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何事? 山中何事? 第37章

作者:汪惹惹 标签: 种田文 美食 轻松 近代现代

  云岭很少有种柚子的,唯一一颗柚子树是这大叔因为孙女爱吃柚子,特地从外面买了树回来栽的。

  温度环境都适宜,柚子树挺争气,栽下去第三年就开了花结了果,但因为太争气,果子结得太多,根本吃不完,所以每年到了柚子成熟的时候,村里人人都能来摘上几个。

  这还是汪叔前几天去北京前和汪霁说的,柚子在村里算挺新鲜的水果,他想着汪霁和符苏会喜欢吃。

  “别不好意思,村里人人都去摘,摘回去放家里摆着还挺香的呢,就是得趁着吃饭的时候去,这会儿地里没什么活了,他夫妻两个常去乡里打牌不在家。”

  大叔自己也说:“你们来的正好,等我老婆洗完碗我俩就得关门走了,两边都三缺一呢。”

  乡下就是这样,到了秋冬,地里没活了,外出打工的人也陆续回来了,大家兜里有钱,又都闲,文娱活动不比城里丰富精彩,就只能凑在一块儿打牌摸麻将。

  屋后,柚子树没有多高,只浅浅越过屋瓦,树上结的柚子一眼望过去都数不清,压的树枝都要撑不住。

  “太多了,真的太多了,”大叔望着树摇头,“之前我可喜欢搬张躺椅在旁边晒太阳听书了,现在哪里还敢,生怕掉下来一个砸我脑袋。”

  开始摘柚子,树下放着个垫脚的板凳,但符苏个高,踮脚就能剪到矮处的果,汪霁就站在他旁边接。

  大叔在一旁不停念叨:“多摘几个,多摘点,这个圆摘这个,哎那个也圆,一块儿摘了……”

  本来只打算摘上两三个,汪霁连筐都没提,想着用手拿着就回家了,到最后大叔硬是给塞了一袋子。

  还不是塑料袋,是麻袋。

  临走前汪霁把口袋里的烟递给大叔,一番激烈的你推我攘后,大叔收了烟,趁他们不备又往袋子里塞了两个柚子。

  一人提着一边麻袋把柚子提回家,符苏想着刚才那场面:“也太能拉扯了。”

  小小一包烟在汪霁和大叔之间倒腾了数个来回,跟练轻功似的。

  汪霁也还心有余悸:“都这样,到了过年给小孩红包的时候更得扯,都扯成一种习俗了。”

  那么多圆滚滚黄津津的柚子,留了一个在院子里给狗玩,其他的用来熬茶。

  本来到了秋天是要熬秋梨膏的,后山上就有颗梨树,但从杭州回来给忘了,听见汪叔说村里有柚子,汪霁想着熬蜂蜜柚子茶也不错。

  柚子从麻袋里倒出来,还没剥开就能闻到一种微微涩的清香。

  把柚子整整齐齐地摆好,中午没睡觉,这个点还回屋睡又有点晚,怕晚上睡不着。客厅里有沙发也有躺椅,两个人一人占了一个打盹儿。

  熬茶不着急,山里的秋冬又慢又长,有的是时间,不必要今天。

  汪霁侧躺在沙发上,拿抱枕盖着肚子,浅浅打了个哈欠。

  屋外白云淡淡,落叶知秋。

  他侧头看一眼身边闭目酝酿睡意的符苏,躺椅微微摇晃,他垂下的眼睫像是野蝶的翅膀。

  汪霁闭上双眼。

  这大概就算是,将扰扰,付悠悠。

  无闲愁。

  *

  云岭深秋的太阳一般只有上午到正午那一会儿,到了下午四五点钟,天就会阴沉下来,风起叶落,伴着天边的黑云,显得孤寂又萧瑟。

  可小楼亮着灯,是暖的,亮的。

  这会儿在熬蜂蜜柚子茶,柚子在厨房角落待了三四天,今天终于想起来动手。

  两个人午睡起来就开始,洗柚子,扒柚子,削柚子皮,去白瓤,柚子皮切丝,进锅煮……

  准备工作实在繁琐,半下午过去还没能到熬的那一步,两个人坐在岛台前,还在给柚子果肉去白丝和籽。

  汪霁兢兢业业,符苏挑一半吃一半,空气里都带着咀嚼间果肉的酸味。

  “难怪那大叔说他孙女不爱吃家里种的,这么酸,小孩吃多了牙齿该倒了。”

  柚子是最传统的那种红柚,多汁,但不甜。

  “那你还吃这么多?”

  “我牙好。”符苏又掰下一块。

  手机闹钟响,汪霁站起来,原地活动了两下,符苏把手上那块柚子放进嘴里也跟着他一起。

  “明天开车去医院看看吧。”他说。

  汪霁这两天腰不太舒服,有点疼。

  “没事,”汪霁伸手按了按,“可能是这两天沙发上坐久了没活动。”

  上班时弄出来的毛病,一不留神就会复发,但并不怎么严重。在年轻人普遍腰椎颈椎脊柱都不好的现在,去医院人家大夫都懒得给扎针,嘱咐两句就能让走人了。

  医药箱里有膏药,昨天去乡里卫生院买回来的,符苏走过去拿了一片。

  “掀开。”他撕开外包装,手指点了点汪霁的毛衣。

  毛衣里还有一件,掖在裤子里,汪霁单手扯开。

  穿得太多,符苏指尖往下压了压他的裤腰,没直接贴上,他先在汪霁腰上比划了一下,掌心挨过,问:“这儿?”

  屋里是恒温的,符苏的手也不凉,但挨着的那瞬间汪霁还是有点不自然:“……嗯。”

  符苏拿开手,把膏药贴上去,手指并拢着抚平。

  “好了。”他说。

  汪霁放下毛衣,把贴身的那件衣服又重新扎回裤子里。

  膏药有味,符苏抽了张湿巾擦手,又回到岛台前坐下:“啧,年纪轻轻的,腰不好……”

  “嘿,”汪霁捏着裤腰抬起头,“我警告你说话注意点啊,有些话不能乱说。”

  符苏靠在岛台上看着他,手指撑着额角笑了笑。

  “行,错了,”他眼神在汪霁露出来的那一截腰上扫过,“你腰挺好的。”

  别的不知道,长得挺好的。

  等到一桌子的柚子果肉剥好,外边的天色彻底暗下来。

  “吃完饭再熬吧。”汪霁说。

  晚饭很简单,前几天熬猪油剩下的一锅猪油渣,汪霁把胡萝卜切丁,红薯粉条和圆白菜切碎,搅和在一起做成了馅,包了猪油渣包子和饺子,塞满了冰箱的冷冻柜。

  “晚上吃包子还是饺子?”

  “包子吧,饺子吃起来太累了。”符苏单手撑在灶台上。

  嘴不累,伸筷子伸得勤,手累。

  “你一次能吃四十几个,能不累吗?”吃包子就得蒸了,汪霁边说边往蒸锅里添上点水。

  符苏打开冰箱往外拿包子,冷冻柜里全是保鲜袋,不管是包子还是饺子都统一按他俩一顿的量分装好。

  “换成素的就只能吃二十几个了。”

  “你真该去东北,”汪霁说,“都说那边饺子是按斤称的,馅还很实在,你一个人正好吃半盖帘。”

  “盖帘是什么?”符苏把包子放进蒸锅。

  汪霁在手机上划拉两下,找出图片递给他看:“放饺子的,这样的饺子煮出来身上有印,还挺好看的。”

  他们这边的饺子包法通常是扁的长的,没有那么胖乎圆溜。

  符苏看了两眼挺感兴趣,可能山里待得太久,他说:“那什么时候抽空我们去一趟吧。”

  对于符苏这种默认是“我们”一起去的行为,汪霁顿了一下,选择了沉默。

  “你让我一个人去啊?”符苏看着他。

  一个成年人,还是个钱包很鼓的成年人,汪霁坦然看回去:“难道你一个人不行,还得要人陪护吗?”

  “啊,”符苏还真点了头,“万一我发病了,一个人在那人生地不熟的。”

  汪霁不太乐意听他说这个:“能不能说点好的。”

  符苏道:“所以我说万一呢。”

  包子整整齐齐码进锅里,汪霁拧开火:“那你以前一个人跑那么远也没见有什么万一啊,有些话就不能说,避谶呢,你个香蕉人也不懂。”

  短暂的怔愣过后,符苏忽得挑了挑眉:“是么,我一个人……都跑了哪儿啊?”

  汪霁有些迟缓地转过头。

  两人对视,汪霁没说话,符苏也没出声。

  半晌,汪霁说:“你不从加拿大跑来这儿了吗。”

  从杭州回来后他把符苏的ins账号从前到后看了一遍,几年前就注册了,发布的第一张照片是在机场,而后他去过了欧洲和北美的许多地方,也回过国,参加了那个摄影师提到的两个人去过的同一个展,同样是深秋,那时的符苏站在景山公园拍下了故宫的落日夕阳。

  汪霁面上极力自然地观察着符苏神色,心里惴惴,怕自己知晓他账号的事漏馅。

  可符苏却像是被他那句话应付过去,点头道:“也是。”

  汪霁刚松一口气,符苏又说:“那东北先不提,之前答应我的黄山要兑现吧。”

  黄山?

  汪霁紧张之余想了想,去杭州的时候他好像是说过要带符苏去见识一下黄山的毛豆腐。

  “行,有机会带你去。”他点头应下,只要这茬过去了去什么山都行。

  包子在蒸锅里冒着热气,符苏洗干净蔬菜开始拌沙拉。

  他饮食没有忌口,和汪霁一起吃饭后,油的辣的咸的炸的什么都吃,唯一一点对于健康饮食的追求就是每天那一盆绿叶,汪霁跟在他后面都已经吃习惯了。

  包子暄软蓬松,一口咬下去里面的馅料极香,圆白菜和胡萝卜中和了猪油渣的油腻,切得细细的红薯粉条又增添了软糯的口感。

  汪霁被自己的厨艺折服:“等再过几年休息够了,我就去县城里盘个门面下来开店,没准就要迎来事业的第二春。”

  符苏咽下口中的包子,吃人嘴软,他很给面子:“馅是我和的,你雇我给你打下手,自己人,用起来放心。”

  汪霁咬着包子没搭理。他不太想和符苏说几年以后的事,只要沾上“以后”,他每每会岔开话题或者沉默。

  人生是一条长河,可记忆不是。

  时间是太神奇的东西,它会悄悄淡化那些平淡如水的日子,只留下或闪光或痛苦的一些瞬间,所以记忆它是一段一段的。

  汪霁回到这里,从他回到这片山上的那一刻起,从他透过春天氤氲的雾气看到远处小楼的那一刻起,他这一程的记忆里就始终都有符苏了。

  可也只是这一程而已。

  这一程是他人生中很重的一程,可情感之外,理智告诉他,这也许只是符苏人生里短而轻的一程,短到像他发布的那些照片一样,哪怕喜欢,哪怕赞叹,可在镜头下的那一刻就已经是永恒,定格过后,他也许放下相机就会要离开。

  这样想着,嘴里的包子都没……好吧,包子还是很香。

上一篇:今日无恙

下一篇:听见前夫哥的心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