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来言说夜晚 谁来言说夜晚 第29章

作者:金十四钗 标签: 近代现代

  执法记录仪早就打开了。随着盛宁再次伏倒,蒋贺之先呼叫了周边警力与救护车,接着便与另一位刑警一起开始搜查茶室。很快,他们就搜出了一袋疑似有毒的物质€€€€这本就是盛宁偷偷藏匿的。

  梅思危一眼认出,这是昨天盛宁装U盘的那只微泛蓝光的塑封袋,可这回袋子里装的却是一种形似粗盐的白色晶体。上回盛宁戴着手套,此刻蒋贺之也戴着手套,也就是说,这个必然装着毒药的塑封袋上只有她一个人的指纹。

  她突然惊慌地抬起头,去细细分辨那只高高置于博古架上的八音盒,一丝隐秘的诡异的红光从外盒的缝隙处闪过,像极了针孔探头。

  门外警笛声大作,警车与救护车都来了。

  月亮也出来了。那么圣洁那么美,星不及,云不及,便连太阳也不及。

  “梅思危女士,你涉嫌故意杀人罪被捕了,你有权保持沉默,但你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将成为呈堂证供。”蒋贺之掏出手铐,“当啷”一声铐住仍处于极度震惊中的女人。他开玩笑似的用粤语说了句港剧里常见的台词,然后又轻蔑地勾动嘴角,低声补充道,“不过沉不沉默都不重要了,你死定了。”

第45章 真相(一)

  那日回到公诉处,佟温语也准备投入自己的工作。低头整理办公桌上的一堆快递与信件,忽然,她在它们当中发现了一只写着“佟温语亲启”的信封,没有邮戳、没有寄件人的信息,完全匿名。

  佟温语拆开这封信看了看,顿时花容失色€€€€

  有人偷偷在她家安装了针孔摄像头,这些都是她被监控偷拍的照片。

  佟温语不敢对外声张,也不相信身边任何人,除了盛宁。她只能借口探讨一件案子的法律适用,找去了盛宁的办公室,在确认他的办公室没有被人监视、监听之后,她才拿出了这些照片。

  在晶臣酒店的套房里,一名刑警和两名检察官达成了共识:在项北的婚房里偷偷安置这些监听、监视设备的人就是何絮飞。

  “我还记得当时老沙受到上层压力急于结案,我和老何是所有警员中最后一拨上门去勘查现场的。因为项局长的‘意外’身亡,小区物业加强了安保,24小时有人巡逻和监控,显然外人想要入户不太可能了,所以何絮飞只能铤而走险,趁勘查自己偷装了这些针孔设备。”将前后种种蛛丝马迹一并想了想,蒋贺之垂首坐在沙发上,颓然地连连摇头,“其实他的破绽还有很多,我竟然一直都没发现,当初在钟山医院的高干病房里把人追丢了就足够可疑了,那种情况下,梅思危根本不可能凭空消失;还有老沙说过,曾让何絮飞带人监视李乃军,结果他却假借€€博会的名义把所有警力都调走了,说是理解错了领导的意思,现在想想,肯定也是故意的……”

  “别说你当时刚调过来,何副队看着这么勤恳踏实,又是屡次立功的一杆刑侦老枪,我也没能想到。”盛宁起身走到爱人的身边,将他的脑袋揉进自己怀里,轻声安慰,“别太自责了。”

  蒋贺之闻见一股清凛的香,是盛宁身上的味道,旁人多半闻不到。这味道令他躁乱的心潮忽而平静。迫于外界压力,两人久未如此亲密地接触,若非还有旁人在场,定要好好地缠绵一会儿。

  “现在怎么办?”佟温语轻轻咳嗽一声,掩着尴尬问,“直接抓他吗?”

  “不行,”蒋贺之松开盛宁,摇头道,“这只是我的分析,不是证据。”

  “而且,”盛宁也说,“抓一个何絮飞根本没用,公安或者检察内部肯定不止一个何絮飞。”

  “我倒有个能拿到证据的法子,”脑内灵光一闪,蒋贺之也跟着目光一亮,“我们可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身,我找个机会也去一趟老何的家,也装上监听监视的针孔设备,相信我,他一定发现不了。”

  这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身”的法子及时地给了盛宁灵感。他细细思索一番,便又微微蹙眉道:“他们偷装针孔设备,只能说明一件事,虽然我们没能找到遗失的U盘,但洪兆龙他们也没找到,而这件东西对他们非常重要,一旦再次出现,他们一定会想方设法地夺回去……”想到此处,盛宁转头望向佟温语,“师姐,可能要麻烦你在他们的监控镜头前假装找到了那枚U盘,才能引蛇出洞了。”

  佟温语当场表示可以配合,她已经在家里不动声色地查探过,监控只覆盖了屋内的部分空间,她家那个最高的柜子顶层就是死角,正好可以用自己束之高阁已久的婚纱照和假U盘上演一出钓鱼的好戏。但她接着又问:“可这么做的意义是什么呢?”

  盛宁道:“因为‘新湘军’内斗正酣,而最坚固的堡垒往往是从内部被攻破的。”

  一、二把手的权力斗争在豪门企业中同样屡见不鲜,蒋贺之也说:“美合置地不久前曾接连发布过两则公告,大意都是为了确保公司的稳定经营,原董事长胡石银退出美合置地实控人之列,而洪兆龙则由选举成了新任的董事长。公告几次三番地强调是‘经双方友好协商’,但这显然是欲盖弥彰。”

  盛宁点点头,接着说下去:“由这两份公告,再结合燕子上回给的线索,说洪胡两家险些当街火拼,说明不管胡石银是被排挤走了,还是他自己选择激流勇退,他跟洪兆龙的关系肯定早已破裂。梅思危是胡石银的情妇,阿德却是洪兆龙的手下,他俩的关系也极有可能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只是拔出萝卜带出泥,他们至今相安无事,是因为他们共船已久,任何一方都不会率先自凿其船,但如果梅思危不得不靠揭发阿德来立功减刑呢?”

  “什么样的罪行会逼得她揭发阿德来立功减刑?”佟温语还是不明白,说,“你别忘了,我们到现在连像样点的人证物证都没有,根本指控不了那个女人,更别提那女人还有一群位高权重的干叔叔、干伯伯,动辄就会亲自下场干预对她的调查。”

  “我国刑法中的八大重罪以‘故意杀人’为首,即使在‘慎死’的今天,也是司法实践中适用死刑最多、最不容辩驳的罪名,在‘铁板钉钉’的证据面前,梅思危那些干伯伯、干叔叔为免引火上身,就绝对不会再插手她的案子,甚至还会对她避之不及。”盛宁对自己的判断相当自信,淡淡微笑,“而且人性使然,年迈的国王都会嫉恨年轻的王子,上位者往往深信自己的个人魅力,以为追随者都是五体投地、心甘情愿的。如果再让他们听说,曾经拜倒在自己西装裤下的女人因为得不到一个小白脸而起了杀心,只怕就更不乐意管她了。”

  “你说的这个‘小白脸’是谁?”蒋贺之疑惑道,“何况梅思危为什么要亲自动手杀人?她真想杀人可以有一百种不被人发现的法子。”

  “因为梅思危自己都不知道,”盛宁抬头望向对方,眼神凛凛地说,“她要杀的人是我。”

  此言一出,蒋贺之终于彻底反应过来,梅思危手里有一种药,她常利用那种药来蛊惑男人、操纵男人,如果盛宁拿到了那枚至关重要的U盘,那么她很有可能会把这套手段用在他的身上,从而猎人变猎物,掉进他们为她预先设置的这个陷阱里。

  所以当他们从安装在老何家的监听设备中得知梅思危已经上钩之时,就立即付诸了行动。

  佟温语提供了一包粗盐似的白色结晶物质。她说:“我会把它调配成液体,再用明胶把它包裹起来,类似于演员拍戏时用的假血包,只不过它是无色的。你可以假意中途去洗手间,将它含进嘴里,然后趁她跟你喝酒或喝茶的时候咬破它,悄悄让它混进酒液或茶水里再吞下去,这样她递给你的杯子也会沾上毒药,毒物检测时就会测出,她就更百口莫辩了。”

  盛宁点点头,补充道:“我还会送她一份礼物,在上头装上针孔摄像头,如果‘无意间’打翻她准备的第一杯下了药的酒,她肯定会立即准备第二杯,摄像头就有很大概率能拍到她下药的画面。”

  蒋贺之一直眉头紧蹙,听到这里忍不住问了一句:“这到底是什么?”

  “这种结晶物质是一种联吡啶类化合物,工业上常被用于除草剂。”对毒物的选择,佟温语给出了三个解释,“首先,这种毒害性物质必须随处可得,不能是只有化学实验室里才有的冷门毒物,否则梅思危就有可能辩称自己没有接触毒物的条件。”

  盛宁点了点头。

  佟温语继续说:“第二个理由,这种毒物必须有速发性毒作用,如果中毒症状不能及时出现,我们就不能‘当场拿赃’,从而给梅思危脱罪的可能。”

  盛宁再次点头。

  “第三个理由,也是最重要的一个理由,故意杀人或故意伤害的起因、手段和危害后果都是量刑标准,”佟温语以其多年的公诉经验作出判断,道,“如果是简单能够通过洗胃清除的毒物,凭借梅思危在公检法里暗藏的人脉,最后极有可能量刑畸轻,让她根本就不屑供出阿德来减刑。”

  盛宁还是点头:“那就给我能承受的最大剂量。”

  “最大剂量因个人体质而异,估不准的。而且就算你没有生命危险,在这个中毒过程中,你也会非常……非常痛苦。”佟温语此刻有些担心了。她面有不忍之色,几乎是颤抖着说,“它会瞬间灼伤你的食管和胃,所以中毒前期你会大量吐血、剧烈腹痛,接着它就会损伤你的肺部,导致你呼吸困难乃至呼吸衰竭,再然后会进一步损坏你的肝和肾,即使送医及时,这些损伤也是不可逆的……”

  “车祸之后身体一直不好,”盛宁倒很平静,“再差一些也没关系。”

  “我不同意。”蒋贺之默不作声良久,听到这里终于再忍不下去,尤其是盛宁这副轻描淡写的态度更令他恼火,他说,“要施这种‘美男计’,我也可以,为什么一定要你去?”

  “因为你没我心软,没我看上去好掌控,你别忘了,我可是公认的‘圣母’。”盛宁自嘲似的勾了勾嘴角,又说,“而且我也是市委书记钦点的‘检察之光’,整个€€州政法系统里最年轻、最有前途的处级干部,对梅思危来说是一举多得。只要我主动找上她,她没理由放过这个可以从此掌控我的机会。”

  “你怎么知道她会用这个法子呢,也许她会直接杀了你。”蒋贺之眉头紧蹙,又问。

  “不会,因为项北庇佑了我,而我不能辜负他的庇佑。”盛宁转头看了佟温语一眼,坚定地说,“我也任过反贪局长,我也在彻查长留街与小梅楼的案子,一旦我再身亡,连项北的‘意外’都会被翻出来重新调查,甚至很有可能引来中央巡视组。那个女人那么精明,是不会甘愿冒这样的风险的。”

  “那为什么又要我动手打你呢?”蒋贺之继续问。

  “连阿德的手下都知道我们的关系,梅思危一定也知道,只有我们关系破裂她才会觉得自己有机可乘,钓鱼不能不下饵,这还是你说的。”

  “可一件故意杀人案这么容易定罪吗?这跟与天搏命有什么分别?”这法子委实太冒险,每个环节他都顾虑重重,无法满意。

  “是不容易,”盛宁眼神很静,语气还有些淡淡的调侃之意,“可这间屋子里有一名刑警、两名检察官,如果这样都不能夯实细节,把一件凶案定成‘铁案’,我们真该反省自己的业务能力了。”

  “反正我不同意。”这话是没错的,公安侦查检察批捕,若两方有心联手造冤案,他们有的是时机完善证据、补充材料,这人十之八九也就冤定了。但蒋贺之打定了主意不配合,赌气似的撇过脸道,“我下不了手。”

  “你……”盛宁恨极了这人不合时宜的恋爱脑,冷脸骂了一声,“没种。”

  “你说什么?”当着佟温语的面,蒋贺之就捉住盛宁的手腕,将他粗暴地压制在了沙发上。

  “床上逞英雄算什么本事?”四唇毫厘相近,盛宁却把脸别向一侧,还是冷声道,“没种。”

  “你是疯了吗!”蒋贺之认输似的放开了盛宁,几乎是以一种恳求的语气道,“真的有必要做到这个地步吗?但凡当中任何一个环节出了差错,你都可能没命的!”

  “我也不想与天搏命,”盛宁苦涩地笑了笑,“可你还有更好的法子吗?”

  蒋贺之无话可驳。这个法子很大胆,亦很疯狂,但在这个证人死亡、证据湮逝、周遭又虎狼环伺的绝境下,可能也是唯一行之有效的法子了。

  “那个女人太精明了,我们身边一定还有她的眼线,就连某个省领导都有可能是她的‘枕边客’。如果戏不够真,她是不会上钩的……如果戏不够真,我们连移送起诉的那一步都走不到……”盛宁想起了那只被人碾碎半爿翅膀的蝴蝶,想起她临终时含泪的那声“你答应过我”,他黯然垂眸,轻声道,“我答应过她,一定会拼尽全力还她一个公道。”

  “可你已经尽力了€€€€”

  “不够……还不够……”盛宁抬起一双微红的眼,同样以一种恳求的语气,对自己的爱人说,“贺之,陪我赌一次,让我为她做些事情。”

  送医的路上,盛宁就没停止过吐血。

  见他呼吸愈发困难,口唇逐渐变色,救护车上的医生不得不为他上了急救呼吸机。但透明的呼吸面罩瞬间就被一大口吐出的血染红了,接着血又回呛进他的喉咙与气管,令他气道完全阻塞了。

  监护仪的警报声骤然响起,几乎同时,医生也喊了起来:“患者意识丧失,心跳停止了!”

  医生们立即对盛宁进行了心肺复苏,驱出他气管里的大量鲜血,又将他的头颅垫高,好容这些血顺着他的下颌流出来€€€€

  这血的颜色可真吓人呐,像掺了墨。

  “蒋队长,”眼见病人的病情急速恶化,车上的医护人员赶紧又问蒋贺之,“你知道病人中的是什么毒吗?”

  有一瞬间,蒋贺之真的很想说出毒物的名字。但很快他就意识到,这会令他们的计划亏于一篑。所以他暗暗地攥紧拳头,艰难地动动嘴唇,只说:“不知道……得等我们那边出化验结果……”

  短暂地丧失意识之后,盛宁又短暂地醒了过来。剧烈的疼痛消解了迷药的作用,他半睁着眼睛,一眼不眨地望着始终伴在身边的蒋贺之。

  “疯子……”他忍泪骂他,但话一出口,泪就落了下来。

  这滴泪渗出浓密睫毛,划过一张英俊的脸庞,又掉落在了他的脸颊上。盛宁不禁眉心一紧,好像掉在自己脸上的不是一滴泪,而是一颗火星子,都烫进他的血肉里了。

  不需只字片语,盛宁抬起了手,安慰似的摸了摸蒋贺之的脸。

  他以拇指轻轻揩去他颊上的泪痕,然后与他十指相扣,慢慢地合上了眼睛。

第46章 真相(二)

  盛宁入院之后,蒋贺之带着刑警李飞赶去了何絮飞妻子的癌症病房,在逮捕这位老刑警之前,他们发现他的妻子刚刚过世了。

  虽然监听录音中只有何絮飞一个人的说话声,但那两天他们沟通频繁,已经足够证实,他也是梅思危的裙下臣之一。

  “别挣扎了,你跟梅思危的通话录音我们都拿到了。”李斐一边吼,一边亮出手铐,大喇喇地就往病房里闯,却被他的队长一把拦住了。

  蒋贺之压着李斐的后脖颈,与他同朝病床上的遗体鞠了一躬,然后转身对老何说:“给你十分钟,够吗?”

  “够了,够了……”床头的心电图已呈一条直线,老何感激地朝自己的队长看了一眼,然后继续埋头为妻子擦脸、擦手。他还为她准备了一条崭新的淡黄色的连衣裙。€€州一直是整个中国的“开路先锋”,80年代就吸纳了海外的服装潮流,当时€€州街头的年轻男女们,用现在的时髦话说,个个都很潮。

  老何到死都会记得,初见时她就穿着这么一身淡黄色的连衣裙,露背收腰,鬓边一朵小雏菊,美得不像话。

  他的妻子年轻时就是校花,爱美了一辈子,走时当然也要漂漂亮亮的。他仍管她叫“小姑娘”。他替她换好裙子,又在她的鬓发上插上一朵记忆中的清雅小花,笑着说,小姑娘,这辈子跟你夫妻没做够,下辈子你要不嫌弃,咱们还要在一起。

  蒋贺之已经带着李斐退到了病房门外,待老何为妻子换好了衣服,便又转过头来,环顾这间病房。四壁无尘,清风拂了淡蓝色的窗帘,轻轻飘荡。不比“久病床前无孝子”的其他病人总是满身异味与污物,老何的妻子虽罹患晚期癌症多年,瘦得只剩一把柴火骨,却睡颜安详,面有红晕,眉眼间依稀还能窥见当年校花的风采,显然一直被照顾得很好。

  把妻子打扮得体体面面、漂漂亮亮之后,老何走出了病房,来到自己的队长面前,说了一声“谢谢”。然后便主动伸出并拢握拳的双手,接受镣铐。他的表情还算平静,似乎对于这一天的到来早有所料。

  “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不是一直都说你很爱你的老婆?”蒋贺之难掩失望之情,这个男人不仅是自己的前辈,甚至可称得上是自己在市局交上的第一个朋友。他皱着眉问,“还是因为她得了绝症,你很缺钱?”

  “不缺……不缺……”手铐已经戴上,老何连连摇头,“卖了家里多余的一套房子,高副局还组织过市局全体同事给我捐款,真的不缺……”

  蒋贺之仍然皱眉,问:“那是为什么?难道是美色误人,一时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了?”

  老何仍然摇头,道:“当时我也跟你一样查到了小梅楼,我也打算一股脑地把这淫楼给端了,结果只喝了一杯解渴的饮料,就……就把不该做的都做了,还被那个女人录下了视频……”

  “借口。”蒋贺之差不多也猜到了这个故事走向,但仍无法体谅对方的选择,他说,“梅思危能拿那个视频胁迫你,只因你的身份是警察,你完全可以离开公安队伍,对她没了利用价值,也就不用继续帮她为非作歹了。”

  “你们年轻人啊,‘不割你肉你不喊疼’,还是经历得太少,太理想主义。”老何又笑着说了句俏皮话,但笑着笑着,眼泪便流了下来。他又以前辈的态度唤了一声他的名字,说,“贺之,如果有一天,我是说如果有一天,在你人生的天平两侧,一边是盛检,一边是公平正义,而你只能二者择一,我相信你也会做出跟我当时一样的选择。”

  “不可能。”这个假设就不可能成立,蒋贺之颇有些轻蔑地动了动嘴角,“根本就不会有那一天。”

  老何没跟这年轻人继续较真,而是忆往昔,顾自说了下去:

  “那个女人不准我辞职,她说我辞职就把这个视频寄给我所有的同事、朋友与亲戚,要控告我以警察之名胁迫她发生关系,要我身败名裂……”停顿一下,老何还笑出一声,“树不要皮必死,人不要脸无敌。老实说,身败名裂我是不怕的,可我老婆那时刚切了双乳,医生说已经晚期了,切了也不定管用,运气好才能多撑几天,运气不好连半年都活不过,如果让她看到那个视频,她该怎么想,她铁定就活不成了……”

  念及刚刚过世的妻子,他终于抱头蹲在地上,泣不成声。

  老话说,一念错,百行皆非。蒋贺之垂目定定望着这个痛哭不止的男人,已分不清他这话是真是假,抑或真真假假,自己都糊涂了?与李飞协力将老何押走前,他最后抱着善意想,就当老何说的是真的吧,既为爱情折过一回腰,也当为爱情坐一回牢,而今而后,庶几无愧。也好。

  市局的讯问室里,老何知无不言,似乎佐证了他说的那段话,他是为爱情折腰的,既然他的爱情已经仙逝,他就要挺起腰杆做一回人了。

  “梅思危让我趁勘查的时候在佟温语检察官的家里安装监听监视设备,似乎她在找一件对她非常重要的东西,还让我一有发现,就跟她联系。我都照做了,然后打电话向她汇报了情况,她却说接下来不用我插手了,她自有解决的手段。”老何看了蒋贺之一眼,说下去,“我不知道她具体的手段是指什么,但我知道上一个被她这么说的人是反贪局的项北局长,而她刚刚说完,项局长就溺死了。”

  经过无数次洗胃、透析和血液灌流,盛宁中毒治疗了整整两个月。期间他断断续续地睁过几回眼,但更长时间都陷在浅昏迷中,直到各项指标趋于稳定,终于彻底醒了过来。

  蒋三少白天审案,晚上陪床,此刻正寸步不离地守在爱人的病床边。虽伏床小睡,但睡得极浅,一点点动静,他也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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