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海有雪 北海有雪 第41章

作者:时韫程 标签: 近代现代

  他眼睁睁地看着陈熠池离自己越来越远,门打开了,陈熠池转过身,刚才的疲态一扫而空,好似他又成为了高不可攀的存在。

  他说:“江宜,我们是和平分手。”

第41章 他要走了

  “分手”两个字撞得江宜脑袋轰响,他感觉心脏疼得快要裂开了。

  江宜向门的方向伸手,想要拉住陈熠池的衣角,可是身体不听使唤,将他牢牢禁锢在病床上。

  他咬着牙,爬到床沿,幻觉让他以为自己要抓住陈熠池了,却一脚踏空,毫无防备的从床上跌了下去。

  膝盖磕地,江宜倒不觉得痛,只是那扇门关上了,他连反悔的机会都没有。

  忽得他身体抽搐了几下,蜷缩起来,血点伴随着咳嗽从嘴里溅出来,他用袖口去擦,越擦越多,地面一片猩红,吓人得很。

  他明明不是故意的,却还是将局面弄的一团糟。

  他侧脸紧紧的贴在地面上,双目无神地透过床底看那一方的天,阴沉暗淡,天气预报说,今天多云转小雨。

  不知道少爷有没有带伞。

  应该是没有的。

  那可不行,淋到了,是要生病的,他要给少爷送伞……

  江宜强撑着爬起来,爬到一半,胳膊肘一软,头咚得栽倒地上。

  -

  此刻的陈家大宅,最近难得有些人气。

  舒青然的父亲在国内已经扎稳脚跟,一月之后的高考结束就要接舒青然去京都长居,临行前打算举办一场社交宴,请一些宛城的达官显贵和亲朋好友,而主办的地点则是由陈家选定,明眼人不会看不出来,这两家的意图。

  虽然有好几家想把宝贝闺女塞进陈家,但是有舒家挡着只有做炮灰的份儿了,舒青然在陈家住了那么久,两家又是世交,金童玉女,感情深厚,叫旁人只能望洋兴叹。

  舒青然穿着一袭朴素的白色长裙,在席面上敬酒,她喝不多,但该有的礼数做的十分周全,叫人挑不出一丝错处来,一个穿着金色长裙的中年夫人拿着她的手,端详道:“长得真俊,气质也出挑,便宜你家那小子了。”

  柳湘满意的点头微笑。

  舒青然扯着嘴角笑了笑,心里忽然想到陈熠池和江宜他们,按理说今夜他们应该出席的,却迟迟不见人影,总是一种不太好的预感环绕在她心上。

  白天江宜让她叫陈熠池去医院,她以为是江宜想开了想把自己的病告诉陈熠池,现在想来可能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

  舒青然频频的望向门口,今天要忙的事太多了,下了课就坐专车直奔这里,她还没来得及去医院看江宜。

  “哟,在找谁呢?”身穿金色长裙的夫人顺着她的视线往外望,接着问柳湘,“你家公子怎么还不来,舒小姐都急了。”

  这话说的舒青然有些不舒服,后面不知柳湘回了她什么,她也没去理会,准备找个借口,提前离场。

  就在这时,突然身边椅子被拉出来,一道修长的阴影投下,舒青然心里一激动,转头望去,刚送出去的一口气又提了上来。

  身边只有陈熠池坐着,没见江宜的人影。

  舒青然心里沉了沉,这么想来,江宜一定没有透露自己病,不然陈熠池今晚不会现身。

  江宜没来,难道是病得重了?舒青然料想,如果能江宜那小傻子坚持,一定会陪着陈熠池一起来的。

  陈熠池感觉旁边的一道目光毫无掩饰地落在他脸上,他转头看向舒青然:“怎么了?”

  舒青然忍不到宴席结束了,她往陈熠池身边靠了一下,低声问:“江宜呢?”

  不知这句话抽中了陈熠池那根神经,只见他脸色肉眼可见的暗了下去。

  舒青然见状不再多说,沉默下来。

  舒青然只记得那天陈熠池喝了很多的酒,一杯接着一杯,没有推杯换盏,他跟自己倒酒,度数很高的白酒,像把自己泡在酒缸里似的,席间他沉默到极致,甚至让人觉得坐在这里的是叫陈熠池的空壳,真正的陈熠池留在了别的地方,可是无人敢问。

  此刻的陈熠池实在是太令人害怕了,跟他的眼神对视上,他在看你,你却在胆颤,像马上要遭遇到不好的事情,比如他一把刀突然从后颈劈下。

  他们把陈熠池此刻的状态归结为高考压力大,喝点酒也没什么问题。但是却都心知肚明,像他们这样社会地位的人,高考又算什么呢,是海岸线不远处的一卷浪花,还没到岸边,便成了一堆白色泡沫。

  舒青然为他挡了很多视线,她心里隐约有了答案,但是不能在这个时间问出,她也不喜欢别人这么明晃晃的盯着颓废萎靡的这位天之骄子看。

  宴席不知何时散去,金碧辉煌的宴会厅,似是永恒的白昼,在黑不见五指的夜里,华丽璀璨的吊灯折射而下光线刺得人睁不开眼睛。

  陈熠池扶着桌子站起来,脚步有些虚浮,额前的碎发遮住了眉毛,整个人都陷入一片阴郁,几盏上好的瓷盏拂下,碎在脚边。舒青然回头,想要扶住他,却被父亲抓住了小臂。

  舒父眼里没有笑意,话音却很温和:“时间不早了,咱们回家吧。”

  舒青然嘴唇哆嗦了一下,她纵使很想问陈熠池,江宜的消息,也不得不低头,跟在父亲身后离开,她没有任何选择的权力。

  柳湘送走了舒青然,温柔的抚摸着她的头发说,委屈你了孩子。舒青然不解,却还是摇了摇头,说了些客套话。

  待她回去,此刻的大厅中寂若无人,她走到陈熠池面前,坐下,看着眼前不知何时尝试挣脱自己看护的儿子,她给了他机会,让他去看看他期待的外面的美好世界,而陈熠池现在的模样亦在她的意料之中。

  外面的风太烈了,折断了他刚长出来还未腐满羽毛的双翼,从高处跌下,沾了一身尘土泥泞,最终还是会回到她身边的。

  陈熠池出国的日子很快就定下来了。

  是高考结束第一天。

  舒青然把这个消息带去医院的时候,江宜刚打上针,他很平静,眼睫低垂着,看不出情绪,却在看不见的地方,手死死攥着床单,很快手背的皮肤就鼓了起来。

  舒青然是给他削完苹果递过去的时候发现的,江宜的手背已经已经青紫了,她急忙找了当值的护士,给江宜重新扎上了针。

  护士看见江宜手背的情况,气得话都说不利落:“让你别乱动,别乱动,耳朵听不见吗?”

  江宜不停地道歉,他的声音沙哑,说对不起还有明显的颤抖,护士实在看不下去了:“行了,别乱动了,打鼓针不是闹着玩的。”

  江宜点点头,身体僵硬的躺了下去。

  舒青然扶着他躺下,她不敢叹气,只能脸上挤出一些笑来,江宜的整间病房里都弥漫着苦涩的味道,她得给他点甜,不然这么虚弱的人怎能熬得下去呢?

  她偷偷地从家里溜出来看江宜,得知他跟陈熠池分手了,直觉告诉她江宜的病很难痊愈了。可是这个傻子就这样一直傻下去,怎么就这么犟呢?怎么不惜命呢?

  血癌很难治疗,可是那是陈熠池呀,陈家的钱连陈家人自己都数不过来,就算用钱续命也能续上好久呢,怎么能这么傻,傻到连一点麻烦都不愿给陈熠池添。人家却连你的好都不晓得,转身就出国潇洒了。

  江宜瘦的都脱相了,颧骨凸起,好在他骨相优越,即使瘦脱相了,也能看出来是个漂亮的男孩。

  护士很喜欢这个漂亮安静,眉眼间又带点忧郁的孩子。

  他不常麻烦她们,只有难受极了的时候才会按铃,护士看见他蜷缩在单薄的被子里,身体不由自主的发抖的样子,还是会心疼。

  她们没有见过他的父母家人,开始有一个男生火急火燎来找过他一次,后来再没有来过,只有一个跟他差不多年岁的女孩子常来看他,但是那女孩不会待太久,初期化疗,大多数难捱的时光是这男孩一个人忍受的。起初她们以为女孩是他的女朋友,可相处时间久了,发现他们之间没有什么越轨的举动,他们像正常的朋友一样说说笑笑,却总在不经意提起一个名字时,像碰到了埋在地底的一颗地雷,空气都变得紧张起来了。

  她们曾尝试问过他生了这样的病,怎么不见他的父母家人,男孩只笑着摇了摇头,什么也不说,次数多了,护士也就渐渐明白了,男孩没有亲人,甚至连朋友可能也只有那女生一个而已。

  江宜不总是喜欢在床上呆坐着,他偶尔的也会到窗边往外瞧,外头有什么好看的呢,没有好看的生机勃勃的花丛,没有引人注意的景致,无非是医院前堵得不通的马路,面色凝重的家属和医院前一排排折射着刺目光线的轿车。

  忽然有一天,江宜看着窗外,忽然问舒青然:“他换手机了吗?”

  舒青然顿了顿,说:“换了,你要是想要他的新号,我给……”

  “不用。”江宜轻声打断了她,低头不知思索着什么。

  他们很少会提陈熠池,舒青然也有意避开,这种状态不知持续了多久,护士跟江宜收完针跟另一护士闲聊说他儿子今年高考,成绩下滑很严重,急得她好几个晚上都没睡好觉了。

  江宜有些怔然,他扭头问舒青然:“快要高考了吗?”

  舒青然说:“嗯,还有不到一个星期了。”

  江宜说:“这几天不要来看我了。”

  舒青然笑了笑:“没关系的,不耽误时间,而且你把笔记资料都给了我,我快要赶上年纪第一了。”

  说完她还没意识到不对,感受到江宜的目光投向自己,舒青然愣住了。

  “他走了?”江宜声音很小,带着试探。

  舒青然摇头:“还没有。”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江宜双眸忽得有些发亮,她没忍心告诉江宜,陈熠池已经不在学校了,他马上就要出国留学了。

  到时候,天南海北,他们很难再见。

  直到离高考还有三天的时间,江宜在夜里辗转反侧,天不亮便给舒青然打过去电话,没人接,舒青然起床看见三个未接来电,吓了个半死,还以为江宜病情恶化了,连忙跑去医院,看见江宜好好的躺在病床上,才放下心来。

  江宜却惊讶她突然到来,他以为是外面那人出了什么事,心悬了起来,支支吾吾地试探:“他过得好吗?高考累吗?”

  听到这句话,舒青然忽然泪眼不可控制地淌下来了,她感觉自己在替江宜崩溃。

  原来江宜一直坚信陈熠池还在学校。他难道以为陈熠池每天看见他的空座位没有任何怀疑,甚至已经知晓了他的病情将他抛弃在了医院?他每天看向窗外,其实不是觉得无聊而是在找人?从他们分手到现在半个多月,他是否整天都在等着那个人?

  舒青然感觉嗓间苦涩,江宜见她流泪也慌了神:“你、你别哭呀,我不问了。”

  舒青然说:“他要走了。”

第42章 别来无恙江宜

  走了?

  江宜刚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后来又想明白了,他眯起眼睛,笑了笑:“他是要出国了?这不是好事吗?”

  舒青然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纸巾,逆着光看向江宜:“江宜,你为什么总是替别人考虑,你什么时候能想一想自己,你的病,需要很多钱。”

  “我知道,我父母给我留下一些存款,这些年我都没有动,可以维持一阵,之前你垫付的医疗费……”

  “我不需要你还。”舒青然说,“高考结束,我就要离开宛城了。”

  江宜微怔:“没关系,我可以给你打电话,发消息。等我病好些了,也可以去找你。”

  “好啊。”舒青然笑笑,“对了,程炎一直跟我打听你的病。”

  江宜蹙了蹙眉:“别跟他说。”

  舒青然耸了下肩:“已经说了。”

  “什么?”江宜惊了。

  “你的病需要身边有人,他虽然不太靠谱,但对你也不能说不好,既然你跟陈熠池分手了,他在你身边,虽不能二十四小时照顾,但偶尔来瞧一瞧你,也好啊。”

  江宜说:“他不喜欢我。”

  舒青然疑惑:“你怎么这样觉得?”

  江宜歪头想了想:“可能是一种感觉吧,我至今都不太明白他为什么会对我表现出来那么强烈的喜欢,他看我的眼神我却什么感觉不出来,甚至没有他对苏以和的那种感觉。”

  舒青然摇了摇头:“我不懂这些,我只是怕没有照应你,你一个人怎么生活?”

  “我会好好生活。”江宜手不有自主的摸了摸脖颈上的银色项链,“我不会放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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