不是你们圈的,我不得多了解一点吗?”

  “用得着吗?”林逸毫不领情,“还是你觉得我、江遇、兰殊,我们会出去乱搞,群交?”

  “……我没那么想也没那么说。”

  “刚不是你说我出去瞎约炮?”

  “我他妈就是善意提醒一句!”赵子成脾气上头,吼道,“老子担心你你丫听不出来?非得跟我对着干是吧?”

  林逸安静了,赵子成这么多年几乎都很迁就他,随他怎么耍性子闹脾气都笑嘻嘻地包容。唯一一次朝他发火是10年前那个雨夜。今天这是第二次。

  林逸眼睛发干,抿着唇不说话。他也不看赵子成了,将头转回去,挂挡踩油门,沉默开车。涩得难受的眼眶终于自救般蓄起些水汽,林逸拼命眨,好不容易没让水珠子顺脸落下。

  只可惜鼻子不给力,一吸气,带起连串鼻涕音。于是所有情绪都露了馅儿。

  林逸觉得丢脸,赵子成则慌神:“哎呀我不是故意吼你,我就一下子没控制住。你别哭啊你。”

  林逸用鼻音死犟:“你才哭了。”

  “是是是,我哭,”赵子成满口认下,又关切道,“你要不要纸?”

  “……”

  气氛被这么一打岔便轻易缓和了。赵子成先头地话没说完,现下放轻了声音,态度变得小心翼翼:“你看你,长得好,工作也好,人还单纯,你们圈子水深,多个心眼总不会错的。”

  “……嗯。”林逸终于应下了。

  赵子成又不放心地补充道:“哎我也不是要你封心锁爱,要真遇到各方面都很合适的,你也该谈谈该恋恋啊,别白瞎了一张好脸,”赵子成说,“真觉得合适,带来我们几个见见,哥哥我看人眼光可以的,或者你不信我,也可以信江遇嘛对不?”

  林逸忍下想再次怼人的冲动,耐着性子应了。

  车终于驶离粗犷的土道,开上平滑的沥青路,两人都松了口气。赵子成还要赶飞机回燕市,林逸得把他送去锦市机场,路还长,赵子成乏得不行,招呼一声便放平靠背开始小憩。林逸打开车载播放器,选了舒缓的轻音乐,在柔和的曲调中独自把着方向盘,就这么一路往前开。

  “哪儿那么容易找。”他小声嘟囔一句,便再无话了。

  灵堂里还有留下的亲戚聚拢在烧纸的铜盆边聊天,几步外摆了两张方桌,一桌在麻将,一桌在炸金花,江霞扎堆在聊天的人群里,丈夫则去麻将桌买马。总之,此时的众人都已缓过了哀戚的劲,开始流向熟悉的生活节奏。

  兰殊与江母素未谋面,只是江遇的一个“好友”,于是在这群江母生前亲近的家人中显得有些特别。江遇简单解释说兰殊有工作急于与他对接因而留下,深居乡村的众人想不到旁处,只觉得大城市的工作节奏大概果真就是这么繁忙,连老母的葬礼都不肯放过。

  江遇把兰殊带回他的房间,破旧的屋舍与儿时没什么差别。他初中去到镇上,高中又被挖去市里,一路住校,只长假才回家,父母便没考虑过翻新的事情。

  外头人多,洗澡也有些麻烦,江遇给兰殊烧水回来,方便他简单擦洗,让他先休息。床还是那张当年母亲亲手打的木板床,江霞替他铺了新被褥,坐上去嘎吱响。

  “那你呢?”兰殊问。

  江遇从随身的公文包里取出纸笔,在床旁那张旧书桌前坐下:“我捋一下明天的悼词,过会儿出去守夜。”

  这会儿才刚过8点,兰殊哪里能睡着,他趿拉着鞋子下床,走到江遇旁边,撑着桌沿坐上去:“我陪你。”

  江遇抬头看他,细嫩白净的俊脸与身后残旧的陈设格格不入,只眸光被屋内昏黄的电灯映得明亮,江遇笑:“好。”

  江遇取下笔盖,思忖着下笔。兰殊盯着他修长而附茧的手指和指间快速游移的笔头,忽然反应过来:“这,不会是我当初送你的那支钢笔吧?”

  “嗯,”江遇写完眼下这句才停笔,“要看看吗?”

  兰殊点头,江遇把笔递给他。笔身表面略有些褪色,笔尾与笔帽的贴合处掉了点漆,握笔处也是如此,但总体仍是温润而光洁的,显然时常被人把玩使用,半点没有尘封的灰败感。

  兰殊摩挲手中这细长的小物,有些懊恼:“早知道送你一支更贵的了,这支质量不行,不够耐用。”

  江遇笑:“挺好的,写了这么多年都没坏,出水很顺畅。”

  兰殊闻言又看向那银色的笔尖,于是再次恍然:“这个就是你微信头像的笔尖?”

  “嗯。”

  兰殊再看向钢笔的目光便又多了几分珍重。他小心翼翼地将钢笔交还给江遇,在对方低头准备继续拟稿时两手捧起江遇的脸,他认真地盯着江遇的眼睛:“你一定特别特别喜欢我。”

  江遇一愣,随即展眉,他放下笔,右手握住兰殊的左手腕,将抚在脸上的手摘下,轻轻摩挲过他的手背。

  兰殊的耳朵红了,他挣脱江遇跳下书桌,后知后觉地心虚着四下张望。屋外的白烛正燃着,黄纸源源不断地烧。虚妄的故灵盘旋在留存之人的心间。

  不敢继续打扰江遇,兰殊只得回到床上耍手机。

  喧声渐渐小了,麻将牌局散了,围坐聊天的妇人三两相挽地招呼着离去。江遇停笔,将稿子又看了一遍后收进包里,起身对床上兰殊说:“我出去守夜,你早点睡。”

  兰殊闻言摘下耳机,支吾应好。他没法说什么陪你一块守夜的话,不合适。

  江遇出门换下忙碌一整天的江霞,让她去休息。江霞让江遇后半夜叫她,两姐弟换着来,江遇答应。夜风吹堂,抚得烛光微晃,江遇批着外套,一把一把地烧纸。他不怕,倒希望发生点怪力乱神事,好叫他补上那最后一面。

  时间过得慢,江遇有点无聊。他看着母亲黑白的遗像出神,将儿时成长的碎片一点一点拼凑着,事无巨细地回忆了一遍。母亲总是泼辣,乾纲独断,自私而市侩,因无知而无畏。她便是用这般蛮不讲理的模样护住一家,养活老小,在劳苦而粗鄙的一生走过大半,耕种到终于开花结果的时候,她又带着满腔的不甘与挂念离去。这样一个俗不可耐,总叫他为难让他苦恼的老妇人,的的确确辛劳地养育了他。江遇仰望母亲黑白的含蓄的笑容,长长地叹息,他到底是做得不够,没能赡养好她,他不得不承认,于事业与亲情相冲的关隘,他总理所当然地选择了前者,没有事业哪能照顾好她们,没有事业哪能让她长脸,让她洋洋得意地炫耀,没有事业哪能对得起她这么多年的付出与日复一日关于出人头地的嘱托。他的确做得不够,他明白自己不论如何坦然,于内心深处仍免不了将那乡野间贫乏而困苦的曾经与如今得来不易的光鲜脱钩,免不了对脱胎换骨的渴求。他不是一个真正的好儿子。

  江霞一觉睡到早上6点,她看了眼时间便立刻翻身而起,批着衣服推门出去。江遇仍在灵堂遗像前的那把木椅上坐着,手里拿着平板看资料。案台上白蜡火光曳曳,香烟盈盈,江霞连忙过去:“你怎么没有叫我?”

  江遇抬头,对姐姐温和笑道:“你昨天太辛苦了。”

  江霞心软得不行,她捏了捏弟弟的肩:“还有一个小时,你快去眯一会儿。”江遇没再拒绝,今天事情重,他需要些体力撑着。

  兰殊还没醒,陌生的床让他睡得不够踏实,于是当身旁的床垫下凹,凉意钻入被子,陌生而熟悉的气味缠绕着钻入他的鼻息,他迷蒙着睁开了眼,而后便看见疲惫的恋人回到他的身旁,单手隔着被子轻拢住他的腰。兰殊和江遇有太多同窗的回忆,宿舍的床前后相邻,他们抵足而眠了整整四年,却从未同床共枕过。于是兰殊立刻清醒,并浑身僵硬,心跳频率骤升,以至于快无法呼吸。可他又在下一秒从那瞬间的沸腾中冷褪下来,所有源自爱意的旖旎都在江遇微皱的眉心淡淡晕开,化作柔和而澄净的珍视。他们还有很长的未来,还有很多的旖旎婉转,而在江遇人生中十分沉重而深刻的此时,他只要无声地陪伴他就可以了。

  江遇睡足一个小时,姐夫敲门喊他时,院子里已再次热闹起来。江李两家的近亲皆等在那里,左胸佩戴白花,上臂绑着黑纱,正三两聚在一起说话。江遇和兰殊简单洗漱,又接过江霞备好的早餐吃了,卡着时间上路。

  江母的遗体仍躺在锦市殡仪馆里,今天上午得火化。参与最后祭拜的已是与江母生前最为亲近的两方族亲,唯有兰殊这一个“外人”。江遇了解兰殊,他没有那么强的内核,在这样特殊的场合他必定会不自在。所以他本想将兰殊顺路送去机场,让他先回燕市。而兰殊抿着唇摇头:“我陪着你,等你忙完,我们一起回去。”

  天光尚未大亮,他们在院子的角落说话,几步开外便是一众亲眷,兰殊的手里还拿着他不爱吃的水煮蛋,两人相隔不近,一眼观去不过泛泛之交。江遇定定看了他一会儿,嘴角微弯地叹了口气,伸手接过兰殊的鸡蛋,放到桌上的空陶碗里:“就放这儿,我爸中午吃。”

  他朝旁看了眼,道:“走吧。”

  院外的村路上停着好几辆黑车,左侧后视镜都绑着红绸,来的亲属多,众人七嘴八舌商量分座,江遇和兰殊一道坐姐姐姐夫的车,时间差不多了,江遇抱起母亲遗像,与父亲告别后上路。

  姐姐与姐夫坐在前排,江遇和兰殊坐在后排,气氛有些沉得尴尬,副驾的江霞便开口与兰殊简单聊天,问他昨晚睡得如何,又感谢他今天愿意同往。

  “姐姐不用客气,我和江遇十多年的好朋友,今天来是应该的,我也算我们宿舍的代表了。”兰殊讲着他盘算好的说辞,江霞便又借此感谢了兰殊和未到场的朋友们对江遇在异乡的照顾。

  “应该的,应该的,”兰殊有些惭愧,“当年读书,江遇照顾我更多。”

  殡仪馆如今服务极好,待他们到时,灵堂已将一应备齐,挽联高挂两侧,江遇把遗像摆上案台,江母的遗体由工作人员缓缓推出,稳稳停放在鲜花簇拥的正中。直系的子女与配偶站在台前,由葬礼主持简单开篇,同到场亲友深鞠躬后,儿子江遇发表悼词。

  江遇再次向台下鞠躬,他垂眸,略平复心绪后开始发言。悼词在昨晚草拟时便背得差不多了,此刻他脱稿,用低沉而有些沙哑的嗓音缓缓道来。他感谢诸位长辈亲友,感恩他们多年来对他一家的诸多照顾与包容。他感念母亲,回顾她这一生的艰辛与不易,描述她对自己成长路上的谆谆教导,他罗列了母亲的诸多优秀品格,勤劳、坚毅、勇敢……江遇知道母亲其实没有那么好,她的负面评价总是多于正面的,他清楚,江霞清楚,台下的众人几乎也清楚。但在此时此刻,没人会反对他不算公正的悼言,没人会对一个已然安详地躺在鲜花中的老人再置喙什么。便让她作为一个勤劳坚毅勇敢的母亲度过留存于世的最后时光吧,便送上这最后的善意吧。

  江遇发言结束,葬礼进行到下一项,到场者排队围绕江母的遗体走一圈,再一一与她的子女握手致意。兰殊排在陌生的队伍里,侧头看向繁花中那娇小而枯瘦的老人。这是他与她的第一次见面,透明棺柩中的她已由入殓师装扮齐整,花白的头发柔顺地梳在耳侧,施了粉黛的皮肤白里透红,嘴唇略弯,带着细微的笑意,她身上穿着金丝银线密缝的精致寿衣,双手交叠于腹上,仿佛只是安然深眠。兰殊生出没由来的胆怯与愧意,他不曾于她在世时拜望问候,却在她病重时悄无声息地拐走了她最引以为豪的儿子,拉着他同他一起走进那条明道之外的深巷。

  实在对不起。

  兰殊跟随队伍来到逝者子女面前,轻轻握住江遇冰凉的右手,在短暂地那一秒里偷偷用力,想为他渡去一点浅薄的温度,他们的视线在满堂肃穆的白光之下无声交汇,又默契地分开,一切默然流动,那些掩在其下的情感化作细丝,悄然缠绕在心间。

  仪式结束,众人鱼贯而出,留江遇及江霞一家前往后方的火化房,目送遗体作最后道别。

  江母的遗体已被抬放到火炉前,火化师熟练地摆弄好一切,按下按钮前问道:“要跪吗?”

  “要。”江霞说。

  “那跪吧。”

  江霞和丈夫、江遇一道,在苍白的瓷砖地上跪倒。火化炉被打开,遗体缓缓送入。江霞忽而放声大哭,难以自抑。江遇和姐夫一道牢牢抱住几欲起身扑向母亲的姐姐,眼泪也决堤般奔涌。母亲的离世在这一刻终于拨开重重昏暗的雾霭,化作实质,如尖锥般一下一下刺在心上。

  他不再有妈妈了。

  遗体被彻底推进炉子里,火炉的门再次合上。见惯死别的火化师朝地上的人说:“好了,可以起来了。”

  江遇抹了把脸,和姐夫共同将已瘫软的姐姐架扶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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