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昼已焚 白昼已焚 第24章

作者:余三壶 标签: 近代现代

  赵知义冷静下来,上下打量我,半晌“哦”了声:“我懂了。是不是这次期中考砸了,你爸妈骂了,你想求人家学霸给你抄作业补课啊。”

  依然很离谱,但至少比之前那个猜测正常太多了。我只好忍辱负重地点头。

  赵知义不屑地说:“你省省吧。他们都说祁昼清高得很,目中无人。肯定看不上你这种本科都考不上的富二代,更别提给你补习写作业了。话说回来,光看气质和脸,还是学霸女和祁昼站在一起比较般配,不提秦盈真,三班那个语文课代表也不错啊。”

  很巧,他说的那个语文课代表,正是我梦到和祁昼在一块儿的长马尾女孩。

  赵知义真是一如既往的毒舌啊。我往日都早就习惯了,这次却不知为何,心里十分不舒服。我被赵知义所激,就说要打赌。

  于是,平生头一次,我耍了心机,还鬼使神差地用到了梦到的办法。

  我模仿了梦中女孩所做的事,学她摔倒在操场上,被玻璃割破的虎口不断渗出殷红的血。而奇妙的是,祁昼就像梦中一样,跑过来。

  但区别是,现实中,他眼里看的不是那个女孩,而是我。

  他背起了我。

  记忆里,少年时的祁昼总是迎着光,我记不清他的神情面容,却总记得那种柔软又璀璨的感觉。

  他托起我的手,第一次喊出了我的名字。

  “……周灼。”

  ……

  ……

  “周灼。”有人在我耳边轻轻叹道。

  我睁开眼睛时,下意识地抬手去挡窗外投进来地璀璨阳光,然后才意识到自己刚才是做了场很长的少年梦,而现在,其实正躺在医院床上。

  我半梦半醒时,似乎隐约听到有人再喊我曾经的名字。

  €€€€周灼。

  我撑起身,安静地看着边上的祁昼。

  其实,在大部分情况下,我都很难把祁昼和十年前的他联系在一起,我相信很多过去的旧识,包括赵知义和徐立发在内应该都有类似的感觉。

  过去的祁昼虽然同样沉默,但更像是一种身处弱势的自我保护。他没有高定衬衣,没有能左右他人的财力和权利,只有一张薄薄的成绩单,连这点东西,还会被人嫉妒、陷害。

  十年后重逢,我一直怨恨祁昼。但这种恨意十分复杂,其中还夹杂着一种隐秘难言的原因:祁昼变了。过去的祁昼需要我,依赖我。而现在的祁昼不需要。

  我不知道他畏惧什么,珍惜什么,又到底把我当做什么。而我更不愿意承认的是,自从重逢后,我无法控制地被他影响情绪,我无法抑制地想起过去€€€€尤其是昨晚,他被推进手术室的一刻,我竟然该死的手都在发抖。

  现在的祁昼,对我而言,是个危险人物。

  他阂着眼,唇角松弛着,似乎在做一个美梦,又似乎要出口一个名字。我情不自禁地将手按上他的颈部动脉,感受其中的汩汩热血。

  我真想收力,我真想毁了这一切,又同时永远留下这一切,我想要他成为我一个人永远的标本。

  他才在昨晚救了我,我却无可抑制自己想要杀了他的念头,甚至比之前还要强烈许多。

  我觉得他很危险。那是一种更隐秘的、无关生死武力的威胁感。

  我也不说不清为什么。

  祁昼睁开眼睛时,我的手正握在他的脖颈上。

  他的目光落在我的手腕上,我慌忙松开手,却无意间撞上了他眼中一闪而过的一抹疯狂的快意。

  那实在太奇怪了,应该是我的错觉。

  我掩饰地给他倒了杯水,笑道:“你衣领乱了,我刚才在帮你整理。”

  祁昼顺从地喝了。我帮他叫医生来看了情况,做了检查。那护工阿姨是个多嘴喜欢八卦的,绘声绘色地和祁昼说了我昨天熬夜看护他的蠢事。

  “你的伤怎么样了?”祁昼直接动手开我的扣子。

  我忙闪身让过:“没事了,我换个药就差不多了。你伤的比我重。”

  这时,我的心情已经慢慢平静了下来€€€€因为终于为自己先前反常的举动找到了解释:

  我照看祁昼,害怕他就这么死了,只是因为纯粹的愧疚罢了。

  毕竟我虽自认是个人渣,但是个还算有底线的人渣。我想要杀死祁昼,但希望尽可能坦荡磊落,也只有这种方式,才能释放出十年来压抑的恨意。

  如果祁昼因为救我死了,我不会开心,只会极其不适。

  但我还是因一件事而极度不解。

  €€€€为什么祁昼会奋不顾身为我挡刀救我?

  我们如今不过是基于金钱的皮肉之交,他祁总现在金尊玉贵,比我这条贱命不知值钱多少,他救我是为什么?图什么?

  我问了。祁昼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安静地注视着我。他的眼神像拢着一池清澈的水,仿佛再直白不过,再深沉不过。

  但是我已上过一次当。再蠢也不会信第二次。于是我只是等他的解答。

  不知过了多久,祁昼垂眸转开目光,轻声道:“意外罢了,你不用放在心上。”

  我:“……什么?”

  “我中刀只是意外,并不是想救你。”祁昼清晰地说,“昨晚我看你一直不回来便去找。那边天色暗,我没看清他手中有刀,只是向你那边走,无意中便撞在那名匪徒刀口上了。和你没关系。你不用在意。”

  祁昼很少一次说这么长段话。我其实知道,他是想让我安心。

  我便真的索性安下心来照顾他。医院反馈,等检查结果出了才能考虑出院。但祁总日理万机,每小时按万计费,才这一个上午时间便来了好几个人看他。说是探病,提着精致的花篮和贵重的礼品,其实还是找他签订合同或者询问公司的事情。

  边上那护工阿姨看的啧啧称奇,和我八卦道:“这人好像是个大老板,你怎么认识他的,什么关系啊?”

  许多年龄大的人没有边界感,喜欢大着嗓门到处打听,我在顶替贺白的身份后接触了不少,其实装作没听到就行了。

  但一旁祁昼却突然说:“他是我爱人。”

  他语气平淡,手下还在签字,仿佛只是随口回答。

  阿姨微微张大了嘴。女秘书在接笔时差点给他摔地上了。

第35章 合约废止

  又过了一会,祁昼的律师也来了,还带来了警局那边的消息。

  据说,那天袭击我们的壮汉很痛快就招了。他外号陈三,只是个附近一带的的混混,案底多,身手不错,一打五不在话下,靠收人钱财讨债维生,过的是刀口舔血的日子。

  而这次来袭击我,也没什么复杂的原因。据说是陈三的一个老家远方堂弟找到他。那便宜堂弟说被我抢了女朋友,给了陈三一点钱,又是烟酒一番奉承,让陈三把我绑了带给他出气。

  律师说到我抢了那堂弟女朋友时,我感觉女秘书都要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了,不住往祁昼那边瞥,可能是在看他头发绿不绿。

  我正色问道:“陈三的堂弟叫什么?”

  律师回答:“陈威南。贺先生,他应该是你在A大图书馆的同事,你们双方是否结怨?”

  竟然是他。我并不相信陈威南这样大费周章只是为了打我出气。但无论如何,总比身份暴露被寻仇好很多。

  我暗自松了口气。便说了陈威南觊觎苏玲玲,希望通过她实现阶级跃迁又曾通过强迫女性怀孕逼婚的事。

  “陈威南所谓的女朋友,应该就是他的目标,名叫苏玲玲的A大女生。但其实那女孩和他没有任何关系,甚至谈不上认识。并且陈威南还有强暴女性后骗婚的前科。我当时为了让他收敛,曾随口骗他有摄像头,要把视频提供给校领导,”我说,“或许是这个原因让他怀恨在心,想要除掉我。”

  “好的,我知道了,”律师推了推眼镜:“这么看来,案情应该还是比较清晰的。我们这边会起诉陈威南及陈三故意伤害,也会调查陈威南的强暴前科。根据祁总的意思,我方不接受调解和赔偿,要求刑事处罚。”

  他说到这里,微微一顿:“当然,您也不用担心对方报复。祁总已经安排过了,会让您没有后顾之忧。”

  我点头,在外人面前做出一副严肃感激的样子。心中却暗笑,祁昼现在还真有副霸道总裁的样子。

  律师拿起公文包,要走时,忽然想起什么,对我道:“对了,贺先生,还要请你提供一下那位苏玲玲小姐的联系方式。警方可能会详细问询。”

  我下意识地拿手机,才反应过来它摔坏了。仔细一想,其实我记得苏玲玲的电话号码。因为有段时间图书馆领导脑抽,让学生手动登记借书记录和联系方式,再由图书管理员手动记载入册。苏玲玲借书的频率最高,她的电话号码我抄了足足有好几十次,傻子也该记住了。

  我把这串数字报给了律师。

  律师一愣:“哦,贺先生你居然能背下来她的手机号,很少见了。”

  他显然只是随口一说,边上秘书小姐却涨红了脸,不住地看祁昼。

  祁昼始终面无表情地垂眸坐在病床边,像根本没在听我们说话。

  “电话我记好了,可能需要联系她,你也可以提前和她打个招呼,”律师说,“然后再顺便和您确认一下:你和这位苏小姐的关系。”

  病房里忽然鸦雀无声,甚至能听到边上秘书小姐屏住呼吸的声音。

  没什么关系。这话就在我嘴边。

  但我忽然想到,先前答应过苏玲玲,如有需要可以互相遮掩,便给了个更含糊的回答:“我们有接触。其他更具体的就是私人问题了,如果警方那边的确有需要再说吧。”

  律师表示理解,便告辞离开了。而秘书立刻跟在他后头也跑了,仿佛晚一步就会被卷入世界大战交火区似的。

  病房里只有我和祁昼两人。我走过去,给他调整盐水下滴的速率,才发现他左手握拳,青筋迸出,导致针口处渗出了血。

  鲜红的、莹亮的血珠,从他青色的血管中涌出,顺着他手背苍白的肌肤往下淌。一滴、一滴,缓缓浸润了雪白的床单,

  祁昼说:“你签过合约,答应过我在我们关系存续期内,不会和别人有关系。”

  我心平气和地说:“祁总,那合约的目的不就是为了保证我干净没病吗,你放心,我没和其他人做。”

  祁昼冷冷地凝视着我。他的眼神比最冷的风霜还要锋利,比最黑暗的夜晚还要诡谲阴郁,即便是我,在这种眼神下,都不自觉有瞬间的瑟缩。

  “贺白,我和你说过的,”半晌,祁昼轻轻地说:“不要离开,不要触碰我的底线,否则后果不是你能想象的。你不会想知道我这一刻在想什么,我看着你和别人说话时在想什么,我想对你做些什么,也不知道这些年我成了什么样的疯子€€€€所以,适可而止,我会尽力正常的、温柔地对待你。这是最后一次警告。”

  他的态度激起了我的逆反心,我冷冰冰地心中想到:祁昼,你也不会知道我想象过你的多少种死法,多么悲惨、可怜、又美的死法。

  我心里知道应该表面顺从,这些年也早就习惯了做低伏小。但该死,在祁昼面前我总是轻而易举地失控。也因此,我又一次错失了提前警觉的机会。

  我深吸了几口气,才把已经到嘴边的话咽回去,为缓和气氛,我叫来护士为祁昼处理伤口。

  滞留针从祁昼手背血管中拔出时,带出几滴圆润鲜艳的血,我心跳跟着骤然加速,都分不清是兴奋还是难受,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

  我又情不自禁地、近乎病态地开始想象祁昼的死。

  只是这一次,我将他幻想成一只漂亮雄壮的白狮,走在皑皑冰雪之中,腹部一直在流血,滚烫的血顺着洁白的毛,淌在透明的冰层上,红白相映,煞是好看。

  血流的太多了,白狮走不动了,停下来,我便将头靠在他的腹部,温暖的伤口位置,让血浸湿我的头发,让雪覆盖我们的全身。

  冰原之上,是我和他的葬礼。

  ……

  护士离开了。

  我们默契地跳过了刚才的话题。

  我像是随口对祁昼说道:“我的手机摔坏了。”

  “我给你买新的吧,”霸总祁昼自然地回答:“喜欢什么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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