势均力敌(寅子南) 势均力敌(寅子南) 第68章

作者:寅子南 标签: 近代现代

  “你是讲,你有精神病。”周玉程如此问道。

  郑锦年想了想,回他:“不算吧。这个毛病没有很严重,只是情绪病的一种。被事催的。想通了,也就好了。我倒以为,这种症状的出现,这个名词的指代,对我是一种掩饰。掩饰我的无能,因为还那样勉强地……”

  非要那样勉强地活下去,所以身体和精神在打架,都告罄了。所以生病了。

  郑锦年截断话语,转移话题,说起别的:“说起精神病。你别这么大惊小怪啊。你一家,不都有精神病吗?”

  “什、什么?”

  “你妈,早前为了你爸,跟家里闹决裂。你爸当年搞事业,得罪人,进监狱多少回了,你妈矢志不渝的。一直陪着。从北京,到香港。除了你,其他几个孩子,你妈没怎么带过吧。你妈那是极度的……叫什么,对,恋爱脑。还有超强的管控欲,你就说,你妈除了你,跟你爸,你们家几个妹妹谁服她管。

  你几个妹妹。

  不要说了。

  你大妹,两个高智份子生出的更高智的孩子,你和你妹智商都不低吧。

  你妹,典型的阿斯伯格综合征症,情绪极其敏感,强迫症,发病时,情绪一度难以调节,你吃过这个亏吧。你不就被她绑过。

  你三妹四妹。这两个是北京姥姥那边带的,还算正常点。

  你那个小妹。我和莫萧第一次见她,莫萧就说她有精神分裂症。她挺阴森的,好像全世界谁都欠她。你自己说,她那样能叫没病?”

  周玉程昏头昏脑的。不知道郑锦年扯东扯西,扯这些,到底想表达什么。但扯着扯着,好像还挺有趣的。

  他也开始往东边扯,莫名就被带偏了:“你说那么多。感觉我一家都好像有病。怎么一家都有病,却唯独把我爸摘出去了,他呢,他什么病?”

  “他?”郑锦年摇头,“他没病吧。又不赌,又对感情特忠贞。又会赚钱。又孝顺老人。他应该没病。”

  “我去。我艹……他生我们兄妹五个,一个都没认真带过,也没怎么教。只管忙自己事去了。天天的,就晓得赚钱。我一家都有病。就他,他却没病。这不对吧。他要是正常的很,我们几个被他遗传的,怎么会有病呢。”

  郑锦年皱眉,想不明白了。

  周玉程往郑锦年这里来,问:“那我呢,我什么病。”

  “你。”郑锦年眼尾红了一大片,脸上堆出笑,“你不就是最经典的。你妈宝啊。”

  “我擦。我这么大的病啊,哈哈哈哈。”周玉程扯着嗓子笑。

  两人都在笑。

  笑了大概半分钟,郑锦年装不下去了,笑容一秒落了。

  因为眼泪没兜住,已经溢出来往外冒了。

  郑锦年急着要转过身去,不让周玉程看见他这样,却被周玉程牢牢按住双肩,又将他转了回来。

  两人面对面。

  周玉程认真看了郑锦年十多秒。

  他伸出手来,两根大拇指按在郑锦年眼角,往外推,擦他眼泪。

  郑锦年闭眼。然后睁眼,发出一声笑。

  不顶事,笑止不住泪腺的窜动。

  郑锦年差不多到极限了:“那里还有一面墙的照片,我带你去看吧。”

  周玉程捧着他肩膀不让他动,问:“什么照片。”

  “各种报道,媒体拍到的,我搜集的,关于你的照片。整理出来了,都挂在了墙上。”

  那些照片就记录到了周玉程来宁之前。

  因为再之后,周玉程的很多照片都是和郑锦年一起拍的,在小洋楼,在他自己的别墅。这一年,郑锦年把这一辈子的照片全拍完了。

  他不爱好拍照,但为了周玉程,为了以后的回忆和纪念,只要周玉程喊他拍,他就拍。

  郑锦年眼泪泪珠豆大一颗,呲溜往外冒:“你上次在我那老破小,不是看见一些模型吗。那是我最开始收集的。一直放在那里没动了。程儿……”

  周玉程深深看着他眼睛:“怎么不继续说了。想说什么,说吧。”

  郑锦年怎么能开口呢,开不了口。

  要是周玉程摆出一副狗生气或者咋呼的模样,郑锦年也就把话说出来了。

  可他周玉程,怎么是现在这副神情。

  郑锦年再度转走了话题:“小洋楼里的模型,改天我再带你去看看吧,要不现在去看。”

  周玉程按住郑锦年,就是不让他动。他把两个手按在郑锦年肩上,按得极为用力。

  无论怎么睁眼,或者转化情绪,周玉程都发现没用。

  嘴唇张了又张。视线也瞥到了别处去。

  可眼睛一往郑锦年脸上看,他就不行了。

  一分多钟的调整。周玉程以为自己略微好点,开口一说话,啪嚓,一颗泪珠跟珍珠一样,直接落了。

  串成一长条,像珍珠线。

  周玉程无声地哭,说:“不急着看。照片。老房子的模型,都不急着看。”

  郑锦年自己伸手来,这一回,轻轻一推,就将周玉程一只手推开了。

  郑锦年因此转过了身去。

  把眼睛一闭。泪腺收住了。像好了。

  周玉程站到他身边来,和他并排站,问:“你今天把我喊来,叫我看这些,是想跟我说什么。你应该,有一些特别的话,想跟我交代吧。”

  郑锦年用手抹了一把,抹了一手一脸的泪,深深吸住气:“我是想说。”

  话又停了。

  周玉程声沉:“你说吧。这一回,直接说吧。不要拐弯了,你先说说看,我看看,我到底能不能承得住。”

  郑锦年便一鼓作气了:“程儿。我是想说。我想说,我这心里,是喜欢你。是真的喜欢你。”

  “哦。”周玉程嘴唇颤抖,呼吸也抖上了,他似乎有些呼吸溺毙。

  “但这种喜欢,不是那种爱,不是那种能上床的喜欢,不是那种。我说我是个直的。这是真的。你大概觉得离谱,可这都是真的。我曾经一度把你视为我偶像,是我在前面追着跑的领路灯,是灯塔一样的存在。”

  周玉程拿一只手在擦脖子上的泪。

  郑锦年道:“我以为就这几个月的相处交往,那便够了。但我错了,我终究还是低估了我对你的感情,周董。程少。程儿。我真没法离开你。我想过了,仔细设想过了,我真的没法舍弃你,跟你不当朋友。”

  郑锦年把面转过来,看着周玉程像个无助的小孩,被人丢了在街头一样,被风吹被雨打,脸色煞白的,营养缺失,马上要嘎了。

  郑锦年狠了狠心,甚至是有些期待:“你看啊。我这些秘密都跟你说了,我全坦白了。你就,就看在我对你的心思上,你努点力,我也努力。我们变正常吧,还回到之前,回到在小洋楼相处的日子。我们好好地,当朋友,好吗?”

  郑锦年到底对周玉程是一种什么感情呢。

  周玉程到此刻起,全乱了。

  因为乱了。所以癫了。

  他没法再有脑子思考了。他把下巴上的眼泪一抹,到底还是将郑锦年抱进了怀里,没去问他的意见,没问他愿意不愿意。

  但他不是一厢情愿地在发泄。

  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只是用一些话,一些哭声来掩盖自己此刻的感动、疯狂和要爆炸的身体。

  他给不了郑锦年答复。

  他抱着郑锦年。骂。

  “他妈的。他妈郑锦年他妈的,他妈的,去他妈的!”

  脏字太烧耳了,郑锦年嗓音崎岖,哭很了:“别骂了。我妈死很多年了。”

  “他爹的。他爸了个der的。”

  “我爹也死很多年了。”

  “郑锦年,锦年……”

  周玉程将脑袋埋在郑锦年脑袋里,憋了好久,郑锦年以为起码有十多分钟,一直听周玉程不正常呼气,抽气,哽咽,周玉程将郑锦年越抱越紧,真的将他变成自己身体的一部分,揉在一块,终于,周玉程崩溃了,全身抽动,嚎啕大哭。

  什么男儿血性。

  什么男儿膝下还是眼里有黄金。

  从进门,从打开那面文件开始,周玉程就已经不行了。

  周玉程爆哭。抽噎,停不下来的那种。还是在骂他妈的。

  “他妈的郑锦年,我真的,我要疯了。”

  “郑锦年。你干脆叫阎罗王派专车来接我吧,我丫的,我看见黑白无常的脑袋了。”

  “我真活不了了。”

  “他妈的。你能不能给我一点准备。怎么就叫全部的事,给我在一天全知道了。”

  “锦年。你到底,要我怎么办才好啊。”

  锦年。

  郑锦年。

  你喜欢我。

  我好高兴啊。

  我怎么办呢。

  我该拿出什么才能对得起你的情意。

  我怎么办。

  我像吸独一样,我生无可恋地,比死还难受,我疯狂地爱上了你。我爱你啊,锦年。

  爱你的一切,爱你的灵魂。

  爱你这样爱着我。

  “锦年。”

  “锦年啊。”

  我的锦年。

  你怎么能这样喜欢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