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何事? 山中何事? 第5章
作者:汪惹惹
饭菜升腾的热气确实在逐渐消散,汪霁说:“快吃吧,冷了该不好吃了。”
炸丸子依旧外酥里嫩,符苏夹起一个慢慢咀嚼咽下,说:“很好吃。”
荠菜丸子汤盛在青花瓷碗里,色泽清爽,味道也鲜美,荠菜甘甜,符苏捏着白瓷勺认认真真喝完一碗汤,丸子也一个个舀起来吃干净。
回来这么久,汪霁除了第一天在汪叔家吃了顿午饭外,一直都是一个人做饭一个人吃,虽然也觉得舒心自在,但两个人确实好像更热闹。
而且符苏话不多,吃相好,还很给面子,嚼白米饭都嚼得很认真。
“这米饭很香。”符苏说。
“因为是柴火灶焖的饭,比电饭煲煮出来的是会好吃一点。”汪霁慢慢说,他也许久没吃过柴火灶焖出来的米,此刻吃进嘴里有一种踏实的熟悉。
“你平时应该不用柴火灶吧?”汪霁问,乡下人家做房子会保留柴火灶几乎是定律,符家的房子里肯定也有,只是符苏看起来不像是会生火的人。
符苏闻言果然摇头:“家里有但没用过,我平时不煮米饭。”
“不煮饭?”汪霁有点惊讶,“那你吃什么?”
符苏正咬下一口山药,山药清甜如梨,在口齿间发出清脆的响:“主食吃燕麦和面包。”他停下咀嚼的动作回应。
汪霁夹着一颗丸子微愣:“你每天都吃白人饭?”
咽下那口山药,符苏朝汪霁笑笑:“我不怎么会用明火做炒菜,白人饭比较简单。”
汪霁点点头,丸子咬进嘴里,他看着符苏骨节分明的手,心里不禁觉得中华美食文化博大精深,都回国了还天天啃面包着实怪可怜的。
待饭菜吃得差不多,汪霁走进厨房,端出来两碗锅巴汤。锅巴汤米香浓郁,带着微微的焦香,他放一碗到符苏面前:“喝碗锅巴汤吧,你应该没怎么喝过。”不值钱,但对符苏来说应该挺新奇。
果然,符苏接过碗,先吹了吹热气对着碗边抿了一口,然后默不作声一口气喝下半碗。
“很香。”他嚼着软软的锅巴说。
汪霁说:“是吧,只有柴火灶才烧得出来,外面很少喝得到。”
焦脆的锅巴在浓郁的米汤里烧软和,是柴火灶独有的味道。
眼见小狗吃完盆里的食物闻见米香味有些着急地扑腾,汪霁给它也盛一碗。
埋头舔干净,小狗吃饱喝足,肚皮朝上躺在地上消化了一会儿,又跑到符苏和汪霁脚边都蹭了蹭,然后迈开圆柱一样的四条腿颠颠地跑走了。
“它这是吃饱喝足想回家了?能认识路吗?”汪霁说。
符苏摇头,这时候才解释,小土狗不算是他养的,只是之前喂过几次小狗认了主,肚子饿了就跑来找他,吃饱了就自己漫山去玩,只会在天气冷或者身上脏了才会从栏杆空隙钻进符苏家的花园里睡觉,或是扒拉符苏让他给自己洗澡。
“不大一只,但很会挑人。”汪霁评价。
符苏对这个话题无甚在意,眼睛还在看着锅巴汤,问汪霁:“我可以拍照吗?”
汪霁点头:“可以啊,但这都吃一半了拍出来是不是不太好看。”
“不会。”符苏说着从口袋里拿出手机,他手掌大又指节分明,手机在他手里都显小。
倾过身,他看起来很随意地拍了一张,对着汪霁微微一笑,他把手机递给他看:“你菜做得很好看,背景也好,拍出来很漂亮。”
指尖交递,屏幕上,远处是连绵青山的剪影,砖瓦砌成的院门内红山茶花开得正盛,偶有几朵被风吹到泥土里,水泥地支起的木桌上,青瓷碗盛着粗茶淡饭,有红有绿,有青有白,汪霁执筷的手在背景处晕成有些模糊的影。
确实很好看。
那日饭后,符苏不顾汪霁推拒帮忙收拾了碗筷,又坐在汪霁家的院子里闻着山茶花馥郁的香气喝过一杯茶。
临告别的时候,他站在院门口转过身:“中午和辣椒一起炒的,带白条的,是什么肉吗?黏糊糊的,口感很新奇。”
他在吃第一口的时候就很想问,但觉得不太礼貌所以忍住了,抱着好奇怪再来一口的态度吃了大半盘子,还是没尝出来是什么。
和汪霁聊了一会儿天,两个人熟悉不少,所以还是没忍住要一个答案。
和辣椒一起炒……带白条……黏糊糊的……
吃饭时见符苏面无异样以为躲过一劫的汪霁原地愣住,愣了好半晌,才开口道:“…是猪耳朵。”
符苏眉头微动。
汪霁解释:“我没有别的意思,是早上去乡里买肉,老板娘送了我一块,我中午做饭时手比脑子快,直接就给炒了……”
他一面想要解释清楚一面惦记着符苏的病努力放慢语速,两相之间,符苏忽然看着他笑起来。
不再是客套的,而是放松又带着开怀,像浩荡又清新的山风朝汪霁迎面扑来。
“吃哪补哪?”符苏说。
汪霁微愣,符苏眸光流转,额发微扬,很温柔又很郑重地说:“谢谢。”
第6章 水晶饺子
春天天气多变,气温也忽高忽低。
昨天还凉风习习晚上睡觉都要盖厚被子,今天突然就出了太阳,阳光灼人的像入了夏。
汪霁早上随便吃了个馒头就带着农具来了地里,终于有个晴天,他家的菜地再不开荒就赶不及春分了。
山里地多人少,当初分地的时候每家每户都分得多,估量了一下自己的身板和体力,汪霁没准备全部都种上,只选了三块,打算先种些韭菜生菜和土豆下去,等到清明前后再开两块来种瓜种豆。
许久没种的地里全是草,汪霁拿着镰刀一块块割干净,光是割草捡草根就花了他两个多小时。
待割完最后一块地上的杂草,清理完草根,汪霁觉得腰已经不是自己的了,看来每天早上晨练的强度还是不够。
捶了捶腰,接下来就是用铁耙翻土,这活可以直起身子干,略微让他松了口气。
家里这地原本就是菜地,没多少石头,所以翻土很快,翻着翻着还发现几条幼虫,惊蛰刚过,自然万物都已经在春雷阵阵中苏醒过来。
翻好土,怕这地许久没种过土质干,汪霁撒了些草木灰在上头,这是他昨天看农学视频现学的,虽然是回村种地,但他目前还没有勇气施农家肥。
干完这些活,他摘下草帽打算喘口气歇一会,身上的T恤已经快湿透,他摘了手套抹了把脸,手心里一手的汗。
今天温度升得有些高,汪霁靠着田埂旁一棵杜鹃花树坐下,喝了半杯水,他伸手挠挠脖子,脖颈处被汗蜇得通红发痒。
“种地也不是个容易活啊……”身上反正已经脏了,他索性双手垫在脑后躺在地上,阳光透过树荫洒下,他闭上眼,“但也比上班强。”
被工作折磨那么多年,他现在宁要身体累也不要精神累。
躺了一会儿缓过劲,站起身拍拍土,他提着农具往家里走,地已经翻好,天气预报说明天多云转小雨,下午可以直接带着韭菜根和生菜种来种下,下点小雨更好发芽。
菜地和屋子中间隔着条水泥路,汪霁爬过几层坡坎走到马路上,看见一辆货车朝山上驶来。
他侧身让车先过,边往回走边扭头朝车屁股又看了一眼。
他家已经在顶上,再往上就只有符苏家。
那天一起吃过饭后他和符苏熟悉很多,偶尔早起晨练两个人碰到,也会一起跑一段路聊聊天。
两个人都不是话多的人,但碰一块哪怕不怎么说话也不会尴尬。
不像在城市里热闹,山上太安静,又多是中老年人,有一个能聊得来的同龄人,很容易就觉得亲近。
到家先进二楼浴室冲澡,戴着草帽脸上还好,只脖颈被晒得通红一片,汪霁琢磨着得从网上买点防晒回来抹抹,黑点倒无所谓,就怕晒分层了,那样看起来就怪怪的脏脏的。
重新换了白T恤和运动裤,汪霁下楼走到厨房,十一点多,快到平时吃饭的点。
他早上吃的馒头是汪姨自己蒸的,之前上班时,公司食堂里有个东北菜窗口,早上卖的不论豆包还是馒头都结结实实一个,拳头碰上去都不带变形的,但他们这儿的馒头不太一样,自家蒸出来的大多喧软蓬松,入口带甜。
好吃,就是不太顶饱。
挖了一上午地那个馒头早消化了,可上午在地里被晒得太狠,他在厨房站了半天看什么都没胃口。
想着要不干脆上二楼睡一觉,等睡醒凉快一些再做饭吃,院子外响起叩门声。
汪霁走出去,符苏站在院门外,他个高,樱桃树有枝叶垂在他身旁,看见汪霁出来他扬了扬手。
“院门没锁,直接进来。”汪霁朝他笑。
符苏推开门走进来,先将手里的东西递给他。
“给我的?”汪霁下意识接过袋子打开看了一眼,又诧异地抬头,“你哪儿买的这些水果?”
村里人吃水果都是吃自家种的或是山上长的,比如春天的樱桃和杏子,夏天的西瓜和桃,还有冬天的柿子,到了成熟的季节使劲吃天天吃都吃不完,更别提花钱去买水果吃。
乡里连水果店都没有,只小超市里会有苹果和香蕉,一般去别人家作客时会买一点提上门。
符苏这一袋子的火龙果蓝莓奇异果,一看就不是乡里会有的。
汪霁话问出口,想起自己干完活回家时看见的那辆小货车。
“刚才那辆车送上来的?”
符苏点头。
“乡里买不着这些,是县城里送来的?”
符苏又点头,他和县城里的水果店和超市都约定好,每周送一次新鲜水果和他要的食材,每月送一次日用品,他会支付相应的油钱和送货费用。
汪霁听了失笑:“你这够奢侈的啊,送货钱都快赶上货了吧。”
他又朝一旁的木桌椅抬抬下巴:“别站着了,坐吧。”
把手里的袋子放到桌子上,袋子抻平,上面印着的图案露出来。
汪霁对这图案很熟悉,一家在他看来很刺客的连锁水果店,还在上班时,饶是他年薪非常可观,也只舍得在加班时点来安慰组员,自己平时吃水果从来都是在小区门口的水果摊上买。
符苏坐下,见他盯着袋子,问:“你不喜欢这几样?”
他对水果没有特别的偏好,让店里送水果只要求新鲜,很少指定要什么,都是店员自己配。
汪霁摇摇头,叹口气说出实话:“没不喜欢,就是这家水果太贵了,你还给我这么多。”
天气热,符苏坐下后卷起袖口,说:“谢谢你那天请我吃午饭,很好吃。”
两个人都不是扭捏的人,他这么说,汪霁也不再跟他客套。道过谢收下,他玩笑着说:“快四月了,你订水果再订一个月就别订了吧?”
符苏不解:“怎么了?”
“因为五月份我家的樱桃就可以吃了,”汪霁指了指自家院子里的樱桃树,“后山上的李子五月份也很甜,六月份山里的杏子也可以摘,到了七月八月,西瓜桃子全都该熟了,吃都吃不完,山里自然长出来的果子味道不比水果店里的差,还更清香,这笔钱可以省下来了。”
他说得慢,说完自己先笑:“你是不是觉得我抠门?”
“不,”符苏慢半拍摇头,也笑,“那五月我就不订了,来吃你家的。”
汪霁很爽快:“没问题,包我身上了。”
把水果提到厨房放进冰箱,汪霁这人妥帖习惯了,怕自己方才反应太不热情让符苏失望,走出厨房,他说:“不过今天真得谢谢你,我刚好被晒得不想吃饭,就想吃点凉快的。”
他这话也是真心的。
符苏闻言问他:“你还没吃午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