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昼已焚 白昼已焚 第30章

作者:余三壶 标签: 近代现代

  自从操场摔伤,祁昼送我去校医务室后,我们便算是正式结识了。这段时间,我基本是丧心病狂地粘着他,连赵知义都十分嫌弃地远离了我。

  但我无所谓,因为在我看来,祁昼就是我命运的贵人,神秘的救命稻草。

  我也很难不这么迷信。因为贴近祁昼后,我就不做死人的噩梦了,还觉得心情愉快精神明媚了许多。

  而且,为了制造偶遇机会,我不得不放弃游戏,长期待在教室里,或者没话找话地去找祁昼问题,搞得成绩都提升了许多,我爸妈不明就里,还当我终于开窍发奋图强了。

  而另外,也的确验证了那沈顾问还真是个高人,只可惜此人点到为止,不会说透。只能靠自己揣摩。

  他说:“明是非,结善果”;“明哲保身”。€€€€我认为我揣摩得相当成功,正走在正确的道理上:致力于和祁昼同学,结善果。

  可惜,最开始祁昼貌似没太想吃我这份“果子”。

  我粘他粘的太紧,他起初估计以为是什么新的恶作剧,我越靠近他看我的眼神越警惕古怪,然后我就索性假装图他讲题提高成绩。

  开头我只是出于玄学心理安慰接近他,时间久了,我却渐渐发觉,祁昼看着冷淡,人是真不错,聪明有趣,十分特别。

  他的聪明不是学生那种乖巧伶俐,也不同于成年人的精明深沉,而更像是一种锐利透彻的天赋。

  那时,我就知道,他是那种知道自己要什么并会不择手段的人。但偏偏却又干净,有原则。

  我很喜欢和欣赏这样的人。

  我开始发自内心地想和祁昼在一块,我很好奇这样的人到底心里在想什么。

  而从这时起,祁昼对我的态度似乎也慢慢软化了。我问他题,他就真的每个课间、放学之后、吃饭的时候,不厌其烦、一遍一遍地给我讲。

  祁昼从来讲的很好,我甚至朦胧地有种直觉,他可能讲的比老师更有条理。但我也只能靠直觉€€€€因为我基本压根没听懂他在说什么。

  但我觉得应该给点反应,不然会打击他的积极性。

  于是,我想了想,指着数学书上的图问:“为什么横线用x,竖线用y啊?”

  祁昼少有的露出一点震惊的神情:“那是横纵坐标轴,而且这和解题有关系吗?”

  我睁大眼睛看着他:“真的完全没有关系吗?”

  祁昼:“……毫无关系。不过非要说的话,可能因为x符号源于意味’未知’的希腊字母。其他的我不知道了,你可能得去问笛卡尔。”

  我终于意识到自己问了个蠢问题,沉默地把书盖在脸上掩饰尴尬。

  这是午休时分,同学们嫌热都回宿舍了,操场上空无一人,只有我们坐在树下。

  祁昼还是难以置信:“你高中两年都没听过课吗?你数学现在多少分?”

  我坦诚道:“其实刚开学时听过一点,但发现没太听懂,就不听了,浪费时间。至于成绩嘛,其实简单套公式还是会的,所以勉强还能及格。但我老是忍不住琢磨为什么,就像刚才那样。我知道这样挺傻的,还很浪费时间。但没办法,我这人就是这样,想不通的事情根本做不了,不是不想,就是真不能。”

  “周灼,你真的很……”他还是把最后那个字咽了下去,叹了口气,“你可能不太适合应试教育,尤其不适合高考数学。”

  “想说老子笨就直说。”我看了他一眼,

  “或许你可以学点别的,”祁昼问:“你平时喜欢干什么?”

  我不愿被他牵着鼻子走,就反问他:“那你呢?祁昼,你最喜欢什么?你先说。”

  祁昼说:“我没有喜欢的事。”

  “不可能,”我断然道:“又没有喜欢的事,又没有喜欢的人。你是机器吗?你不喜欢学习吗?那你还学那么好。”

  祁昼轻轻笑了,他把蚱蜢从书包里拿出来,喂它们吃青草:“我不是喜欢,我是擅长。”

  “有什么区别吗?”

  “我可以擅长所有事,却没有一件喜欢。”

  “不,你有。”我说。

  “什么?”

  “你喜欢养蚱蜢啊,”我手贱地用树枝捣弄祁昼编好的竹笼,“你做这个又没有任何效益回报,但你还是做了,那不就是喜欢吗?”

  “坚持做没有回报的事就是喜欢?”祁昼敏锐地指出问题,“你这个逻辑并不严谨。”

  “嗯?你说来听听。”

  “我现在每天浪费大量的时间给你讲题,毫无收益,还焦躁上火。偏偏我还知道你根本什么都没听懂,”祁昼面无表情地盯着我,“照你这个说法,难道我很喜欢毫无反馈地重复讲题?这是个什么兴趣爱好?那我为什么不回家自己对着镜子讲?”

  “等等,我能解释,柯南说过:排除所有不可能,剩下的答案再扯淡也是真相!”我脱口而出,“既然你不想自己对着镜子讲,那说明你估计不是喜欢讲题……是、是喜欢我!”

  世界,静止了。

第44章 世界置灰

  我刚才说话时完全没有过脑子,说完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

  如果祁昼嘲笑我、甚至打我一顿倒也罢了,偏偏他只是沉默着、专注地看着我。

  ……我开始不自在了。

  “开玩笑的,我是说咱们也算好兄弟了吧,”我干笑两声:“该我了,说爱好对吧……哈哈,我也没什么爱好,就打打游戏……”

  沉默。

  那一刻在我心里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然后谢天谢地,祁昼终于说话了。

  “还喜欢做十字绣吧?”他说,“你送我那对小鸡绣得很可爱。”

  我:“…… ”谢谢那是天鹅。只是脖子不小心绣短了,白线被我搞脏了。

  “我们还是继续聊学习吧。”我强行保持礼貌的微笑。

  “哦好,你哪门分数最高?”祁昼从善如流。

  我哪门分都很低。我感觉膝盖中了一箭。

  “语文稍微好点,”我说,“其实文科都还勉强过得去。我除了打游戏,最喜欢看书了。但是作文不行,我听不懂议论文的结构套路。”

  “你平时看什么书?”

  我犹豫了:“我告诉你,你不和别人说?”

  祁昼个子比我高,即使一起坐在树下,他还是比我挺拔一截,再加上仿佛与身俱来的傲慢贵气,便显得有点居高临下。

  “是什么名字很糟糕的网络小说吗?”他说,“比如今天文科班大课时,课代表被没收的那本《纯情虐恋之霸道总裁爱上你》?”

  我当下涨红了脸,这名字本来就羞耻,而被祁昼这么面无表情地念出来,简直羞耻效果翻倍!

  “而且那题目不是’爱上你’,是’爱上我’€€€€呸!”

  “哦,”祁昼点头,“好的,霸道总裁爱上你。”

  我要吐血了。我看着祁昼那张毫无波动的脸,严重怀疑他是故意的。这个该死的腹黑!

  “我,不,看,这,种,书,”我怒气冲冲地站起来,一字一顿砸在他脸上。然后从书包里拿出一本书丢给他:“我最近在看这个。”

  祁昼一把接过,读出了封面上的标题:“《地狱一季》。”

  名字看着像某个哥特小说,但其实不是。这是法国诗人兰波的诗集。

  祁昼打开,随手翻了翻,最后停在了我插了片树叶当书签的位置。

  “‘My eternal anima,gazing at your heart . Of the night full of nothingness. And the day on fire(我永恒的灵魂,注视着你的心,纵然黑夜孤寂,白昼如焚)”他用英语读出了那一段:“唔,这还是中英双译版。原文是不是法语?”

  “对,因为英文从语法上应该更接近原文,我又还能看懂一些,所以买了这版,”这时,我想到了祁昼在国外长大,对英文比中文敏感,立刻来了兴趣:“不过这里面有些单词我看不懂,还有些近义词分不清微妙的区别,你可以给我讲一讲吗?”

  我少年忘性大,早已把刚才那点不快全然抛诸脑后了。

  “好的,我先看看。”祁昼说,他低头看着书,已有些入神。

  这日午后,我们便在树下一起读了一章诗集。回去上课前,祁昼对我说,他觉得我有语言天赋,再考虑我的性格,很适合出国读书。

  其实我父母之前也和我提过几次,但那更多是因为我成绩太差迫不得已。我对此毫无积极性,甚至连雅思都懒得报名。如今,祁昼这样一提,我倒真的听进去了。

  祁昼还顺便问我,出国的话想申请什么专业。

  我想了想,回答他:“律法吧。”

  祁昼又有些惊讶地看着我。但上课铃响了,我们便分开各自回班级了。

  我从小看似散漫随性,其实极为偏执。我不想做、想不明白的事,无论如何也做不好。同样,我认准的道理、认为对的事情,也没有人可以改变。

  那晚,我看到秦盈真诬陷祁昼,再用父母地位施压,我第一次真实而切身地体会到了不公。

  而这仿佛打开了一扇窗,我透过窗户逐渐窥探到了真实的世界。我意识到我作为我父亲的儿子,特权制度的享有者,其实也是这种不公的一环。

  我甚至渐渐发现了……我崇拜的父亲、我引以为豪的家,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干净。

  我质问他时,父亲平静地回答我:“周灼,世界是灰色的。”

  我知道我幼稚,因为我想不明白。

  我也知道我自私,因为我不可能真的做出告发家人,大义灭亲,伤害父母的事情。

  但我至少可以选择我自己要成为什么样的人,选择自己想要信奉的原则。

  既然下了决定,我就会极其投入。我不打游戏了,上课也好好听了,尤其英语成绩突飞猛进,连我爸妈都啧啧称奇。

  我那段时间忙,原本和祁昼也不是同班,只有几个大课在一起,便没再一直粘着他。现在成绩出来了,我第一反应就是去找他炫耀。本来一下课我就想去,但祁昼说今天有晚自习,让我直接等下课了来他班里找他。

  我知道祁昼晚上总是留在教室看书,只是一般更喜欢一个人呆着,难得找我陪他,我心里更高兴了。

  这个时间已经有点晚了,大部分循规蹈矩的学生早已洗漱完上床等熄灯,老师也走干净了。但当我走到祁昼教室门口,却听到里面隐隐传来嘈杂吵闹声。

  先前秦盈真的事给了我心理阴影,我二话不说快步上前。门口一看,还真是这位姐。只是这次倒不是她一个人了,还围着几个祁昼班里的。

  人这么多,估计也弄不了什么阴谋,只能是打算恶心人了。

  祁昼坐在教室最后。秦盈真一言不发地站在门边,反而是边上一个女生气势汹汹,声音尖锐。

  我听不清她在说什么,也懒得听,直接一脚踢开门大摇大摆地走进去,往祁昼边上一坐,扬声道:“怎么?谁要欺负我昼哥?”

  我这出场应当十分突兀,所有人都为之一愣,非常莫名其妙地打量我。但我一贯脸皮厚,秉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的人生哲理,翘起二郎腿,还上手大大咧咧地搂住祁昼的脖子:“昼哥是我在罩的,和他过不去,就是和我周灼过不去。怎么着啊朋友们?”

  原谅我当时古惑仔电影看多了,有些入戏。

  教室里静了半分钟。然后,打破沉默地竟然是祁昼。他惯常有洁癖,不喜欢和人肢体接触。但此时却竟也仍由我搂着肩……然后,轻轻笑了一声。

  “……昼哥?”他低低地在我耳边重复这个称呼。

第45章 我在雨中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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