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来言说夜晚 谁来言说夜晚 第71章

作者:金十四钗 标签: 近代现代

  然后电梯门缓缓合上,电梯随之下行,发出整个世界轰然坍塌的声响。

  蒋队长的临时掉头没有闯祸,反倒插柳成荫,救了当天执行任务的全体干警一命。洪锐火化之后,局里其他人就调了莲华区附近路段所有的监控,一帧一帧地排查线索。结果,他们不但在监控画面中看见了可疑车辆,还看见了可疑车辆上携带着的武器,竟是火箭筒。警用的防弹衣和防暴头盔在这样的火力面前,都跟纸一样脆薄。

  兵荒马乱的一天过去,屋里没亮灯,蒋贺之独自坐在地上,倚着墙,低着头。

  窗外仍是€€州琳琅的灯火,谁家的邝美云正咿咿呀呀地唱。

  面前一台电视,脚边一只手机,电话刚才就一直响,他终于摁下了通话键。

  是劫后余生、喜不自禁的窦涛。

  “我€€!以前新湘军不是一直就只有几把土枪吗?这回居然有火箭筒还有巴雷特,要不是你小子提前掉头,今天我们都得交代在那儿了!”窦涛后怕不已,深夜犹在大声嚷嚷,“估摸是走私来的重火力武器,看来这出林龙是把所有的家底都压上了,除了抢儿子,可能还想要你的命……”

  蒋贺之嫌其聒噪,伸手又将电话摁断了。

  电视里在播放实时新闻,而今天全粤地最轰动的新闻,当然是蒋瑞臣受邀再访内地。

  镜头中,满头银发的蒋瑞臣依然挺拔矍铄,他的二子蒋继之更是俊美无俦,面向接机的一众领导,春风化雨般的笑容始终荡漾在唇边。

  “面对不断蔓延的全球金融危机,市委书记洪万良与省级侨务部门专程带队迎接香港商界领袖蒋瑞臣先生到访,共同探讨香港商会能否再次配合港府积极救市,巩固香港亚洲金融中心的地位……”

  听着新闻里熟悉的名字,蒋贺之将手机握紧在手上。他仍未处理眼尾的伤口,脸上全是血,滴答、滴答地掉落在地板上,很快便汇聚成一滩小小的血泊。

  这个夜晚,这个男人的姿态跟一只受了重伤的猛兽很像。

第116章 典礼(一)

  €€州检察文化周的开幕式定于4月28日上午九点在市里的中山艺术剧院举行,以“大道为公,检护民安”为主题,将工作汇报与文艺汇演融于一场3个小时的开幕典礼,粤东省与€€州市内公检法司及其他党政机关的领导几乎全数出席,剧院内设近五百个座位,领导们的前排座位上都有名字,即便不是领导,也按照公、检、法、司等不同职能单位分区而坐。

  大场合没人愿意迟到,还未到八点,剧场内便已坐了六七成满。

  开幕典礼由东亚台全程直播,主持人也是东亚台的当家小生与花旦。整个典礼的流程挺繁复,光项目启动仪式就两轮,因参与仪式的领导较多,盛宁特意吩咐筹备人员多准备了几个启动台,保证聚光灯下,每位登台的领导面前都有一个启动球。

  他今天是带着妆的,一脸粉墨脂香,皆出自苏茵的妙手。

  出席这样的重要场合,他依旧是一身标配的藏蓝色检察制服,穿白衬衫,戴红领带,胸前检徽熠熠生辉。

  文艺汇演中安排了一个老检察人的朗诵节目,这个节目的演出人员多为在一线做过贡献又已经退休了的检察官,老检察长尹建学也在其中,以他的身体情况虽不宜也没有参加彩排,但在节目结尾处,他会被年轻检察官的代表苏茵推着上台,在一众老同事和后辈面前亮一亮相,讲几句振奋人心、激励后浪的话。

  此刻人就在后台等候,盛宁自己这边准备妥当,便过去探望了一下老检察长。

  盛宁入职检察院的时候,尹建学已经辞职,但项北是他的得意门生。彼时盛宁信正义胜于真理,没少跟着项局长拜会这位老检察长,回头还研习其人其事。效法其言其行。但项北过世之后,他们有阵子没见过面了。

  “尹老,”眼前是老人一张枯木般的脸,人也瘦得只剩皮包骨,盛宁微微吃了一惊,蹙眉道,“您老了好多。”

  “直肠癌晚期,已经转移到了腹膜和骨骼,只能借助轮椅行走了。”老人自己推着轮椅朝这年轻人走去,面色虽差,精神却好,他笑笑说,“你这精心筹备的开幕式我可能没法看完了,我自己的节目一结束,我就得赶回医院,继续打吊瓶。”

  “我让叶远送你。”人也是叶远接来的,盛宁仍蹙着眉关心对方的病情,“什么时候查出来的?”

  “半年多前,怪我太粗心,一直没留心身体上出现的不适症状,等查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晚期了。”这把年纪的人对生老病死看得很淡,仍面带笑意地说,“活不长咯,医生说,可能也就剩半年到一年的时间。”

  这间后台休息室里没有别人,他们就目前€€州的官场生态与打黑形势深入地聊了聊。老检察长已经听说了公安与检察共同侦办的一系列官员涉黑腐败犯罪案件,也知道洪兆龙潜逃中、大量新湘军落网的好消息,他由衷为这位年轻后辈感到高兴,对他说:“你这刮骨疗毒的成绩单委实不错,我虽力不能及没法参与了,但也一直在关注。”

  “还差得远,若能打早、打小,没让洪兆龙与新湘军那帮人马坐大成势,粤地人民也不会受那么长时间的苦。”盛宁仍把对方当做自己的领导与恩师,也就言出肺腑,能说的都说了,“而且,据我观察,像这样‘自下而上’地打黑很难有实际效果。洪兆龙仰仗官员庇护从事了一系列违法犯罪活动,而那些官员也靠黑社会灭口、威胁那些敢于举报的知情人员,无法无天地攫取国家财富,长留街是这样,爱河桥也是这样。一边是保护伞,一边是看门狗,但狗好打,伞难除,如果不彻底瓦解掉这层‘官黑’勾结、互相受惠的利益关系网,打掉一个‘洪兆龙’,还会有更多的‘洪兆龙’滋生于这片土壤。”

  “狗好打,伞难除,光是这几个字就够吓人的……”当初尹建学急流勇退,也是因为不愿与那些“伞”同流合污,受尽了排挤、孤立与抹黑,他知道前路千难万险,忍不住追问盛宁,“你说‘官黑勾结’,有能一锤定音的证据吗?”

  “只有线索,但我知道不少省部级的官员也在其中,甚至……”盛宁没说下去。

  “你有信心?”尹建学更惊了。虽然他也知道€€州的官场水深,但从来没有人敢这么堂而皇之地揭开华袍,袒露虱子。

  “谈不上‘信心’,”盛宁淡淡道,“尽力而为吧。”

  “可惜,我的时间不多了,看不到€€州天日昭昭的那一天了。”病入膏肓,死期将至,尹建学倒很平静,他鼓励地轻轻拍了拍这个年轻人的肩膀,郑重地嘱托道,“盛宁,家祭无忘告乃翁。”

  外头在试舞台音响,传来一首与江山、百姓相关的主旋律歌曲,好曲好词好意境,既磅礴又动人。在这样的背景音乐衬托下,这句凝结一位老检察人毕生心愿的话是挺感人的,甚至有些悲慨,可盛宁却笑了。他垂下眼睛,笑得轻轻咳嗽,夸张的长睫毛微微颤动。

  “指不定谁在坟前告诉谁呢。”说着,他就站起了身,欠身道,“我还有别的事情,尹老,您多保重。”

  走出这间后台休息室,没行几步,便看见一行人也朝休息室方向走了过来,原来是省政法委书记孙冉英。她一身灰色正装,气质高雅独特,眼神从容智慧。

  今天省里来的领导不少,孙书记不算最大的官儿,此刻身边也就伴着两位工作人员。

  孙冉英对这个年轻人观感谈不上好,毕竟一个青春少女撞死在眼前的初印象实在好不起来。之后也听人说过不少他的事迹,真真假假的,观感就更复杂了。

  迎面走过,孙冉英瞥了盛宁一眼,没有说话,盛宁则恭恭敬敬立在一边,微低着头,示意领导先行。

  待领导走远,盛宁继续转身前行,没想到迎面又是一张熟面孔,着急忙慌的,见了他也一点没停脚步。

  “李斐。”盛宁喊住这个年轻人。外头都说公检法是一家,事实上确实也跟一家差不多,检察的盛事,公安法院自然都受了邀请。盛宁先前就与一众€€州市局的老熟人打了招呼,却唯独没有见到那个人。他尽量掩饰着面上的情绪,问对方,“你们队长呢?”

  “盛局,蒋队今天不会来的。”蒋队长到底救过自己的命,李斐心里对这位始乱终弃的盛局长有点意见,面上待他也只能算勉强客气,一口一个带了点脾气的“盛局”。

  “我是有个案子想请教你们蒋队……”今天省市各领导齐聚,周公子此刻被一众领导包围,总算没有黏在身边。见四下没有多余的口舌,盛宁终于可以问出,“他……还好吗?”

  “他这两天都没来局里,不知道好不好。”猫哭耗子假慈悲,脾气彻底上来,李斐这张脸就快挂不住了。他斜睨盛宁一眼,阴阳怪调地来了句,“可能一个人孤零零地死了吧。”

  盛宁竟有些欣慰地想笑,人缘倒不错,还有人替你抱不平呢。他看出对方对自己颇不满,不再多问,转身要走。

  “盛检。”李斐又在身后叫住了他,见盛宁回头,他嘴唇蠕动一下,终究还是没头没尾地说了,“蒋队住在荔宁路159号303室……他现在的状态真的很不好,他……我……我就说这么多了!”

  说也说不清楚,这傻大个儿又急匆匆地跑了。

  盛宁的心一下就被这句话、这个地址揪了起来。

  他想,血流成那样,可那个傻瓜一定没有及时去医院。他突然恨他恨得牙痒,这么糟践自己给谁看呢?他一直在心里骂他“傻仔”。

  魂儿都被牵走了,被一声“真的不好”牵向了荔宁路159号303室,盛宁低着头,若有所思地慢慢向前移动脚步。一位剧院的工作人员也因公事步履匆匆,边跑边低头打手机。他们谁也没注意到前方有人,砰一声,就撞了个满怀€€€€

  来人壮得跟坦克似的,盛宁几乎被他撞倒在地,勉强踉跄站稳,他便紧紧皱眉,手捂腹部弯着腰,好一会儿才能又站直身体。

  撞他的人也非故意,赶紧道歉说:“对不起,对不起。”

  只怪自己一时失神,盛宁已经没了说话的力气,咬牙冲此人摆了摆手,示意无事,转身便走。待到无人处,他才忍住疼,歇口气,将检察西服小心地解开、揭开,果然,周公子万里寻药,好容易被凝血因子止住的伤口又被撞裂了。

  白衬衫上一滩血,如白宣上一片朱砂墨,迅速洇开、扩散,特别醒目。

  这一流血就很难止住了,盛宁及时用手捂住伤口,摇摇晃晃地走出几步,见眼前一大群乌泱泱的人涌了过来,好像是政协的人到了,为首的就是那位“花脸书记”。为免被人撞破伤情,他赶紧闪身,躲进了剧院一层的男厕所。

  还没来得及锁门,又有两人朝厕所走来,他只能又躲进了厕所隔间,迅速地关上了门。

  门外尿声淅沥,盛宁听见一个男人的声音说:“你看到了么,他还化妆哎!一个大男人居然涂脂抹粉,他真以为自己是慕容冲啊!”

  “人家就是靠脸升的副局么……”尿声渐趋停止,另一人说,“我听一个公安的朋友说,他被周公子捉奸打得住了院,为了在今天这么多领导面前露脸,硬是轻伤不下火线了……”

  在这种充斥着小道八卦的愉快氛围中,尿意彻底止息,两个男人抖抖得到了释放的器官,拉上裤链洗洗手,又嘻嘻哈哈地走了。

第117章 典礼(二)

  待与盛宁擦身而过,孙冉英径直走向尹建学的那间后台休息室。

  孙冉英也曾是尹老手下一个兵,他俩的关系就好比盛宁与苏茵,只不过,这些年体制内渐生“提拔女干部”的优良风气,孙冉英凭借出众能力一路晋升至了省政法委书记,而尹建学因为这身不懂变通的臭脾气,越混越不如意,到最后连奉献了一辈子的检察院都待不住了。

  见了昔日手下的干将,尹老倒跟个老小孩儿似的,一脸不快地抱怨道:“要不是我快死了,你这个大领导也不会想到来看我。”

  “工作实在太忙,您老就别跟我生气了,这一有机会,我不就来看你了么。”孙冉英手推尹建学的轮椅,说要带他在剧院内部转一转,又吩咐两名工作人员不必跟来,在休息室门口等候就行。

  离开室内,是为了更方便地说说话。

  然而孙冉英还没开口,尹建学就责怪道:“€€州的官场风气变成这样,你这个政法委书记难辞其咎。”

  “尹老,您这话对我有点不公平。”孙冉英也没生气,只是微微一笑。确实不公平,一个骆亦浦、一个周嵩平,都比她在位更高且更久。她接到老领导举报,也曾想过肃清€€州官场,可这么一张上下串通、左右勾连的政治大网,她一人之力实在撼动不了,亏得她利用了周骆二人间“叫驴”似的那点矛盾,巧妙斡旋,才往€€州空降下一个立场中立的洪万良。然而就这么一个提议,也令她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纷争与压力。

  尹建学也意识到自己方才那番话有点无礼,关心地问:“听说你前阵子被人匿名龃€€了,要不要紧?”

  “那些信上说我是火箭式干部,还翻出我离过两次婚的婚史,说我私生活作风有问题,好在人正不怕影斜,也没查出什么。但我知道,这就是在敲打我,让我不要断了他们的财路。”女性本就易在职场受偏见,在尔虞我诈的官场,女领导就更不容易了。孙冉英坦承道,“我得承认,当那些莫须有的罪名一股脑堆过来的时候,确实一度打击了我继续反腐的信心。而且,司法机关除了打击违法犯罪,还要护航经济发展,今年是奥运年,全世界的目光都聚焦在中国,如果盲目出拳破坏了投资环境,影响太不好了。”

  尹建学叹气:“你是粤东省省部级领导中唯一一位女性,一举一动本就受尽观瞻,确实不容易。”

  孙冉英又道:“粤地都是‘抱团腐败’,尤以€€州最严重,所以我才力排众议,推选了洪万良,看中的就是他的‘廉’,然而我发现,只有‘廉’在€€州还是不够的。这两年我也在着重提拔那些有能力有思想、尚处于成长期的年轻干部,就指着他们去清除这官场的沉疴了。”默了片刻,她问尹建学:“哎,尹老,您觉得那个叫盛宁的年轻人怎么样?”

  “可堪重用。”老人这么说。

  “可我也听到一些言论……”孙冉英还是不放心。那些关于蒋三少和周公子的谣言令她很难对这样一个年轻人改观。

  “你不也是这样么,你脚踏实地地一路升上去,背后又有多少谣言?”尹建学突然回头握住了孙冉英的手。他用一种将死之人的目光仰望昔日的爱将,无比悲切而诚恳地说,“我早就不在权力斗争的中心了,甚至都不一定能活过今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冉英同志,我叫你‘同志’,我以我这条老命,还有我从检几十年的声誉向你担保,你可以信任盛宁。”

  “为了在今天这么多领导面前露脸,硬是轻伤不下火线了……”

  两个男人嘻嘻哈哈地走了,确认卫生间里再没有第二个人,盛宁赶紧从隔间里又走出去,终于锁上了门。

  血流得已快站不住了,只能倚墙勉强支撑,他用一只血淋淋的手摸出手机,摁下了叶远的号码。

  今天这样的重大日子,叶远随时待命,电话很快就接通了。

  “叶远,我在一楼靠近小剧场的洗手间里……”贫血易致呕吐,忍住阵阵恶心干呕的欲望,盛宁喘息着对他说,“我的座位下放着一只保温杯……你替我拿过来……”

  保温杯里是一支血凝酶止血针,为了低温储存,还放置了一些冰块。先前医生见他坚持出院,便嘱咐说,这针辅助凝血因子使用,可能数分钟内就能止血起效,让他外出时一定备在身边。

  叶远匆匆赶来,敲了敲厕所的门。待门被盛宁打开,扑面便是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吓得他都结巴了:“盛……盛检……你……你怎么……”

  盛宁没力气回答问题,接过保温杯,从里头取出了针管与针剂。他卷起袖子,掀起衬衣,用牙咬住衣角,仿效着护士的操作,以备好的酒精棉片擦拭伤口附近的皮肤。青白纤细的前臂上还固定有静脉留置针,然后他将半支药剂推进静脉,半支注射在自己腹部的伤口边。他慢慢滑下身体,仰面靠坐在冷冰冰的瓷砖上,轻轻扇动着夸张的长睫毛,静静等待药物起效。

  豆大的汗珠滚落额头,他看着很痛苦,很疲倦,但眼神依然宁静。

  好在这回血终究是止住了。

  盛宁轻轻喘出一口气,又手扶壁砖,支撑着自己站了起来。他对叶远说,“把你的衬衣脱下来,我们换一下。”他一会儿要上台发言,还得与省里的领导座谈交流,带着这身血腥味儿总不太合适。

  “盛检,别换了吧……”两人身高相仿,叶远稍矮些却壮不少,制服倒是能混着穿。但这血糊糊的模样实在令人心惊又心疼,他忍不住劝道,“你还是……还是去医院吧?”

  “脱下来。”嫌对方€€嗦,盛宁不耐烦地闭了一下眼睛,以不容置喙的态度解开自己的领带与扣子。

  “哦,我脱,我脱。”

  叶远犟不过,两人就在洗手间把衣服换了。

  临近开幕式开场,剧场内已座无虚席。

  周晨鸢跟他那些死党们坐在剧院的最后一排,四个年轻人,虽高矮不一、相貌迥异,但眼神里的傲慢不恭却是一划的,是一种居高位者睥睨众生的腔势。他们前面空着一些位置。这会儿周公子脸上带伤,鼻梁弯曲红肿,没人敢在这个情况下碍他的眼。

  路俊文佯作愤怒之态,拍他马屁道:“表弟,要找人教训教训那个蒋贺之吗?”

  周晨鸢睨他一眼:“你还找得到人吗?新湘军不是都全军覆没了?”

  “要弄死他也不一定要黑社会啊,”路俊文朝坐在自己身边、离周公子最远的那个年轻人努了努嘴,道,“让我们‘皇爷’出场,验一下伤,夸张一下伤情,就足够送他进去蹲两年的了。”

  路俊文口中的“皇爷”是张耀元,继父付勉是省公安厅厅长,母亲张娅是光业银行粤东省分行的行长,可见也是出生即在罗马的一个二代。可惜美中不足,他有皮肤病。脸上、手上密布灰褐色的鱼鳞状皮屑,瞧来像条蜕皮中的蛇。他的眼白偏大,眼珠却小,也跟蛇一样透着阴冷和狡狯,但说起话来却是一股惹人嫌的油腻腔调。

  “神经病,说了多少次,别叫我‘皇爷’!”张耀元也不抽烟,但兜里常年备着一只法国奢侈品牌的打火机,贵金属制成,雕纹考究,非常漂亮。任火苗明明灭灭,他耍酷似的把玩着手中的打火机,探了探头,对周晨鸢道,“周公子,要我跟老付同志说一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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