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昼已焚 白昼已焚 第48章
作者:余三壶
祁昼兴致勃勃:“要不玩’动物园里有什么’吧?谁先说不出来或者说错了就算输。我刚才在酒吧里听着有人在玩这个。”
我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不知道祁总的脑袋是不是进了酒。且不说幼稚,人家是十几个人团建玩这个,就我们俩,是要玩到天荒地老吗?
“不要。”我断然拒绝,“直接猜拳行吗?”
祁昼看起来颇为遗憾地叹了口气,同意了。
第一轮,祁昼出了布,我出了石头。我输,他问我问题。
“我今晚喝多了,所以如果说话不恰当,请你见谅。”祁昼忽然彬彬有礼起来,颊边还泛起可疑的红晕:“刚才说好了,这次游戏,回答方都会说实话的,对么?”
我有了不祥的预感:“对……你要问什么?”
我忽然有点害怕,要是祁昼问我有没有想过杀他之类的问题,我要怎么答?虽然平时满嘴跑火车,但在郑重承诺过的情况下,仅存的教养和自尊让我不喜欢说谎。
“咳。”祁昼不自然地动了下视线,甚至轻轻干咳了一声。他很少做出这种回避的姿态,更让我觉得可疑。
“……你到底想问什么?”
一阵沉默后,祁昼说:“我想问,行房时……其他男人真的比我更能让你……兴奋和舒服吗?”
我:“…………………………”靠。
我用尽全力才忍住了爆粗口的冲动。
只有祁昼才能让我如此失态€€€€他是有病吗?难得有个问问题的机会,他就问这种无聊的事情?我的确在和他上床时满嘴跑火车,但那都是被他强迫逼急了,语无伦次地羞辱他,想要激怒他,不知道男人在床上胡扯的最当不得真吗?
见我沉默,祁昼提醒道:“你答应我会说实话的。”
若说之前我还有点怀疑,他是装醉故意引我去救,演了出苦肉计……不然正好在一个酒吧未免也太巧了。但现在,我是真有点信他是完全醉了。这样直白的用词和问题,真不像祁总在清醒情况下能说得出口的。
“不、知、道。”我一字一顿道。把面前整杯酒一饮而尽€€€€不然我怕现在就忍不住弄死他。
“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祁昼迷惑地眨了眨眼。
“你只有一个问题的机会。”我冷酷地说:“我的答案就是’不知道’。”
但可惜,祁昼似乎醉得角度清奇,他并没有被我糊弄过去,而是不急不缓道:“这是同一个问题。一般来说,答案只有是或者不是。你既然说不知道,为了证明不是逃避回答,自然应该解释清楚原因。”
我深吸了一口气。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很难理解吗?”酒精弄的我太阳穴发胀,我终于忍不住爆发了,“其实从来没有经历过别人,所以无从比较。很难理解吗?之前床上说的那些话都是我故意胡扯的,很难理解吗?”
祁昼怔住了。
然后他慢慢睁大眼睛,灰蓝色的瞳孔变得明亮,仿佛雨后天晴、一碧如洗的晴空。
我只觉得脸上烫的厉害,火气几乎要撑破胸腔。我一点也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还有一轮。”我冷冷地说,“还来不来?”
“来。”祁昼眉眼中都是笑意。
这一轮,祁昼输了,我赢了。
祁昼将酒一饮而尽,笑着看我:“你问吧。”
其实,在这之前,我已经准备好了一个无关痛痒的问题。
我以为自己对祁昼已经毫无期待,自然也没什么事情想要他的答案。
但话到嘴边,事到临头,舌头却仿佛不受我的控制。
有一件事,有一个答案,我其实一直想知道。
十年,十年。我给过自己很多解释,但没有一个答案,能让我从心底彻底相信,彻底死心。
“十年前,你为什么没来车站找我?”我看着祁昼的眼睛,问道。
€€€€说来可笑,这就是我一直最想知道答案的事。
第73章 前兆
十年前。
刚回国时,我并没有觉察出异常。
父亲还是不着家,有时候大半夜才回来。母亲说,他近期生意上到了一个关键节点,所以经常熬夜出差,我们要多体谅。我给父亲打了两个电话,他都接了,我便暂时放下心来。唯一一个插曲是,回家一周会,家里来了位叔叔登门拜访,自称陈律师。说我父亲委托他为我和母亲申请外籍移民,询问我们倾向什么国家。
那几年,有钱人里拿身份或者绿卡是潮流,我并没有多想。第一反应是:“挪威。”
陈律师一愣,笑道:“周小公子不是去英国留学吗,怎么想移民挪威?”
我按耐住脑中祁昼的影子,支支吾吾地解释:“刚去过挪威玩,印象很不错。”
我妈在一旁闲聊:“是和你们学校那个混血的男孩子一起吗?他长得挺好看的,看来那边的人漂亮。”
我先不假思索地点头,然后忽然一愣:怎么听起来我妈和见过祁昼似的?
但因为父亲不喜欢我和他走得近,我没带他回来过。
“哦,前几天你爸回来的时候在书房见过他一次,我还以为是你带回来玩的……不是吗?”母亲随手拨弄头发。
这真是太奇怪了。我还想问。那办移民的陈律师轻咳一声:“打扰一下,咱们还是先说回正题吧?其实挪威也可以,不过根据周先生的意思,我建议再多列几个我国无法引渡的目标国家同步进行€€€€比如更好移民的加拿大和澳洲……啊,周太太您不要多想,没出什么事,只是保险起见……”
……
€€€€此人的来访和他对移民引渡条约的重点考虑,其实是家中的第一个明显的异常。但当时尚且年少的我完全没有注意到,只是一心系在祁昼身上。
而我和祁昼的关系也陷入了另一重诡异。
一方面,我总是提心吊胆地怕他出车祸,找各种离奇尴尬的原因跟着他。并且十分忧心等开学了,我得出国,他得去上大学,分隔两国,我要怎么继续看着他。
另一方面,我……又觉得再也没法正常的面对他。以前我看到祁昼的脸,心思坦荡,放松自然。现在,我听到他说话,就仿佛幻听那晚耳边湿热的风。他站在我边上,我就想到那夜他俯下身的温度……甚至他搭一下我的肩,我就像触电一样,满脑子都是那些无法克制的混乱场景。
我真的很后悔,但是后悔是没用的。
这样若即若离的过了一个月,在一个傍晚,祁昼和我摊牌了。
“周灼,你让我很困惑。”他站在我家楼下,目光专注地看着我,开门见山:“我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你……每当我进一步时,你就后退。当我死心想后退时,你却又这样吊着我……你是非要逼得我再也克制不了自己吗?”
若是后来,我应当能体会祁昼的意思。但或许因为一开始就排除了他喜欢我这个选项,或许是少年时太过晚熟吃顿……我第一反应竟是面红耳赤,满脑子都是他那句“进一步”。
“混账!你瞎说什么!”我结结巴巴地甩开他的手:“我只是担心你的生命安全。我和你说过的……我能做预言梦,看到你出车祸了。”
说到这里,我又有点丧气:“好吧……不用说了,想想你也不信我。所以我只能自己跟着你了。”
祁昼却认真地摇头:“不,我信你。所以如果是为了这件事,我会自己注意安全的。你不用……这么有责任感,把不相干的人事情都牵在自己身上。”
“你觉得自己对我来说是不相干的人?”我一时间只觉心脏轰得燃起一把火。要是他祁昼真是什么不相干的人,我暑假打游戏不香吗,大热天地跟着他跑来拍去,若是他是不相干的人……我怎么可能让自己被他€€€€
我有心把事情说清楚,大家也算好聚好散干干脆脆。偏偏在这时,手机响起。
“儿子,你爸回来了,说待半小时就得回公司。你现在先回家吃晚饭吧,晚点再去找同学玩。”母亲的声音从话筒里传出来。
我抬头遥遥望去,见别墅二楼书房位置的窗开了,父亲居高临下地站在那里,对着我们这儿遥遥地点了点头。
老爹对我还这么讲究?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父亲其实应该是在对祁昼打招呼。
我再怎么没脸没皮,也做不出赶这几分钟,在自家楼下和男生表白的事来。便急匆匆地对祁昼说:“我觉得咱们有误会,三言两语说不清楚……明天可以吗?毕业同学会后,在旁边的街心公园见面€€€€”
我一顿,想到接连几次被打断的表白,忽然觉得约个更远的地方更保险:“算了,去大概五公里外的江边可以吗,就是西北码头渡船上客区那个位置。”
“好。”祁昼点头,目光深沉:“那我等你,不见不散……周灼,我也有话要对你说。非常重要的话。”
“好啊,不见不散,”我挥挥手,快走到家门口,忽然想到什么,回头喊道:“等一下!”
出乎我意料的是,祁昼竟然没有离开,还站在原地,似乎一直维持着这个目送我的姿势。
我不知为何只觉得心跳加快,小跑过去,压低声音,有些结巴地说:“对了,你是不是见过我爸了?”
我当时并没有多想,只觉得可能是那次祁昼来找我时我不在,碰巧遇到了我父亲。我爸这种中年才俊都有个共同点,惜才,喜欢青年才俊。我在家总忍不住念叨祁昼的事情,再加上媒体对这位奥赛夺魁又保送顶尖名校的学霸宣传,父亲若遇到他,出于好奇聊上几句,也是正常。
“对……”祁昼却少见的露出几分犹豫神色,似乎想说什么又不知如何开口。
我有些奇怪,但母亲又打电话来催了。我连忙道:“也不是什么着急的事儿,具体的明天再一起聊吧!我是想提醒你,你别把我的预言梦不当回事,注意安全€€€€我回家了!”
祁昼笑着点头:“好。我最近过马路都十二万分的小心。也没什么着急的事情,不赶路不违反交规,一般出不了事的,你放心。”
临走前,我把刚买的牛奶顺手丢给他一瓶,还说明天会送他个毕业礼物。
我已经想好了,我要送给他一只眼瞳碧蓝、皮毛柔软、又雄壮霸气的猫。我想看小猫脑袋钻进祁昼的臂弯里,对我眨眼睛。
如果他答应了我的表白,我们可以一起养它。或许可以给猫取个结合我们俩的名字,就像现在流行的新生儿同时冠父母姓氏一样。
如果他拒绝了……好吧,我得承认这或许才是个大概率事件€€€€我当然做不出没品的把礼物抢回来的事,那小猫只能给祁昼和他未来的女友一起养了€€€€我不愿意想下去了,哪怕只是冒出这个想法,都让我觉得心脏像被人踢了一脚那么难受。
直到中午吃饭时,我都心不在焉地拨弄餐盘里的牛排,一门心思地想要买什么品种的猫。布偶又大又漂亮,是个不错的选择,但是可能肠胃不好。祁昼恐怕没时间照顾。波斯猫别的都好,就是脸太扁了,我想来想去,还是决定下午亲自去宠物店选一选。
直到父亲轻咳了一声:“我有几件事想和你们说一下。”
我这才回过神来,抬头撞见父亲的目光,惊讶地发现他眼底竟缠满了血丝,下巴还带着青色的胡渣,整个人仿佛一下子老了许多岁€€€€一瞬间,我甚至恍惚间认不出他了,随之而来的是说不出的恐惧。
母亲抿了抿唇,半晌道:“阿灼先回房间吧。”
我刚想反对,父亲已经先说话了:“儿子也不是小孩了,一起说吧€€€€我最近生意上遇到了一些麻烦。”
接下来的一段时期,父亲简明扼要地说了一些地产和政策方面的事情,我听不太懂,也插不进他和母亲的话头,只隐约觉得出现了不少熟悉的人名,甚至还有许多是电视和新闻上见过的政要人物。
“……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清理,”父亲停顿下来,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低声道:“前段时间新闻里落马那几位都是我们来往多的。生意做得大的又有几个能独善其身?这不是我想不想的问题……上个月清查了很多人,上个地产生意一起做的几个老板都进去了,还好我察觉得早……”
他的眼睛里浮现出错杂的红血丝,母亲抚着父亲的背轻声安抚支持。我像一具木偶那样坐在那里,忽然觉得世界显得不真实极了,生活并非无忧无虑,父亲也不是无所不能。
€€€€我忽然意识到,我活了十九年,却还是个幼稚、天真的蠢货。我什么都帮不了家里。
父亲深吸了一口气,很快情绪平稳下来:“宋律师来过了吧?”
“就是上次来谈移民的那位?”母亲说。
“对,你们不要怕,他让你们提交准备什么材料照做就好。”父亲凝重而清晰地说,“详细的事情我不再说了,因为其实对你们来说,知道的越少安全。只要记住,从今天开始,接下来的一周会很关键,这决定到我们一家能不能全身而退。我有许多事情要打点,可能经常不在家,或者很晚才回来,你们不要担心。”
母亲捂住脸沉默了很久,然后,她说:“明天请客让我陪你去吧。别让人看出来我们家乱了阵脚。”
从前在家里,父亲从来是主要的经济来源,母亲似乎只需要逛街买包。但真正出了事,她却其实才是家里情绪最稳定的人。她还在轻柔地搭着父亲的肩膀,安抚着。
我忽然想起什么:“我明天高中举办同学会,本来要去学校的€€€€”
“照常去,日常生活照旧,否则反而让人起疑,”父亲说,“注意安全,我会让司机接送你。”
饭后,母亲进卧室打电话了,父亲穿上外套又要出门。我把围巾递给他,父亲忽然叫住我。
“周灼,你也长大了,是男子汉了,最近也沉稳了不少。老爸有件事情想交代你。”
我惶惑而迷茫地抬头看着他。