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来言说夜晚 谁来言说夜晚 第58章
作者:金十四钗
放课后,比她高一年级的男孩用一辆新买的自行车载她回家。他很贴心地用海绵垫与细绳为她加宽了后座椅,本等着她发现新车与新座椅,结果却听她抱怨了一路,说语文老师批错了她的卷子,她不该是68分,应该上70的。
“‘这就使一种精神上的感慨油然而生,人生是由啜泣、抽噎和微笑组成的,其中__占主导地位。’”车后座上的女孩攥着语文试卷,念出那道现代文的填空阅读题,然后不满地说,“我填的是‘微笑’,我觉得答案就是‘微笑’,凭什么非说人生是由抽噎占主导地位的呢?”
“因为这是欧€€亨利的《麦琪的礼物》,你不能按自己的喜好回答,你得紧扣文章的中心思想和主题。”
“问,‘这句话在文中的作用是什么?’答,‘抽噎是指上气不接下气、断断续续地哭,侧面表现了德拉一家生活拮据,营造了一种忧郁、凄凉的气氛,也为后文夫妇二人无奈卖掉金发与金表埋下伏笔……什么鬼答案啊,这是欧€€亨利亲口说的吗?”盛艺再次念完老师给出的正确答案,更不满了。忽然,她搂了一把沈司鸿的腰,又甜笑着说,“反正这题答不对不怪我,因为我的人生跟课本上的不一样,我的人生是由赞美、微笑还有你组成的。”
“骑车呢,痒,别动。”搂也不好好搂,非轻悄悄地挠他一把。沈司鸿怕痒,赶紧提醒对方,“当心把你摔了。”
“有你在,我不怕。”女孩安心地把脸贴在男孩日益宽阔结实的后背上,“有你守着我、护着我,我什么也不怕。”说着,又故意伸手掐捏他敏感的腰肌。
“别……别动……”男孩真的怕痒,恰遇路中间一块凸起的窨井盖,车把猛烈地歪了一下,真就连人带车地摔了下去。
“沈司鸿,你真摔我啊……”小腿被压在了车轮下,膝盖也瞬间青了一块,盛艺坐起身来,“哇”的就哭了。
赶忙将女孩扶起,沈司鸿心疼的同时却也止不住地想乐,一个人见人爱的仙女儿,怎么哭起来嘎嘎响。纵然哭声不太动听,可这梨花带雨的样子实在太美了。漆黑的瞳仁,微红的眼尾,浓密的睫毛挂着晶莹的泪珠,他情不自禁地就伸出了手,轻轻替她拭掉了泪。
四目静静相视的这一刻,他们就心照不宣了。
任自行车歪倒在一边,她突然拉起了他,带着他跑进马路附近的一座筒子楼里。他们在漆黑无人的楼道里接起了吻,起初小心翼翼,只学着电视里的样子用嘴唇触碰对方的嘴唇,渐渐就撒开了吻,吮来吮去、咬来咬去的。其实两个初中生哪里会吻,不过滋味妙极,一遍遍地学呗。
那年她十四岁。她十四岁就许下毕生的愿望,她要跟他永远在一起。
正陷在二十年前的回忆里,新家中的盛艺接到了未婚夫的电话,他说,我就快到你楼下了,都准备好了吗?
为防止被公安追索行踪,他们都换了新的号码。她半生都在受美貌的罪,临了还得为其所累,沈司鸿说她太漂亮了,还是一个颇有名气的舞蹈演员,这么漂亮的一张脸就像暗夜里一轮高悬的月,走哪儿都注定引人瞩目。所以他策动了一个更稳妥的出逃计划,他们的下一站是江埔码头,在那里会搭乘蛇头的货船去往越南的胡志明港,再从没人认识他们的越南转乘飞机去最终的目的地加拿大。
听说暗中帮他办事的那个湄洲警察被抓了,时间有点紧迫了,本不该如此紧迫的。她不明白为什么非到最后一刻他才愿意跟自己离开,就像她不明白,为什么非到她赌气答应了别的男人的求婚,他才决心开口重新追回自己。
或许在他心里,权力的份量从来比她更重,不到山穷水尽他就是不肯撒手。
又或许是他迟迟迈不过那一道心坎儿€€€€每当规劝爱人未果,盛艺总忍不住地想,他其实就是嫌我脏。
这几天她一直住在他们的婚房里。这套由开发商孝敬的房子没有登记在沈司鸿的名下。他早就跟那些贪官、恶官无异了,很擅钻营弄巧,所以他将这栋房屋的所有权证办在一个远亲的名下,就算被纪委或反贪局的人查到也不怕。
行李已经收拾好了,尽管沈司鸿叮嘱过她,不用带任何东西,他在海外账户里存了一笔钱,足够他们在加拿大生活花销了。但此去归期不定,这里好些东西都承载着她的回忆,她舍不得。
趁人还没到,盛艺决定最后打扫一遍这套装修一新的婚房。毕竟她已经在这栋屋子里做过梦了,梦见自己在这里为爱了半辈子的男人生育了一双儿女,共筑起了一个平淡温馨的一家四口的小家庭。
窗台落了浅米色的窗帘,隔档着€€州九月依然燎烈的阳光。盛艺取了自己平时洗脸的毛巾充当抹布,先擦卧室的衣柜与梳妆台,再擦书房的书柜与书桌。她一遍遍地搓洗毛巾又绞干,埋着头,擦得格外卖力,好像越卖力就越能把肮脏的自己一并擦洗干净似的。
待擦到客厅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一阵歌声€€€€
站在草原上哎
把北京遥望
心中升起不落的红太阳……
这首高亢嘹亮的熟悉透了的歌曲瞬间触发了一段极不美好的回忆,盛艺惊慌失措,失手就把自己手边那只彩绘描金的九尾狐仙像打落在地,啪地碎了。这个美丽的女人虽常撒谎却不擅撒谎,她这失去常态的举止等同于自己拆穿了自己,也完整落进了另一个人的眼睛里。
盛艺仓皇地转身回头,却见弟弟盛宁走进门来。客气地打发走了开锁匠,他将一只小型的外放的收音机搁在了玄关柜上。一家人撵走蒋贺之的那个晚上,他听见了姐姐跟母亲说过婚房的地址,想到要来这里碰碰运气。
一只巨大的行李箱就搁在门边,盛宁意识到,自己来的正是时候,他的姐姐准备外逃了。
“我要跟你姐夫去度蜜月了。有什么话,等我回来再说吧。”盛艺努力镇定心神,扔下手里的抹布,欲提行李出门。
“姐,你逃不掉的,我陪你去自首。”盛宁却一把拽住了姐姐的纤纤手腕,蹙一蹙眉道,“公安那边已经准备收网了,你现在自首还来得及,还可以减轻处罚。”
“我自首什么?我为什么要自首?”盛艺有意顽抗,佯作无辜地冲弟弟一笑,“宁宁,我怎么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岑菲儿是你杀的,对吗?”盛宁决定不再拐弯抹角。
“谁是岑菲儿€€€€”盛艺仍想装傻。
“姐姐,你跟我装傻管用,法庭上不吃这套!公安已经找到那个司机了,那个深夜从湄洲载你回€€州的司机,就在项北遇害的那天凌晨……”见姐姐不顾劝阻地还要出门,盛宁近前一步,逼视着她的眼睛问,“所以,项北也是你杀的,对吗?”
“你姐夫就快到了,他是一定要带我走的。”姐弟间最后一层窗户纸就这么捅破了,盛艺冷眼看着弟弟,警告道,“他带枪了。”
“到了更好……”盛宁决意拦在门口,一步不让地、微微哽咽地说,“今天你想离开这间屋子,除非从我的尸体上踏出去。”
口袋里的手机及时响了,沈司鸿果真到了。
朝夕相处二十余年,从小亲密无间无话不谈,真到了剑拔弩张、退无可退的这个地步,盛艺也认同再没有隐藏的必要了。
“是,是我杀的!是我杀的又怎么样?你有没有想过,我做这些都是因为你!”爱人催促的铃声令她想起了这些年为家人承受的苦难,很快,这些苦难的记忆就化作自眼中迸射出的怨恨的光。她不再选择后退,反倒扔掉行李,咄咄地向自己的弟弟逼近,“盛宁,你打小品学兼优,聪明透顶,可你居然从来没有想过,为什么毫无背景的你却是全省最年轻的处级干部?为什么你被纪委带去外讯,却没人敢对你动‘肉刑’?为什么我只靠在国外跳舞的那点演出费就能负担你跟妈妈的百万治疗费?!”
久未发作的耳鸣忽然再次发作,盛宁退后了一步。
“是我!”容貌扭曲了,嗓音嘶哑了,盛艺濒于失控地大喊大叫,“车祸后你跟妈妈都躺在床上,医生说高压氧舱能唤醒植物人,但那是刚刚引进中国的高档设备,一次110分钟要800块钱,一个疗程12次就得9600块钱,你有没有想过,那年€€州人民平均工资还不到500块……是我!是我被那些黑社会强暴一次,才能换你一个疗程的治疗费!”
像被人用利器将耳朵捅了个对穿,盛宁抬手捂住一侧耳朵,在剧烈的头痛和残酷的真相中后退。
盛艺突然抓起了弟弟的手腕,这只深蓝表盘的欧米茄他从不舍得摘下。
“那些年我没为自己买过一件东西,所有钱都花在了你的身上……我还记得那天你那么高兴地告诉我你就要去检察院实习了,我想真好啊,我的人生已经毁了,可至少你还能实现理想,我想我不能让我的弟弟在那么庄严气派的检察院里丢脸,我要送他一块能撑起面子的表……”每说一句,她就笑着向他逼近一步,先是微笑,再是狞笑,最后她的笑容简直化作了最锋利的刀子,笑一下就在他的心头剜一下。“可你居然从来都没想过,是我!是我出卖身体、舍弃尊严才换来了你的重生,你自以为实现理想、迈向正义的每一步,其实都踏在了我血肉模糊的尸体上!”
被姐姐逼到无路可退,听见“血肉模糊”的时候,盛宁终于忍不住地流泪了。
他怎么可能忘记,忘记姐姐夜夜就着灯光,断断续续地哭到天亮。
他怎么可以这么粗心,竟真的从没往深里想一想,自己活着的背后是一个女人血淋淋的苦难与付出。
“求求你,宁宁……姐姐求你了……”膝自一软,发泄完的盛艺终像被抽筋去骨般软绵绵地滑倒了,她跪在弟弟脚边,不停地痛哭哀求,“放我们一马吧……我们不会再作恶,我们也不会再回来了……求求你,宁宁,放姐姐一条生路吧……”
手机铃声还在催促,盛宁仍定定站着,先是抗拒地摇了摇头,然后又妥协般闭上了眼睛。
他满脸泪水,连着指甲尖儿都在颤抖。
见弟弟不再摆出拼死阻拦的架势,盛艺赶紧起身,提起行李就出了屋门。
楼内三部电梯,一人自最左边的电梯下去,一人恰自最右边的电梯上来。电梯门一打开,大步流星的人正是蒋贺之。他还没意识到自己刚刚与盛艺擦肩而过了。他追踪着定位器,来到被精准定位的那间屋子外,却见房门正大喇喇地敞开着。他疑惑地走了进去,没看到女主人,只看到兀立房间中央满脸泪水的盛宁,顿时全都明白了。
“你居然放她走了?”蒋贺之当然非常失望。沙怀礼的话此刻又浮现在脑海中,他失望于盛宁为了亲情罔顾法律与公义,更担心就这么放走盛艺,他一定会被问责定罪。
盛宁被来人的质问声稍稍唤醒,木然地看了看自己腕上的欧米茄,也明白了。
这块表被悄悄安置了定位器,自己被跟踪了。
门未关,泪未干,蒋贺之第一反应,盛艺还没走远。他果断冲到窗边,迅速推窗查看,果然看见沈司鸿正为盛艺将行李箱放进后备箱中。他赶紧掏出手机,通知已经整装待发的窦队长,“银色本田奥德赛,车牌号粤A168UK,左尾灯破损€€€€”
“蒋贺之,不可以€€€€”盛宁从一种灵魂出窍的状态中彻底回过神来,冲上来欲夺他的手机。然而蒋贺之灵活地闪身,一记手刀直劈向他的侧后颈€€€€
颈动脉窦倏然受到重压,盛宁当场就晕了过去。
换作平时,他宁愿伤害自己,也绝不愿意向他动手。但是为了岑菲儿,为了项北,更为了佟温语,他不能放过沈司鸿和盛艺。
“宁宁,对不起。”蒋贺之将盛宁抱在怀中,俯身在他的唇上轻轻吻了一下。然后他将他抱进卧室,平放在大床上,又迅速找出他的手机开了机。他先以盛宁的名义同时给自己和沙局发了一条举报盛艺藏匿地址的信息,又给自己的手机拨了个电话后掐断。
时不我待,为免沈盛二人成功脱身,一切都以最快的速度操作妥当。蒋贺之再次探窗而出,见那辆银色奥德赛已经驶离楼下,渐行渐远,便接通窦涛的电话,继续吩咐道:“沈司鸿沿南滨江路昌乐路北口自西向东行驶,赶紧请求交警协助拦截。我猜想,他们多半是要去江埔码头。”
第96章 麦琪(二)
就在讯问室里的杨曦一字一句吐露实情的时候,高墙之外的沈司鸿也收到风声,终于准备外逃了。为了权宜行事,他十天前就向周省长打了申请书,表示自己要请婚假。3天婚假、10天晚婚假,再加上工作多年来他基本就没缺过席,周嵩平对这位素来兢兢业业的小伙子倒也慷慨,不用他再逐级报批了,一口气就准了他一个月的假。
沈司鸿知道自己很有可能已经被公安盯上了,所以连疗养院里的残疾老母都没去探望最后一眼,就直奔某黑市车行。按事先约定的,拿自己的奥迪官车换了辆不起眼的拼装后的本田。他还给了车行小哥一笔不菲的报酬,让对方就开着这辆车去接自己在汕大念书的妹妹,还说接来之后,再给他另一笔。
然后他打了一辆出租车。坐上车,将自己手机的通信与定位功能打开,悄悄塞到了后备车的座椅下,又对司机说自己临时改了行程,说了抱歉下了车。连带着发给蒋贺之的那个不常用的号码,他都用同样方式操作了一遍。
迷惑警方的烟雾弹放了一个又一个,一切办妥之后,沈司鸿才打电话给盛艺,告诉她准备好行李,今天他们就走。
时间有点紧迫了,本不该如此紧迫的。他心爱的女人曾无数次劝他放弃眼前的一切一起私奔,但他都没答应。
不甘心。
一位心理学家曾经说过,人生九成以上的不幸,都是源自不甘心。
他总是想起当年见义勇为却惹祸上身,他残疾的母亲为了他的前程四处呼告。她曾在一位官太太家当过钟点工,救过她险些煤气中毒的小女儿,但当她为了儿子的事情再次找上门的时候,对方任她在那高档小区的大门外痴痴守了几天,实在嫌烦,就拖家带口地出国旅行去了。
酷日之下,母亲连吃闭门羹,回家后便一病不起。她不舍即将远行的儿子,流着泪用手语冲他比划,反反复复只说一句,明明她说过,我以后遇到什么困难都能去找她……
他也总是想起,从大山调回€€州之后,他曾在一场慈善答谢晚宴上,又见到了€€子村村长盘纯海。
原来,盘纯海想要的扶贫资金迟迟批不下来,趁着来省里开会的机会,就想求人帮帮忙。这一求,竟阴差阳错地被引荐给了当年那个年轻的森林警察。
乍然再见到今非昔比的沈司鸿,盘纯海非常慌张,几句话未完,竟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跪在了地上。哆哆嗦嗦,连连叩首,他用少数民族独特的脆亮嗓音哭嚎道,沈秘书我对不住你,我真的对不住你……
望着这个戏瘾十足、演技却拙劣的男人,沈司鸿不禁笑了。他明白盘纯海不是敬畏他,而是敬畏他身后的周省长,盘纯海跪的也不是他,而是他此刻手上紧紧握着的权力。
按说,周省长用权力夺走了他心爱的女人,他理应恨他。事实上他也真的恨他。无数次他不得不面对周省长和盛艺同出同入,无数次他都脸上在笑,心在淌血。但在盘纯海下跪的那一刻他终于恨意全无,豁然开朗了。
怨人不如自怨,求诸人不如求诸己。
权力真是好东西。
九月上旬的€€州暑气腾腾,就像大火上的一只笼屉,人在里头蒸煮,骨肉与灵魂都备受煎熬。
车内冷气开足,沈司鸿一脚将油门踩到底,又一次闯卡而去。江埔码头就在眼前了,可身后警车的追击声已经响起,越迫越近。
还有一辆紧追不舍的大G。蒋贺之电话不断,一直在向前来支援的警力通报两名逃犯最新的位置。
两辆车一路上演堪比美国大片的生死时速,沈司鸿卯足全力却始终无法摆脱身后的蒋贺之,不由舔着牙齿笑了笑:“我就说应该早点杀了他。”
盛艺也从后视镜中看见了大G,内疚道:“司鸿,我们现在怎么办?”
他转头看了身旁的女人一眼,目光温存地同她对上,一张极度苍白而美丽的脸,一双原本很美的眼睛此刻泫然欲泣,正惶惶地望着他。然后他从方向盘上腾出一只手,轻轻握上她的手说:“我在,别怕。”
盛艺忍泪泛起一个微笑,然后用力冲对方点了点头:“有你守着我、护着我,我什么也不怕。”
沈司鸿当然记得这句话。跟盛艺在一起的每一件事,大事小事,他都毕生难忘。
一出追击戏码过后,江埔码头终于到了。但就在省里来的特警还在被他那些声东击西的“线索”扰乱视线的时候,一早接到蒋贺之通报的市局刑警们已经抄了近道,很快地赶到了。计划先登小艇,再由小艇运送至附近海域上的货船,沈司鸿一眼没看见接头的蛇头,只看见江边堤岸上停着几艘老旧废弃的渔船,正在烈日下静待拆解。
“我们的船还没到,东西都别要了,先下车。”他一手拿枪,一手将自己的女人拽出车门。他带着她登上了一搜废弃的渔船作为掩体,然后探头“砰”的一枪,就撂倒了第一个下车追来的市局刑警。
料定沈司鸿肯定持枪拒捕,李斐是穿着防弹衣的,但对方瞄的就是他没有防护的下肢,一发子弹贯穿大腿,瞬间就缴了他的战斗力。
李斐还撑着中弹之躯在地上匍匐,看出血量应该没伤着股动脉。
“我€€!有人中弹了,赶紧叫救护车!”窦涛骂了一声。其余的警察也都不敢轻举妄动了,纷纷躬身低头,以警车掩护自己。
“下一枪我就直接瞄头了!”纵然从事秘书工作多年,他的枪法仍不逊当年。沈司鸿在渔船后突然笑着喊道,“蒋队,你追我追得这么紧,小舅子知道吗?小舅子可是打算放他姐姐姐夫一码的!”
“滚蛋!”周围都是刑警,蒋贺之不能让盛宁落下包庇嫌犯的口实,不自禁地爆了粗口,“就是他告诉了我你的藏身地,就是他让我来抓你的!”
为了挽救昔日的老部下,高竹林也来了。高竹林不惧子弹,直接站在自己的车前,举着扩音喇叭冲着破渔船大喊:“沈司鸿,你给我把枪放下!你还记得你当年怎么乔装深入毒窝,怎么孤身擒拿毒枭的吗?你现在活成这幅行尸走肉的样子,对得起曾经出生入死的自己、对得起那些牺牲的战友€€€€”
沈司鸿在渔船上寻找了一个角度,再次瞬间探身,一枪就从侧面将高竹林手中的扩音喇叭击碎了。重回掩体之后的他冲昔日的领导喊道:“高队,当年多蒙你关照,在我被调去大山的时候照拂过我家老母和幺妹,这枪算还你的,下一枪我就不客气了!”
他依旧喊他高队。
“沈司鸿,别犯傻!”这时蒋贺之取来另一只扩音喇叭,也不怕死地站了出来。窦涛赶紧抬头往他手里塞防弹衣,但蒋贺之却一把将其推开,冷声道,“我不用。”
说话间,一枚子弹警告般地擦过他的手臂,瞬间现了道血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