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之遥 一步之遥 第35章

作者:十八鹿 标签: 近代现代

  盛星河心想那你接呗,见闻亦还看着他,才反应过来是希望他回避。他站起来:“那我去上班了。”

  闻亦表情变得有点冷漠,嗯了一声,说:“你先等着,待会儿我帮你叫车。”

  盛星河于是就先往露台去了,把客厅的空间留给闻亦, 推门出去的时候,他隐隐听见身后闻亦讲电话的声音。

  “嗯,我下午回去吧。”

  “我知道。”

  闻亦跟平时说话的语气很不一样,嗓音像蒙了尘。

  盛星河无意偷听,走到露台上就转身把门关上了。透过玻璃门,他看到闻亦坐在沙发上抱着双腿讲电话,像挨骂的姿势,低头看不见表情。

  盛夏天气,难得的多云,庞大厚重的云层将太阳遮住。盛星河抬头看了看天,觉得晚点可能会有暴雨。

  闻亦这通电话讲了很久。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身后的玻璃门突然被敲响。盛星河回头,看到闻亦站在玻璃后面冲他笑。

  露台外的绿植爬藤映在玻璃门上,和闻亦的身影重叠,像这个人身上爬满了斑驳的绿锈。

  闻亦打开门走出来:“你罚站呢,喊你也听不见。”

  盛星河:“你讲完电话了?”

  闻亦嗯了一声,然后说:“今天别去公司了,给我当一天司机。”

  盛星河看了看他的腰,知道他现在开不了车,嗯了一声答应下来,问:“你要去哪?”

  “回趟家。”

  盛星河进了闻风之后,也听说过一点闻亦家的风言风语。

  闻风集团是闻亦的爷爷闻勤生创立的,闻勤生没有儿子,只有一个独女,就是闻亦的母亲,闻琳琅。

  闻亦的父亲身份成谜,没有人知道他是谁,而且大家记忆中,闻琳琅是没有结过婚的。

  有人说其实是招了上门女婿,但是结婚没多久就离了。也有说闻琳琅年轻时跟人私奔,被抛弃后怀着孕回来生下了闻亦。

  反正这种豪门辛秘都是真真假假,总有相悖的传言并行,除了当事人,没有人知道真实情况是什么。盛星河对这些不感兴趣,他也是别人谈论的时候无意中听到的。

  闻亦磨磨蹭蹭到四点左右才出发,盛星河给他开车。

  闻勤生居住的地方也是闻亦长大的地方,小区起码五十年以上,老式的三层洋房,即使现在看也很气派奢华。

  院子深阔,打理得严谨整齐,看起来十分沉闷。

  每栋房子的间隔都挺远,但是放眼看出去,其他人家庭院里则有生机得多,或有桂花的浓香扑鼻,或有银杏金灿夺目,还有一户人家种了攀墙的蔷薇,一目耀眼的红,以摧枯拉朽之势烧到房顶。

  如此对比之下,闻勤生的房子像迟暮老人独居在一群活泼丽人中,更显得老气沉重。

  进到屋里,安静死寂,佣人们个个表情平淡。管家年龄很大,留着雪白的小胡子,也是个严肃的人。

  这栋房子里没有笑容。

  闻亦平时总贱嗖嗖的,性格开朗得过了头。盛星河有点质疑,这样的家庭氛围怎么可能养成闻亦这种人。

  或者换个说法,闻亦这种性格的人在这种家庭长大,过的得有多压抑

  正好赶上晚饭的点,管家问过闻亦的意见,将盛星河一起请上了餐桌。

  吃饭的时候,盛星河终于见到了闻勤生。

  闻勤生今年七十多岁了,头发花白,坐姿却不显老态,依然坐得很端正,看得出来是个要强的人。他是那种强势又严肃的老人,气场极强。

  他只看了盛星河一眼,什么都没说。

  事实上他连闻亦都不怎么搭理。

  现在所有人都管闻亦叫一声闻总,但是仅在几年前,这个称呼前面还有个“小”字,那时的闻总还是指闻勤生。

  前几年闻勤生才把公司事务放手交给闻亦,从此深居简出。

  但是所有人都觉得,闻风集团旗下那么多的商业板块,之所以至今还能这么好地粘合在一起,是因为闻勤生还在,跟闻亦这个花花公子关系不大。

  那个年代出头的商人精明强悍,手腕远不是闻亦这种富三代能比的。

  更有人预言,一旦闻勤生去世,闻风集团就会立刻缩水,分崩离析。闻亦这样的软性子,根本守不住闻勤生打下的江山。

  闻勤生看闻亦的眼神一直带着苛责,闻亦在他面前似乎也很气怯,被闻勤生的气场压制得死死的。

  不敢活泼,不敢放松。

  晚饭很丰富,气氛很诡异。

  爷孙两人在餐桌上一句与公司相关的话都没聊,连工作都做不了粘合剂,两人像灵魂隔了十万八千里的陌生人。

  闻亦也知道气氛不好,怕盛星河不自在,在桌下捏了捏他的手。

  盛星河朝他看过去,闻亦给他夹了一筷子肉,低声说:“小狗多吃点。”

  盛星河低声说了句谢谢。

  闻勤生听见声音,朝窃窃私语的两人看了过来。

  闻亦注意到他的视线,身上刚冒头的活泼就立刻消散了,他垂眸看着眼前的饭碗,安静地吃起了饭。

  闻勤生的视线又转向盛星河,盯着他看了好大一会儿。盛星河目光坦荡地抬头,和他对视。

  闻勤生突然开口:“你叫什么名字?”

  盛星河回答:“盛星河。”

  闻亦抬头看向闻勤生,闻勤生看了他一眼没说话,餐桌上再次归于平静。

  吃完饭,外面下雨了。闻亦要在这边过夜,盛星河也一起留下了。

  管家进来,提醒闻亦要把车停到车库里,闻亦让盛星河去了。

  盛星河把车在车库里停好,撑着伞穿过庭院,视线透过雨光,他看到窗内坐在小厅里的爷孙两人。

  玻璃窗内的灯光在雨中被晕染得有种古老的油灯的感觉。

  闻亦半垂着头,似乎心不在焉,还有点局促,跟他平时一点都不像。

  而闻勤生坐在闻亦对面的沙发上,手里拿着烟斗,他蹙眉看着闻亦,还是那种苛责的眼神,就像闻亦做错了事。

  他看起来对闻亦不满,可实际上他又对闻亦漠视得彻底,这是一种很矛盾的态度。

  似乎还有别的隐情,说不上来,盛星河只觉得很怪异。

  盛星河进门后,管家很周到地让人上了热茶。

  不多时,闻亦从小厅出来,看到盛星河:“少喝茶,待会儿睡不着。走,我带你去客房。”

  盛星河站起来,跟闻亦上了二楼,停在一间客房门口,闻亦说:“你睡这间,早点休息吧。”

  自从下午来到这里,闻亦就像变了个人,局促又仓惶。直到这会儿没有了别人在眼前,他才有了点平时的样子。

  盛星河没进屋,问:“你房间是哪间”

  闻亦指了指另一侧的一间房门:“那间。”

  他突然顿住,转头看向盛星河,挑了挑眉:“你想干什么?”

  盛星河本来就随口一问,闻亦这反应倒像是自己想干什么似的。见他又变得贱嗖嗖的,盛星河反而放下心了,他说:“晚安。”

  然后就进屋关上了门。

  闻亦看着关上的房门,轻笑了声,然后强装出来的平静慢慢皲裂。他抬头望向三楼某个角落的方向,眼神中情绪复杂难辨。

  盛星河洗漱完上床看了会儿手机,见时间不早就准备睡了。他听着外面喧哗的雨声,很快就昏昏欲睡。

  就在他即将沉睡的时候,屋里白昼般闪了一下,两秒后,延迟的雷声轰然响起,盛星河在黑暗中睁开眼睛。

  白光和惊雷似乎带来了某种作用,惊吓的同时,令盛星河茅塞顿开,他突然想明白了闻勤生看闻亦的眼神。

  那种让他觉得说不上来的怪异,他知道那是怎么回事了。

  那种苛责的眼神不是在谴责闻亦做错了事,而像是,闻亦就是错误本身。

  这个夜晚注定不太平。

  不知道过了多久,盛星河已经睡得很沉。

  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刺耳的、拖长的、超乎寻常的惨叫。在电闪雷鸣的雨夜长响,有种悚然的恐怖。

  那是狂笑,也是悲嘶,听起来饱含恐惧,又透露着得意。

  那是只有地狱里才有的声音,是受苦的死灵和狂欢的魔鬼,一起发出的尖鸣!

  盛星河猝然睁大双眼,怀疑自己是在一场噩梦里。

  他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凌晨三点。

  很快,门外响起匆匆的脚步声,有远处传来的,还有一些是从他门前经过的。

  盛星河愣了两秒,立刻从床上跳下来,甚至来不及找床边的拖鞋,直接赤着脚跑了出去。

  他打开门还没来得及看清什么,就被赶来的管家站到他面前挡住了视线。

  那个留着小胡子的老人穿着睡衣,严肃地看着盛星河,用近乎命令的强势语气说:“先生,请回房。”

  盛星河:“发生什么事了?”

  管家牢牢遮住他的视线,说:“什么事也没有,请回房。”

  盛星河:“我明明听到……”

  管家打断他:“请你做好客人的本分,别打听,请回房。”

  这话说得很重,但是盛星河也听出来了,这里头是闻家的家事,而且是一件需要在外人面前遮掩的家事。

  盛星河和老管家对视了几秒,问:“闻、闻总他没事吧?”

  差点直接叫了闻亦的名字,他听到那些脚步声,似乎是往闻亦房间的方向去的。

  老管家什么都不肯透露,再次重复:“请回房。”

  盛星河不知道现在什么情况,但是他的理性和教养告诉他,在不了解前提的情况下,不要添乱。他无可奈何地妥协了,吐了口气,退回房间关上了门,然后站在门后听着外面的动静。

  门外响起老管家离开的脚步声,还好他没有把盛星河的房门从外面锁上。因为,那毕竟不符合主人家的本分。

  惨叫声没有再响起,外面脚步声杂乱,确实是往闻亦的房间方向去的。盛星河急得在原地转了几圈,拿手机给闻亦打了过去,没人接。

  然后他听见外面人说话的声音,隐隐约约听到几个字眼。

  伤口、医生、司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