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何事? 山中何事? 第17章
作者:汪惹惹
符苏打开他卧室对面的那一扇房门:“睡这间行吗?我去拿床品。”
汪霁脑袋懵着,嘴上搭话却自然:“就这一间了,不行还能睡哪儿,我总不能拿着东西观光一圈又跑回去。”
二楼就三间卧室,一间符苏睡着,一间小点的改成了健身房,也就剩面前这一间了。
符苏扶着门把手笑了笑:“不行我把我的那间让给你,你不是喜欢那面窗户吗?我睡哪儿都行,不怎么认床。”
汪霁说:“我也不认。”
符苏看一眼他怀里抱着的枕头:“撒谎。”
并不严肃的语气,带着点笑连尾音都是轻松的,微微扬起来的,汪霁被他说了也没觉得不好意思。
他确实不认床,带枕头纯属因为刚才发懵,符苏让他把睡前要用的东西都带上,他带了衣服和手机,弯腰从衣柜里拿内裤的时候和靠在卧室门边的符苏对上了视线。
符苏其实没仔细看他,只是站在那里等,他自己莫名其妙尴尬起来,感觉怀里很空,好像少了点东西,顺手就从床上拿了枕头抱上了。
有些情绪就是那么一瞬间,过去了就没了,他自己过后想琢磨也琢磨不出什么了,就比如他现在也不懂自己那会儿为什么会觉得尴尬。
这间房一直没有人住,床也就一直没有铺,符苏从自己卧室的柜子里翻出一套床品,两个人一起抻抻抖抖地铺上了。
二楼只有一间卫生间,一楼的太久没用过,也没放洗漱用品,铺完床,符苏问汪霁:“你先洗我先洗?”
大夏天的,傍晚在汪奕扬家院子里没有空调和风扇的吃了顿小龙虾,两个人都出了点汗,汪霁身上还额外带着很浓的六神花露水的味道。
“你先吧,”他把自己带来的枕头放到床上,枕巾被他抱出两道褶,他弯腰去抚平,“我身上还有药膏呢,等会儿再洗,等药膏吸收吸收。”
符苏于是转身去自己卧室里拿换洗衣物。
他走出房间后,汪霁直起腰,看着面前不太熟悉的房间摆设,突然有点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
其实刚才在他家符苏把话说出来时,他第一反应是想拒绝的,他一向不习惯也不喜欢在别人家睡觉,但拒绝的话没说出口,人已经到这了。
来符苏家来过很多次,但也只是在客厅或者餐厅活动,第一次进来客卧,他有点陌生,也有点不自在,特别是在符苏离开客卧后,唯一的那点熟悉感也没有了。
经历使然,汪霁对这种陌生和不自在有着天然的抗拒,他站在床边犹豫两秒,抬腿也走出房间。
符苏正在衣柜前拿衣服,看见他问:“怎么了?”
汪霁倚在门框边,和符苏刚才这么倚在他卧室门边一样,说:“参观。”
符苏从柜子里拿一条干净浴巾出来,点点头,很大方:“观吧,我去洗澡就不给你介绍了,你慢慢观。”
他手里拿着睡衣和浴巾出来,经过门边的时候汪霁往门框上贴了贴,给他让出一点空间。
他就是没事情做有点想聊聊天,符苏要去洗澡,他也不好意思真一个人待在他卧室里,于是说:“一眼就能看明白的地方,哪用得着慢慢观,你去洗吧,我自己溜达。”
他话没说错,符苏的卧室确实很简单,诺大的房间里,床、床头柜、衣柜、床边放着的一盏落地的灯,就这几样东西,其他就没了。
皮革床头是黑的,床品也是黑的,连床头柜上倒扣着的一本看了一半的书的封皮都是黑的,没有别的颜色,除了木地板外大概就符苏自己是白的。
卫生间和两间卧室都挨着,符苏已经走到卫生间门口,汪霁转身想去客厅,符苏突然在他身后笑了一下。
汪霁回头,符苏看着他说:“你是不是不自在啊?”
“没有,”汪霁下意识说,说完他和符苏对视半晌,突然笑了,靠着门框微微低头,“突然留宿,不习惯哪。”
他尾音放得很轻。
和符苏眉眼生得有点冷,细看还有点凌厉不一样,汪霁给人第一眼就是柔和的,五官,脸型,性格,哪怕是对话时的的语气和神态,都是柔的,软的,不是那种让人觉得好欺负的软,是让人如沐春风的软。
之前他手底下带着的一个小姑娘有一次交报告的时候开玩笑和他说,说Alan,你简直是语气词之神,偶尔话尾不经意带着的一声能让人听了心脏都颤一下,跟被猫尾巴尖挠过一样。
汪霁当时专注给她改报告没怎么听懂,但没听懂也不妨碍他不好意思,低头扶扶眼镜,觉得自己一个大男人被这么夸有点羞耻,心里想小姑娘不愧是追星的,夸上司也能和对着爱豆输出彩虹屁一样那么肉麻。
此刻他话音落,符苏握着门把手的手松了一下,把手弹回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汪霁从门框处直起身:“你先洗吧,站半天了,我去客厅看会儿电视,晚上打游戏还是看电影?这个点睡觉有点早。”
符苏没说话,几秒后“嗯”了一声,说都行,关上了门。
卫生间里响起水声,汪霁走到客厅沙发上坐下,电视没什么想看的,他干脆靠着沙发玩手机,手机其实也没什么好玩的,但他每晚睡前还是会点开各个软件看一眼,虽然住在山里,但也不是真的就与世隔绝了,社会新闻还是要关注一下,娱乐八卦也看个新鲜,虽然点进去那些明星他一个也不认识,最后还是刷到视频软件。
他回来后关注了很多农学账号,虽然在山里长大,但毕竟没有真的种过地,栽苗施肥剪根什么的他都还需要跟着别人后面从头开始学习。
刷这种视频刷多了,大数据大概捕捉到他是个闲人,种地种菜之外时不时也会给他推送一些美食视频,比如上次的桑葚酒,但后来他反应过来符苏不喝酒,汪叔也不爱果酒,酿出来自己一个人喝没什么意思,所以改成用桑葚泡果茶了。
指尖上划,他刷到一个做花生豆腐的视频。
新鲜花生打成花生浆,倒进纱布里过滤,过滤后的浆灰白细腻,和红苕粉还有淀粉水一起小火慢慢熬煮,煮至糊状倒入容器中,最后放进冰箱等待冷却成型。
做法很简单,做出来的豆腐甜咸两种吃法,可以淋上红糖水或者蜂蜜当作消暑甜食,也能和香菜辣椒油一起凉拌当作凉菜。
汪霁觉得不错,下意识就要去点右上角的分享,又在即将要点到屏幕上符苏的微信号时停了下来。
正巧符苏洗好澡推门出来,浑身带着凉爽的水汽,走到沙发上坐下的时候,头发上的水珠随着他擦头发的动作滴到汪霁身上:“里面热,待会儿再进去洗吧。”
“好,”汪霁应了一声把手里的手机递给他,“看看这个,我刚还准备分享给你,这下省事了。”
符苏的手机没什么娱乐软件,有时候汪霁睡前分享给他不同平台看到的视频或者新闻,得等他下载软件后看完再回复。
“什么?”符苏手有点潮,接过手机的时候贴着汪霁的手。
手掌相贴,汪霁捻了捻指尖的水渍:“花生豆腐,你看看,汪姨前两天说她地里的花生长出来了,想吃我明天可以去摘一点新鲜花生回来做着试试。”
符苏垂眸看视频,汪霁站起身去房间拿衣服洗澡:“看完给我充个电,没有电快要关机了。”
卫生间里果然还存着点热度,不仅有未散的水汽,还有洗护用品残余的香气。
汪霁平时对沐浴露洗发水这些并不挑剔,现在家里用的是刚回来时在超市随便买的做活动打折的国民品牌,用在身上头发上很浅的一点皂香味,洗完澡出来吹吹风也就不剩什么了。
浴室架子上摆着的沐浴露和洗发水看着是一套的,汪霁伸出湿漉漉的手按压瓶口,在掌心搓揉出泡沫,就是符苏平常身上的味道,淡淡的香,很清爽,冲完水后鼻尖都还是这种味道。
他洗好出去客厅的时候符苏还在沙发上,客厅的电视上放着一部电影,在开头处被按下了暂停键。
“看了吗,怎么样?”汪霁问,他到了夏天不习惯穿长袖长裤的睡衣,睡觉时都是穿宽松的旧T恤和短裤。
符苏说:“随便找的,还没看,现在能看了。”
汪霁笑着坐下:“没问你电影,问你花生豆腐。”
符苏说:“明天做吗?”
“做啊,你吃甜的还是咸的?”
“甜的吧。”
“行,那明天做甜的。”
“破壁机很久没用过了,我明天先找出来清洗。”
“嗯,还得要模具,不然做出来不光滑。”
“好像有做磅蛋糕的模具,和视频里面的看着很像,行吗?”
“行。”
电影开始,符苏关了大灯,打开了沙发旁边的一盏夜灯。
他按评分找的片子,一部很老的外国爱情片,男女主的大段台词温柔又和缓,汪霁把自己窝进沙发里,抱着抱枕看着屏幕,电影还没放到一半他就闭上了眼。
符苏说:“困了?”
“不困,”汪霁闭着眼说,“这样舒服。”
灯光暗下去,身下柔软的沙发,三恒系统下适宜的温度和湿度,电影里的英文对白伴着窗外隐隐的蝉鸣,这一切让人放松到浑身都倦懒。
两个人就这么坐在沙发上,一个看着屏幕,一个听着声音,中途汪霁觉得坐着累,把抱枕放平,整个人躺了下来。
沙发很大,他躺下也还是宽敞,沙发也没那么大,抱枕的一角紧贴着符苏的腿。
很偶尔,汪霁闭着眼睛,能在穿插的对白声中听到符苏的呼吸声,很轻,但让他感受到一种莫名的踏实,一种身旁有人的安全。
电影不长,等到片尾曲响起的时候,符苏拍了拍汪霁的肩膀,他收着劲,没用什么力气。
汪霁睁开眼:“是悲剧啊。”
电影最后,男女主角并没能在一起,最终还是错过。
符苏低头看他,电视屏幕投射出来的滚动的光线映在两个人脸上,忽明又忽暗。
“没睡?”他说。
“不困啊,就是觉得这么闭眼睛舒服,我一直听着声音,”汪霁揉揉眼睛,“不过现在困了。”
符苏叹口气:“别这么用力,什么毛病总对自己动手,又揉又挠的。”
汪霁放下手无奈地笑:“你这说的我和耍流氓一样,我对我自己动手还不行了。”
他说着打了个浅浅的哈欠,眼眶微微湿润,含着点生理性的眼泪。
符苏倾身关掉电视,动作间睡衣的衣角蹭乱了汪霁的头发:“睡吧,也不早了。”
汪霁坐起身,躺久了再起来脑袋有点晕,他拿脚尖在地下找拖鞋,符苏弯腰拿起来放到他脚边。
“谢谢。”汪霁伸脚踩进去。
两个人往卧室的方向走,汪霁走在前面,符苏拔了充电线,拿着他手机跟在身后。
两间卧室门对着门,走到中间的那点地方,汪霁转过身想和符苏道一句晚安。
符苏把手机递给他:“现在还觉得不自在吗,晚上能不能睡着了?”
“啊?”短暂的怔愣过后,汪霁笑,“你还记着呢,我都要忘了。”
符苏说:“忘记了就好,慢慢习惯。”
“习惯?”汪霁没明白。
符苏看他:“夏天还没过,留宿也不是一晚。”
他语气和眼神都太过自然了,所以汪霁沉吟半晌,还是只道一句:“晚安。”
汪霁就这么在符苏家里住了下来。
两个人早晨都起得很早,如果天气好会一起出去晨跑两圈,太阳还没出来的时候,山里的清晨总是凉爽又盎然。
天气不好就只能在健身房里晨练,符苏和汪霁轮换着用跑步机和龙门架,汪霁自己信心满满定下了计划,偶尔最后几分钟他跑不动了要偷懒,符苏会把着他的胳膊借着力让他跑完,因为跑不完汪霁下了跑步机就要后悔,坚持跑完了冲好澡从浴室出来眉梢都还是扬起来的。
一日三餐,午晚餐都是汪霁掌厨,符苏在帮他打下手外包揽了两个人的早饭,有时是牛奶麦片三明治,有时是鸡蛋和粥,也有时符苏会现烤面包,汪霁会守在烤箱外看面包膨起来的那一下,等面包冷却好他负责切片,符苏在旁边给他面包拍照。
冰箱里的草莓酱吃完了,选了个不那么晒的日子,两个人上山去摘桃子,用了一下午的时间在厨房里熬了一锅酸甜的桃子果酱,果酱的香味甜蜜又浓郁,一直到晚上洗过澡,两个人身上都还是那股甜腻腻的味道。
这样的生活和之前其实没有什么区别,两个人的相处模式也还是一样,纵使待在一起,也不是时时刻刻都会说话。
很多时候一个在露台,一个在客厅,一人捧着一杯茶,看书玩手机或是就这么看着窗外放空,偶尔汪霁会突然停下手中的动作往外看,符苏就知道大概是花园里的雾化喷嘴又开始往外滋水喷喷泉了。
汪霁的农具彻底搬家到了符苏的花园里,他全身喷过花露水提着锄头和竹篮去菜地的时候,符苏也会跟着,泥土上留下两个人交错的脚印,符苏会自觉地在田埂旁停下步伐,也不在意裤子,就那么在地上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