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海有雪 北海有雪 第15章

作者:时韫程 标签: 近代现代

  江宜知道陈熠池是担心他,但心里还是有些发堵,他揪着陈熠池灰色毛衣的衣袖,低声讨饶:“我错了少爷,又给你添麻烦了,下次一定不会了。”

  夜里,房间只开了格栅里的的一圈小灯,如同一簇簇迎春花点缀在上面,散发静谧的暖意。

  江宜额头上盖得湿凉的毛巾逐渐滚烫,不知换了几轮才降下了温。

  陈熠池把毛巾中间最烫的位置贴在手心试了一下,比刚开始要凉了许多。江宜舒服地翻了个身侧躺着又沉沉睡了过去。

  陈熠池把毛巾扔到一边,坐在床沿捏了捏眉心。

  连续的熬夜,他有了耳鸣的毛病,到了点头疼也开始发作起来,太阳穴像是被密集的针刺了无数下。指关节使劲抵着穴位,以痛止痛,揉捏的地方都发了白,但效果并不明显。

  缓了好一阵,他才起身从江宜原来那个房间抱了床被,在床的另一边躺下,一只胳膊枕在脑后,强迫自己闭眼。他的睡眠质量很糟糕,经常到了深夜也没有倦意,入睡之后也是浅眠多梦。

  这晚不知是太过乏累,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他奇迹般的合眼便睡了。

  睡梦中,他一直感觉旁边有什么东西在蠕动,但他懒得睁眼,想着将就一下,可后来胸口处又闷又重,像压了块大石头,呼吸也吃力起来。

  陈熠池脑子翁响,烦躁中转醒,入目是半张乖顺毫无防备的侧脸,嫣红的唇微微张开,灯光透过蝶翅般的睫毛在眼睑处留下淡淡的阴影。

  眼底的戾气不知不觉中散去。

  江宜身上的那床被子不知去了哪里,多半是被他的蹬下去了,他现在半个身子躲在他的被窝,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枕在他的胸前,随着他的呼吸一起一伏。

  上身的衣服往上滑,腰露出来一截,不知道他还以为他睡觉的时候跟谁干了一架。陈熠池摸到了一片凉,顺手把他的毛衣往下扯了扯包住了屁股。

  江宜下巴尖硌得他胸口有点疼,一只手放的位置也很微妙。

  陈熠池紧锁着眉稍微抬起头,推了推江宜的肩膀,江宜用他的衣服磨蹭了蹭脸,有些不满地嘟囔了几句不清不楚的话,就没了下文,陈熠池嘶了声,接着吐了口气,重新躺了回去。

  “江宜,你烦人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陈熠池虽这么说,但眼里却毫无怒意,黑沉沉的眸子里藏着的东西一闪而过,像降临的流星划破夜空。

  他把被褥往旁边匀了出去些,刚好能把江宜卷起来。

  后来的长夜陈熠池就睡不着了。

  三十层的高度,透过落地窗往外看,能望见五光十色的摩天大厦和蜿蜒盘曲的城市大道。外面繁华热闹,而那一切在这一刻都与他无关。

  开始他还觉得江宜太瘦了,骨头硌得他挺疼的,后来两人身上都出了些汗,江宜也觉出热来,挪了挪身体改成枕他胳膊。

  陈熠池才发现自个儿身上挂着的人软的不像话,像天边的一团云海涌入他怀里,关键还挺热乎的,像寒冬腊月下了一场黄梅子时的雨。

  怪不得以前他总喜欢抱着江宜睡,还说他是个洋娃娃。他很难想象自己有这样幼稚的时候,可偏偏今晚,他居然跟当年的自己有些感同身受了。

  “烤鸡……”江宜含糊地嚷着,还吧唧了下嘴。

  陈熠池听完愣了愣,昏暗的灯光在他刀削般的面容上打下一层薄薄的阴影,掩盖了他嘴角微小的弧度。

  可随后那来之不易的浅淡的弧度逐渐消失。

  连同半空中那道弯弯的鹅黄色月牙隐入泼墨的夜色中去了。

  【作者有话说】

  祝大家天天开心

第15章 骚扰

  江宜醒来已经是上午九点了。

  一床棉被被他结结实实压在身上,怀里还楼了个软枕。江宜跟喝断片儿了似的,在床上发愣了十分钟,然后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

  他环视了一圈,找到了挂着衣架上羽绒服,顾不上穿鞋,赤脚把瓷砖踩得啪叽响,从兜里摸出手机迅速拨了个号码出去。

  电话接通那瞬间,他提悬的心才落了下来。

  “醒了?”电话那头的人声音带着深深的倦意,听着没什么精神。

  江宜拿着手机又紧了紧:“嗯。少爷你在哪?”

  陈熠池只说:“最顶层的套房。”

  江宜道:“我、我想去找你。”

  电话静了几秒,然后传来声音:“上来吧。”

  江宜盯着通话结束的界面出神,接着长舒口气。

  还好,陈熠池没提让他回去的事。

  江宜吐槽着自己的破运气,怎么老是在关键时刻就生病?幸亏柳湘不知道,不然他可能连夜就要被送走。

  他弯腰在水龙头下掬了一捧温水浇在脸上来回揉搓了几下,苍白的脸色才浮现出浅淡的血色来。

  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副没精打采的模样,跟打焉的狗尾巴草似的。浓重的黑眼圈,揪着眼皮上下一翻就能看见里面红血丝,像一条条虫子附在里面吸血。

  跟鬼似的,这是江宜对自己比较中肯的评价。

  陈熠池挂断电话,靠在玻璃护栏上阖了会儿眼,直到屋里柳湘叫他的名字才抬步进去。

  舒临天的航班早上六点准时到达,陈熠池和家里的司机去机场接的机,来的路上舒临天调侃他被那两个没良心的爹妈一大早支使出来跑腿,陈熠池不置可否,但出于礼貌还是微微扯了扯嘴角。

  早上,陈熠池一睁眼就感觉到胸口发闷,江宜像只树懒四肢相拥紧紧攀附着他这棵大树,一动也不动。

  他撩起他额间碎发,试了试额头温度,确认烧退下去之后,拿住分寸一条胳膊一条腿慢慢地从自己身上往下搬,费了不少力气才把江宜这粘人精从身上扒拉下来。只是怀里的柔软陡然被抽走,没落着一身轻,反而浑身上下都在透风,心里头半点不踏实。

  江宜趴在床上,半张脸陷入柔软的枕头里,躲在自己替他暖了一夜的被窝里睡得正香,陈熠池仔细端详了一会儿,鬼使神差的伸手捏住了江宜的鼻尖,骂了句:“小没良心的。”

  直到江宜呼吸不畅,张开了唇喘起粗气,他才讪讪地松手,顺着床沿坐在了地上。恍然意识到不对劲,他跟江宜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了,这不是他所期待的。

  可是每一次超过安全距离,都是他主动,他默许,他先忍不住……

  舒临天的秘书已经提前订好了酒店,两家打过照面带上舒青然同舒临天一齐进了套房。

  陈熠池一夜几乎没睡,早起空腹驱车,头疼的越发厉害起来,再者心里还惦念着上面的人,原本无心过去赶这个父女团聚的热闹,但还是被柳湘正言厉色地招呼了进去。

  几人围坐在客厅的真皮沙发上,面前都奉着热茶。舒临天跟陈建华针对一个新能源开发项目聊得火热,柳湘在关照舒青然,聊她在英国留学的经历,聊英国的人文历史,聊英国的地标建筑,还开玩笑的问她有没有谈过男朋友。舒青然睫毛微颤,小声含糊地说没有。

  舒临天脸色有些难看,但有没有针对谁,只淡淡地说:“她在国外光顾着没日没夜的学习搞研究了,哪还有时间搞这些乱七八糟的。”

  陈国华拍了一下柳湘的手背:“提这些做什么?”

  接着又把话题牵到了陈熠池身上。

  陈熠池没坐在沙发上,而是拿了把闲置的休闲椅坐在了柳湘旁边,陈熠池身姿高挺,椅子稍显低矮,两条长腿伸展不开只能交叉在一起。两边的人交谈甚欢,他像个局外人在一旁默不作声,通身清贵的气派却令人无法忽视,舒临天已经打量他很久了。

  “小池今后有什么打算?”他呷了口热茶,犀利的双眼盯住陈熠池。

  周围安静,陈熠池没思考多久便道:“没什么打算,目前在准备竞赛和高考。”

  舒临天问:“没想着出国?”

  陈熠池摇头:“小时候去国外待过一段时间,不太适应。”

  柳湘笑得有些僵,解释道:“出国深造什么的都是个噱头,只要他有能力把他爸肩上的担子扛起来,我们也就能退下来享几年清福了。”

  舒临天十分认同地点头:“你们家有儿子可真好,我家就一丫头片子。还不让我省心,天天闯祸,以后这家业都不知道要交到谁手里我才能放心。”

  每个人心里都有自己的盘算,心照不宣的沉默下来。

  忽然外面有人叩门,舒临天喊进,陈熠池也跟着转头,看见进来的人后皱了皱眉,默不作声地转了回去低头看了眼手机。

  进来的是个身量高挑的青年,看上去比陈熠池年纪略大,穿着一身得体的黑色正装,把一副天生的好皮囊衬的更稳重自持。

  舒临天介绍说:“这是我外甥陆屹,在S大念书。陆屹,这两位你陈伯父陈伯母,这是他们的儿子陈熠池,在一中读高三。”

  陆屹跟陈父陈母打过招呼,送出精心挑选的礼物,一款限量版顶奢手表,还有一条紫色的钻石项链,跟柳湘清冷高贵的气质无比相衬。

  舒青然收到的是一条珍珠手链,她打开红色的包装盒时目光停滞了一下,然后若无其事的合上,抬头对陆屹笑了笑:“谢谢表哥。”

  也是在这个时候江宜进来了。

  他打开门看到满满一屋子的人后愣住了,之前他跟陈熠池发消息问哪一间套房时,陈熠池说了房间号让他直接进。

  江宜听话真的连门都没敲,直接进来了。

  房间顿时沉寂下来,探究的目光纷纷投向他,江宜指甲抠着手掌心,不知所措地寻找陈熠池,终于目光落在那抹令人熟悉又心安的身影上。

  陈熠池伸手往自己身边勾了一下,招呼他过去。

  江宜局促不安地走到他身边。

  舒临天问:“这位是?”

  柳湘缓过神来,暗地里瞪了陈熠池一眼,接着食指自然抵着额头回道:“你忘了,我家之前有个管家,他是那个管家的儿子。”

  舒临天恍然:“我记得、我记得那个孩子,当时去你们家的时候还不丁点大,就比小池小了几个月,但身量差的可太大了,没想到都长这么高了。”

  陈熠池用手背拍了拍他的胳膊:“叫人。”

  江宜深吸了口气道:“舒伯伯好。”

  舒临天很耐心地给他安排了座位,貌似对他刚才的无礼并没有放在心上。

  无聊地话题还在如火如荼的进行着,江宜努力集中精力但眼皮还是忍不住开始打架,他不明白舒临天回国到底是来谈项目谈金融行情的,还是来看女儿的。

  “感觉怎么样?”熟悉的声音出现在耳边,他脑子猛地清醒了过来,环顾四周没发现有人看自己,他才放下心回道:“嗯,已经好了。”

  陈熠池看他萎靡的精神状态,不放心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跟早上起床时候的温度一样,虽没昨夜跟火炉子一样烫手但还是留着不属于正常体温的余热。他不禁后悔刚才那么轻易松口让江宜下来找他,不如乖乖躺在床上养病,但人已经待在了身边也不能凳子还么坐热就当着长辈的面走人,他只能道:“再坚持一会儿。”

  江宜勾起嘴角,点了点头。

  一夜攒的精神气刚起床没多久就耗没了,江宜头重的要命,恨不得直接躺在脚下柔软的地毯上,但他不想表现得太颓萎让陈熠池担心,于是抬起眸四处张望起这间豪华的套间,转移一下注意力。

  四扇巨大的落地窗折射进明媚娇艳的阳光,白色的光线将侧上方那盏琉璃挂灯照的流光溢彩、耀眼夺目,米白色的波斯地毯上印着大气简洁的花纹,古老的法式挂钟滴答滴答地流淌在时间的齿轮之中,房间庄重典雅不像是迎客的宾馆倒像是招待什么大人物特意布置的会所。在美眼花缭乱的美物修饰之下,江宜注意到了灰棕色窗帘里隐约藏了几支白色的康乃馨,盛冬之季,它们却被娇养在密不透风的温室之内,羞怯地躲在厚重的窗帘下,只悄悄探出个脑袋看看来访的客人,外面的烈风成了背景音乐,天地间的孤雪成了可有可无的陪衬。

  江宜愣了好久,忽然想起他第一次知道白色康乃馨是送给专属于母亲的礼物时,在漫到他大腿根的积雪里奔走了整整一个小时才找到了一家营业的花店,到店里的时候他浑身都湿了,两条小短腿冻成了两根梆硬的甘蔗,店员是个年纪不大的姑娘,正坐在收银台里横着手机玩网游,见到这么一个狼狈的小家伙闯进来有些不可思议,再三问了他的家长是否跟着,江宜什么都没说,只说自己想要一支白色的康乃馨,可是那家花店没有白色的康乃馨了,店员让他赶紧回去,然后他就哭了。

  他一个人哭了好久,哭得肚子疼,店员开始还耐心哄着,后来也就烦了,让他在门口自生自灭。

  最后江宜哭累了,小声啜泣,鼻涕眼泪糊了一袖子。就在这时,他突然感觉到周围的风小了些,一道黑色的人影笼罩下来,他诧异地抬起头,一束被保护在透明塑料袋里的纯白康乃馨就那样轻易地出现在他面前。

  他伸手接过花束又去看送花的人。少年的鼻尖有些红,嘴唇看不出血色,眼睛深邃专注看着他,伸手拂下江宜头发丝间的雪珠,带着半怒半嘲的语气说:“专门在人家门口哭,丢死我的人了。”

  江宜捏着花,一把搂住少年的脖颈,眼泪留的更凶了,本以为他会哭诉心里的委屈,最后却只听他叫了一声哥哥。

  江宜的裤子湿了个彻底,每走一步两条小细腿都在打颤,陈熠池没办法只好把他挡在一个角落里,脱了他又笨又重的棉裤,然后脱下自己的羽绒外套把江宜下面整个儿包了起来。

  那天最后是江宜被陈熠池抱上了出租车,在闭园前赶去了墓园。

  旁边交谈的声音由远及近又重新变得清晰起来,好像他们又生意转成了家长里短,开始谈论起舒青然的学习。

  陈建华表扬舒青然聪慧勤奋,回国没几天就适应了国内紧张的高三生活,舒临天却摇摇头解释说这些知识她在国外就已经接触过了,现在只是在复习,不然也不敢让她回国就跟高三一起读。

  江宜这才明白,舒青然为什么在学习上总是显得那么游刃有余,虽说高层次的难题她拿不下来,但是中等以下的题不在话下。虽然童年便移居到了国外生活,但她的语文并不差,英语更是名列前茅,一综合她的分数便非常可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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