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海有雪 北海有雪 第19章
作者:时韫程
“什么意思?”江宜亮出自己的肱二头肌,朝舒青然一挑眉,“能看见吧?”
正在他得意的展示那层薄薄的一层肌肉时,一只手从后面捏住鼓起的一块没太用力,江宜立刻缴械,嘶了一声:“好痛。”
他往后一瞧,发现陈熠池不知何时站在后面,看小丑一般看他表演。
江宜当即不干了,把陈熠池往前推:“少爷,你试一试。”
陈熠池挑眉:“试什么?”
江宜抓着他的手抻平道:“你先硬起来。”
陈熠池的目光微抬从他的手移到他的脸上,江宜似乎也意识到不太对劲,抬起头来,两人对视碰撞在一起。
江宜撒开他的手解释:“我说你的胳膊硬起来……”
陈熠池:“……”
江宜心里暗骂了自己一个字:蠢。
他到底在说些什么?
此时此刻此地,江宜恨不得挖个地缝把自己囫囵个儿埋进去,或者晴空一道天雷滚滚把他劈成两半,总之别让他或者完完整整出现在这里。
陈熠池淡定的盯着他看了两秒语气淡而坚定:“不试。”
江宜:“。”
舒青然吃完最后一口面抽了张湿巾擦了擦嘴,起身打破僵局:“你们着急回去吗?”
江宜道:“不着急。”说完他又瞄了陈熠池一眼,加了一句,“我不着急。”
陈熠池挑了下眉道:“你作业写完了?”
江宜:“……”
舒青然将目光落到窗外,白色的光影拂过她脸侧,只听她轻声道:“听说这个酒店离海很近,我想去海边走走。”
江宜略微惊恐的看着她,提心吊胆:“你……”
舒青然微笑:“想哪去了,我真的单纯想出去透透气,散散步也好,总是住在不透风的房子里,我很难受。”
江宜道:“那我陪你一起去。”
接着转向陈熠池问:“少爷,一起走吗?”
江宜期盼的目光洒落在他脸上,陈熠池轻叹一声,抬手抹去江宜嘴角残留的白色药膏,淡淡道:“逛一会儿就回去。”
他们打了一辆出租,不到二十分钟就到了海边。
顺粗粝石头搭建的阶梯往下走,经过一段崎岖不平的沙土覆盖的小径,终于踩上了松软的雪与沙。
海浪咸咸的气息被潮冷的海风裹挟着拂面而来。沙滩像未被颜料沾染的油画布,大片的白平铺其上,积雪隐没在被海浪反复冲刷的汀线附近,随翻涌奔腾的浪花融进冥茫大海。
脚印落在浅滩。
时深时浅。
像画了一段自由浪漫的乐谱。
江宜踩着一块儿礁石仰头朝大海深处的水天相接处张望,一个不留神踩到了凝结在上面的滑不溜秋的冰片,身体晃了晃差点跌下来。
他闭了眼蹲下来,吸了吸鼻子,再睁眼发现其他两个人都不见了影子。
他皱眉又站了起来四处寻找,发现舒青然面朝大海迎着越发激烈的海风,坚定地走去。
江宜心一沉,一下子从礁石跳了下来,穿过在坑洼泞泥的沙地,终于在海岸交接的地方,抓住了她的胳膊。
“你干什么!”他喘着粗气,脸因为缺氧而发红。
舒青然一怔,反应过来没忍住笑了。
江宜脸色沉下来:“有那么好笑吗?”
舒青然摇了摇头:“我不是那个意思,你误会我了。”
江宜迟疑地松开攥着她胳膊的那只手。
舒青然从衣兜里拿出一串珍珠手链,珍珠表面平整圆润,反射着柔和的淡粉色光芒在结口的尾部用银线点缀了一颗小的白色珠子,十分灵动。
舒青然:“离我十八岁生日还有一多月,他就在准备这个礼物,在我生日前一天我被强制带回了国,他没能送给我,就在昨天,陆屹带了回国交到我手上。我当时想逃离这里的冲动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我想去见他,想立刻到他身边,但是后来的事你也看到了,我连提他的名字都是痴心妄想,江宜,你说我该抱希望吗?”
江宜沉默片刻,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没经历过……不能随便说一些空口白话的道理。”
舒青然深吸了口气,咸腥的海水夹杂淡淡的雪的味道充溢着她的鼻腔,她用力攥着珍珠手链,忽然,用力将它投掷了出去,眨眼间被腾起的海浪舔舐而去,卷入海底。
“青然……”江宜伸出制止的手停顿在半空。
舒青然回眸,眼睛里是前所未见的清明。
这就算告别过去了吗……
江宜愣在那里,忽然垂在身侧的手被一股温暖包住,他猛地回头,发现陈熠池就站在他身后,低着头看他虎口处的血痕。
江宜想起来,好像是刚才下来的太急,被礁石上附着的贝壳划伤的,当时心里着急加上手冻僵了,所以就把这件事给忘了,现在一看,划的不轻,血到现在还没完全止住,暗红色的血液流过苍白的皮肤,汇聚到指尖,然后一滴滴迸溅进雪中。
江宜下意识把手藏起来,却感觉陈熠池攥的很用力,而且面色不善,他心虚的哼唧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弄的,一点儿感觉没有。”
陈熠池默不作声,没有棉棒之类的消毒物品,只能拿随身携带的卫生纸简单擦了一下伤口外的皮肤,接着不知从何处变出了一张防水创可贴,完整覆在江宜伤口,拇指从中间往两边抹匀,下手不轻,疼得江宜呲牙咧嘴,惨兮兮哀求道:“少爷你轻点,疼……”
打脸来的挺快。
陈熠池道:“不是没感觉吗?”
江宜嘀咕道:“刚才我是担心某位女生,暂时失去知觉。”
舒青然拢了拢额前碎发,温声道:“谢谢你们陪我。”
江宜搓了搓淡红的鼻子:“其实是我该谢谢你。”
这是江宜从三岁母亲亡故那年到现在,整整十四年,第一次如此近距离接近大海,他既感到有一种与生俱来的亲切,也陡然生出对大海无与伦比的敬畏与臣服。
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将他引向此处,好像他就该来到这里。
这不止因为他的母亲深沉爱着这片蔚蓝的圣地,他爱屋及乌。
而是遗传下来的,最深的眷恋。
陈熠池似乎读懂了江宜心中所想,目光深沉得凝视着他。
江宜垂下眸子:“我记得爸爸说过,小时候妈妈最喜欢做的一件事,就是趁着天黑之前的夕阳,推着婴儿车里的我在海边建起的栈桥上散步,一逛就是两三个小时,周末爸爸得了空,就陪着我们一起走。”
舒青然不禁透出艳羡的目光道:“你童年一定很幸福吧。”
江宜却摇头,神色暗淡下去:“我妈妈生了很严重的病,在我三岁那年就去世了,我爸爸跟在伯父手下做事,我妈妈去世之后他带我去了少爷家居住,而自己跟随伯父伯母去了国外,直到现在都还没有音讯。”
舒青然愣了愣,她没想到江宜的身世会是这个样子的,不由有些后悔挑起这个难过的话题。
江宜却看得很开:“不过我现在过得很好。我得感谢我的少爷,照顾我这么多年。”
说着脸上挂着一副傻笑,张开手臂就朝陈熠池扑过去。
陈熠池紧蹙着眉往旁边微微侧身,江宜站立时间过长,鞋跟深陷进沙子里拔不出来,身体先倒了下去……
陈熠池眼疾手快拽住他一条胳膊,把人往前一推。江宜借着力道才站稳,就听一声无奈又冷漠的声音:“养了这么多年养出个笨蛋。现在后悔可以吗?”
江宜磨着牙根气哼哼道:“已经预订好了,就不能退货了!”
舒青然被他们逗笑了。
江宜眯了眯眼,把目光投得很远,此时天光大亮,那双眸子里跃动着银色的光芒,陈熠池收回目光,落在那张清隽的侧脸上,很轻很软。
预订好的东西,就要牢牢拴在身边,一辈子。
第18章 堕落与挣扎
回到别墅天色未暗,但是一路上雪化,寒气侵蚀着骨头,江宜脚趾硬邦邦的失了直觉,一到家他急忙上了楼冲了个热水澡,出来的时候,斜阳透过窗棂细碎地印在书桌一角。
江宜这才颓丧地想起来还有周末作业没写完,桌子上的闹钟显示三点整,江宜补作业补到了晚上十点,中间稍微装了装可怜,拉陈熠池过去教了会儿让他纠结到吐血的数学题。
算好最后一个方程式,江宜朝后仰起脖颈长舒一口气,撂下笔转着圈活动着泛酸的手腕。他刚要下楼喝口水吃点点心,晾在旁边一整晚静悄悄的手机屏突然就亮了一下。
江宜拿起手机看了眼,发现是个陌生的头像给他发来的好友申请。
没有留言没有备注。
江宜犹豫了片刻,点了接受。
有些初中小学关系一般的同学断了联系,有些会重新找到他,江宜之前遇见过几次,以为这次也这样简单。
对方头像是全黑的,什么也看不见,好友通过之后,江宜收到的首个消息不是一只软萌萌打招呼的小动物,而是一句极具有刺探性的话:你睡了吗?
江宜:“?”
上面显示着对方正在输入,过了一会儿又消失了。
江宜以为是某个熟人用小号整蛊他,没放在心上。他伸了个舒适的懒腰,从学习椅上一跃而起,推开门下楼熟练地摸进了厨房,本来想倒杯凉开水解解渴就行,却不巧发现李姨在微波炉里温了热牛奶,他嗅着浓郁的奶香,肚子不争气的叫了起来,迫不及待倒了满满一杯一口气灌了下去,喝完餍足地用袖口蹭了蹭顺着嘴角留下来的液体。
等他捧着鼓胀的腹肚心满意足回去的时候,右眼皮没缘由跳了一下。
房间门是虚掩着的,他往里一探头便看见陈熠池背对着他站在他的书桌旁,手里拿着落在这里的笔记本,肩背挺阔,低着头却不知看些什么。
江宜愣了一下走过去,步子放的很轻,却避免不了踩得木地板咯吱作响。
陈熠池有所察觉,转过去目光幽凉地落在他清澈的脸庞,光线没有柔和他凌厉的侧脸,反而擦过高挺的鼻梁在眼窝落下一片浓郁的阴影,眉眼深邃而阴忧,似是藏着些什么不可言状的东西。江宜心不正常的跳了一下,轻声试探问:“少爷,有、有事吗?”
陈熠池捏着笔记本的指尖因为用力过度而发白,喉结滚动了一下,掩去晦暗不明的目光,未作任何答复便走出了房间。
江宜感到莫名其妙,本想跑上前问个究竟,目光却在不经意落在桌面的手机上,那一霎他钉在原地,感觉脑袋像个地球仪一样,在高速滑动中天旋地转。
屏幕一直在闪动,消息接连不断,因为江宜写作业不愿意被打扰,所以调成了静音模式。
手机屏幕被一条条视频挤满了,当看清楚视频的封面时,江宜只觉眼前晃了晃,脑子里像安装了个烧水壶似的,沸腾着热水还不断发出刺耳的提示音。
每一条视频,都是暗色调的黑黄色。
视频封面是赤身裸体的两个男性,没有任何遮拦,相互纠缠在一起。
光是看图片,江宜就觉得一股无名邪火从下边往上窜,一直烧到天灵盖。不能简单谈恐惧了,江宜此时的处境,如同脖子上捆着麻绳被悬勒在悬崖峭壁,割掉绳子会摔死,不割就会被活活勒死,进退维谷。
江宜颤抖着手把联系人拉黑了,视频消息发送戛然而止,汹涌而出的是江宜羞耻崩溃的眼泪。
第一次这么直白、这么露骨的触碰禁忌边缘,而且还被陈熠池看见了,他根本不知道接下来要怎么做,尤其是察觉到自己不可抑制的反应之后,大有星火燎原之势。
巨大的恐慌将他围裹在密不透风的茧蛹之中,空气渐渐被残掠殆尽,他无声颤抖,印着牙印的嘴唇翕张,尝到的尽数是苦涩凄凉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